长到二十六岁, 谈溪遇到过无数次停电。
在刚上大学的时候,是她最困难的时候,她打工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远, 有时候下班很晚,公共交通都停了, 偶尔路灯若是遇上停电,她就得一个人在黑暗中走足足四十多分钟。
她怕极了, 紧紧捏着手机,实际上连个紧急联系人都没有。
后来出去留学, 跟人合租, 为了省钱,她就租了一个小客厅, 睡在沙发上, 不舍得卖空调, 因此夏天闷热, 冬天寒冷。
种种事情, 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从来没觉得委屈过。
现在,她突然感受到自己一直以来强撑的铠甲被闻渡的宠溺慢慢蜕掉, 将柔软暴露。
谈溪慢慢从厨房走到客厅,在猫眼上看了一眼外面。
黑暗中闻渡的轮廓也是英挺的,不需要特地辨认。
她打开门。
闻渡站在门口,黑暗中,他的胸口上下起伏。
谈溪住的楼层并不低,停电电梯用不了, 闻渡大约是跑上来的。
她退后一步, 示意他进来。
谈溪手中还拿着手机, 微弱的光线照射过来,正巧将自己隐隐约约照了个清楚。
真丝睡衣单薄,领口处还沾着水滴。
看得不真切,但烟笼寒水月笼沙似的朦胧最是动人。
姣好的身材被完美地勾勒出来。
谈溪尚未察觉,又说:你进来呀。
在黑暗中,人说话中会下意识放低声音。
此刻,谈溪的轻声细语,倒像是若有若无的勾引。
闻渡轻咳一声,却没有别过脸,只是说:你去换件衣服。
谈溪听罢一低头,耳朵顿时微红,五指捏住衣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来做什么?接你去我那里。
谈溪摇头:不就是停电而已,太麻烦了。
闻渡看了一眼她的头发,不洗头了?谈溪:我烧了热水。
闻渡往里走了两步,谈溪掌心中的手机同时照亮他们两个人。
他低头,只是问:去不去?谈溪抬起头看他。
他的唇轻张轻闭,谈溪不受控制地想起下午的那个吻,来自他双唇的温柔触感,因为紧张而颤抖的睫毛,以及托在她后颈灼热的手心。
谈溪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像是被妖精蛊惑了一般。
可是他不过是说了四个字而已。
谈溪拉紧了自己的睡衣。
闻渡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些夜风的凉意。
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闻渡又道:洗了头,用不了吹风机,更容易感冒。
谈溪的意志力在他面前忽然变得极其薄弱,做着最后的挣扎。
闻璟不是在你家吗?我不想过去,很奇怪。
他走了。
闻渡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快速回答。
谈溪微微一怔,嗯?闻渡补充道:今晚刚走。
他们离得近,闻渡轻微垂眸便立刻将视线挪开。
谈溪犹豫了几秒,那你等我一下。
她回到卧室换了一件干净的卫衣,将帽子戴在头上,道:好了,走吧。
闻渡勾起嘴角,点头,嗯。
*闻渡将车速压在允许的最高迈,不过花了十多分钟,他们就抵达他家楼下。
他拉起谈溪的手腕,进入电梯。
电梯间的镜子照应出谈溪还沾着水雾的睫毛。
身后站着的是闻渡。
他们离得很近,像是如常一同回家的新婚夫妇。
电梯门开,谈溪走出去,站在门口,等着闻渡开门。
他依旧站在她身后,忽然低头,一直拉着谈溪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只是将她手带着放在密码锁前,下巴刚好贴在她的卫衣帽子上,低声道:不是告诉你密码了么,自己开。
闻渡身上的气息永远让她沉醉,干净中带着冷冽,冷勒中又带着独属一人的温柔。
谈溪被他蹭得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只能感觉到闻渡又捏起自己的食指,说:把指纹录进去。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人微醺的意味。
谈溪下意识要蜷缩食指挣脱,身后那扇门却传来了响动。
邻居听到楼道里传来闻渡的说话声,便想打开门看一看。
一看门,就愣住了,只见一个穿着卫衣的女生正在闻渡的怀里半靠着,闻渡个子高,为了迁就女生,弯着腰。
邻居呆在原地半晌没动,从那女生的背影和穿着来看,好像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传说中不近美色的闻渡原来竟然喜欢的是这款?听见身后的响动,两人一起回头。
邻居眨眨眼,立刻记起这女生她之前见过,那时候,她还自称自己是闻渡的合作伙伴。
说实话,那本就不可信,闻渡怎么会轻易让别人进入他家呢?谈溪看见这个漂亮的邻居,下意识推了闻渡一把,又跟对方打招呼,你好。
邻居的笑容变淡,只是浅浅冲谈溪点头,然后目光重新回到闻渡的身上,她轻声说:闻渡,我下个周就搬走了,跟你道个别。
她这话说得十分郑重,只不过是因为对闻渡的喜欢,可惜这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闻渡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回应,但她依旧把该说的话说完:我换了份工作,在其他城市。
闻渡一直抓着谈溪的手不肯放开,点点头,说:祝你工作顺利。
他神色淡漠得像是在进行一个机械化的礼貌说辞,唯有抓着女生的那只青筋微微凸起的手腕暴露着他的来人类的情绪。
邻居低声叹息,然后失落地关上门。
闻渡重新回头,跟谈溪道:你急什么,把指纹录上再进去。
*谈溪借用闻渡家的浴室重新洗了一遍头发。
出来时换上了一件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睡衣,不是方才那件睡裙,是一身白色的睡衣睡裤。
闻渡敲门进来,手中拿着吹风机。
谈溪坐在他的床上,抬起头。
她方才被浴室的氤氲热气熏得觉得指尖都软了,在闻渡面前又故意失去行动能力,问:你给我吹头发,可以吗?闻渡站在她身前,将插座插好,点点头。
谈溪端坐在床边,半眯着眼睛,安心享受闻渡的伺候。
他手指清凉,接触头皮上,谈溪觉得很舒服。
闻渡让她的头发穿过自己的指缝,发丝在热风中被吹起来,落下来,然后又更紧密地缠绕在他的指尖。
越是挣脱,缠得越是紧。
生怕她会痛,闻渡自己的心脏都跟着发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谈溪觉得自己在吹风机的热气中都快要睡着了,闻渡终于停下来。
谈溪舒服得很,觉得自己躺在柔软的云端间,闻渡的指腹在她的头皮间,好像是在轻轻按摩一样。
她抬起头,忽然看到了闻渡锁骨处的那道伤疤。
还在鲜红着。
就在闻渡微微弯腰的时候,谈溪忽然伸出右手攀在他的脖颈下方,轻轻摩挲在那块突出的骨头上,用指甲去拨动那道疤,视线一转,正好对上了闻渡的沉沉目光。
她抬起下巴,轻声问:还疼吗?闻渡盯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他以前在本科时,曾经修过旁听过关于人体学的医学课程,依稀记得锁骨上有着许多神经,因此这里的触觉和痛觉都很敏感。
从前后颈侧,到胸骨,再到第二根肋骨,所有的皮肤都有锁骨上神经的分布。
顺着神经的蔓延,闻渡感到一阵酥麻。
他承受着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快感。
相传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夏娃,从此男人便少了一根肋骨,女人成了男人的肋骨。
肋骨无限接近心脏,闻渡的心早被谈溪牢牢抓住。
他喉结上下微微滚动,扣住她的手腕,轻轻嗯了一声。
还疼,你说怎么办?谈溪轻轻蹙起眉毛,想把手放下来,却被闻渡抓着不放,你是不是要碰瓷呢,我咬得又不重,怎么会还没有愈合呢?还要什么样子才算狠?咬下来一块够不够?谈溪盯着那伤疤,又道:反正你是个疯子,从来不怕伤害自己,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自己弄伤又赖在我身上呢?她一边说,一边用指甲顺着那道疤轻轻滑下去。
好像很好玩似的。
闻渡混身不由得一颤抖,眸色一暗,捏着谈溪手腕那只手突然一用力。
谈溪感觉一股力将自己推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趴在了床上。
背对着闻渡。
这样反而显得她背影愈发玲珑,从肩胛骨开始,起伏如秀丽的青山。
何况因为姿势突然的变化,她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
于是青山富有生机。
而身后那位罪魁祸首还站在床侧,垂眸看着她,看着青山的挺俏之处,神色极像一个高贵的掌权者,掌握着她接下来的所有命运。
谈溪回头看他一眼,觉得这个动作很没有安全感,想要挣扎着爬起来。
闻渡却不让。
谈溪想伸腿踢他,又感到浑身软绵,根本使不上力气。
上衣摆随着她的动作掀上去一角,露出白皙又纤细的腰肢。
闻渡视线顺着她的中轴骨向下移去,最终落在腰侧。
他另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覆盖上去。
这里怎么了?谈溪浑身燥热,正难受着,被他冰凉的掌心这么一碰,愈发觉得难耐,垂眸扫了一下,立刻怒道:还不是都怪你!闻渡一怔,谈溪趁此机会立刻坐起来。
瞪着他,又道:谁让你早上亲我的时候抓得那么用力的!都抓青了!闻渡一听,眸色又变得深沉。
疼吗?废话。
谈溪迅速回答,然后又说:我咬你一口,你抓我一下,现在我们公平了,谁也不欠谁了。
闻渡不想互相不想欠,他冷笑一声,弯下腰,一手扣在谈溪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抚在她颈侧的动脉上,大拇指摩挲着谈溪的下颌上,轻轻便过头,再度吻了上去。
◉ 95、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