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出来, 章橘颂在走廊里逗留了一会儿。
声控灯亮起，又熄灭，她坐在阶梯的一角, 盯着黑暗发呆。
想不想继续读研究生？想。
不然她也不会方才急忙忙地在鞠老师面前以笨拙地姿态表现。
然而心里又习惯性地浮上可是两个字。
刚入学不久, 她心灰意冷，便把大学嘛，只要不挂科就万岁的说辞化为行动，心安理得地摆烂。
现在想想, 其实是另一种傲慢，自欺欺人地以为我只是不做, 所以是这样，潜台词是，只要自己愿意行动, 所有的事情就是探囊取物一般的容易。
稀里糊涂过了两年，她大一和大二的成绩单，多半是良, 偶尔夹杂着一两个优。
与同专业的领军人物的GAP相比, 她那点成绩, 着实不太够看。
一想到要和他们去竞争为数不多的保研名额，章橘颂就觉得头疼。
独坐在学院楼黑漆漆地大厅里，一些她很熟悉的、不太好的情绪再度滋生出来。
她捂着耳, 起身走下楼梯。
一阶一阶, 步伐越来越快，感应灯也随着她的脚步亮起。
穿过玻璃门, 等候在廊柱下的夏之恒扬起脸, 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然后, 他的眼眸里绽开笑意。
忙了一天, 累坏了吧，喏，微糖去冰的奶绿。
章橘颂抿了抿唇，接过微凉的奶绿，说：确实有点累。
那我替你捏捏肩。
别闹。
没闹，我可是很认真的。
夏之恒笑嘻嘻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煞有介事地按起来，一边按还一边配音：娘娘，小夏子这手艺不错吧。
算……不错吧。
既然如此，我能不能讨个赏？什么赏？按在她肩上的手蓦然一松，改为轻轻圈住的姿势，夏之恒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颈窝处，有点沉：姐姐可以——赏一个亲亲吗？章橘颂反手把奶绿贴了贴他的脸颊。
好坏啊。
虽然是一惊一乍的语气，夏之恒好看的眉眼依旧弯弯的。
他截住那杯奶绿，戳破封口袋，插上吸管，重新递回她手中。
章橘颂接过奶绿的那瞬间，听见他说：终于笑了。
咦？有吗？她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的弧度确实是向上的。
她喝了一口奶绿，甜度刚刚好，温度却几近常温，也不知道这人在外头等了多久。
真是的，怎么就不发个消息催一下。
章橘颂抬眸，对上他关切的视线，将方才的纠结说给他听。
……所以，所以我有点儿难过，一方面对自己生气，另一方面又难过，觉得自己好像赶不上保研了。
我真是没用。
夏之恒一脸无奈，脸上明明晃晃大写着你又来了。
不许这样说，他凑到她耳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姐姐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好！这是来自夏之恒的专业论证结果，不许反驳！他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她唇上，成功阻止了另一个可是说出口。
章橘颂瞪他一眼，把他的手指拉开：你啊。
夏之恒笑着揽着她的肩往前走：我怎么了？我说的是真理。
何况，姐姐真的觉得保研已经没有可能了吗？不见得吧。
他絮絮叨叨细数着：大三上学期才开始不久，总能冲一冲的。
如果之前有一两门课程实在觉得拉绩点，那就重修，总能解决的。
他这么一提，章橘颂的脑子也飞快转起来，她停下脚步，眼眸低垂。
大三的课程刚刚开始，努力赶，是有机会拿优的。
挤一挤时间，把之前成绩不太好的两门再重修一遍，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一切如同预料之中的顺利，她的绩点或许可以踩在保研的门槛线上。
简而言之，保研的希望还是有的。
她的心情稍稍轻快点，吸一口奶绿，有淡淡的茉莉绿茶香气。
这样莫名其妙的停下，莫名其妙的静默一会儿，身边人却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
夏之恒的目光很专注地望着她，好像永远也看不腻。
察觉到她抬眼的动作，他下意识想要把目光移开，但似乎是意识到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身份，夏之恒中止了动作，大大方方地看她。
不得不说，这样居于他视线焦点的感觉……很好。
章橘颂无声无息地微笑起来，用脚尖去踢地上一片泛黄的落叶：那个，明天傍晚五点半左右，你有空吗？当然有！夏之恒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姐姐你，你决定好了？明天傍晚五点半，是属于她的初赛演唱时段。
章橘颂点点头，轻声说：我，想试一试。
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只是，只是我还是有一点害怕，所以你明天能来吗？如果有个人能……她纠结了一下，垂下眼眸说：有人能为我喝彩、鼓掌的话，也许我会好一点。
即使只有一个人的支持，似乎也能好受一点。
下一秒，她被纳入一个温暖又坚定的怀抱，夜风很轻柔地将他的话送入耳中：我保证，我永远为你喝彩。
她在他的怀抱里依赖了一会儿，忽而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谢谢。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丢下一句明天见，然后跑开了。
明天，一个多好的词。
就像《飘》里斯嘉丽说的那句话，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傍晚的初赛，午睡起来便开始焦急。
室友们上课去了，寝室空出来，正好方便章橘颂练唱。
歌曲是早就选定好的，《夜夜夜夜》，她很喜欢的一首歌，练了两遍，听到隔壁寝室门开了，她立刻禁声。
等到脚步声从门前过去，再也听不见了，她才重新练习起来。
初赛的地点就设在报名的圆形小广场，一分半的歌唱时间，清唱，赛程很快。
章橘颂穿了一件红色桔梗裙，来到小广场。
夏之恒在，安妮和曼曼兴奋地冲她挥手，更令人惊讶的是，好几个同班同学也来了。
班长是个扎马尾辫的女生，笑着冲她说：要参赛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听说，只拉了班上几个人当啦啦队。
橘颂，加油哦！章橘颂讪讪地笑，听了好几次同学的加油声。
唔，油是加好了，但是好像有点加过头。
她站在台侧候场的时候，一颗心怦怦作跳，紧张地不行。
排在前面的选手唱歌时话筒偶尔出现的杂音，因无背景音乐的清唱而格外明显的错音，过路师生好奇张望且窃窃私语，评委们的交谈……一切一切的声音，蓦然放大了许多倍，倒把她心里的歌声压过了。
只是焦急，无数个万一从心里浮出来，按下这个，浮起那个。
一个明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很紧张么？她抬眸，夏之恒不知何时挤到旁边。
章橘颂点点头，这一下她连眨眼的频率都变得快起来。
夏之恒皱了皱眉：你过来点。
她不明所以地靠近，耳中忽然被放了一只无线降噪耳机，正轻柔地播放着音乐。
夏之恒解释说：实在紧张，就戴好耳机，走到台上之后，闭眼。
我会替你听，只要评委说开始，耳机里就会放伴奏，。
他一面撩起她耳边的头发，一面替她戴好耳机，动作轻柔。
耳机的降噪效果很好，一戴上，整个世界好像忽地安静下来。
无声无息间，她只能看见夏之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