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秋白藏身手不算迟钝, 及时稳住杯盏，心思敏锐的他在小妹与佟北陆之间来回打量。
一个捂嘴盈盈笑着，一个安之若素, 仿佛方才的话儿根本不是他说出来似的。
有些不简单呐……夏长嬴的心思都用在兵书习武上，没有和秋白藏一样往深处想, 可也感觉不是滋味。
是他们疏漏了, 陪在小妹身边的时间还没有后来的老三多。
马车摇晃, 忽地停下, 车里的人都朝前倾了倾。
考场到了。
沈青岁掀起窗帘一角，街道外人来人往, 满是意气风发的赶考学子, 有的年纪轻轻, 有的须发皆白, 平日里肃穆的府门前热热闹闹，大街上飘荡着书气墨香。
兄妹三人下马车，府门前熙熙攘攘, 有认识秋白藏和佟北陆的同窗都上前寒暄打招呼后进入考场。
秋白藏待人温和有礼, 与他打招呼的人极多；佟北陆冷清冷性, 但亦有几位同窗寒暄。
可他们无一不在打完招呼后，见到旁边亭亭玉立的娇娜身姿眼神一亮。
一袭烟罗红裙的沈青岁即使头戴帷帽, 也遮不住她如太阳一般的明艳亮眼。
其中一考生与秋白藏一直扯东扯西，眼睛还总往沈青岁身上瞄。
佟北陆蹙了蹙眉, 冷声道：时辰快到了。
不善拒绝的秋白藏终于有了台阶与那考生分别。
眼见两位哥哥要进考场, 沈青岁站出来道：祝二位哥哥一举高中，我和大哥哥以及在家里的父亲母亲静候君归来。
夏长嬴也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给予鼓励。
两人并肩, 举步踏上台阶。
哥哥！沈青岁在后面喊了一声, 秋、佟二人一左一右回首停下。
提起裙摆，蹬蹬踏上台阶来，沈青岁从袖口里取出两根桂枝，放进望舒和秋白藏书童提着的小篮子里。
摆摆手说：哥哥们快去罢，莫误了时辰。
秋白藏一直都是笑意洋洋的，佟北陆却在看到她的举动于转身后悄悄弯起唇角。
检查物品的官员知晓眼前的两个人皆是郡王府的公子，不敢懈怠一丝一毫，认真检查起小篮。
在文房四宝和干粮中静静躺着一根枝叶繁茂、花朵璀璨的桂花枝，为了保其不枯萎，还洒了晶莹的露水。
官员放行，两人被引领到各自的号房，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在北边号房的佟北陆亲自摆放好笔墨纸砚的位置，最后将那根桂花枝放在桌案左上方位。
时辰到，点香计时，众考生拿到考题，有的呜呼哀哉，在巡视官差的敲打下噤声；有的紧锁眉头，冥思苦想；有的干脆笔杆子一扔，闭目养神。
佟北陆压好镇纸，考题仅看一遍就已熟记于心，他沾墨提笔，稍作思索，悬停的紫毫笔杆几乎触在薄润的唇瓣。
片刻后落笔洋洋洒洒，写下斐然的锦绣文章。
半个时辰后，因前阵子落水大病，还尚未养好就赶赴考试的他，经过长时间集中注意书写后，出现不适。
可鼻尖闻到桌案上的桂花香，沁入心脾，想起细腻白纱下的甜如花蜜的笑容，他的不适竟很快消失。
一炷香还未燃尽，佟北陆已然放下笔，竟是整个考场第一个完成首场考试的考生。
但为时三日的考试还在继续。
另一边，沈青岁和夏长嬴回府的第二日文灵秀前来拜访。
她带来了自己做的桂花糕点和主母为打好关系，叮嘱她一定要送的人参，沈青岁只收了她做的糕点，后面的人参却是不想收，但自己不收秀秀回去定然要被责问，这样一想她就收下了。
你不知道那天真是吓死我了。
坐在罗汉榻上，文灵秀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沈青岁为她端去甜饮，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文灵秀端着不喝，兀自说着，唉，幸好你三哥哥在场，居然奋不顾身为你跳下河。
要是我落水，我家里的哥哥姊姊们估计只会在岸上看笑话……沈青岁正要安慰她，文灵秀喝了一勺后啧啧惊艳。
真好喝！是城东饮子铺出的新品嘛？眼见甜饮将她的注意力转移，沈青岁就笑着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琢磨的，加了麦芽、玉米和水牛乳。
好喝，岁岁你总是心灵手巧让我惊艳，把一些药材融入生活里，上次送我的雪肤膏还没用完，家里的妹妹就追着我问是在哪里买的，我才不告诉她们呢。
好喝你就多喝些。
两个小姑娘坐在深闺榻上，或盘膝或斜倚，怎么舒服怎么来，互相交流着小秘密和听来的趣闻，大多是文灵秀说，沈青岁听着。
文灵秀：听说苏家嫡子苏翡是因为被祖父家法伺候得下不来床，所以才没参加今年的秋闱。
沈青岁微讶，可知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据说是苏翡想求娶某家的小姐，苏大人闻言大怒。
沈青岁很难想到那骄矜少年会主动去求娶女子，甚至还被长辈家法伺候，他们虽不对付，但她及笄后长大了，也想通许多，再不会如以往般故意敌视他。
日后若遇见，也只会像对待寻常公子一样礼貌疏远。
她一叹，倒是苦了有情人。
是呐，苏家自诩文人大家，实则古板守旧得很，最看重门楣了。
文灵秀赞同，她猜测是那女子家世低微，才不入苏家青眼。
想起什么，文灵秀上一刻还机灵生动的眉眼耷拉下来，唉，岁岁，说起来，我……我也要许人家了。
沈青岁正为她斟满甜饮，下意识祝贺道：那我得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呀，主母岂会为我找到良人？不把我许给糟老头子就不错了。
想想我要在新婚夜掀盖头才能见到未来夫君的容貌，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愿意。
沈青岁张口想安慰她，可又能说什么呢？文家后宅的勾心斗角她未曾经历过，说再多的漂亮话都无济于事呐。
岁岁，我真羡慕你，是郡王和郡王妃的掌上明珠，能决定自己的婚姻。
她将手搭在沈青岁手背上，郑重其事道，岁岁日后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呐，可不能白白错过啦。
沈青岁立时红了脸，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娇嗔道：说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不说啦。
欢愉悠然的时光总是飞快的，转眼就到了文灵秀打道回府的时辰，她扶墙，撑着满是甜饮的小肚，口中还说着下次来我还要喝。
沈青岁一边取笑，一边特意装满一瓶子让她带回去。
两日后，秋闱结束，考生们都陆陆续续走出府门，和三日前赶赴考场的意气风发不同，许多人脸上都是一片菜色。
秋闱不管用饭，为了避免饭菜腐坏，考生们只能带好三天的干粮，吃不好睡不好，加上三天三夜绞尽脑汁，都不可避免地瘦了一圈。
秋白藏下巴有了青色的胡茬，腰带松了些，看见站在马车前迎接自己的沈青岁，露出稍显虚弱的笑。
夏长嬴都不敢贸然拍他的肩膀，深怕拍晕。
沈青岁眼中的心疼快要透过帷帽溢出来，二哥哥辛苦了。
简单说了几句话后，秋白藏上到马车里休憩，沈青岁和夏长嬴则继续等待三哥哥。
离去的考生从一开始的蜂拥到渐渐凋零稀落，眼见府门就要关闭，却还是见不到三哥哥。
沈青岁担忧得小手攥紧。
就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日光大盛的府门踏出一个萧疏身影。
佟北陆眉间的冷雪在见到那婀娜娇人的一刻，顿时化了不少，手执一枝桂花，沾染着晶莹水珠，未见枯色。
那一枝寓意着蟾宫折桂的桂花他居然还留着，经过三日甚至新鲜依旧，沈青岁鼻子一酸，眼睛雾蒙蒙的。
佟北陆似有所感，用沾染桂花香的手指隔着白纱擦掉她眼角的晶莹。
得郡主祝福，北陆回来了。
身处考场中的他原来都知道，三天未见，思念日趋渐浓，所以才会让她不必担心。
那一刻，沈青岁竟莫名想起秀秀说过的话儿——嫁给喜欢的人，不要错过。
作者有话说：突然加入了工作，更新会不稳定，但不会坑，尽量摸鱼多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