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完全看不出人样的泥巴, 被换成一个惟妙惟肖的泥偶,沈青岁呆呆地看着他。
始作俑者佟北陆不用看就知她帷帽下的神情。
沈青岁手里的泥人完全是缩小版的自己,简直太神奇了, 再一看自己捏的杰作,与清贵出尘的他放在一块, 就是一种亵渎。
她怪不好意思地伸手去讨回, 快还给我啦, 我随便捏来玩的……佟北陆没给, 反而揣进怀里,郡主捏得很好, 我很喜欢。
她哪里捏得好了, 除去唯一相似的长衫, 跟他一点不像。
他要拿就拿吧, 反正落回她手里也会捏作一团泥巴。
你想要就要吧。
她抛下一句就钻出人群。
小脾性来得快散得也快,沈青岁逛了些时辰便觉肚饿,二人就在街边的铺子随便吃些特色的小食, 水晶皂儿、碧涧豆儿糕、梨条桃圈之类, 再来上一盏清香解腻的龙凤茶, 餍足极了。
沈青岁吃得肚儿圆后一行人准备回府。
佟北陆扶着沈青岁先上马车,她在车内摘下帷帽,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便掀开窗帘往外看。
马车停驻的街边有一个糖画摊儿, 他就在小摊边等候, 以往清俊霜寒的玉立长身被街灯映照,谪仙落入凡尘, 沾染人间烟火气。
不一会儿佟北陆接过做好的糖画, 望舒跟在后面掏钱付账, 待他转身只见车窗帘子微微晃动。
沈青岁即使心里知道他大概率是为自己买糖画,但他不说她亦不会主动问。
很快,马车轻微晃动,佟北陆进入车内,但两手空空并没有糖画的影子。
要不是沈青岁亲眼目睹他买糖画,都以为他短短片刻就将糖画吃了。
不过她也回过味来,弄了半天压根不是给她的,是她自作多情。
沈青岁扭头掀起车帘一角,宁愿看人影散乱的长街夜景,也不愿给他一个眼神。
看了一会儿,游玩一日的疲顿席上头脑,沈青岁靠在车壁浅眠。
实则,她并未完全睡着,还能听到车轮倾轧声,沙沙的翻书声。
马车行驶在王府前勒马停下,沈青岁也在同一时刻睁眼。
银巧在外面唤,说已经到府苑了。
车内并不狭窄,但也没有宽敞到她可以福身,沈青岁双手交叠在腰侧,我先回府了。
说完她就一走了之,双脚踏上平地,头也不回地往王府大门走,望舒却在身后及时叫住她。
郡主别忘了拿上这个。
一只由麦芽糖做成兔子形状的糖画被递在她手上,琥珀色的糖画表面还被一层糯米纸包裹,一粒灰尘都没有沾上。
沈青岁接过拿在手上有点不信,给我的?望舒连连点头,笑意盎然,嗯嗯,我家大人专门买给郡主的。
望舒。
沉冷的嗓音传来,望舒的笑容立刻变得讪然,行了个礼就退到一边不再多嘴。
沈青岁一手拿着糖画的细棍走到马车边,另一手屈指敲了敲车厢壁。
帘角微动,垂眼就见马车外那个明丽的小娘子稍稍嘟着蜜桃色的唇,执拗地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我?她娇俏的模样撞入心扉,佟北陆执着书卷一角的手指轻动,复又比之前更加大力地捏紧,纸张都捏出折痕。
他回:回去吃完糖画用水漱口,才不容易牙疼。
沈青岁得到回答气呼呼地拿着糖画走人。
糖画递上来的那一刻,心湖被一只如神龛观音般的玉手撩拨了一下,泛起圈圈涟漪。
佟北陆目送她回府,娇娜的身形直至被照壁隔绝,才缓缓收回掀帘角的手。
车夫御马,返回佟府。
沈青岁也回到闺房,她让银巧斟一杯温水,夜晚将歇不宜饮茶。
她趁着银巧去烧水的时间剥去糖画外面的糯米纸。
夜风料峭,一路回来糖画也没有半点融化,保存得极好。
她咬了一小口兔子的耳朵尖尖,塘块便在嘴里划开,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尖。
嗯,很甜。
**转眼间到了立夏,京城的贵女千金们早已迫不及待地着半臂圆领,穿上轻纱长裙,打扮得花红柳绿堪比百花盛开,锦绣团簇。
街上,婀娜妙丽的女子会头戴色彩缤纷,秋波蓝、银鱼白、丁香紫颜色的帷帽,长短不一,及膝及腰各种样式都有。
夏日便是京城女子们如花开般热热闹闹的时节,沈青岁行在宽敞的街道上也不由被吸引,忍不住去成衣铺子买了时下最流行的蝉衣纱裙,粉纱轻盈,如云如烟,行动举止间裙袂摆荡,宛若行在水面上圈起涟漪。
这是她第三次上街游玩,但繁荣的京城压根就逛不完,每次出来都是满满的新鲜感。
目光瞥到路边的糖画摊,不久前的回忆便被勾起。
那个给自己兔子糖画的人,已经有许久未见到了,如他所言接下来几个月都会很忙,她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次两人去梨园看戏。
那日回府不久,沈青岁给母亲请早时便听母亲说,再过不久就要回秦州。
知晓这个消息她有些怔然,但也是意料之中,毕竟距离来京城已有月余,但沈府也先后经历了动荡,如今圣人愿释放父亲,他们自然也要尽快回秦州。
可一想到那人,以及准备长居在京城的二哥哥,她心底就是一阵抹不去的涩然。
天高路远,此次一别,有的人恐怕再难相见。
母亲顺了顺她胸前的两缕发丝,知晓她心底难过,温柔地叮嘱她趁着还在京城,有些吃的玩的就赶紧去吃吃玩玩,莫要留下遗憾。
银巧站在一边伺候听了个全,第二日就央着沈青岁出门逛街了。
沈青岁对于京城繁荣富庶的长街仍旧是新鲜好奇多过留恋不舍,旁边的银巧提醒她仔细迎面走来的挑夫,别被撞到。
自从沈青岁被撞落水后,银巧对于挑着扁担的人就多了一丝注意和戒备。
沈青岁也时不时打趣她,这附近没有水可落。
银巧跺脚扁嘴说,还不是为她好。
沈青岁就会哄哄她,连连说晓得了晓得了。
一边行走一边嬉笑,一个装潢富丽的首饰铺子映入眼帘。
正好,她也打算给母亲买些钗镯饰物讨她欢心。
但凡是经商的商人都有一股眼力劲儿,即使没有也会努力修炼出来。
沈青岁头戴及膝白纱帷帽,身形如柳,举止轻盈雅致,旁边还跟着个伶俐的婢女,身后还有四五护卫,一看就知是京城中名门望族的嫡女出游才有的派头。
掌柜亲自迎接,带领沈青岁赏看店中的各种首饰,均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做工精致,流光溢彩得令人一看就心生喜爱。
沈青岁也相中了一副红蓝相间的拂郎手镯,颜色瑰丽、花纹繁复,饶是有心理准备沈青岁还是被它的报价惊了一下。
三十两黄金。
足足能养活一百户三口之家到老的钱财,汇聚在一枚厚重的拂郎手镯上。
沈青岁有些犹疑,下一刻就有一道让人听之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
包起来,我要了。
二哥哥!沈青岁惊喜地掀开帷帽,看向一旁陡然出现的秋白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