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无比地清楚,她敬他爱他,但那并非是想与之长长久久在一起的男女之爱。
我, 母亲,母亲会担忧……她十分可耻地将母亲搬出来。
但是如若她直言拒绝, 二哥哥该会有多伤心?秋白藏笑意渐敛, 如河堤边的杨柳枝渐渐落下, 看来我还是晚了, 小妹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人。
沈青岁倏然看他,沾着糖屑的粉润的唇微微启张。
他道:是老三吧?我和大哥都晚了呢。
无暇美玉般的面容扬起轻浅的笑意, 并不见伤心黯然。
沈青岁颇羞赧地点了点首, 又疑惑地问:大哥哥……?意识到说漏嘴的秋白藏截过她的话茬, 待你见到他就会知晓了。
只此一事他不能越俎代庖, 夏长嬴的事只有他能解决。
沈青岁是个懂事的,也不再追问下去。
内室安静下来,只闻烛火啪嗒声, 顿了许久, 就在秋白藏要离开之际, 她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
二哥哥从不曾逼迫她,就连如今也是, 将一颗真心奉上,接受与否, 决定权都在她。
而她却拒绝了, 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秋白藏淡然从容,不见丝毫被拒绝的难堪, 张开双臂对她道:既然如此, 小妹不妨抱抱二哥, 就当赔罪了。
沈青岁站起来与他抱了个满怀,秋白藏的怀抱温暖如和煦的风,他环臂轻轻一抱就松开了。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松开后,他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髻,男女之情本就没有先来后到之分,也从没有不答应就要说对不起的规矩。
只不过将你交给老三,心里到底还是有诸多不甘呐。
可那不甘也只有他默默消化。
沈青岁一听脸颊浮上一抹红霞,二哥哥说什么呢。
说得好像是要把她嫁出去一样。
秋白藏不点破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是得说,老三他并非我们想得那样薄情冷性,只是他现在身处高位,许多事迫不得已。
小妹可听说过高处不胜寒?他的冷心冷情不一定是天性使然,是他周遭的环境所迫。
沈青岁似懂非懂地听着,她竟没有二哥哥那么了解他。
秋白藏最后一次捏住她柔嫩的脸颊,夜已深,小妹快休息吧。
他要走了。
沈青岁目送他离开屋,萧疏湛然的卓绝背影立于夜月之中,竟透出寂寥冷清。
二哥哥……她忍不住跑到廊檐下。
秋白藏转过身,怎么了?她嗫嚅半天,想表达自己心疼他,但又担忧在他看来是怜悯。
他一直等着。
直到她鼓起勇气问:这两年二哥哥是怎么度过的?过得还好吗?其实她更想问他,为什么辞去了朝中的官职?为什么决定留在京城不回秦州?他思了思,清淡地回,与以前一样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沈青岁还站在廊檐下,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眼巴巴地望着他。
秋白藏心念一动,不禁返回来垂下脑袋看向她,小妹还想问什么吗?二哥都会告诉你。
她心一横,一咬牙索性将自己在肚子里滚了好几回的问题抛出。
因为在朝中行事总是身不由己,不如经商自由,便辞官了。
秋白藏还有一句压在心里,朝堂上已经有佟北陆,即使自己再如何努力,也只能一辈子屈居他之下,倒不如痛快离场,在得心应手的领域开疆拓土。
原来如此,二哥哥喜欢自由不喜欢约束,这是他的追求,她没有立场插手只能一问。
那为什么不回秦州呢?她没说出口,但杏眸中闪烁的不舍已经让他了然于心。
自然是想在京城做出一番事业,以后小妹无论身处何地二哥都能庇护你。
秋水镇乃至整个嘉扬,都有他的产业,才能时不时地帮到她。
今日的她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会频频眼圈发红,鼻尖发酸。
秋白藏赶她回屋,夜寒料峭,快回屋罢。
沈青岁依依不舍地进屋,在他走至月门时才绕回来,目送他离去。
这是沈青岁第一次见到他的背影。
月洞门下身穿广袖流云衣袂翩然的轩朗公子,随着鹅卵石小径逐渐隐入夜色。
她将手掌伸出廊檐,摊开又合上,像是握住了流泻的月光。
**翌日吃过早饭便有人来接沈青岁回去。
来的人是夏长嬴,剪裁利落的玄色劲装穿在他身上,显衬出宽肩窄腰,身下是一匹黑色得没有一丝杂毛的良驹,一双鹿皮皂靴稳稳当当地踩在马镫上。
府门外,秋白藏温声提醒,记得好好将小妹送回府。
我当然会将小妹安然带回去。
他勒紧缰绳,防止马儿人立而起,朝秋府照壁的方向探出半个身子,啧,倒是你孤家寡人住这么大一个宅子,也不觉得孤单得紧。
秋白藏笑了笑,点破他的真实想法,你就是酸。
有小妹在身边我才不酸!夏长嬴朝沈青岁伸出宽阔的手掌,小妹上来,大哥带你去玩儿!沈青岁搭上他粗糙宽厚的手,左脚踏上马镫,身子一轻就被他拽上马背。
乌霜乃千里宝驹,朝城门的方向奔驰,众人只觉一阵风刮过,转眼间就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沈青岁渐行渐远的清丽声音传来,二哥哥再见……秋白藏朝他们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到最后挥手的幅度变小,面上温润的笑也消失不见,多了一分落寞。
驾驭乌霜的夏长赢倏忽回望,正巧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朗声道:小妹我带走了,你且放心!而秋府外被留下的银巧和一干随行护卫则是先他们一步被送回王府大街。
沈青岁坐在马背上,她已经有许多年未骑马了,上次骑马还是课业考核的时候,刚上马时有些生疏,但在夏长嬴的指点与帮助下很快掌握要领。
长街上不可纵马,乌霜嗒嗒地走过街道。
她抓住乌霜黑黝黝的鬃毛,好奇地问:大哥哥我们不回王府大街吗?街上背负行囊的人越来越多,且都是从一个方向涌来的,那个方向正是他们前往的,肃穆的王府大街又怎么会有这么多背着包袱的百姓经过呢?别急小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大哥哥神神秘秘的样子勾起她的好奇心,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好地方。
一出城门,乌霜在夏长嬴的驱使下飞驰起来,速度快如闪电,眨眼就将宏伟的京都城门甩在身后。
郊外的清风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扑面而来,她的青丝被吹散在空中,化作一道墨色的线往后划扯去,背后是大哥哥健硕的胸膛,纵使马儿再快行得再颠簸,她也不怕。
跑马十余里,穿过丛丛树林,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碧空如洗下是平旷开阔的原野,与京城人工造出的华美繁荣不同,这里显然是鲜少有人踏足的天地。
打马向前,身处旷野之中,周围都望不到边际,满眼都是茵茵绿意,四面八方是快有人高的青草将他们层层包裹。
喜欢吗?背后大哥哥的充满磁性的嗓音都变得悠远高旷。
沈青岁毫不遮掩,重重点头,喜欢!还有更喜欢的。
他再次扬起马鞭,乌霜如箭矢般射出去。
拨开层层包绕的草,绿意盎然的旷野终于有了一抹亮色,前方是一整片花海,五彩缤纷,艳丽至极。
就连沈青岁也忍不住发出惊叹。
夏长嬴先行下马,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抱下马来。
仿佛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次骑在他的肩膀上,玩累了就握住腰举下来;亦或是除夕花灯游街上,举起腰肢让她能够到最顶端的冰糖葫芦。
乌霜跟在夏长嬴身边多年,早已被驯化得颇具灵性,即使不系缰绳也不会擅自跑掉。
夏长嬴牵着她的手来到花海中央,沈青岁不忍心色彩缤纷的花儿在自己脚下变成泥,尽量避开,她走得东倒西歪,好几次要摔倒都是大哥哥眼疾手快拉住她。
摔倒的次数多了,夏长嬴干脆将她背起来。
小娘子的身量很轻,他能将四五十斤的□□挥得行云流水,区区鸿毛般轻的体重更不在话下。
沈青岁趴在他耳边说:大哥哥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不会被看见的。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也就不再说着要下去了。
花海中央的花草被压倒,站在外面看不出来,但走近就能发现。
夏长嬴稍稍弯腰,还未松开挽着她膝窝的手,她就忍不住自己跳下来。
只见被压倒的花草中有一窝白绒绒的兔子,兔唇一动一动的,吃着被压倒的花草,四周仍旧伫立生长的植物像是栅栏圈住了它们。
她悄悄地蹲下来,生怕惊扰了它们,捡起一朵掉落的小雏菊似要喂食。
离她最近的一只兔子被小雏菊所吸引,后退弹跳两下来到她的面前,仰起头吃花。
沈青岁觉得格外好玩,又拔了些花草去喂,她一边喂一边将花草拿高,白兔子也跟着抬起前肢去吃。
吃完后,白兔子没有立刻跳开,像是察觉到给自己投食之人的善意,两条兔爪扒拉住她的裙袂。
沈青岁移开腿上的手肘,兔子登时跳进她怀里。
她惊喜地抚摸着兔子毛茸茸的脑袋,朝一旁的夏长嬴道:哇,它好可爱啊,大哥哥你快看!在她逗弄兔子的期间,夏长嬴扯过花草编织好一顶花冠,花冠夹杂着五光十色的各色花朵,他将它戴在她发上。
云山蓝浮蕊衣裙潋滟水波,头顶花冠的白色满天星微微垂落,坠在鬓间随风轻晃,怀中抱着一绒绒白兔,沈青岁宛若误入人间的仙子。
夏长嬴手指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在耳后,在北境边塞被风雪雕琢的英朗五官和润下来,星眸中闪烁着爱恋的光,岁岁,和我一起回北地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