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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她喜欢他, 她要他们在一起。

2025-03-22 07:52:11

他身穿月白澜衫,皎然若清;腰束玉带,清瘦而有力。

冷然的目光从眼前的书卷移到她的身上, 犹如初春冰消雪融,化成温情。

未想在这里会遇见佟北陆, 沈青岁还呆呆地站在车厢口。

队伍简单的休整后又要重新出发, 她再不落座势必会在马车初初前行时跌倒。

咳咳咳……车内一直被忽略的第三个人发出低咳。

沈青岁回过神, 摘下帷帽, 恭敬有礼地福身,拜见七皇子殿下, 拜见右相大人。

得到七皇子梁胤琛首肯, 她才施施然落座, 马车宽阔她挑了个离佟北陆最远的位置。

梁胤琛坐在北位, 佟北陆在东位,她则在西位。

她甫一坐好,马车就摇晃一下再次朝京都行驶。

梁胤琛转动手中山水泼墨写意折扇, 一边转一边问:平乐郡主认得本殿?她怎么会不认得?升迁宴上除去早夭的二皇子与意外身亡的三皇子, 其余的她都见过, 虽然位置相隔遥远看得也不甚清楚,但总会留下印象。

升迁宴她去求三哥哥救身陷囹圄的父亲, 可他竟……当时她难堪窘迫,又气恼又委屈, 大脑混乱一片, 这才导致她撞上梁胤琛没认出来。

上次佟府相遇,平乐多有不妥之处, 还望七皇子海涵。

她眼观鼻鼻观心, 自认所言滴水不漏。

她大胆承认, 倒让梁胤琛生出些兴致来,他以为像她这样看起来就娇气的贵女遇到上次那件事,会羞赧得不敢承认呢,毕竟及笄女子哭泣若被外男见着,实在有失体统。

怎会有不妥之处?平乐郡主言重。

后面两人又说了些话儿,比如她孤身来京城外是要做什么、沈郡王近来可好等无关痛痒的事,大多是梁胤琛问,沈青岁答。

要说梁胤琛相貌也算俊美,乌黑柔顺的发半束半挽,戴簪花银丝发冠,发间的银玉坠珠发带若隐若现,天黄的锦袍配腰间琉璃珍珠玉坠,手执一柄折扇时不时扇动,整个人活泼又贵气,若江南烟雨中意气风发的纨绔公子。

五官柔和,鼻梁挺直高耸,俊美而不阴柔。

总而言之,他让人生不出距离感。

两人聊得欢,一时未发觉马车内久久未有书卷翻页的摩擦声。

聊了半晌,他突然用折扇一拍脑袋,又指着小几上的瓜果糕点,连连自责道:都怪本殿对平乐郡主一见如故,拉着你聊了许久,害得你一口水都还未喝,实在怠慢。

梁胤琛亲自奉茶,玛瑙入釉的压手杯里盛着浅黄透亮的琥珀茶水,然而下一秒那茶水就被人泼出车窗。

第一次茶水只能润润杯子,喝不得。

手捧茶杯的梁胤琛眼皮一跳,他已经抿了一口,如今喝也不是吐也不是,拿在手里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

月白绣云水蓝三瓣忍冬纹的袖口稍稍掀上去些,露出皓白的腕子,佟北陆用茶水足足润了三遍,在第四杯时才推过去递给她。

谢三……右相大人。

沈青岁以袖掩面,小口小口地饮茶。

走了一路,又被七皇子殿下强行拉着聊了半晌,她的嗓子快冒烟了,这杯不烫不冷的温茶若沙漠甘霖来得刚刚好。

可是他这么落七皇子的面子,真的无事么?沈青岁忍不住担忧,她暗自觑了眼中位的梁胤琛。

活泼矜贵、毫无架子的公子变得有些丧气郁闷,像是见着新客人止不住摇动大尾巴的大型犬,在被沉稳的主人敲了一下后无奈地变乖。

她曾听过七皇子的传闻,据说七皇子的出身并不好,生母是宫中女官,被圣人临幸后生子。

母凭子贵,受封美人,但因家中毫无背景可言,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过得并不好。

七皇子却是天资聪颖,早早就显露了经世之才,但八年前因得罪外邦来使而被贬谪。

三年前大棠和胡虏战事初平,胡虏包藏祸心以和谈之名,在宴席上安排刺客,七皇子的生母便是在那时救驾有功。

生命垂危之际,她恳求圣人将远在边疆的七皇子召回来,他才得以回京。

但是在七皇子被贬谪时,就已经在皇子夺嫡的斗争里出局,回京没有一个人看好,加上支持梁胤礼的党羽可以说是一家独大,他最多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更多秘闻沈青岁无法靠近朝堂,也不得而知。

但为何三哥哥与梁胤琛的关系不一般呢?他不应该是梁胤礼的党羽么?沈青岁心中谜团甚多,思索得手里的小半杯茶都凉了。

忽然,腹中传来陌生的饥饿感,她清早起来准备为大哥哥饯别,马车颠簸她吃不下东西,如今已是隅中,她只喝了点水,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她潜意识抚在腹前的动作落进佟北陆的眼里,他仿佛察觉到什么,将一旁的樱桃酥推过来。

京中御厨做得拿手点心,尝尝?嗯,谢右相大人。

她捻起一块儿花瓣形的樱桃酥,若猫儿般咬一小口,细腻的糕点在舌尖化开,留下浓淡适宜的樱桃甜味儿,很好吃。

她由衷感谢三哥哥的解围,若非他开口,因着规矩束缚她只有等到回王府大街才能吃上东西。

沈青岁饭量小,吃了两块樱桃酥就压下腹中的饥饿感。

但佟北陆仍旧时不时将一些糕点瓜果推过来,在她品尝的间隙还不忘斟茶,用手背试过温度后才奉给她。

他原先的书卷早落在梁胤琛手里,梁胤琛假借看书之名,实则眼神从书檐探出,不住地往两人身上瞄。

佟北陆乐此不疲地投喂,沈青岁也乖巧听话地接受他的投喂。

像只小兔儿给什么就吃什么,一副完全信赖的模样。

真这么好吃?梁胤琛拿起一旁的樱桃酥,整块不大他直接扔嘴里咀嚼。

唔,有点甜还有点酸。

甜是本身就很甜,酸是他心底酸。

经过佟北陆的亲自投喂,沈青岁吃了个半饱,他熟知她的食量,无论是茶水点心都控制得刚好,她不至于一会儿就饿,也不会吃不下午饭。

再过不久就要到京城了吧?沈青岁想掀开帘布一角,瞧瞧到哪儿了。

她还没摸上帘布,车身猛然一晃,并非前后晃动,而是极为剧烈地向西侧翻。

沈青岁顿时失去平衡,她急忙抓住车壁上的装饰以求保持平衡,但身子已经被人先一步拥进怀。

熟悉的冷香袭来,即使外边马儿的嘶鸣声,宫人的护驾声乱作一团,她的惊惧已经降到最低点。

马车侧翻倒地,佟北陆和梁胤琛互看一眼,两人眼中并未出现惊慌。

他们迅速离开倒地的马车,沈青岁也没有拖后腿,即使她再惧怕慌乱,只要一握住他的大掌,整颗心都安然落地。

下一息,他们原本所处的位置被乱箭贯穿。

马车外是身穿破布褴衫,蒙面作山匪打扮的恶寇。

他们在山坡上埋伏,待队伍经过就痛下杀手。

他们眼中并没有泼天富贵的贪婪,而是集体瞄准队伍中心的马车。

皇家护卫将队伍中心围得水泄不通,但恶寇数量众多,且并非落草为寇的普通恶人,身手皆是训练有素,两方打斗竟成了僵局,一时分不清哪一方赢面更大。

然,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山崖的另一边陡然出现一批隐藏身形的皇家禁卫军,恶寇们竟一时不敌。

前有皇家护卫,后有禁卫军,恶寇破釜沉舟,手里的大刀挥舞起来,劈砍间血沫横飞。

饶是沈青岁也死咬着下唇,忍住悬坠的眼泪。

在恶寇们自|杀式的凶猛攻击下,包围圈很快被他们突破。

眼见惨无人道的恶寇就要冲过来,梁胤琛拔出腰间软剑,剑身若鞭在空中舒展,锃亮泛冷辉。

他对佟北陆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你保重。

佟北陆和沈青岁不会武,尚且不能自保,留在此处只会受制于人。

局面乱作一团,沈青岁是像无头苍蝇一样辨不清方向,惟有他的大掌牵着她始终不放,稳稳地传递力量。

她不知是如何逃出来的,可回京城的路有恶寇埋伏,他们只有往回跑。

幸好仪仗队的速度并不快,他们没多久就到达沈青岁上马车的分岔口。

身后的恶寇分出三两人对他们穷追不舍,他们被迫上山。

一路不停地奔跑,沈青岁的裙摆泥泞成抹布,更难受的是她嗓子仿佛着火,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般疼痛,隐隐有腥甜的味道。

怎么办?她快跑不动了。

在她力竭之际,终于到达山顶,这座山是京郊最高的峰峦,草长莺飞的时节有旅人登山游玩,立于山巅,饱览不远处隐在云烟波涛之间方正如棋局的京城,徐徐山风吹拂令人胸襟开阔。

可此时此刻,沈青岁只觉腿软害怕。

另一端下山的路被恶寇所拦,前有虎后有狼,他们无路可逃了。

恶寇们一路追来,也想不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公子和娇贵的娘子这么能跑。

似乎觉得他们已是垂死挣扎,一人处理就够了,只一个恶寇上前,其余继续围堵。

雪亮的刀刃近在咫尺,沈青岁害怕地闭上眼,划破血肉的声音传来,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三哥哥!月白的衣袍如宣纸,血如落梅立刻泅开一片刺目的红。

他强行将她的脑袋按在胸膛,因忍痛而低哑的嗓音响起,信我。

她还不懂他的话,就觉身体后倾腾空而起,崖边的景色在眼前快速地远退。

山崖坡度陡峭,怪石嶙峋身受重伤的人跌落必然无生还可能,纵使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也无济于事,都会迷失在山野中沦为野兽的口粮。

恶寇们迅速退回,不再继续追。

天旋地转间,她的发丝被树枝勾住,扯得生疼,耳边还有衣裙撕碎的声音。

终于,坡度渐缓停止了翻滚。

沈青岁被修长的身影压住,一路翻滚下来,搂住她腰肢的束缚松开,她小心翼翼地将身上之人扶坐起来。

清贵的公子倚靠树干,他后背的刀伤撕裂,皮肉翻开,一路滚落下来洒满鲜血,此刻的他紧闭双目,喘着痛苦的粗气,面色苍白,如堕云端的谪仙,狼狈又易碎。

沈青岁绕到他身后去看伤口,伤口极大,血液汩汩流出,身上的绢帕早在逃跑中丢失,只好撕下衬裙的干净布料按在伤口上止血。

她一边止血一边唤他,三哥哥,你怎么样三哥哥……疼……毫无血色紧抿的唇终于松开一缝,轻轻地回。

刀伤正巧落在他后背的伤疤处,将陈年旧伤撕开,当初与眼下的疼痛重叠,几乎要钳断他紧绷的神经。

佟北陆的意识变得不甚清晰,似乎又要沉沦于当年灭门的灰暗场景。

一个软绵甜糯的声音不停地唤他,堆积的乌云破开一个口子,洒出灿烂的光,指引他的光。

佟北陆睁开眼,眼前是杂草丛生的山崖底,脸侧是她软嫩的脸与小巧的耳。

疼痛拉长了他对时间的感知,以为过去几个时辰,其实只有片刻。

沈青岁让他靠着自己,以免压迫到后背的伤,而她一只手搂住他,另一只手绕过去按压止血。

对于这种大伤口,当务之急惟有止血,可如今她没有药箱,什么都没有,就连最基本的止血都做不到。

刺目的红不过转眼就将白布浸湿,一滴滴的红自她的指缝滴落。

三哥哥你醒了。

话音方落,只觉脸侧的人动动身,似乎要挣开。

沈青岁颤着声柔柔地哄他,不能动,你先别动好么?她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一定是惨淡至极,失去温热的气息吹拂耳垂,郡主,有的话不说北陆怕没有机会了。

三哥哥就这样说好不好,岁岁会认真听的。

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娘子在这一刻却倔得跟头犊牛,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让步。

气力随着鲜红流逝,他再不说怕是要没机会了。

他缓缓启唇:郡主,北陆命犯七杀,一生坎坷,至亲至近之人不得善终。

北陆一生背负沉重,最开始与郡主相见便藏有不谋之心,但与郡主相处的光阴却令我刻骨铭心。

郡主送的一口酥,是北陆吃过最甜的;郡主送的兔子花灯,北陆还留着,每年新年都会挂上;郡主亲手做的粳米粥,北陆还想再吃……他数着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当年的甜蜜欢愉仿佛是最好的麻药,他起伏剧烈的情绪越来越平静,后背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疼。

她那般好,像穿透云层的光束,指引他方向;像干旱沙漠里的绿洲,拯救他干枯的性命;像梦魇里的轻声呼唤,用温柔唤醒他于黑暗。

什么时候爱上的,他自己也不知,只知幡然醒悟时,她已经根植于心,若是去除怕是要连整颗心脏都要挖出来。

他的音量渐小,要仔细听才能听见,她歪头靠近一些去听,她听他说:……岁岁,我真的心悦你。

说完,佟北陆的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像是再也醒不过来。

风停,花落,一刹那沈青岁什么都听不到。

他的话儿化作一片羽,落在早已布满裂纹的心防,轰地一下便碎了。

无穷的悔涌出来,将她淹没得喘不过气,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沈青岁哭喊着,三哥哥我也喜欢你,你听见了吗?岁岁也喜欢你……你别睡好不好,我们醒来就成亲,就在一起好不好……倘若人生在世,只是为虚名而活,又有什么意义?她不要虚名,不怕流言蜚语,义兄妹又怎样?他们互相喜欢就够了!她喜欢他,她要他们在一起。

她不停地说,像是在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三哥哥有岁岁在,岁岁学过医,就是要治好你的,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山风骤生,将因哭泣而变得低哑的软嗓吹得支离破碎。

梁胤琛带着余存的部队沿着足迹和血迹,搜寻到沈青岁和佟北陆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衣裙破损成条,发丝纷乱和着汗津在脸颊,小娘子跪在粗粝的土石地面,完全没有臆想中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异常冷静地用暗红的布料压迫伤口止血。

你们终于来了……她的嗓哑得像是吞过一口沙子。

梁胤琛蹲下来试探佟北陆的鼻息,微弱但并非不存在,平乐郡主把他交给我,我们先回去让随行的御医救治。

好,他后背有伤口,需要有个人背。

梁胤琛找来队伍里最魁梧,肩背最宽阔的士兵将佟北陆背上。

一个素色香囊掉落,看起来已经有了年头,针脚的缝线起了毛边,在滚落时被刮破,残余的桂花与一枚玉蟾蜍也掉出来。

沈青岁拾起,外层的布破损一大块,露出里面的布料,上面细密地绣着一只圆圆胖胖的白兔。

梁胤琛找到他们后准备带队原路返回,但即使佟北陆昏迷着,仍旧死死握住沈青岁的手,怎么都分不开。

最后还是沈青岁解围地说:我在三哥哥身边陪着就好。

当务之急是治伤。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返回队伍,找来御医,御医检查伤口。

沈青岁压迫的衬裙布料在浸满血又干涸后,变得坚硬,但恰好与伤口粘粘在一起,阴差阳错地止住血,只不过在取下布料时,他会吃些苦头,但总比失血过多丧命好。

他们遇刺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到京城,京城的救援到达,崭新的马车将沈青岁、佟北陆以及梁胤礼一起接回梁胤礼的府宅。

平乐郡主,今日你也受惊了,待会本殿再叫一名御医来为你诊治。

临下车时,梁胤礼道。

沈青岁摇首,她被三哥哥护得很好,几乎是毫发无损。

平乐无碍。

既如此本殿先带佟大人回府救治,稍等会有人将平乐郡主送回王府大街。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定下,只是唯一的纰漏出在佟北陆身上。

两人十指相贴,不肯放松。

梁胤礼向沈青岁投去求救的目光,平乐郡主你看……沈青岁俯下身,于众人注视中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呵道:三哥哥我们到家了,先松开手好不好,岁岁累了想去歇息。

连两个大汉都掰不开,仅凭她说句话,这样真的能行?然,梁胤礼心中的怀疑很快被击碎成灰,佟北陆紧蹙的眉渐渐舒展,相握的手也松开了力道。

若非场合不对,梁胤礼简直想大呼奇了。

松手后,她白皙的柔荑里满是干涸暗红的颜色,若纸上朱砂,刺目鲜明。

他会没事的……沈青岁被迎进府苑,饶是她不用御医,梁胤礼也派了府中大夫整体检查,确认安然无恙。

梁胤礼忙于佟北陆的伤情,但府里的管事极有眼力,沈青岁得以梳洗换衣,拾掇得干净整洁才送回王府。

回府与离开时一样,仍旧是三人。

恶寇的目标是马车里的人,死伤的多是护卫和禁卫军,银巧和车夫以及其他宫人找了地方躲起来,并无大碍。

宫中的御医处理伤病比她有经验,加上佟北陆明面上已经与沈郡王府断了干系,她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

回府后,沈郡王夫妇对城外遇刺一事已有耳闻,见沈青岁安然回来高悬的心也落下。

可仍旧逃不过沈郡王妃无微不至的关怀,她上下检查,确定女儿没有一丝损伤。

母亲勿担忧,岁岁有右相大人相护,平安无虞。

说到那人,她声音变得细弱小心。

佟北陆受伤这个消息她也听闻了,染着绛紫豆蔻的指碰了碰她苦涩紧抿的嘴角,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又说了两句话,沈郡王体谅女儿受惊,回来时小脸憔悴得不成样,便让银巧扶她下去休息。

长夜漫漫,她难以入眠便起身就着一根微弱烛火,将破损的香囊缝合。

外面的料子完全破损不能用了,就将里面一层当做外面的,缝合好,素色的香囊上有一只兔子。

香囊上沾染血迹,在她精巧的女红下变成飘落的花瓣,落在兔子圆滚的身上。

一动一静,两相合宜。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睡得浅,直到七皇子府邸派人传信说佟大人已经苏醒无恙,那一晚她才短暂地熟睡。

翌日,她身穿素雅的襦裙前去拜访。

为什么不见?难道连平乐郡主你们都不放在眼里!花厅里,站在沈青岁旁边伺候的银巧在接到管事带回的口信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她和郡主一连来了三天,居然都没有见到右相大人一面。

管事快要把老腰弯到地上,连连赔礼,银巧娘子赎罪,右相大人确实刚用过药就歇下了,并不是故意不见。

银巧还想发作,沈青岁出声:罢了。

桌上斟满的上好毛尖茶她一口未饮,既然右相大人已经歇息,本郡主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让银巧呈上生血补气的千年人参,珍贵罕有,翻遍整个京城也才寻到五根,其中三根都在这儿了。

府苑的侍者在前方引路,府中修造雅致,高大嶙峋的假山临水搭建,西边是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

沈青岁走在青石板小径上,若有所感地停驻,朝西边游廊的转角看去。

她只看见檐角被风吹的轻晃的灯笼。

三哥哥为什么在她决定迈出一步时,却不肯相见呢?侍者和银巧关切询问,沈青岁收回视线,说着无事。

娉婷的倩影倒映在清澈的水面,渐行渐远。

游廊转角,佟北陆深远的目光收回,额角抵住门廊,以此借力不至于脱力跌倒。

他身后的华贵衣袍的梁胤琛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也不上去扶。

你深度昏迷时还喊着她的闺名,她晓得你醒来就立马赶来我府苑,可你却偏偏不见。

不见就算了,又撑着伤自己走到暗处躲着窥她。

佟北陆你是不是摔倒的时候,顺便还把脑袋摔坏了?相见就去见啊,伤口再裂,万年的人参也补不回来,还不如当初一死了之。

梁胤琛翻着白眼腹诽。

佟北陆只着中衣,衣料并不厚,可见胸膛缠绕纱布。

他充耳不闻,一步一步往西厢走。

都查出了吗?梁胤琛:还用查?除了他还有谁会下手。

佟北陆:圣人龙体抱恙,计划去英山行宫疗养,朝中政务由我与左相相互牵制,但还需一人临时摄政。

梁胤礼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摄政之人,但圣旨宣布,朱笔写的却是你的名字。

你半途杀出夺了他的位置,他自然会对你痛下杀手。

加之,圣人此次出行英山行宫,钦点了梁胤琛护送,梁胤礼被冷落,种种因素相加已然沉不住气。

是啊,若非你佟大人提前报信,我早就死在回京的路上。

提前知晓路上有埋伏,他们早就有所部署,安排禁卫军在临近京城的山道来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佟北陆走得极慢,几乎是梁胤琛走三步的时间他才迈开一步,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背肌扯痛,额头的汗珠淌落入鸦黑鬓角。

梁胤琛三步并两步行到他面前,倒退着走,一边走一边用折扇点他,我倒好奇,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以为你会有保全自己的后招,结果啧啧啧……我只是为了洗脱嫌疑。

梁胤琛才不信,洗脱嫌疑他有的是方法,何必以身犯险。

倒是他的队伍是最先回去的,要是不同行,佟北陆还要等上七日才能回京。

我看是你想尽快回去见你的平乐郡主才对吧!佟北陆眼刀扫来。

梁胤琛还想继续揶揄,老虎病了就是只病猫,但一想到他总有伤好的一天,惹急了他自己也吃不了好果子。

悻悻地展开折扇,佯装无事地扇动,左顾右盼折了朵芍药,把玩一番后随手丢到院子里。

眼见佟北陆已经到达西厢暂住的房间,梁胤琛殷勤地为他推门。

你真不打算见平乐郡主?没吱声,那就是不见了。

你怎么忍心?我听闻她在你昏迷期间还去城郊寺庙祈愿,保你平安,你却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他兀自倒了被热茶,没看见佟北陆逐渐阴沉的脸色。

梁胤琛品一口茶,啧道:无情最伤人。

眼见自讨没趣,梁胤琛关门走了。

佟北陆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他后背的伤太深,刀口抹了阻止凝血的药,能捡回一命就是万幸。

连日来的伤痛以及他在昏迷时绰约听见的哭喊声,折磨得他难以安睡。

岁岁也喜欢你……你别睡好不好,我们醒来就成亲……她终于朝自己迈出一步,他应该高兴的不是么?可肩上沉甸甸的重担让他踹不过气。

闭目,梁胤礼的话言犹在耳——无情最是伤人。

其实他也不是表面上那般无情。

倏然,房门被人推开,强行打断佟北陆的思绪。

他拧眉看去,梁胤礼摸了摸鼻尖,喏,平乐郡主遣人送来的信。

他眼睛一亮如冰消雪融,拆开信封,信的内容不多,三两行不过片刻就能看完。

梁胤琛几乎没有见过佟北陆急切地样子,他总是从容不迫,轻描淡写地将人玩弄在鼓掌间。

如今像一个收到迟来已久礼物的孩子,但当他见到拆开盒子后的礼物,目光如流星灿烂一瞬,便是无边的灰暗。

梁胤琛出自身为朋友的关怀问道:信上写了什么?佟北陆颓然地靠上|床柱,撞到伤口的疼痛也不能激起他半分情绪。

梁胤琛已经想到信里所说大概不是什么好话,才会让他失魂落魄。

他试着劝了劝,其实吧,你们见一面把话儿说卡就好了,又不是没长嘴。

一味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

沉吟良久,他才哑嗓道:待在我身边太危险了,就像前几日明明已经部署好所有,但总会出现意外。

在嘉扬他还是钦差大臣遭遇雨夜刺杀,他差一点护不了她;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右相,以命才能堪堪护住她。

那下一次呢?他又该拿什么护她。

他不敢想,倒不如让岁岁离自己越远越好。

听他说完所有顾虑后,梁胤琛十分意外,他意外像佟北陆这样淡漠得可以称得上是冷血的人,居然会如此钟意一个女子。

铜墙铁壁的人有了弱点,弱点就是心上人。

梁胤琛诚恳道:作为朋友,我觉得你应该去找平乐郡主谈谈,问问她的意思。

佟北陆太懂她了,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成全放在心上的人。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

他素来寡言,梁胤琛也习惯他长时间不说话,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时间拉扯成丝线缠绕着他,在压抑的痛苦中不断拉扯。

许久许久他才开口,再睁眼墨眸清明无情无欲,他问:多久能收网。

梁胤琛答:等你伤好,我听你安排。

三日后我回右相府。

在七皇子府养伤也是为了防止马车颠簸,再次将伤口挣裂。

梁胤琛:那平乐郡主那边……?锐利如刀的眼神扫来,梁胤琛顿时噤声。

他走到门口,仍是忍不住多嘴,只要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平乐郡主对你的意思,你们互相喜欢,何必折磨自己。

说完后他自觉多言,罢了,你自己好好想吧。

之后的十天里京城可以说是换了片天也不为过,听闻数日前在京郊袭击七皇子队伍的事已经彻查清楚,正是周边的匪寇所为,朝廷派兵去剿匪。

七皇子受了轻伤,而与此同乘的右相负伤过重,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已经痊愈无大碍,照常上朝。

圣人不在朝中,朝中事务暂由右左丞相与七皇子代为掌管,低下的不少官员已经叫苦不迭,只因五皇子与七皇子向来不对盘,但凡是七皇子主张之事,五皇子就要与之对着干。

朝廷划分出保皇派、五皇子派、七皇子派,五皇子派一家独大,保皇派夹在中间,然不知是何原因,最为弱势的七皇子派竟能与五皇子屡屡打成平手。

银巧将自己每日搜刮来的消息汇报给沈青岁。

郡主就是这些了……谈到右相时,她还怕郡主会受到刺|激,伤心难过。

殊知,提到他时沈青岁并未有任何表示,仔细清点药箱里的器具药物。

银巧今日初几了?廿二了。

她寄出书信的日子是十二,已经过了整整十日,她仍旧未见到他一面。

沈青岁将药箱合上,按下搭扣,响起干脆的嗒声。

银巧,该收拾离开了。

翌日卯时。

城门未开,城里城外已经围拥着出行的人。

她对父亲母亲说想念秦州的家,想回家看一看。

自从来到京城,先是庆功宴上的无限光荣;一夜后急转而下,沈家大厦将倾;再到京郊遇刺。

细细数来,踏入京城伊始,风波从未平静过。

沈郡王夫妇担忧女儿被卷入斗争,越陷越深,也就允许她先行回去。

然而,他们决定送别的是明日,沈青岁却提前一天离开。

她有重要的事需要去做,但求父母原谅她的任性。

时辰一到,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百姓蜂拥。

临走前,沈青岁回望一眼繁荣京城,她对这座城没有不舍,但是对城里的人有留恋。

人潮涌动,一截银霜色像是日光照在奔腾海绵的粼粼波光,在冗杂的人群中万分显眼。

沈青岁朝银巧丢下一句在这里等我,便提起裙摆奔向那抹银霜。

是他,果真是他。

面色比之前更白了些,身材也更瘦了,宽大的衣衫穿在身上恍若仙风道骨的云端人。

积攒十数日的怒气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握拳捶他,但落在他身上的力道绵软无力,不痛不痒。

叫你不见你,叫你躲着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还说心悦我,肯定是假的……她多么庆幸自己戴着帷帽,即使泪眼婆娑他也不会瞧见。

她胆小怯弱地藏在壳子里,他却掀开壳子,强势又霸道地挤进来,下巴被迫仰起,双唇相贴,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炽热明艳的小太阳靠近巍峨伫立的冰山,她只需给予一丁点光芒,冰山就会融化。

冰冷的雪山早就对灼热的太阳觊觎已久。

作者有话说:老三(受伤2.0):我心悦郡主。

岁岁(心疼万分):我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