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2025-03-22 07:52:16

杨枝不知何时搂上了他的脖颈, 扬唇挑衅般一笑:谁说我要送神了?湖丝的细腻光滑擦着他仍然湿漉的肌肤,勾起了一阵陌生而畅快的战栗,然而这畅快还不够, 远远不够……他本意只是想逗逗她, 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胸中那只野兽左右奔逃,拼命撞击着他的胸腔。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 他觉得整座山都在震动, 都在燃烧。

一声焰火忽然在她身后的山下炸开,天地皆寂, 那一点喧闹之声便格外惹耳。

杨枝从情/热中醒转, 轻轻呢喃一声, 松了勾住他脖颈的手。

一声焰火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杨枝心思彻底被勾走,连吻也三心二意起来。

他犹不甘心般趁势追击了一瞬,无奈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下, 松开了她。

她急急转过身, 次第火光恰伴着啸声窜上云霄,在黛蓝天空上如倏然散开的宝石,绚烂到迷眼。

从半山腰处望去, 更有种九天翻覆、银河散落人间的不真切感。

杨枝兴奋地看着那焰火, 眼底绽出光芒。

她不是未见过焰火,只是那时飘零, 与此时心境到底不同。

没想到这样的圆满之时, 还有焰火助兴。

老天待她真好。

老天本天却在一旁闷闷不乐, 被打断的欢愉堵在胸口, 悒悒难输——谁让他们这么准时的, 说戌正便戌正放!山下领着人放焰火的黄鹤不觉打了个喷嚏——春捂秋冻,还是不能穿少了,这时节容易伤寒!二郎,你知道这是什么节日吗?此地民俗倒与别地不同,竟在这时候放起焰火来!一转身,见他黑着一张脸,愣了一瞬,好半天都未反应过来。

柳轶尘恨恨掷下两字:愚民。

黄鹤:你说谁?你说什么?杨枝仿佛听见了两个字,却又不确信。

柳轶尘这才从自己的情绪中微微脱身出来,不想搅了她的好心情,收了脸上的阴云,问:好看吗?杨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悒悒情绪所为何因,冲他弯眼一笑,半哄般低低撂下一句:没你好看。

又飞快转过脸。

远处的焰火光辉像一下子照到了近前,原本沉着的一张脸子几乎不受控制地展开,眼角眉梢还带了点幼稚的得意。

片刻前的沉悒荡然无存。

好一会,才微扬下颌,清了清嗓子,邀功般道:我让他们放的。

今日求亲,没有爆竹,也得有焰火。

杨枝惊讶转头,几乎看到了他得意摇摆着的尾巴。

见他仍光着上身,忍不住问:你冷不冷?要不要去穿上衣裳,或者再泡一会?入夜后凉意来袭,一阵风过,她都不自觉抱了抱胳膊,他这般光着膀子……没事我不冷……柳轶尘道,话未落,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杨枝忍着笑:冷不冷也不知道,别一回汤泡了,将水泡进了脑子里。

她的笑如第一/次一样,如每一次一样,在他的心头撩开涟漪。

他盯着她半晌,微微转过脸,极快极轻地吐出几个字。

恰好一朵焰火伴着山下人的震天叫好在空中炸开,将他那句一闪即逝的话消盖于无形。

杨枝却听见了。

他说的是你懂什么,我这是色令智昏。

唇角不自觉高高扬起,连眉尾亦染了绯色。

在杨枝的几番催促之下,柳轶尘终于回到汤池内,又泡了片刻,方擦干身子出来,换上干净的布衣。

出来时顺带将那个食盒提了出来,放在杨枝身侧,亦在方石上坐了下来。

远处焰火已歇,只余明月繁星。

柳轶尘打开方盒,顺手捻了块核桃酥出来,轻轻咬了一口。

杨枝本自在嚼着一块枣仁酥,立刻反应过来:你果然是吃干果的!柳轶尘笑笑:其实本来不吃,见你吃的这么香,也有些好奇……脑子进了水,五感也不作数了。

**两人回到客栈,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堂中一个中年瘦高汉子,正撸着两只袖子忘情地啃着根酱肘子。

见到两人,只掀了掀眼皮:来来来,这家的酱肘子不错!柳轶尘淡着一张脸,杨枝却已露出愕色:郑大人,你怎么来了?我来接你们回京啊!郑渠自沾满了油的胡髭中咧出一个笑。

柳轶尘拉着杨枝在他对面落座,问:是为了青州的事来的?郑渠放下手中的酱肘子,舔了舔手指:又让你猜到了。

杨枝却是一愕:青州的事,青州何事?柳轶尘道:你可记得我与你说起过,宫中命案发作之时,陛下正在与中书令卫尊商议要事?嗯。

杨枝点了点头:这要事便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青州之事?柳轶尘待要答应,郑渠却笑道:小丫头你这么聪明,你来猜猜,这要事究竟是什么?各部司每日报到陛下跟前的事没有成百也有几十,而且什么门类都有——这怎么猜?然而杨枝还是垂眸思忖了一瞬,问:是与春旱有关?郑渠眸中闪过一丝愕然,旋即却被带着点慈意的狐狸笑所取代:你这丫头,当真是明敏——几日不见,仿佛又长进了。

果然近朱者赤,近柳大人者精啊!这马屁拍的不动声色,连杨枝也不觉甘拜下风。

不过这段时日以来,她的确跟柳轶尘学了不少,以前她只关注细节,擅见微知著,但像柳轶尘说的,不擅谋全篇。

南安一案,诸多细枝末节联系起来,竟能绘成一副令人咂舌的长卷,不得不让人心惊。

因此自那日从湖心小筑回来之后,她便开始翻各地的邸报,自己无权看的,便让香蒲去柳轶尘那讨了来。

这才知道青州春旱已有些时日,春苗无水,这一季的收成已成了一桩大事。

只是青州春旱自两月末便有了端倪,并非左近之事,户部已拨了赈灾粮款去,工部也派了人去修筑工事,怎么倒让天子与中书令商量了一个下午之久,莫不是出了什么新状况?杨枝微笑回应郑渠:郑大人说笑了,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只是不知青州春旱,怎么让大人来了此地?郑渠笑了笑,不再卖关子:我来是为两桩事——其一,青州春旱,澄江干涸,水低石出,起出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几个字,庆不庆,水淹木蚀,九州不宁;其二,便是卫姑娘让我带的这封信。

擦了擦手,用两指自胸口捻出一封信来,递给柳轶尘。

卫姑娘?这两桩事,明明是前一件更为重大,杨枝却不知怎的,注意力落到了后一件上。

柳轶尘接过信笺,还未拆开,郑渠已忙忙道:中书令卫尊的小女儿卫窈,自小便倾慕咱们柳大人,就为这个,卫大人还亲自登门打探咱们柳大人的口风,谁知这个石头僧是水泼不进、针戳不穿,累的人卫小姐是害了许久的相思病,今年算算也已十八了吧,还没定人家——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倾慕咱们柳大人的又何止卫小姐一个呢?那时高中游街,状元郎都没人看,整条街的小娘子尽盯着他一个不起眼的二甲。

郑渠!知道了知道了。

我吃肘子。

杨枝目光投过来,带了点别样的意味:哦,原来咱们柳大人这么受欢迎呢……盯着他手中的信,又补了句:大人怎么不看信?柳轶尘瞥见她那神色,干脆将手中的信递过来:你替我看吧。

我?私拆人信件这事我不干!杨枝像被烫着了一般,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那信就横亘在二人之间。

柳轶尘正待说些什么,郑渠却似忍不了二人磨叽,一劈手将那信件夺过来:你们都不看,那我看。

杨枝愣了一瞬,连忙道:郑大人,那是人卫小姐写给柳大人的私信,你怎么能看!你不看他也不看,难道让卫小姐这封信白写了?郑渠理所当然道。

眼看他就要将那封信拆开,杨枝连忙道:我看,给我。

向郑渠摊开一支手。

郑渠嘿嘿一笑,将信递还给她,又抓起那酱肘子,快活啃了起来。

杨枝手到信口,却还是觉得不好,干脆将信丢还给了柳轶尘:你看。

我……让你看你就看,哪那么多废话!杨枝怕他再度击鼓传花般传来传去,最后任由一名闺阁少女的私信落入郑渠手中,连忙道,因为急,口气不自觉带了一点斥责。

柳轶尘望着她微微一愣,下一瞬却乖乖低头拆开了信。

郑渠自油乎乎的猪蹄后抬起眼,惊异扫过两人面庞,唇角不自觉爬上一点笑。

这小子,成日端着一张棺材板脸,没想到还是个耙耳朵。

作者有话说:柳大人:煮熟的鸭子飞了,黄鹤你个蠢货!黄鹤:大人你让我放的烟花,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大概这周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