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2025-03-22 07:52:16

柳轶尘一目十行, 快速扫过卫窈的信,带着一丝不确信看向杨枝:她、她求我救她父亲。

救她父亲?杨枝一怔:中书令怎么了?郑渠自酱肘子中抬起脸:哦我忘了说了,宫女案发后, 陛下彻查内宫, 从贤妃身边的徐公公身边搜出了与中书令往来的信件。

这一次宫女案, 也是中书令借故拖住了陛下,才令凶手有了可乘之机。

中书令此刻已被革职下狱了。

陛下还派人查抄了卫府, 发现卫尊与宝隆这些年一直内外勾结、互通有无。

这一次卫家满门估计都要遭大殃咯!见柳轶尘微微凝眉, 又补了一句:你小子时机不凑巧,眼前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是享不到了——我这次其实是特为青州那事来的, 帮卫窈捎个信不过是顺带。

我怀里还有一封陛下的密函, 只是此刻满手都是油不好拿出来, 是让你去青州,查这个方石案。

此等借怪力乱神蛊惑人心之事,陛下素来是不信的。

但这背后究竟是何人操纵,事关社稷安稳, 陛下信不过旁人, 才将这个重任交给你。

郑渠话落半天,柳轶尘都没有开口,目光落在那信笺上, 却并不在看信。

烛火映出他眼底的星点, 幽浮深远,莫名染了一抹忧思。

杨枝看了他一眼, 忽然问郑渠:那么宫女案, 是刑部在查吗?嗯, 是刑部查的。

郑渠道:现而今差不多查完了吧, 眼下就等个卫尊的口供, 估计这几日也就有了。

到时候案卷一写,往上一递,前后至多再有个十五日,就能结案了。

那么,杨枝沉沉问:若要翻这个案子,是不是得在这十五日之内完成?嗯。

郑渠随口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小丫头你要干什么!杨枝轻轻一笑,望向柳轶尘:柳大人做不了的事,我替他做吧。

三人作别之时,厨下又为郑渠送来一份面点,郑渠一边啃着猪肘,一边向那笼屉觑了一眼:哎呦,做的这么丑,怎么吃得下,快拿走拿走!杨枝有些好笑,却听见柳轶尘道:郑渠素来对面点很讲究,兔包眼睛点歪了一点他都不愿意下口。

而且你别看他大老粗,手艺全京城的师傅也比不上。

杨枝愕然,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啃着肘子的手上,微微一顿。

她头一次注意到,郑渠的十指竟然十分纤长,比女子也不遑多让。

次日一早,柳轶尘送杨枝等人出门,临告别,忽忍不住道:你我的婚事……杨枝笑道:五月左右是来不及了,六月那个日子我看正好,就六月吧。

见他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不知怎的,竟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意味,不由补了一句:急什么,我又跑不了!我在京城等你,早些办完了案子回来。

半晓天色给他的眉眼染了一层幽芒,更为他添了几分清贵,然而那眼眶底下的深情却昭示着疲惫,他凝望她一眼,握住她双手,胸中蒿草疯长、蝶翼翻飞,临了却只是一句:好,我会尽早回来。

马车辘辘向北而行,柳轶尘将黄鹤给了杨枝,要走了郑渠带来的捕快。

杨母虽相对年高,但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练出了一身身手。

是以四人干脆弃车乘马,轻装简行,速度整整快了一倍。

返京途中,吃食都是能简便简,多数时候不过在郊野用点干粮。

有一回杨枝打开包袱取件物什,包中无意翻出几张面具来,是桑淮子留给她的。

郑渠在一旁觑见,忍不住捡起一张,恰是肖似杨枝的那张脸,非但未现出丝毫愕色,还饶有兴味地仔细打量了一眼:何人作的?是下官的一个妹妹,懂些江湖把戏,大人见笑了。

郑渠神色复杂,将那面具翻来覆去地看:是块好苗子,只是……忽然住了口。

只是什么?没什么。

郑渠撂下面具,起身拍拍手:这饼子太腻了,沾了本官满手,我见前面反复有个小溪,先去洗个手!几人到京城时已是四月下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街头卖起了各色凉饮,衣裳也换成了轻薄的纱。

杨枝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刑部衙门复命。

谢云见了她,笑着搁下手中的笔:杨主事回来了!杨枝将在江州经历简略叙述了,谢云含笑听她说完,道:这案子你办得很好,我在燕归楼定了席面,为你接风洗尘,走吧。

杨枝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酒过三巡,谢云方笑道:其实江州来报的信只是简略写了经过,诸多细节仍不甚明朗,我有些好奇,杨主事若是有空,便给我解解惑。

杨枝自然懂事:大人但问,卑职知无不言。

谢云也不客气,干脆问:那假的铁东来,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据我所知,此案从头至尾,你们非但没见过真的铁东来,连假的也未曾见过。

杨枝亦不虚与委蛇:疑点有三,其一,铁东来与妾室罗氏感情恶化的毫无征兆,多年夫妻,据闻十分恩爱,罗氏本就土匪出生,行事鲁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铁东来却忽然与她生隙,不免令人生疑;其二,费烈虽是五年前来的江州,但真正与铁东来见面却是三年前,而那时候铁东来已性情大变,说明费烈见到的可能不是真的铁东来;其三,柳大人与卑职问过江行策,铁东来是江家旧部,与他十分熟悉。

然而细数起来,他到江洲,与铁东来也不过见过一面,那一面还是在晚上——当时夜宴,为让舞姬缚萤虫跳舞,还特意熄了灯火,仿佛是在避着什么,就是不想让江行策看见他真容。

柳轶尘曾说过,纵是技艺高超如水中月,易容起来也仍有一个毛病,远观相似,但近处仔细看,便能看出些端倪来。

所以假的铁东来得防着熟人在近旁,避免露馅。

然而这些都还不过是推测,最最关键的,是罗氏的证实。

杨枝道:罗氏当时已受软禁,照说就算有人窥探,也不会轻易与朝廷的人为难。

因此明知当时有陷阱,卑职还是去了。

谢云皱起眉头:其实我有一事不明。

假铁东来为何不干脆杀了罗氏?因为单行简行事谨慎过了头,他也不知道罗氏究竟猜出了多少。

杨枝笑道:罗氏被软禁后,一直安分守己,连麾下大将都甘愿坐了几年冷板凳。

单行简知道费烈不易对付,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倘若自己败露,罗氏悍匪之名在外,恰是最好的替罪羊。

谢云笑了笑,夹起一块笋片,又问:你怎知单行简便是叛徒?费烈与铁东来龃龉在先,你为何不猜费烈?要坐实假的铁东来,需有一个真的亲信帮衬。

杨枝道:倘若铁东来身份有疑,单行简此人必有问题。

你可曾想过,铁东来是受了身边人的蛊惑,而非有假?谢云问:若这人忽然之间蛊惑了铁东来,比起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单行简,后来的费烈似乎更为可疑。

卑职确曾想过,但单行简的虚伪暴露了他。

杨枝道:单行简最初是江家家臣,在江行策口中,是个胆小老实之人,唯江家马首是瞻,又常与江家书信往来。

铁东来若受费烈蛊惑,他身为行军司马,不可能没有察觉,却半分没有向江家提及,在岚山一役中反而自责其咎——一个胆小之人,在岚山那么大事之后,居然不想着如何自保,帮铁东来脱罪也就算了,连费烈的罪责也只字未提。

可能是他为人格外厚道呢?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说到这谢云自己都笑了,好像置身事外在听一个笑话。

杨枝摇了摇头:江家将单行简放在铁东来身边,不止是为了辅佐,还有几分督检的心思,是以单行简才会每月一书,将江州情形汇报给江家。

这些书信走的都是江家独设的传信渠道,为的便是私密,单行简连私信中都不敢提及费烈,又如何能说他对江家忠心。

而他不提的原因也很简单,岚山之事,大而化小小而化了最好。

……并且,她稍稍顿一顿,续道:江行策说单行简擅书擅算,而无论是仕子案还是岚山匪祸,都牵扯着一位法算。

谢云闻言看了她半晌,含笑道:可这些亦不过是猜测,对吗?杨主事手中想必还有另外的实证。

是卫脩的证词。

杨枝道:谢知敬自作聪明,将卫脩掉了个包,用一个假卫脩将真卫脩替了,才保下真卫脩一条命。

卑职一直在想,沆……单行简为何一定要卫脩的命?顿了一瞬,续道:是因为卫脩见过成非珏,可能亦见过与成非珏一起的单行简。

所以,卫脩必须得死。

卑职问过卫脩,因挡着谢知敬的面,只能将一张事先写好的字条夹在账册中给卫脩看,问他那是个三字,还是个二字,卫脩答是三。

其实说的便是那人的名字是三个字。

谢云满意地看着她,凤眼微微挑起,眼底似有轻云浮动,带着一点难得的欣赏。

本官话问完了,这案子办的着实漂亮!谢云道,忽然张罗起来:光顾着说话,杨主事都未动几筷子,菜已凉了,我让人再添些热的来。

大人客气了,这菜好的很。

杨枝道,连忙夹了一筷子羊皮花丝。

其实关于这个案情,她还隐瞒了一部分,是关于申冬青或者说李挺的内容。

沆瀣门与宫女案乃至青州方石案恐怕亦有关涉,天子已然了解了多少,就连柳轶尘,也无法确信。

柳轶尘临行前给了他一封信,嘱他万一天子因她查宫女案动怒,便将这封信呈上去。

当日在南安,其实申冬青亦为他们指了一条路。

彼时马车在寻她的途中翻到,他们已对申冬青的身份有了怀疑,却还是让他参与了那日的商讨。

事后令江令筹去找单行简,他答应的那般干脆,更使他的身份令人生疑。

是以他们故意联络罗氏旧部乃至桑淮子,不过是借罗氏的身份转移沆瀣门的注意——沆瀣门在江州经营数载,南安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中,就算是江家亦不能幸免。

而唯一能够跳出这个圈子,成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便是他们根本没有联络,却有着敏锐武将直觉的费烈。

然而这些她却不能告诉谢云,一旦说了,她就不可避免地得解释母亲的事。

当日柳轶尘故意轻车简从,只带了个车夫,冒险前往,便是想为她瞒下母亲之事。

见她老实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羊皮花丝入口,谢云不由一笑:见杨主事吃东西可真香!杨枝不觉想起与柳轶尘插科打诨时大言不惭称要做太常寺卿之事,那不过在堪堪两月之前,却已像是过了许久。

柳轶尘现下大概已到了青州,此刻不知道怎样了。

谢云见她微微出神,随口问:主事想什么呢,可是这花丝不合胃口?哪里,燕归楼的羊皮花丝,实在是一绝!杨枝夸地全不过脑,话落,迎上谢云了然的笑,干脆放下筷子,问:卑职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大人。

但问便是。

大人派卑职去江州,是为了诱柳大人前去吗?杨枝双眸微抬,直直望向他。

谢云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她一眼,少倾,唇角却是轻轻一扬:本来是。

但这次回来,我想,我先前还是太过迂阔了——从今往后,我得重新评判对你的看法。

杨枝明白他这等人说话不过是三分真七分假,并不放在心上,须臾:卑职有一事想求大人。

主事请说。

卑职想见一个人。

谢云轻抬眼皮:可以,但主事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保住自己的性命,谢云看着她定定道。

杨枝微微一愕。

谢云唇畔衔起一点笑:否则……我没法和柳敬常交代。

杨枝怔然,下意识垂下眼,心底一时似有温热的酒浆注入,暖透肺腑,又令她整个人有些摇摇曳曳。

有一会,方再度抬眸:大人不问问我想见谁?没什么可问的。

一来,我信主事的分寸。

二来,主事想见之人,并不难猜。

三来,谢云淡淡一笑:柳敬常嘱咐了,主事但要求什么,本官须得相依。

将来他自会还我。

**中书令卫尊府,四面俱已让精兵团团围住。

卫尊早被下狱,阖府上下也皆遭了软禁。

这几日京中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是暗流涌动,最显见的,便是越来越多的宫人被赶回了家。

入夜,杨枝一身捕快打扮,手持刑部令牌,进了卫府。

半个时辰后,从卫府出来,谢云在两条街以外的马车中相候,杨枝钻入车中,谢云挑了挑眉:有眉目了?杨枝点头,谢云却不再继续问下去。

相对沉吟片刻,终是杨枝忍不住再开了口:大人,那名宫女的尸体,目下可是在刑部?宫女的尸体啊……谢云典了典衣袖,眸光落在车帷的缠枝纹上,片时:烧了。

烧了?!本来是该交给我们刑部的,但内侍省的总管说,此案事涉宫闱,尸体不能移交。

咱们谭大人你知道的,自然不敢相争,遂由着他们去了。

可当天晚上,那停尸处却不小心走水,将一具尸体烧成了灰。

怎会有这么巧的事?你说呢?车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向南,杨枝道:大人就送到这里吧,卑职家离这里不远。

谢云嗯了一声。

大人,卑职还有一事相求。

临下车前,杨枝略一踟蹰,再度开口。

你说。

**杨枝跃下马车,黄鹤正在几步之外街口相候,身后牵着两匹马: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殿下今夜在闻弦庄夜宴,宴毕会经居安街回宫。

走,我们去居安街。

两匹马飒沓往北奔去,不一时,便到了居安街。

居安街是东西向的大道,入夜后十分寂静,两人静静候着,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辆车帷华丽的马车驶入了街口。

杨枝与黄鹤调转马头,分立左右,将那马车拦住。

大胆!知道这车里坐的何人吗,竟敢当街拦车!殿下,微臣是刑部江州清吏司主事杨枝,有要事禀报殿下。

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杨黄二人当即滚鞍下马,行礼道。

车中静了片刻,旋即一只修长的手撩开车帘:是你?目光在杨枝面上顿了一顿,见她神色严肃,不似作伪:所为何事?杨枝双唇平直,眸光微垂:宫女一案。

李燮微微一愕,继而冷笑:此案你们尚书谭大人已经断过了,莫非杨主事另有高见?殿下,此案干系重大,还请殿下容臣细秉。

杨枝认真道,语声沉沉,莫名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量。

因为黄成的事,李燮对她仍有芥蒂,但他亦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见微知著的本领极强,她能半夜当街拦车,关于宫女一案只怕当真有刑书也未必能看到的另见。

李燮忖度间,杨枝见他犹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敢问殿下,申公已有多久未从江州传信来了?申冬青?那厮的确已有半月未从江州传信来了,当时他让申冬青去江州,是怕卫氏荫庇之下的谢氏胡作非为,如今仕子案已了,他却既未回来,又许久未传信来京,这当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不令人疑心。

李燮微微眯了眯眼,须臾:上车来。

杨枝应声是,躬身爬上马车。

车子仍辘辘向东驶去,在下一个路口,折而向北,离东宫还要大约还有一刻钟的路程。

杨枝方坐定,便听见李燮道:那宫女不是孤杀的,孤没必要杀她。

微臣知道。

杨枝忙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宫女不过才查出有孕,还远未到威胁殿下地位的时候,殿下根本没必要动手。

李燮扫她一眼,面色稍霁,并未言语。

当日事发,他的确有些难堪,本不过醉酒小睡一觉,醒来却无端陷入一场命案之中。

而且他睡觉时一贯喜欢遣退宫人,当日连一个能不摄于威严、真正为他作证之人都没有,偏偏自己的鞋底还染了花泥。

确确是瓜田李下,百口莫辩。

若非有太子这层身份压着,他当时只怕便被下了狱。

然面前这女子未亲历现场,只三言两语便点出了问题的关键,相信了他的清白,不觉令他原本的不悦与戒备稍稍缓和。

杨枝的时间并不多,见他未开口,干脆继续道:太子妃一案中,殿下已然知晓了沆瀣门的存在。

然殿下可知,他们奉谷君为首,煽动百姓叩拜谷神,只因他们背后之人需要借助百姓的力量,颠覆……社稷。

你说什么?!李燮大愕,忍不住陡然抬高声音,他一直只道那所谓的沆瀣门蛊惑韦氏这等妇孺是为了有朝一日骗取钱财,却不曾想一个小小暗门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一瞬的惊愕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此刻告诉我这个是为什么?这与宫女之案亦有关系?你的意思是……宝隆是沆瀣门的人?杨枝颔首,李燮沉吟片刻,眼见东宫已然在望,沉声道:明日卯时你来东宫,我带你进宫。

杨枝点头答应,在下一个路口下了车。

此时已是夜半,离卯时不过几个时辰,杨黄二人匆匆回府,正要草草睡上片刻,却想起临行前柳轶尘往她包袱中放的物什。

当时她并未发现,在下一个驿站歇宿之时才发现包袱中多了那么一卷册子。

是京中这几个月邸抄中的要事简摘,旁边还有朱笔加了批注,是她熟悉的字体,清劲遄飞,自成风骨,与他的人一样。

字迹上尤带着墨香,大抵才写毕不久,联想到临分别那日他眼下的深青,她心头不自觉涌上一股暖流。

这时候,也不知他怎么样了?青州之事牵扯的决计不比眼前的案子浅,庆不庆,水淹木蚀,九州不宁,这短短十二字,藏尽了刀光剑影、阴谋诡谲。

庆不庆,毋庸置疑,说的便是庆历年,水淹木蚀,看着十分奇怪,尤其是在青州春旱大发的时节,然而联系朝中局势,便不难理解了。

九州不宁,那么天下大抵有大乱之祸,再倒退前一句,就显而易见了——江字携水,李字属木,水淹木蚀,暗指的是江家有颠覆之心。

可江家才遭贬谪,又在江州遇了那么措手不及的一击,就算有野心,此时贸然行事,只怕不是聪明人所为。

但陷入这场乱局的,有几个不是一肚子心眼的精明人?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事也许不如表面上那般一望可知。

也不知他在青州,可有危险?这般想着,屋外忽响起敲门声。

这是柳轶尘在京中所置的宅子,离刑部不远,只两条街相望。

回京城的那天,已有老仆在城外相候,见了她,老远便过来磕头:柳大人让老奴带大人去新居。

宅子不大,但草木葳蕤,虽与闹市几步可至,但人声隔绝,很有闹中取静的味道,尤其这深夜之中,敲门声闻来格外清晰。

何人?大人,是我。

黄鹤,你有何事?没别的事,不过是提醒大人早些歇息。

柳大人临行前特意嘱咐属下,小心敦促大人照顾好自己。

杨枝微微一怔,想起堪堪两月前他深夜提着馄饨前来,一如插科打诨般半真半假的谬论,不觉低首笑了笑:知道了,这就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