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杨枝便扮作内侍, 跟随李燮进了宫。
李燮先将她带到了贤妃所居的翔鸾殿,趁着他与贤妃闲话时,她偷溜到了偏殿东阁, 便是那宫女被谋害的地方。
细细堪视一圈, 低头转回正殿, 李燮与贤妃恰好闲话完,见杨枝归来, 将已堪堪聊尽的话题收了个尾, 起身告辞:儿臣还要去见父皇,明日再来。
贤妃自不再挽留, 将他送到殿外, 不知怎的, 一眼觑见杨枝,笑了笑:这小公公面生的很,是头一回进宫吗?贤妃生得十分温婉,一张菩萨脸, 慈眉善目的, 虽上了年纪,面上却看不出多少风霜的痕迹。
杨枝一直垂着头,几乎未在她跟前真正露出过整张脸, 不知怎的还是让她注意到了, 正想着如何应对,李燮却道:近日宫中撤换了一批宫人, 内侍省也选了一批伶俐的来东宫, 儿臣见她生得清秀, 人又机灵, 便带在了身边, 想带他多见见市面,以后也多个得力的助手。
既如此,你要好生伺候着。
殿下这般看重你,你可不能辜负了殿下。
贤妃道,声音温和,但却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威严,让人不敢小觑。
是。
杨枝连忙应。
自翔鸾殿出来,两人走上长廊,未行出几步,听见有宫女训斥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
李燮正要开口问杨枝在东阁中发现了什么,却见她一个健步上前,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动作极为冒犯,左右侍卫几乎于同一时间就要拔刀,却被李燮抬手止住,李燮凝眉望她,见她神色极为认真,下意识便随她驻足侧耳聆听。
什么样的帕子也拿来敷衍,害得我都在娘娘跟前讨了顿骂……娘娘还说,徐公公一不在,宫里什么人都使唤不动了,吃穿用度皆无人用心打理,连个帕子,都绣的一团糟!那宫女道:娘娘说了多少回了,这蜀绣讲究的是绣画合一,要有轻灵感,像你绣的这般死气沉沉的,连尚衣局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东西都不如……说话间仿佛有人叫,那宫女停了训斥,一边喊着来了一边向远处奔去。
耳听着人声渐渐远了,杨李几人才继续往前走,李燮问:听出什么来了?杨枝仍在思考,顿了一瞬,不答反问:敢问殿下,贤妃娘娘是哪一年进宫的?贤妃?李燮未料到她会忽然问到这上面,微微一怔,方道:她是老人了,从英王府起就伺候父皇,到而今,已二十多年了。
稍顿一顿,续道:你怀疑她?不可能,她若想害孤,这十几年来,她有的是机会,孤几乎是她带大的。
杨枝闷声应嗯:微臣不敢贸然怀疑贤妃娘娘。
她其实怀疑的并非贤妃,而是另一人。
片刻,她再度问:听闻那作证的宫女自尽了。
嗯。
李燮闷闷应了一声:撞死了,与宝隆就前后脚。
杨枝知道,宝隆早在搜出信笺的那天便服毒自尽了,甚至在抓捕他的内侍到来之前,可见他在这宫中有多少耳目。
算计了大半生、执棋了大半生的三朝老内侍就这么死了,死的悄无声息。
微臣听闻,那宫女临死前说了一句话,一命抵一命,是吗?这不过是宫女临死前的一句胡话,李燮不明白她怎么格外放在心上,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低低应了个嗯:想来那宫女也参与了其中,听闻宝隆死了,又惊又怕。
杨枝垂眸不语,不置可否。
李燮见她神色沉敛,似仍在思索,亦未再多言,径领着她往承天殿而去。
承天殿西阁中,李擎越正在批章,听闻李燮觐见,搁下手中的笔,捏了捏晴明穴:让他进来。
父皇,宫女一案,案情尚有可商榷之处,儿臣有另情禀报。
听到宫女一案几个字,李擎越鹰隼一般的眸子猝然一凛,落在跟前的独子身上,须臾,沉如晦水的声音隔着书案传来:谁撺掇你来的?父皇儿臣……你没这个心计,何人撺掇的你,让他进来。
李擎越冷冷道。
杨枝走进承天殿时浑身泛起了一阵冷意,分明已是五月初的天,却有一阵驱不散的凉意钻着她肌肤往底下渗,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手心早已糯湿。
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弑侄夺权、杀伐狠绝的帝王。
上一次还有郑渠在旁相助,这一回却是她独自面对。
不知怎的,他想起上一回入宫前柳轶尘宽慰她的话无需怕,那宫城你也不是头一回进去,吃不了你。
他的话沉沉杳杳,莫名有种宁人之效。
上一回她是被郑渠半蒙半骗至此,这一回却是她心甘情愿来的,是替柳轶尘,亦是为她自己来的。
她不可能永远活在他的荫庇之下。
这般想着,她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微臣刑部江州清吏司杨枝参见陛下。
是你?李擎越目光一顿,危险的双眸扫过她的脊背,却是一声冷笑:我就知道柳敬常不会轻易罢休……你去过贤妃宫中了,有新的发现?杨枝抿唇,定定吐出几个字:微臣接下来所言事关重大,恳请陛下屏退左右。
哦?李擎越口气中的哂意更为明显,双眸却微微眯起,似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通身散发着要将人一口撕碎的危险气息。
杨枝手心沁出了更多的汗,趴伏在地,将面前的地板都印出了痕迹,须臾,她一咬牙,道:微臣知道宝隆身后之人是谁。
漫长的沉默像无尽的黑夜,将杨枝笼罩其中。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在义庄的那个孤独夜晚,一具具尸体就躺在身侧,呼吸间皆是难以忍受的尸臭。
可她还是忍过来了,只因那个寡言的内侍说你看,死没什么了不起也没什么可怕的,活下去才厉害。
那天晚上,她捏着拳头,默背着夫子教过的圣贤篇章,一点一点捱到门缝中透出初晨的亮光。
她从未觉得阳光那般可亲,亦从未觉得自己胸中有那般热烈过。
那一刻她想,大哥哥说的对,死不可怕,死人更不可怕,她要活下去。
所以,她还怕什么?这般想着,她忽然觉得撑在地上的手臂有了力量,而亦是在这一刻,高居案后的那人沉沉发了声:你们都出去,燮儿,你也出去。
父皇……出去。
偏殿内一时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杨枝与李擎越。
李擎越从案后走下来,走到杨枝跟前,令他通身的压迫感更加近在咫尺:说吧。
淡淡两个字,像一把悬于杨枝头顶的钢刀,刀刃闪着银亮刺目的光。
杨枝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陛下,翔鸾殿的宫女其实无人谋害,她是……自杀的。
每一个字出口,她都感觉那刀刃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意料之中的雷霆震怒却没有降临,短暂的沉默之后,操纵钢刀的那个声音淡淡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翔鸾殿东阁中那扇窗户虽有穿凿的痕迹,但痕迹里重外轻,说明是被人从里面打开的。
杨枝徐徐道,学着柳轶尘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起伏:而且那窗栓并不难撬,若是从外边打开,只消拿一根铁丝,轻轻一拨即可,生生凿开,非但艰难,还易引来注意。
人的确是经阁门进去的,徐公公离开过正殿,给了那两侍卫好处,他们已招了。
敢问陛下,那两名侍卫,现下何在,可能叫来与臣对峙?李擎越冷冷盯着她,许久,吐出两字:死了。
饶是已有所料,杨枝心头还是剧烈一跳——在宫中,这样面目模糊的侍卫,死多少个,都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就像当初的自己,和另十一个生死未卜的孩子。
还有吴翎,和那十一个死状凄惨的内侍。
在这偌大王朝的滚滚长河中,他们皆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存在,没人记得他们的姓名,史书里寥寥几个字,便是无法想象的人间炼狱。
这般想着,她忽觉一股气血上涌,整个胸腔也燃烧着一团烈火,这烈火自十二年前烧起,甚至自更小的时候烧起,在她端坐筵堂前时,便已冒出了微小的火星。
如今更是蔚然成势。
杨枝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一日不知擦几遍的洁净地面照出她清冷的眉眼,照出十二年前的漫天火光、刀锋剑影。
须臾,她咬了咬唇,一字字道:陛下,那两个侍卫在撒谎。
放肆!天子之怒并未斩断她的倔强,她感觉到有一只巨兽冲破了胸中的藩篱,不管不顾般续道:贤妃娘娘对殿中一人一事都十分谨慎,徐公公离开,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方才微臣随殿下进入娘娘宫中,只离开片刻,便让娘娘留心到了。
你是生面孔,她自然多注意些。
的确有这个可能。
杨枝道:但那日娘娘未注意到徐公公离开,是因为耽于蜀锦刺绣。
然据臣所知,娘娘十分熟悉蜀锦刺绣阵法,不至于新奇到忘我的程度。
李擎越抿唇不语,冰冷的眸光死死盯着她。
杨枝觉察到一股寒意,却还是继续道:且臣还有另外发现。
继续说。
东阁中矮凳摆放在条案侧边,既无用途,行走时还容易绊着脚,寻常家中尚不会如此陈设,更何况娘娘宫中这等处处精致讲究的地方。
杨枝道:但那摆放之处,却与宫女雅阑吊死的地方不远,恰在横梁之下。
李擎越挑了挑眉,眸底晦暗莫辨:若是悬梁自尽,那须得踢倒脚下的矮凳,但宫人冲进那阁中时,那矮凳却摆放的正正的。
杨主事,那宫女雅阑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下,将自己勒死?杨枝不疾不徐道:是事后有人扶正了那矮凳。
顿一顿,补道:微臣在洞开的那扇窗隙间发现了青泥的痕迹,正是窗下的花泥。
李擎越眉心一拧,眼底射/出危险的寒芒:你不曾想过,既有人做局,事后为何不将那痕迹清理干净?杨枝垂着眸:想过。
又道:但太子妃一案中,韦氏一句话提醒了微臣,翔鸾殿中一名宫女随意的一句话亦提醒了微臣——是因为傲慢,更因为宫中人事更迭,诸般杂事当前,一时忙不过来。
那东阁事后的确有人打扫过。
但……杨枝道:一来阁中才死过人,二来翔鸾殿中宫人皆遭了一轮撤换,新来的宫人不熟悉阁中事务。
徐公公一走,贤妃娘娘失了个左右手,更不可能面面俱到。
李擎越薄唇抿直,良久不语。
好一会,方问:你说傲慢,是说贤妃?杨枝沉吟片刻,觉察到手心的汗涔涔晕开在汉白玉地砖上,那一刹那仿佛有半生之长,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一咬牙,哑声道:是。
短暂的沉默之后,高案后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你与其说是贤妃傲慢,不如说是朕傲慢——你想说,是朕主导了这一切,是吗?微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柳敬常带出来的人,胆子比天都大。
李擎越轻哂,口气中却听不出多少喜怒。
这个年逾五十的帝王,在纵横捭阖、杀伐决断二十余载后,早习惯了将喜怒藏于无形。
杨枝默然不语。
李擎越冷笑: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说说你怀疑的理由,说的有理,朕便放过你。
有一丝牵强之处,今日谁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杨枝已感觉不到支撑在石板上的双臂,轻咬了下嘴唇,开口。
她的舌下似含着一块刀片,每一个字落,都在那刀片上留下痕迹,一句短短的话说完,已然是鲜血淋漓,她仿佛闻到了舌尖的血腥气。
陛下想……一箭双雕,除了宝隆与卫家。
这几个字出口,便是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此刻若是有第三人在场,一定觉得她是疯了。
李擎越却只是眯眼看着她,半晌方冷道:你觉得朕会为了两个臣子搭上自己的子嗣?宝隆与卫尊,在你们眼中或许权倾天下,但在朕眼中,不过是两条狗。
主人杀狗,亦需要名目。
杨枝沉沉应对:否则便会背上残暴不仁之名,别的狗亦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再者,陛下并未牺牲子嗣,那宫女…………并无身孕。
她一句比一句犯上,一句比一句惊心动魄。
李擎越看着她,忽然觉得荒诞,竟然笑了:听闻柳敬常很看中你,他就不怕你今日有去无回?怕吗?柳轶尘大概也想不到她会这么胆大妄为吧。
心中掠过一丝不知是酸楚还是甜蜜的感觉,想到远在青州的那个人,双臂也一下子被灌满了力量。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他口中的信是什么。
是信任。
当日装病诓她随郑渠进宫的那一刻,他大概便想好了,要做她脚下的砖,铺成一级一级的石阶,将她送到她年少妄想的彼岸。
她不必回到武帝前去,亦不必再投身为男子。
是以,当她与郑渠说这个案子她来查时,饶是心中不免有担心,他亦没有阻止她,而是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谢云、黄鹤、偷偷放进行李里的那册邸报简抄,乃至目下正揣在怀中的那封密函。
臣相信陛下,柳大人也相信陛下,听完接下来的话,陛下不会要臣的性命。
李擎越唇畔挂着一丝冷笑,眼底却是杳暗无波、喜怒莫辨:那你说说看。
杨枝道:陛下要杀宝隆不难,但目下需要一个理由,将宫内上下翻来覆去查上一遭,此为其一。
其二,当年卫氏投靠陛下,陛下与卫皇后当着卫家人面许下重诺,卫氏但无反心,绝不轻言杀伐。
……今日这一局,与其说是为宝隆而设,不如说是卫氏。
哦?十二年前,宝隆投诚后,陛下从未真正相信过他。
杨枝沉沉道:否则,单凭他在宫中行走,就有无数次机会将这宫里搅得天翻地覆。
杨枝微微顿了一顿,却立刻迎来他一句:继续说。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杨枝道:宫中一切,俱仍在陛下掌握之中,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布下这个局。
而卫氏就不一样了,卫尊高居中书令之职,卫氏又把持南军,眼下虽有松动,但势力仍不可小觑。
而没有什么比‘谋害皇嗣’更明显的反心,陛下借一个不存在的皇嗣除掉卫尊,可谓是名正言顺。
殿中沉默了片刻,那个带着压迫感的声音方凛凛传来:你凭何断定那宫女并未怀孕?还有,你就当真相信卫氏并无反心?回陛下,宫女假孕一事,有三个疑点——其一,是基于臣方才的判断,怀了龙嗣的宫女不会无故自尽,这对她而言,是飞上枝头的绝佳机会;其二,是她死后宫中的态度以及内侍省的做法。
宫女虽无份位,却毕竟怀有皇嗣,按宫中礼制,理当晋位处理后事,陛下却将她的尸体草草交于内侍省,任由一场过于蹊跷的大火烧毁了她的尸体;其三,是那名作证宫女自尽前的一句话——一命抵一命。
雅阑若是身怀六甲,那便是两条性命,而非一条。
而且,她那话是在宝隆身死之后说的,其实说的并非自己,是宝隆,雅阑甘愿身死,换了宝隆一条性命。
至于卫氏究竟是否有反心,臣不敢擅断,但至少在此事上,臣觉得没有。
杨枝默然一瞬,续道:臣见过卫尊的女儿卫窈,他说卫尊早起出门前,特意吩咐厨下炖了老鸭汤,说入春以来还未尝过鸭子的鲜味,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嘴馋……说明那日他以为不过是寻常上值,并不知道自己会耽搁到很晚。
且臣令谢大人去过政事堂,卫尊衙房内桌面凌乱,折子才写到一半,亦说明他那日进宫,并未预料到自己会就此有去无回。
若当真是他与宝隆窜通要谋害皇嗣,必会有所安排,心中亦多少有些预料,不会如此措手不及。
倘是他故意做作呢?若是故意做作,他定会在被审时提出来。
但臣翻过刑部的卷宗,卫尊并未提过此事。
杨枝道,稍稍一顿,深吸口气,方续道:而更为重要的是,青州石碑之事,陛下早已知道,却秘而不发。
那石碑是三月初挖出来的,中书令却到三月末才收到所谓的急报。
李擎越双眸一眯:你凭何判断朕已知道青州石碑之事?郑大人到达豫州的时候。
杨枝道:此案三月末发作,郑大人却四月中下才抵达豫州,可见走的很是不急不慢。
若非陛下默许,他没那个胆子。
陛下想先削卫氏,再除江氏,是以才有这半个月有意的耽搁。
话到此处,李擎越也懒怠再与她打机锋,冷冷觑着她,道:你既已猜到朕的意图,今日还敢特意来此说这些话?这已经是二人交谈以来他第三次以性命相要挟,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此刻,杨枝反而淡静下来。
沉吟片刻,定定道:臣今日来此,是想劝陛下不杀卫尊。
李擎越长眉一扬:朕知道你为何而来。
但你也知道,朕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杨枝沉沉应:卫尊不能杀,一杀,便中计了。
觉察到骤然收紧的空气,却不敢多想,一股脑将梗在喉咙口许久的话吐出来:方濂案、太子妃案、江州士子案背后俱牵扯着一个地下暗门,叫沆瀣门。
而这地下暗门背后之人,是宝隆。
朕知道。
但陛下不知是否知晓,宝隆之后,是……杨枝一字一顿,如劈山斧一下一下凿落:逆太子李挺。
室内骤如北风过境,泛起一阵沁人骨髓的寒意。
山倒海倾,只在刹那。
饶是已有准备,杨枝撑在地上的双臂还是因那倏忽而起的凛意微颤了颤。
然那意料之中的震天大怒却没有到来,不知多久的沉默之后,一个恍如压抑着狮吼的声音自那御案后缓缓响起:你……确信?臣确信。
杨枝沉沉应,又补了句:陛下有没有想过,宝隆布置这么些年,为何最后死的那般无声无息,当真是反抗不了,还是想将计就计?宝隆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太监,他决计不会是为了自己去争去抢去算,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让他卧薪尝胆十二年,最后更不惜以性命成全那人的野心?陛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卫江二氏虽不仁,但除了他二人,得利的并非殿下,而是李挺!杨枝说到此处,知道差不多了,有意顿了片刻,方探手入怀:陛下若不相信臣,不妨看看柳大人的密函。
走出承天殿之前,李擎越忽然道:你,抬起头来,给朕看看,朕总觉得你像一个故人。
杨枝缓缓抬首,那一息光阴被拉的极长极长,她的脖颈,像压了千钧重的巨石,然四目相对的刹那终于到来,杨枝撞入那鹰隼般不怒自威的双目中,仿佛被飓风裹挟,斯须就会被撕个粉碎。
是有些像。
李擎越却忽而一笑:只是你比他聪明些。
他顽固自负,最后下场不太好。
不过朕总想起他在北疆意气风发的日子,若他当初不回京城,后来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罢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退下吧,柳敬常没有看错人,若早生些年,你与我妻……故皇后大概能聊的来。
北疆?那人是谁?她父亲嘉安王倒是在北疆待过许多年,最后下场亦不太好,只是他口中的那个人,与她记忆中的实在相差太远,让她想都不敢将两人联系起来。
从承天殿出来,杨枝身上的汗已湿了半身,初夏熏风吹在身上,亦带起一阵战栗。
走到殿外的丹樨上,却见一人早在台阶下相候,不住来回踱步,听见动静立刻抬首,几乎是小跑着奔上来:哎呦小丫头,你可吓死我了进去这么久。
看看,我准备了一沓折子进去救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柳敬常不得扒了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