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莺抬头, 猝不及防地看到谢译桥,顿时一愣。
旁边的山民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吗?当然。
谢译桥转身走向身后酷炫的越野车, 从庄定手里接过一叠钞票, 就按正常市价来,你们放到这吧,等会儿有人来拉。
谢谢谢谢, 太感谢您了。
山民们高高兴兴地将农作物放下,背起竹筐往回走。
庄定问道:可是这么多土豆我们怎么处理?带回公司,反正员工食堂消耗大,每天都要用到土豆。
庄定默默地算了一下拉回去的运费过路费。
这土豆可真不便宜啊……梁晚莺跟在大家后面一起往回走,谢译桥迈着长腿就这样溜溜达达地跟在她身后。
等到了山脚下需要爬山的时候,梁晚莺默不作声地瞥了一眼男人西装革履的样子, 本以为他会很狼狈, 可是没想到,她爬到半山腰累的不行了, 而谢译桥却跟没事人一样。
也是,他之前就很喜欢登山攀岩这些运动,体力肯定很好。
需要帮忙吗?他走到她上面两步,伸出手。
不需要。
梁晚莺绕开他,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只是顺路而已。
你觉得我会信吗?他大言不惭地说道:最近在附近发现一块有价值的开采地,所以来考察一下。
哦。
梁晚莺不再搭话。
你的脚怎么了?与你无关。
每次上山下山至少要两个小时,梁晚莺累到不行,终于到达了山顶。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看到他还跟在自己身后, 于是不客气地说道:怎么?都快要跟到我家了, 还顺路?男人往前走了两步, 走到旁边的一个小院, 笑着说:真巧,咱们居然是邻居。
梁晚莺正要说什么,周文杰骑车摩托过来了,他带来几床崭新的棉被和四件套,谢先生,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这些都是新的,也都是附近能买到最好的了。
谢译桥点点头说:没关系,特殊时刻特殊对待。
周文杰说:晚莺啊,谢先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投资人,准备一起合作的,你们都是城市里来的,可以相互认识认识,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谢译桥笑眯眯地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梁晚莺没理他,转身回到院子里把门拴上。
谢译桥心情很好地走进了旁边的小院。
两个人其实住的是一个院子,只不过中间磊起一道很矮的院墙,然后又另开了一个门,将这个院子一分为二。
好像是早些年这家夫妻闹矛盾,于是砌了这堵墙表示分家。
不过并不多高,他站起来的话,才只到他的腰部。
梁晚莺进去房间以后就没再出来,他等了半天想要搭话也等不到人,只好先回房间了。
周文杰很体贴在他来之前就把房间用心整理了一遍,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胜在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是最新的。
虽然在A市已经是深秋了,但是这里比较偏南,以至于天气还相对炎热。
周文杰想办法给他找来了一个风力强劲的电风扇,可是呼呼的声音吵得他一点都睡不着。
他干脆搬着躺椅来到了小院外。
谢译桥向对面望了两眼,那边的房间灯已经熄了,想必是已经睡下了,他也只好躺了回去。
手里拿着一把周文杰给他的蒲扇,他一边扇风一边赶蚊子,顺便感叹她的冷漠无情。
他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她居然连一个好脸色都不给他,还睡得那么安稳。
外面倒是凉爽,可是山里的蚊子大得可怕,不一会儿就叮得他难受到不行。
长叹了口气,还是回屋子里去了。
硬到离谱的床,简陋的家具,还有那个呼呼转个不停的风扇。
气味浓烈的蚊香熏得他鼻腔发紧,可是如果熄灭就要喂蚊子。
他来的时候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这个地方远比他想象中的更艰苦。
来到这里的第一晚,谢译桥几乎一整夜都没合眼。
后来,快要到清晨的时候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还以为自己在跳伞,气流在他耳边飞速略过,然后他和她一起掉到花田里拥吻。
转瞬间,花田的香味变成了熏人而刺鼻的气味,他猛地醒了过来。
睁眼的时候,他恍惚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环顾四周这处处透露着贫穷气息的房间,他撇了撇嘴,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大山里。
蚊香已经燃尽了,灰扑扑的香灰落在底盘上,只有那个落地扇还在尽职尽责地摇摆。
赶紧起床洗漱,昨天穿着皮鞋走山路已经把那双高奢的皮鞋磨得不像样子了。
越是高级的鞋就越是不耐磨,他以前穿一年的鞋都没有这双的鞋底一天损坏得厉害。
于是今天他换了一身休闲登山服,脚上也是适合走山里的大牌运动鞋,整个人倒是看着又年轻了几分。
收拾好以后,他发现梁晚莺已经不在隔壁了。
梁晚莺去找了陈医生,他的小诊所里有几个病人,正排队等着看病。
看到她过来,陈医生推了推眼镜笑着说:晚莺,你来了。
嗯嗯。
脚踝好些了吗?好多了,就是睡了一觉出现一大片青紫。
那你先坐那里等一下,我一会儿给你看看。
嗯嗯,你先忙。
即便是在这种地方,他也很认真地写着病例,这里的好多村民都是陈年旧疾,有时候身体不舒服也都是那些旧疴引起的。
他讲话的时候声音很温和,哪怕是说话都不利索的老人,他也很有耐心,安慰她慢慢说不着急。
还有一个小孩子因为腹痛哭得很厉害,他拿纱布帮他擦了擦哭花的小脸安抚道:没事啊,等下打一针就好了。
陈医生我不想打针呜呜呜,你就给我开点药吧。
不打针的话,你肚子还要痛好久哦,肚子痛好久和屁股痛一下,你要怎么选?小孩子想了想抽抽噎噎地说:那我还是打针吧。
男人揉了揉他的头发夸赞道:真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
梁晚莺看着他们互动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出一丝微笑。
等他终于忙完,他对她招了招手说:来。
可能是因为刚刚给小孩看过病,也可能是他天然的身为医生的悲悯感,让他对待所有人都带着点看孩子的味道。
梁晚莺走过去,坐到他的看诊桌前。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木质桌子,甚至都没有上漆,因为时间久远再加上磨损,木头的颜色氧化变成了深褐色,但是被擦得很干净。
这些青紫是正常的,痛得厉害吗?还好,一点点。
陈朝山点点头,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最近两天你要去哪就找周主任载你,尽量少用这只脚。
嗯嗯。
看完脚以后,两个人闲聊了几句。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来这里?主要就是那个公益项目的策划案嘛,我觉得要落到实处必须深入民间。
梁晚莺低头声音小了一点,这里是我爸以前来过的地方,所以我也想来这里看看。
陈朝山点点头,想了想又突然开口问道:你爸是不是叫梁敬舟?梁晚莺睁大眼睛:您认识我父亲?果然是。
陈朝山笑着说,这里虽然人口很散,但是除了村民以外,外来的人口很少的。
我和梁大哥因为一点事情认识了以后,很投缘,算是忘年之交,对了,他最近身体还好吗?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他了。
梁晚莺低下头,他已经……去世了。
陈朝山错愕道:怎么会这么突然?梁晚莺揪紧手指,去年……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
哎,我之前就劝他多注意身体,他总是不听,一大把年纪的人了。
陈朝山惆怅地叹了口气,转而又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
梁晚莺摇摇头说:我没事,可以给我讲讲他在这里的事情吗?之前他总是成月不在家,我虽然大概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小时候甚至还怨怼过他……陈朝山整理好面前的病例,起身,你跟我来。
两个人漫步山林,走到不好走的路时,陈朝山会提醒她小心,防止再崴脚。
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来到一条隔山相对的大峡谷,下面是湍急的河流。
陈朝山指着中间的那根悬索,看到那个锁链了吗?嗯嗯。
如果这里能架起一个可支撑人和货物的缆车索道,那么上学的孩子可以不再走十几里山路绕过来,而卖货的村民们也不用背着沉甸甸的东西走那么远,可以省下很多力气,以后也不至于被压价压得太过分。
这个地方最根本的贫困就在于没有路,也建不了路。
索道还没有建成,因为各种方面的原因停工了。
扶贫基金会的人为了资金和人力问题到处奔走,所得到的结果也收效甚微。
原来,她的父亲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小时候的她不能理解,总是在抱怨别人的父亲都有人陪,而她却很少见到他,以至于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
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
现在,她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一些自己不曾知道的,关于父亲的一些往事。
这种感觉,有点窝心,也有点想要泪目。
自从她的父亲过世后,她和妈妈都尽量不再提及这些事,怕的就是会伤心。
但是现在,她站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突然倍感亲切。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揣着心事,走路的时候也没有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空了。
山路实在太难走了,即便她拼命抓住旁边的野草枝之类的东西,还是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万幸没有伤筋动骨,只有一点不是特别严重的擦伤。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她继续往前走,路过一条小溪时,看到自己这个脏兮兮的样子,想着要不要洗一下再回去。
想到这里,她把身上的那件被弄脏的月白色针织坎肩脱掉,只剩一件吊带裙,然后抓起裙边往上卷了卷,打了个结。
走到比较浅的地方,她光脚踩进水里,俯身撩起一碰水冲洗自己的胳膊和双腿。
刚刚的擦伤都渗出了血,上面还盖了一层灰,被冰冰凉凉的河水冲刷,稍微减缓了一些刺痛感。
洗完胳膊腿儿以后,她摸了摸灰扑扑的头发,想着干脆一并冲洗一下吧,不然回去了那个水龙头的水流小得可怜,接半天才能接一盆,她的头发又长,洗一次很麻烦。
天渐渐暗了下来,她洗完以后解开裙子挽的那个结,拿起衣服准备离开。
可是刚一转身,就把她吓了一跳。
高大的男人长身玉立,慵懒地靠在一棵大树旁,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摘来的狗尾巴草。
落拓又潇洒。
吓死我了。
她拍拍胸脯,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就站人身后,真的是……男人低低笑了笑,将狗尾巴草拿下丢到一边,缓步走来。
他的声音混合着身后清澈河水的流淌声,透过夜幕抵达她的耳底。
本来只是四处走走,结果没曾想在这样美丽的夜晚,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我还以为是哪位仙女在洗澡,怕出声惊动了她,又消失在我眼前。
让我遍寻不到。
作者有话说:大戈:这手段很眼熟,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手段。
老谢:招不在鲜,好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