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3 章

2025-03-22 07:52:39

穆君桐莫名感到有些心酸, 她摸了摸秦玦的头:你起来,不要这样说话。

秦玦便乖乖起来,害怕惹她生气。

穆君桐不由得想到曾经那个孤傲的小少年, 她感叹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秦玦有些忐忑, 他问:你不喜欢是吗?想也没想,他就接着道,那要变成什么样子你才喜欢呢?穆君桐摇摇头:不是这么说的。

他就道:那你能给我讲讲吗?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这一定会需要很久,所以他马上又补充道,以后, 以后再讲。

现在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就准备离开, 留给穆君桐休息的空间。

他刚刚迈步走开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穆君桐的声音:你把肩头的伤包扎一下。

秦玦脚步一顿,他不敢回头。

简单的随口的关心已经让他足够喜悦,他害怕回头了会让她收回这句话。

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匆忙地迈步离开。

穆君桐躺回床上,本以为自己会心思纷乱睡不着, 但很快她就陷入了睡眠。

……秦玦出了门, 堆积的一堆事务还在等着他。

他其实开始感到疲倦了, 但他并不想停下。

穆君桐回来了,他就必须做这些事,光是想到她, 他就有无穷的精力可以挥霍。

直到见到手下的人,他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她那句关心而太过于亢奋,竟然忘了依她所言将伤口包扎。

手下的人只敢在他肩头瞥两眼就垂下头, 不敢问, 也不敢关心, 只当不知。

彼时秦玦正在吩咐接下来的安排,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这下所有人都抬头看他。

只见他表情闪过令人错愕的柔软,忽然放轻了语气:我……唤医者来,给孤包扎。

众人心下讶异,不敢表现。

医者很快便赶来,秦玦进到内间让他包扎,在外面等候的人纷纷松了口气,你望我我望你,悄悄地使眼色。

他们用气音问:君上这些安排是何意?有人摇头,有人答:或许是怀柔。

这话便太可笑了点,秦玦此人可和柔字不沾边。

他们啧啧称奇,皆在心中想,这是中邪了吗?怎么突然想当一个仁君了?还是正儿八经的仁,不是假仁假义。

秦玦很快包扎完出来,接着刚才的话接着安排。

一事毕,另一事又起,虽是君主,但大小事务总得从他这边问过才好。

有人上前道:君上,罪人皆已受压入狱,其家眷该如何处置?像这些事便是小事了,按照惯例,这些人都是要收押为奴的。

姿色艳丽的便会被人挑走,姿色不好的便堕入最肮脏的地方,大多数诸侯国一般都会将罪人家眷统一充作军\\\\妓。

秦玦挑了挑眉毛,众人以为他是为这些小事的安排而感到烦躁,却听他道:家眷……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刁玉,想到穆君桐宁愿违抗规训也要救下无助的她。

若是穆君桐在场,她会怎么想呢?她那么善良,定会为她们感到悲哀。

他道:女子嫁娶不由人,好事没沾到半点儿,祸事倒是要跟着担。

明明嗓音还是他的嗓音,但语气却变了。

在场众人皆毛骨悚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话里的意思。

众人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这是被邪祟上身了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秦玦不需要对她们产生怜悯,他只需要感受到穆君桐的情绪就行。

明白她的视角,他就能做出最好的安排。

罚是肯定要罚的,但却不能像惯例那般做。

城中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刻,能干活儿的,便用力气赎罪;能织布的、烹食的,便用技艺赎罪;什么也不会的,总是会读书写字,总能找到地方帮忙。

这话太超出于他们的理解了,他们道:可……那些姿容甚好的……秦玦不能理解穆君桐,更不会理解他们:姿容甚好又如何?牢狱中姿容甚好的男人多了去了,你们也想‘享用’吗?这话是秦玦自己的口吻,一出口,刚才不甘心的人纷纷手心,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应是。

秦玦不知道这个安排会不会让穆君桐满意,又不敢问她,只能不断地在脑海里体会她的思路,揣测她会如何安排。

之前的威压甚重,无论秦玦如何安排,都没人敢阳奉阴违,只是听命行事。

接下来的几日秦玦一直在处理这些事,事无巨细,倒是将城中安排得紧紧有条。

只要他想,没什么不能扭转的。

等一切处理完毕,秦玦才意识到还有一件事——殷恒还被自己关着呢。

经历了那日的谈话,秦玦面对穆君桐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胆怯,所以即使他很想回去见见她,最终还是先绕去见了殷恒。

殷恒被关起来了,但也只是关在高阁里,甚至谈不上关,因为秦玦没有捆着他,还给他留了窗。

他走到阁楼下时,抬头,殷恒正立在窗前看他。

他上楼,守卫推开门,殷恒仍然站在窗前,并没有来迎他。

等他进屋后,殷恒才转过身来行礼。

秦玦似笑非笑地道:给你留窗,是给你的退路,不是让你看风景。

若是接下来若是要经历非人的折磨,从窗口跳下去是个最好的选择。

殷恒淡然道:君上不会杀我。

秦玦在板凳上坐下:为何?他的目光落到殷恒逐渐黯淡的重瞳上,你又看见了?殷恒摇摇头,肃容道:我并未看见。

我看见了城中漫天大火,看见了百姓流离失所,但方才我站在窗前眺望,这些幻象都消失了。

我看到城中井井有条,百姓虽惧,但人人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感激,所以我明白,她回来了。

他同样在桌前坐下,看着秦玦道,她回来了,君上便不会走向既定的命道,我也不会死了。

秦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这也和命有关?殷恒顿了一下,这下是真的笑了出来,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模样:不。

自从我选择背弃天道后,我就再也无法感受到命轨了。

这不是我作为国师的卜算和感召,是我作为殷恒的看法。

他缓缓道:她是一个仁慈过头的人,所以我不会死。

秦玦反驳道:她并未跟我提起过你。

殷恒再次笑了,这次连眼睛都弯了起来:不需要她提及我,你会思她所思,方方面面都顾及周到。

秦玦感到憋闷,他讨厌殷恒一幅万事都有把握的模样——这明明是他自己才会有的模样。

他看殷恒,越看越不顺眼,最终,冷哼了一声,不答话。

不知怎么的,殷恒竟然想到了曾经那个出入无庸子门下的少年,当时也是这样一幅倨傲冷淡的样子,只是后来化作行尸走肉多年,殷恒早已忘了这份模样,如今见他,倒是像活了过来一般。

时光匆匆,几年时光,足够让他感到苍老。

他都快要忘了当大师兄是什么感觉了。

两人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殷恒突然开口:你很爱她吗?秦玦把头侧回来,蹙着眉头,不答。

殷恒笑着摇摇头,依稀有当年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模样:你告诉我,或许我能为你解惑一二。

我总比你知世情一些吧。

秦玦脸皮绷得紧紧的,半晌,吐出一句话: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这个答案倒是让殷恒感到惊讶,他没想到秦会这样坦然承认,这一下,那颗大师兄的心终于活泛了过来,看着秦玦竟有些慈祥。

那你喜欢她什么?说到这里,不得不解释一下喜欢是何物,她做什么能让你感到喜悦呢?这个问题理应很简单,秦玦却闷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她不用做什么,我都喜欢。

他的眼神落到桌面,看着倒是面无表情的冷冽模样,但那空落落的眼神明显是在走神:我喜欢她身上的气味,我喜欢她说话的语气,还有她看我的目光……她不会这样看别人,有些咬牙切齿,有些无奈,有时候还有点蠢。

殷恒听到前面还有些触动,直到听到了最后一句,不由得额角一抽。

要想讨好穆君桐,可不能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但他坏心地没有提醒,只是一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秦玦吐露完心思又觉得不自在,再次别开头。

殷恒便道:世事无常,当年我想她或许能改变你,却没想到会影响那么大,所以我怕了,想要赶走她,到头来又巴巴地恳求她回来。

我看不见她回来会是什么样,却知道若是她不在会是什么样,所以我冒险了。

他想到自己看到的城中景象,游历十年,读过无数书卷,却不知原来一个城池可以这么快恢复平静,我赌对了。

阿玦,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君王。

秦玦才不稀罕他的认可,他说:我不想做明君仁君,我只想要她爱我。

殷恒一腔柔软顿时噎住,半晌,他咂咂嘴:真是……秦玦看着他,有些鄙夷:你不是说要为我解惑吗?殷恒心说,你这惑我可没法解,但他还是尽力挤出了一句话:多做些让她感到高兴的事。

秦玦眉头紧锁,垂眸思索了一番,抬眸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认不认同,起身,走了。

他走后,殷恒狠狠松了口气,松弛下来后又忍不住想笑,谈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欣慰,只能感叹命运的奇妙。

秦玦把所有事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做完了,出了高阁,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对守备道:把国师放了。

守备应下。

应完了秦玦却不走,就是站在门口望天,吓得守备一动也不敢动。

站了一会儿,终于飘走了。

没半点叱咤风云的君主之相,在街上绕了一圈,吓得巡视的兵将愈发尽责,等到实在没地方去了,才终于回到穆君桐所在的府邸。

穆君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看天,秦玦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心神恍惚,不自觉地朝她走过去。

穆君桐正在发呆中,察觉有人靠近,向那个方向投去视线。

秦玦立刻顿住,有些忐忑,但总归是走到窗外,也不进来,仰着头问她:你想出去散散心吗?她看上去很闷。

穆君桐不解:现在出去合适吗?刚经历过战争,想必一定很乱,不是她随便可以散心的。

秦玦以为她是觉得他俩的身份不合适,于是他道:换上常服,我们去城外,去远一点的村庄看看,怎么样?穆君桐看着他。

他狭长的眼眸泛着希冀的光,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不懂情爱悲苦的人却能有这么动人的明澈眸光。

她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匆忙躲开,含糊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