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这么些年, 顾骁还从来没见过媳妇对自己发脾气。
之前齐远航惹得顾莹不高兴了,来找他讨教哄媳妇的方法,他都是一脸嘚瑟地说不清楚, 没哄过。
可现在,他媳妇真的生气了, 眉心都皱起来了!偏偏他媳妇又特别有涵养,即便不高兴了, 眉心也只拧一会儿,现在只是看着自己, 一句话都不说。
顾骁不得不责怪自己, 要是早知道他也有这一天, 当时齐远航在耳边说个没完的时候,他就应该听一听。
厨房里,姜曼华原本是一边洗碗一边听院子里传来的笑闹声, 可现在,院子里没声音了, 她有些奇怪,走出来看了一眼。
只是脚刚一跨出门槛, 就听见安年和岁岁欢欣雀跃的声音。
爸爸!是爸爸呀!见到是顾骁, 姜曼华也笑道:回来了啊!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顾骁被两个小家伙围绕着, 抬头看了一声妈,又一个劲冲着他丈母娘使眼色。
楚婉最听妈妈的话,有妈妈出面, 怎么都能把媳妇哄好吗?吃过了没有?不知道你回来了, 家里都没准备别的菜, 妈给你煮碗面, 把肉丝都给下了。
你先去歇会儿,妈马上就好。
姜曼华说完,就让顾骁进屋坐,快步走去厨房煮面。
顾骁一脸懵。
平时齐远航都是这么冲他使眼色的,难道他没学到精髓?两个孩子好久没见到爸爸了,一口一个爸爸,都要甜进顾骁的心窝窝里。
当然,如果他媳妇能笑一笑,就更好了。
顾骁摸了摸鼻子,拉着俩孩子走到楚婉面前。
楚婉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眼底染上笑意,刚要扑进他怀里,却突然听见他闷声开口。
婉婉,我错了。
楚婉:?哪儿错了?她茫然地问。
顾骁一听,更是大事不好了!以前住爸妈身边的时候,顾鼎山和项静云一吵架,项静云就会挑高了眉毛问他错哪儿了。
这句话一说,没个三五天是决定哄不好的。
顾副司令的嘴巴特别硬,说一句能怼人家十句,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型,非要让项静云发飙,才认怂。
但顾骁跟顾鼎山不一样,他可不会不识好歹!媳妇,都是我不好。
我去临战训练,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要不然你会担心的。
顾骁一口气说道,不过当时确实是情况特殊,我们接完新兵就来了任务,一开始几天我腾不出时间,但到了能腾出时间的时候,又听说形势严峻,更不敢告诉你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我不对。
顾骁试探一般,碰了碰她冰凉的指尖,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话一说,提醒了楚婉。
再加上他这会儿一脸认错的表情,更是让她意识到,这事可不能轻易算了。
顾骁的职业太特殊了,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他一番,他以后才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我一到京市,就马上回军区了,听说你带着孩子走了,又赶紧过来。
顾骁又说道,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好饿。
楚婉挑眉看他。
顾营长忙起来的时候,经常忘了吃饭,她就是喊个半天都没用。
现在才七点,居然开始装可怜啦。
岁岁眨眨眼:爸爸饿啦!饿啦!妈妈,先让爸爸吃饭吧!安年也说。
楚婉轻咳一声:你先去吃饭,有什么晚点再说。
姜曼华给女婿煮了一碗面条,还把能放的肉沫蔬菜和鸡蛋全都放进去了。
面条是满满的一大碗,看起来格外丰盛,她都还没来得及催,就见顾骁已经大口吃起来。
姜曼华坐在边上看,突然发现,她闺女怎么不见了?她左右张望了一眼:婉婉呢?顾骁叹气:生气了。
姜曼华一头雾水。
她闺女生气了?没看出来啊!接下来,从晚饭后到休息之前的一段时间,顾骁都在想尽办法哄媳妇。
就连他媳妇经过客厅边上的一张小板凳时,他都要上前,把那小板凳挪开。
安年和岁岁也不知道爸爸在玩什么,反正看起来像是好玩的。
于是,楚婉去院子里晾衣服,顾骁和兄妹俩就在边上给她举着盆和衣架,她去打水洗脸,他们仨一个拿牙膏,一个拿牙刷,另一个拿好了毛巾,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
刷牙的杯子怎么能没人拿呢?顾骁说完,就把杯子递上。
楚婉享受了一晚衣来伸手茶来张口的待遇,突然觉得,小日子这么过着,更加有滋有味了。
姜曼华远远地观察,已经看出闺女的心情好得都快要哼歌了,只是这傻女婿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把楚婉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闺女,见好就收啊。
楚婉抿起唇:知道了,妈。
妈妈说的话,得听,楚婉想着就这么放过顾骁算了,然而一进屋,看见安年和岁岁又给自己打了一盆的水。
妈妈,洗脚哇。
岁岁热情地说。
边上顾骁老老实实地站着。
她媳妇什么时候才会消气呢?岁岁,放下吧。
楚婉无奈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说道,今天你和姥姥睡,好不好?岁岁有些挣扎,站在原地许久,犹豫着该不该走。
安年拉着妹妹的胳膊:你去姥姥房间睡,我回自己房间睡。
小团子被哥哥带走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为什么不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呢?小时候,我经常在爸爸妈妈中间睡觉呀!她说。
岁岁还记得三四岁时候的事,那会儿妈妈还是楚婉姐姐,爸爸整天和她抢楚婉姐姐,可要把小小的岁岁气坏了。
好几回爸爸抢走了楚婉姐姐,暂时宣告胜利,没过几分钟,岁岁就要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和小被子敲敲他们房间的门,差点要把爸爸气坏了。
你那个时候经常去找爸爸妈妈睡觉,可是第二天醒来,是在哪里呢?安年问。
哥哥这个灵魂拷问,让岁岁傻了一下。
她歪着脑袋,忽然回过神。
第二天醒来,好像都是在自己的房间!这是怎么回事呀!安年和岁岁离开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楚婉和顾骁两个人了。
楚婉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随意地翻,顺便用余光瞄一瞄他在干什么。
见到他去关门时,楚婉抬起眼看了一下,等到他关好门转身,她又迅速把头低下去,继续看书。
原来假装生气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她板了一晚上的脸,嘴角好几次想要牵起来,又硬是把自己按回去,腮帮子都要酸了。
可是现在,一时之间,好像怪难下台阶的。
楚婉垂着眸翻书,柔软的头发在额间掉落几缕,在眉眼间晃动,衬得侧脸轮廓更加精致。
顾骁上前,凑到媳妇边上。
见楚婉把头转过去,他仍旧不屈不挠,伸出手,给媳妇捏捏肩膀。
走开。
楚婉推开顾骁的手。
他不走,继续捏捏她的胳膊。
她又推开,可他的两只手握住她纤细的小腿,继续捏捏。
楚婉实在忍不住,绷紧的嘴角不自觉翘起,终于破功。
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眸变得亮晶晶的,唇角上扬,绽开一个漂亮的弧度。
顾骁凑上前:媳妇,你不生气了吗?楚婉看着他。
其实一开始从齐远航口中得知顾骁去参加临战训练却刻意瞒着她时,她确实有一些生气,但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担忧远远地超过了气愤,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在大院,楚婉听嫂子们提起过几位烈士的事迹。
他们为保卫国家而战斗,付出自己的生命,这很光荣,可作为军人家属,越是听多了这些,就越是提心吊胆。
楚婉会担心,尤其是在收到他说即将启程回成湾军区的那封信之前,她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我听王嫂子说过,很多年之前,她爱人接到上前线的任务之后,回家对家中的长辈说,怕是以后不能再尽孝了。
楚婉的眉心微微拧起来。
顾骁心头一颤。
在全然不知道他行踪的那段时间,她的心中该有多煎熬?对不起。
顾骁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告诉我一声吧。
楚婉轻声道,作为军人家属,我没什么可以做的,但至少——谁说你没什么可以做的?顾骁将她圈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发,你在家,就给了我力量,心里惦记着你和孩子们,再难也要回家。
在保家卫国的同时,他也会顾好自己,他媳妇不能失去爱人,两个孩子也不能再次失去父亲。
这是楚婉第一次闹别扭。
说是发脾气,其实一开始是和他闹着玩儿而已,只是到了最后,才说出了心里话。
夫妻俩说好了,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有所隐瞒。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被他和两个小家伙哄了一晚上,可时间过得这么快,她还有点意犹未尽呢。
……兄妹俩在姥姥家住了一个多星期,简直是乐不思蜀,谁都不想回去。
可安年毕竟是大孩子了,虽然在姥姥家也能学到知识,但还是得让他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上学要认真听讲,放学回家要完成作业,不能偷懒。
听说下午要被爸爸带回军区大院,安年和岁岁同时把脑袋耷拉下来。
看着他俩这模样,小俩口忍不住笑出声,不愧是亲兄妹,连小动作都是如出一辙。
哥哥,你自己回去好不好?岁岁歪着脑袋,我要留在这里。
哥哥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回到大院之后不是要学习,就是和省事儿他们玩得天黑才回来。
岁岁看不懂哥哥的作业,也不愿意和省事儿一起玩,他们玩的是带兵打仗的过家家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不回家吗?顾骁问。
这里就是我的家!小团子一本正经。
姜曼华被逗得眼角都笑出了纹路。
这个小外孙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讨人喜欢。
好吧。
顾骁说,那岁岁就在家里陪着姥姥。
还有妈妈。
岁岁补充。
妈妈也要回一趟大院。
楚婉说,今天是星期五了,可以休息两天呢。
岁岁睁圆了眼睛。
姜曼华笑个不停:岁岁到底是想跟姥姥在一起,还是和妈妈在一起?岁岁在姥姥和妈妈之间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楚婉帮她拿了主意。
岁岁先跟我们回军区,过几天再来陪姥姥。
楚婉笑着说,好不好?小团子用力点点头。
所以岁岁到底是想和姥姥还是妈妈在一起,这答案到了最后,都还是个迷。
不过很有自知之明的顾骁心里清楚,不管什么选择,他都是被排在后边的。
顾骁搭了搭安年的肩膀:咱俩得反思一下。
哥哥,走呀!岁岁跑上前,乖乖地拉着安年的手。
顾骁:……该反思的,只有他自己?……楚月在家里念叨了好几天,说要带奇奇去照相馆拍照。
只是直到这会儿,一家三口才出门。
这是奇奇第一次去市里,坐上公交车之后,他一脸新奇地望着车窗外,把小脸蛋都压在了窗户上。
孩子的鼻尖往车窗上用力一挤,都快要被压扁了,祁俊伟失笑,将他抱在腿上,指着外边的风景给他介绍。
这里是街心公园,街心公园里有很多小朋友,还能放风筝,奇奇是不是还没放过风筝?街心公园再往前一点,是振安路。
这条路很繁华,以前爸爸第一次来京市的时候,看见满大街的人,都快要吓一跳。
下了车,还得走一段路,才能到照相馆。
但是走着走着,楚月停下了脚步。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路人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黑色小皮鞋。
这些年,楚月没有买衣服,也没买鞋子。
好几回看见楚婉时髦的打扮,她都会自卑地加快脚步,不愿意与昔日的妹妹撞上。
这样样式的小皮鞋,楚婉也有,此时楚月紧紧地盯着,就走不动路了。
俊伟,都来百货大楼了,我们买一双小皮鞋回去,行吗?楚月说。
祁俊伟低头,望着楚月的鞋子。
身为军人,祁俊伟的津贴并不低,一家三口过得不算富足,可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是几年前郑松萍出车祸入院花了不少钱,他们家才没什么积蓄。
但再没有积蓄,买一双皮鞋还是可以咬咬牙接受的。
好。
祁俊伟说,皮鞋要多少钱?十多块钱吧。
楚月说。
买吧。
祁俊伟点点头,你很久没有买鞋了。
楚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着他:真的?真的。
祁俊伟说,我们先去拍照,一会儿再去百货大楼买鞋,行吗?楚月盯着祁俊伟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
不想买就不想买,说这么多没用的。
一家三口都没有在京市拍过照,一时找不到照相馆。
他们到处问路。
看见那边的京市大学了吗?沿着边上的小巷子穿过去,出去之后右转,那里就有一个照相馆。
祁俊伟道了谢,对楚月说道:走吧。
楚月没搭理他,只是望着京市大学气派的大门。
不管是现在,还是在原剧情中的后世,京大都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学府。
原剧情中的楚月,根本就没有因不是大学生而感到遗憾,因为在这个年代,能有几个大学生?可现在,她心理不平衡,为什么楚婉都能考上,她却不行?楚月望着京大,低下头。
你怎么了?祁俊伟问。
没什么。
楚月有气无力地说。
祁俊伟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也不是滋味。
这些年,不能说楚月完全没有为他们的家付出过,他也想尝试,多用一些办法,让他们家不要再充斥着争吵与抱怨。
你等一下。
祁俊伟说,我马上回来。
去哪里?楚月问。
你带好奇奇。
祁俊伟说,我去一下那边。
他转身,摸了摸自己裤兜里的钱,向着刚才来的方向跑。
楚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咯噔。
他是要去百货大楼,给她买鞋吗?楚月的鼻尖有一些酸楚,她低头摸了摸奇奇的头,想要把他抱起来。
可是孩子和她不亲,仰起小脸时,双手还紧紧捂着耳朵。
楚月的心中有一股没来由的烦躁,索性不看他,再次望向京大。
此时,两个年轻漂亮的大学生从校园里走了出来。
终于有时间出来逛一逛了,我们得快一点,薛教授让我们下午第三节 课之前回去呢。
我还想去烫个头发来着,听说国营理发店现在有烫发帽了,不像以前,用火钳烫发,烫出来的头发都是一个个小卷……烫头发很贵啊,你有钱吗?咱们的补贴不是刚发吗?而且我爸妈怕我不够用,上回过来看我,还给我留了三十块钱。
楚月傻傻地望着这两道青春靓丽的身影,鼻子都有些酸了。
这原本也是她可以过的生活啊。
她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眸光黯淡。
这会儿,顾骁带着安年和岁岁,从供销社出来。
妈妈怎么还没好呀?岁岁问。
妈妈要先收拾几件衣服。
顾骁说,你们先吃糖果,边吃边等。
爸爸,那个叫门市部的店是什么?安年好奇地问。
不知道,要不去看看?顾骁说。
一大两小往写着木头牌匾上刷着门市部三个大字的店里走去,全然不知道,此时京大门口,一个小不点向着他们小跑过来。
奇奇刚才看见岁岁了。
他跑得很快,想要追上岁岁,可姐姐的腿比他的要长一些。
奇奇跑了好一会儿,跟丢了岁岁,站在大街上,茫然地左右环顾。
另一边,祁俊伟拿着从百货大楼买的皮鞋,跑回京大门口。
楚月纤细的身影立在那儿,视线仍锁定着刚才那两个年轻女大学生离去的背影。
等到祁俊伟喊自己的名字时,她一回头。
他果然是给自己买皮鞋去了。
即便早在几分钟之前就已经猜到,可看见这一幕,楚月还是忍不住鼻酸了。
她总觉得自己不幸,父母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丈夫对她不闻不问,就连孩子都不喜欢她。
可是现在,看着祁俊伟跑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她的眼圈红了。
老一辈人总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会不会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楚月用手揩了揩眼角的泪光,对祁俊伟说:这是给我——可祁俊伟却突然打断她的话:奇奇呢?楚月一愣,低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位置。
空无一人。
奇奇呢?祁俊伟的声音陡然抬高。
我、我不知道啊。
楚月说,刚才还在这里的。
……楚婉每趟回家属院都要待两天,因此要带两身换洗的衣服。
原本衣服都已经收拾好放在娘家了,可这些天,天气有些热了,她又回来拿了两件薄一些的衬衫。
好羡慕你啊,不是回娘家,就是回家属院。
凌月银托着下巴感慨,我都好久好久没回老家了。
楚婉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真的?凌月银眼睛一亮。
郭青香唉声叹气:我一共三个室友,一个不着‘家’,一个成天惦记着好吃的,还有一个不是在上课,就是和对象出去玩……楚婉失笑:汤嫦又和曾同志出去了?分开三个月再在一块儿,两个人的感情比以前还要好了。
郭青香说,听说是去电影院看电影去了,就是那部《巴山夜雨》,中午出去的,现在估计都快看完了。
《巴山夜雨》?我们看过了呀,上次还给电影厂写了简评和梗概呢。
凌月银惊讶道。
就是啊,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好看的!郭青香说。
楚婉笑道:和心爱的人一起看,说不定又有不一样的收获呢。
凌月银耸肩:不理解。
等将来你俩处对象,就理解了。
楚婉神秘兮兮道。
郭青香心生向往。
处对象难道真的这么香吗?凌月银歪着头:青香,咱们晚饭去哪个食堂吃?郭青香把她的头摆正。
就知道吃!……等到楚婉收拾好衣服出来,顾骁已经带着俩孩子逛完了门市部,一家四口坐车回军区。
而此时此刻,祁俊伟在找奇奇。
他和楚月都不熟悉市里的路,这里的小巷弄很多,他们来回从小巷穿过,却始终不见孩子的身影。
奇奇到底去哪里了?你这么大的人,还看不住一个孩子吗?祁俊伟问。
我哪知道,他又不跟我说话。
楚月说完,又着急道,该不会被拐子拐走了吧?奇奇是个男娃娃,又还这么小,拐子拎去卖了多省心,而且他还不说话,连求救都不会……就算好心人捡到了,奇奇也不知道咱们家的地址啊。
完蛋了,完蛋了。
楚月也是六神无主,慌张地说着这一番话。
祁俊伟沉下脸:去报公安。
报公安有用吗?楚月急切地问。
祁俊伟没接她的话,快步往派出所走。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一样不知所措,脑海中回荡着奇奇怯懦的眼神,这孩子的胆子太小了,如果真遇上拐子,他确实不懂得呼救的。
对自己的儿子,祁俊伟是打心眼里疼惜,因为看着奇奇,总会让他想起自己儿时的一幕幕。
当时他是无父无母,所以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可奇奇呢?奇奇分明是有父母的。
祁俊伟心疼奇奇,更后悔把他带到市里、把他留给楚月看着。
他快步走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下,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急的。
楚月跟不上他的步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等等我,我跑不快。
祁俊伟顿了一下,脊背挺得僵直,说道:穿上你的新鞋,就跑得快了。
祁俊伟,你凭什么对我冷嘲热讽的?这鞋是你自己跑去给我买的,又不是我求来的!孩子丢了,你就迁怒在我的头上,我难道是故意的吗?楚月委屈地红了眼眶。
……奇奇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上,小脚丫都要走酸了。
路上有很多很多的大人,奇奇有时候跟在他们的身后,有时候又停下脚步。
这么多的陌生人,奇奇害怕,看见一条小巷弄,拐了进去。
这巷子冷冷清清的,奇奇找了个小台阶坐下。
爸爸、爸爸……他怯生生地喊着,却不知道爸爸在哪里。
太阳快要下山了,他巴巴地坐着等爸爸,眼眶里满是泪光。
突然之间,他听见巷子口传来大人的对话声。
上次看《巴山夜雨》的时候,我没忍住,哭了。
这次呢?这次没哭,因为知道结局,知道秋石一定会带着女儿,走向祖国大地。
奇奇望向巷子口。
这时,经过小巷的汤嫦突然拉了一下曾宏峻的衣角:那里是不是有个孩子?是边上平房人家里的孩子吧?曾宏峻说,出来玩的。
汤嫦不放心,说道:我们去看看。
进了小巷,站在奇奇面前时,汤嫦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个走失的小孩。
要不然,怎么眼圈会红红的呢?而且这么小的孩子,家人也不放心他独自出来玩耍才对。
你爸爸妈妈呢?她问。
奇奇还不会说这么多话,只是奶声奶气道:爸爸……爸爸……汤嫦牵着他的手:我带你去找爸爸。
她牵着奇奇走过这条小巷子,每到一户人家门口,就问孩子,这儿是不是他的家。
而曾宏峻则跟在他们身后,一间间敲门询问。
有人打开门时说道: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是到处玩的,等玩累就回家了。
你们把他放在刚才那儿,就算真是走丢了,父母也会来找。
听见这话,奇奇的小手使了劲,用力拉着汤嫦。
汤嫦朝着自己对象笑:你看他这么小,其实听得懂呢。
她蹲下来,对奇奇说:放心,我们会帮你找到爸爸的。
汤嫦和曾宏峻带着奇奇,去边上其他小巷绕一绕,想着真等不到孩子的父母,再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一路上,他们经过照相馆。
奇奇在照相馆门口顿住脚步。
你是来拍照的吗?汤嫦问,是在这里和爸爸妈妈走散的吗?奇奇自己都还搞不清楚,没有回答。
照相馆里的照相师见他们仨站在外面,就出来说道:要不要照相?一家三口可以照全家福,你看外面挂着的这些照片,都是我们给照的全家福。
照相师指着照相馆外橱窗上的照片时,一脸的骄傲。
这些照片可都是他拍的,一张比一张好看!我们不是一家人。
曾宏峻解释道,我们俩还没结婚呢。
这样啊。
照相师说,那行,等结婚了再找我照相!曾宏峻转头牵着对象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
他盼着这一天,也相信终会有这一天。
我们走吧。
汤嫦对奇奇说,你这么喜欢看照片呀?等找到爸爸妈妈,就可以和他们来拍照了。
可她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奇奇伸出小手,指着橱窗上的一张照片。
岁岁……什么?汤嫦没听清楚,凑近了一些。
岁岁……奇奇又说。
汤嫦也认得一个叫岁岁的小朋友,那是楚婉的女儿,特别可爱。
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她抬起眼,说道:岁岁是谁?你认识吗?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橱窗的一张照片上,睁大了眼睛。
曾宏峻也走上前,错愕道:这张照片里的女同志,是不是上次在宿舍门口的那个?那一天,是楚婉把他带来的名著接过去,顺便帮忙制造机会,让他和汤嫦好好谈了谈。
是婉婉,这是婉婉家的全家福!汤嫦大声道,这个孩子刚才说着岁岁的名字,难道他也是军区大院的小孩?……祁俊伟疲惫地走出派出所。
原本他是想在派出所里待着的,可公安同志说,让他回去等消息。
他留下了成湾军区的地址,还留了可以联系到军区的电话号码,临走时千叮万嘱,请求公安同志务必要找到自己的孩子。
楚月也累了一整天,脑仁子嗡嗡疼:我们先回去吧,公安同志会去找的。
祁俊伟还想去大街小巷碰碰运气,可他还没向领导请假,只好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夫妻俩都没有说话。
奇奇究竟去哪里了?还能不能找回来?祁俊伟不敢想。
儿子是他最重要的人,他设想过无数个可能,想着孩子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可能见不到奇奇长大之后的样子。
孩子丢了,再找回来,就是希望渺茫,就连公安同志都不敢断言一定能找回奇奇,他又怎么敢奢望呢?现在的祁俊伟,就只想着赶紧回军区向组织请假,接下来多跑几趟市里。
即便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与此同时,顾骁和楚婉带着兄妹俩回到军区。
齐远航刚从练兵场回来,听人说起这事,立马跑得飞快。
一进屋,他进把大门关严实。
顾莹从厨房出来,问道:撞鬼了?顾莹同志,请不要传播封建迷信!齐远航严肃道。
顾莹斜他一眼,打开窗,大声喊:哥!齐远航吓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说:别喊他,这比撞鬼还吓人!那天他就是一时口快,想逗逗顾骁,所以才跟他说,嫂子带着俩孩子回娘家了。
后来被顾莹一吓唬,他越想越慌。
顾骁那天离开的时候心急火燎的,等到了丈母娘家,发现只是虚惊一场,会不会觉得丢脸,会不会回来找自己算账?不管怎么说,这两天都要和顾骁保持距离,等到过几天他把这事忘了,自己就安全了。
齐远航把窗户堵得死死的。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耳畔传来吱呀一声响。
他媳妇大大方方地打开门,小跑着出去:嫂子!齐远航目瞪口呆。
他傻眼了,慢慢地挪动脚步,冲着外面看了一眼。
顾骁迈开长腿,向自己走来。
齐远航一阵心虚,硬着头皮,朝顾骁扯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可谁知,顾骁走过来时,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亏你提醒我。
顾骁说,我领悟了。
什么?齐远航茫然道。
脸皮要厚。
顾营长笃定道。
其实哄媳妇不难。
原来这玩意能无师自通,现在顾骁哄出经验,领悟了精髓。
死皮赖脸是没错的!齐远航:?顾骁骂他厚脸皮?接下来该揍人了吗?不得不说,顾营长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连找他算账都是这么不动声色的。
就是苦了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得认怂赔笑脸。
要不还是撒腿就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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