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2025-03-22 07:53:47

在沐颜的人生中, 从来不会缺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

男人总是会围绕在她周围,尽管她不想。

而因为那些男人的优秀,女人总是会又再围绕在他们的周围。

像是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圈, 在那个圈的中心, 是她。

虽然她不喜欢,但是女人和女人之间,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有一些争斗,会有人对她用些小手段, 或者对那些男人用些小手段。

但是这些小手段,往往都会被那些男人所摆平, 没有什么能影响和打扰到她。

这就是沐颜那过去的十八年人生。

她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人而被影响过情绪,因为她才是那个经常影响别人、遭受嫉妒的女人。

可现在, 趴伏在洞口的边缘,看着被蒲云忆抱在怀中, 仍旧不老实想要勾~引他的温瑜,沐颜体会到了那些女人的心情。

那种阴暗的、嫉妒的、想要撕烂眼前那个女人那张脸让她滚远一点的心情。

岑楼被温瑜影响,有关系,但并没有那么大的关系, 因为那是岑楼,萍水相逢,虽然是魔尊,但仅此而已,沐颜坚信,她的未来,没有这个魔尊也可以。

温瑜谁都可以碰, 但是, 她就不能碰蒲云忆。

那是沐颜十八年来的梦魇和执着, 是她从相遇的那一刻就努力靠近的存在,是她的未来。

现在,温瑜竟然对他出手了。

往常蒲云忆对人不假以辞色,也无法说话,因而并不曾有什么明确的回避,沐颜曾经很享受这样的蒲云忆,因为那样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遭受冷待。

可现在,他的沉默和安静,却被另一个女人利用了。

沐颜目光灼灼,盯在温瑜的那只手上,只恨不得将其剥皮撒盐,连筋带骨寸寸碾碎。

沐道友很羡慕呢?沐颜正看着,紫衣少女突然转过头来,她红~唇轻启,贝壳微微咬住左手,像是羞怯,又像是挑衅:这可是羡慕不来的。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还请沐道友回避。

这话,温瑜说得堂堂正正,可沐颜不会退,她压抑着怒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蒲大哥,你没事吧?他都能单手抱个人了你觉得他能有事吗?温瑜敛眸轻笑,她知道,沐颜的逻辑和行事一向很古早,就连这样傻的问话都能说出来,无非就是为了宣示主导权而已。

她本就是故意让沐颜看见的。

毕竟,温瑜可没有胡乱乱摸人的喜好,她只是在合适的时间找好合适的角度,看似暧~昧,实际上距离隔得非常纯洁。

这是她曾经在46号世界作为一个狗仔记者专业素养。

黑的能拍成白的,白的能拍成花的,YP能拍成打麻将,聚餐喝酒能拍成YHSQ。

虽然系统觉得她那个身份和手段都不太光彩,但温瑜并没有什么所谓,她要的,永远只是完成任务。

尤其是,在那个世界,对付一个黑到没边,连走到旁边都可能被沾染上洗不掉的黑泥的罪恶之人,光彩,只会拖延她完成任务的时间。

不是完不成,哪怕带着镣铐跳舞,她也能有拿金奖的水平,但是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不是吗?看来,沐道友很在意你呢。

温瑜笑笑,小手轻轻在蒲云忆胸~前一推,紫色的裙摆如同繁花绽放,翻身落了下来。

正在努力伸展保持瑜伽姿势的金蟾愣了愣,明明它体内还没有什么冰晶灵气,传输过去的也极其浅薄,主人怎么就动了?而且,这种姿势,被看光光了,好羞耻的。

咕。

金蟾嗓音本就低沉,这次只是比往常稍微尖锐了些,它表情没什么变化,几乎一本正经地板着一张脸,将自己的爪爪和腿腿收了回来,甚至还很人性化地整理了下抱着的铜钱,就像是西装革履的人在整理领带一样。

当然,如果不是还趴在蒲云忆的鞋上的话,这动作会更有说服性。

温瑜扫它一眼:我们该走了。

从金蟾近乎卡顿的动作来看,它显然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此刻温瑜的体内,沉淀着的是经由御兽宗门人和鹫鸟一族传达回来的金光。

看来,这些金光没有经过金蟾,而是直接融入了她的丹田,继续着未完成的瓷砖装潢。

而干涸枯竭的灵力,也随着金色瓷砖的重新闪耀和灵力吸取,渐渐充盈起来。

而温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在沐颜的眼中,看到了嫉妒、崩裂以及阴暗。

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完全没有继续在蒲云忆的怀中待下去的想法。

少女身上淡淡的药香萦绕,乌黑柔~软的发拂过他的手背,她背过身,并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漆黑天幕中,向下看的一点暗蓝目光中。

少女微微仰头,露出一个近乎纯洁的柔弱笑容:既然你在意,那就还给你好了。

她的神情像是被人欺负到要哭出来,可眼眸中飞扬的神采和笑意,却让沐颜无比清晰地知道,温瑜她不在乎。

对于她在意的事情,温瑜不仅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觉得她这样的紧张,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这样的相让,更是一种嘲讽。

这一刻,沐颜不知道,她眼底深处的那一抹蓝色,有多么的深沉和浓厚。

而蒲云忆被落在身后,周围橙色灿烂的向日葵被一一收起,铺展出由他向她的橙色花环道路,却是逐渐收短消失的。

不论是温瑾还是温瑜,对方都不在乎。

蒲云忆很清楚,温瑜就是一个小骗子,她的身份,她的行为,她的目的,她说出的话,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虚假的,都是为了达成她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即使是这样,在她坠~落前,明明知道她可以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她不会受伤,甚至于让他陷落于此的罪魁祸首也是她,可蒲云忆还是出手了,还是上前了。

他接住了她。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地想要接住坠~落的她,想要看到那一瞬间她惊讶的目光,也期待着她再次开口时的话语和神情。

就像是,再次中了奴契。

渴望着去与她接近。

蒲云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但无论是什么,他看着少女紫衣翩跹,看着她顺手捡起火把,燃亮那一团火,顺着通道向更深处走去,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融入到那片黑暗中。

面具之下,那双眼深如寒谭。

但无论是什么,都该到此为止了。

在他现在的人生中,与他人的靠近本就是奢望,他有他的使命,有他要做的事情,而在这条道路上,注定他孤身一人。

任何靠近他的,或者他想要靠近的,都将会被他周围的火焰所灼烧。

没有人能帮助他。

蒲大哥,你担心温小姐吗?你要跟着她去吗?柔~软哀哀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坠入因温瑜的离开而重新空荡、阴暗、潮湿的黑洞中,在周围墙壁的反射下,空荡却直击人心,像是被这个声音完全地包围住。

这是沐颜的声音。

也是沐颜的关心。

从他在上弦宗见到她的那一天起,就是挥之不去、无法躲避的追随于他身边的火焰,会烧死人的火焰。

蒲云忆眼眸微深。

他抬头,黑铁面具上映着天幕上烟火蓝紫色的幻光,缓慢地摇了摇头。

像是在传达着——我会在你身边。

蒲云忆没有在往温瑜离开的方向看一眼,甚至于,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在乎,他纵身跃起,从这里离开,来到了沐颜的身边。

虽然没有任何过分的亲呢和靠近,但沐颜知道,蒲云忆一向都是这样,这样一个并没有什么反应以至于到了冷淡疏离的人。

但他对她,总是特别的。

就算温瑜投怀送抱,他也会来到她的身边。

这样想着,沐颜心里那微末的不舒服,总算消散了些,嘴角重新漾起漂亮甜蜜的笑。

蒲大哥,我或许有办法能结束这一切。

她瞳孔中闪耀着别样的神采,似乎胜券在握,已经感受到了成功后众人的膜拜和追捧。

*温瑜顺着地道一路前行。

从系统新掌握的背景资料中,莲花池底藏着的是一座楼,名字也很简单,就叫莲花楼。

莲花楼是巫家父子与其他修者同流合污的地方,在这里,被巫家父子控制的化形灵兽可以满足这些修者的一切欲~望,无论是金钱,情~欲还是施暴。

系统手里一踏厚厚的纸,每一张,都写满了莲花楼中发生的事情,像是浸满了鲜血的控诉和罪状。

对于系统来说,纸上几乎全部都是马赛克,全部都是它不能看的极限内容,它能看到的,最有最上面的带成语的概述性的总结——罄竹难书,罪恶累累,令人发指。

简单的几个字,和让手腕感受到压力的纸张重量,系统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这三个成语的意思。

对于温瑜来说,是没有马赛克的。

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浏览着纸张上的内容,无论是神色还是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就连拿着火把的手,缓慢迈步的脚,都极其的稳。

纸张上,有被暴揍施虐的女人和男人,有被欺瞒着亲手烹煮孩子的母亲,有被折断翅膀割裂胸口培育毒虫的妖兽,有被以驯养之名戴上镣铐订立奴契被带出随时可以折磨的灵兽。

每一个灵兽族群痛苦深渊的起始,都是一只被骗的化形灵兽,无知地带着自己所谓的朋友回到了族群的栖息地。

这是御兽宗的惯用手法,在这些资料里,早在巫家父子之前,巫家人就曾为了讨好一个大能修者,利用阵法将赤耳火尾猴的栖息地变成了一座活的狩猎场。

那场狩猎中,活下来的赤耳火尾猴不过十只,被巫家人带回了宗内驯养。

后来,只剩下了四只。

再后来,四百年前死了一只,只剩下了现在的三只。

最初,他们不肯繁衍,即使被灌下了催情的药物,赤耳火尾猴也不肯繁殖,直到最后,剩下四只的时候,都是雄性。

御兽宗再也找不到雌性的火尾猴,便只能作罢。

这只是被迫害的灵兽的冰山一角。

他们活着,是享乐和贿赂的工具,生不如死,逃无可逃。

他们死了,尸体被粉碎,用来喂养活着的人,和池塘上的莲花与鲤鱼。

这是巫兴谋想出来的节省之法。

温瑜沿着通道慢慢向前,莲花楼中其实很光鲜亮丽,即使藏于地下,可火把明珠一应俱全,并不会让人觉得暗沉。

唯独某些房间中,为了适应气氛,会采用暗红色的印有莲花的墙壁。

浅淡的灵力从温瑜周身游~走,顷刻间就贯通了所有的通道,而温瑜,也终于找到了头脑空间中选定的那张纸所指向的位置。

鲛人。

在地面逃脱的灵兽中,唯独缺的,便是鲛人。

而凌朗原和苏净蕊沿着通道向下来寻找鲛人,却一直没有任何的回应。

鲛人一族藏于大海,离群索居,又不好惹,若只是供养雕像,维持莲花楼,巫振锋并不需要去动鲛人。

除非,他有一个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跳动的火光随着脚步声,缓慢地照亮周围的一切,娇~小柔~软的影子印在暗红的墙壁上,莲花的纹路勾画在黑色的影子上。

温瑜缓步而行,即使在这里,即使她一个人,她也维持着妹妹的人设,少女眼眸明亮,举着火把,含着好奇和天真。

她并不害怕,甚至觉得有趣,就像是探寻黑夜古堡,在玩一个走迷宫的游戏。

终于,她停在了一个古朴的木门前。

只是站在这里,都能清晰地闻到门后面的血腥味。

门是被关上的,但并没有上锁,温瑜将手中火把放在架子上,她能听到门后的声音。

凌朗原不在这里,她只听到了苏净蕊的声音,还有厚重绵延的呼吸声,就像是里面藏了一条巨大的鲸鱼一样。

苏净蕊在说着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骤然一听,像是愤怒控诉,可是关上的门,话中的情绪和重音落点,温瑜能够明确地判断出,苏净蕊的话,是问句。

而且,这还是一个不能被凌朗原发现的问句。

像是她的目的,是想要知道,御兽宗到底在如何利用这些鲛人。

有意思。

身为一条舔狗,明明以凌朗原为天为地,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甚至连披上嫁衣嫁给另一个人都可以,却有着掩藏的秘密。

又或者,当初她那般执着答应的替嫁,也是因为这别样的目的呢?温瑜笑意浅浅,她并没有做任何的掩饰,她知道,屋内的人,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骤然加重又屏住的呼吸声,就是在等待着她识趣离开。

可妹妹从来不是一个走剧本的识趣之人。

靛色绣鞋小巧精致,一抹鞋尖从裙摆下探出,搭在了门边。

她轻轻用力,便将门推开了。

【终于能见到更多的人鱼了!】系统有些激动,可紧跟着看到视线中门内的一切,没忍住,【呕】了一下,紧跟着就避开目光,拿手挡在眼前,不去看这个视野窗。

眼前场景并不限制级,所以并没有打码,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恶心。

是叫密集恐惧症、虫子恐惧症等一系列恐惧症全部都头皮发麻的一幕,是下水道的美人鱼的倍数。

门后的鲛人,是没有鳞片的,甚至于鱼尾上的肉也被坑坑洼洼地刮掉,露出扭曲腐烂的内里,白色的条状物与蛆虫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多样的肢体长在不同的鲛人身上,甚至有人伸出的舌~头是十根脚趾的模样,在鱼状的嘴下显得诡异又奇怪,细密的白色点点和脓疱遍布在每一个鲛人的身体上,像是将他们串联在一起,如同一只巨大的鳐。

远看还好,近看细思恐极。

温瑜没有呕吐,她甚至不觉得恶心,目光滑过每一寸空间,在最里间的位置,还发现了一颗蛋。

苏净蕊眼眶泛红,她似是想要为鲛人医治,可是他们互相连接,动了一个,另一个就会跟着哀嚎,仿佛交织成一个荆棘网,根本无从下手。

她看向温瑜:温小姐,请不要碰他们。

每一下震颤,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共通的疼痛和伤害。

温瑜注意到,那厚重的呼吸声,源自于他们共同的呼吸,像是共享一个肺。

系统吐完了,擦擦嘴仍旧不敢看,说话却带着怒气:【这巫家父子挺不是东西的。

】虽然是陪伴的系统,但它比温瑜这个宿主,要有更深层次的情绪变化和立场转变。

温瑜问它:【没有得到新的资料吗?】【没有,】系统翻着被打了马赛克的那一踏纸:【这里面没写吗?】【写了。

】温瑜:【但这不是全部。

】【巫振锋没有虐杀和对上鲛人一族的理由,】她眼眸是极致的黑:【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这里也藏着万广海的罪证吗?蚀滞疫风每次都出现的那般巧合吗?】系统:【你有什么想法?】【鲛人,】温瑜视线向后轻扫,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将通道让开,不远处是凌朗原飞速靠近的身影,她目光在他身上轻轻一点,继而重新落在这满室宛如人体蜘蛛的景象,以及中间的苏净蕊身上:【他们是引导蚀滞疫风降落的关键。

】蚀滞疫风,那每次都出现的刚刚好,帮助万广海等人铲除异己的瘟疫之风?所有被席卷的人,无一能够逃脱。

修真界的人以为蚀滞疫风带来的是死亡,但其实,疫风将席卷的人送到了疫魔之城。

那座城里,女主沐颜彻底扭转了三号鱼明台的佛性,让他弃佛从欲。

一号鱼蒲云忆为了女主沐颜掉落使者岩浆,这一次他彻底死亡,却在遥远魔界中的噬冉兽身上获得了新生。

他只记得印象最深刻的人,便是沐颜。

温瑜也想去疫魔之城。

推蒲云忆进使者岩浆的同时,顺便把三号鱼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下。

至于现在,御兽宗的事情,该了结了。

她看着愤怒的凌朗原,垂泪的苏净蕊,曲起手指,在旁边的墙壁上,轻轻地敲了敲。

骤然间,大地颤动,这一方空间,被推动着向上。

泥土和碎石落下,却像是有屏障保护般,被弹开掉落。

凌朗原微怔,然后就扑了过来,他试图阻止:温瑜,你在做什么?世人需要看到证据。

她随意退后一步,便避开了凌朗原的攻击,瞳孔泛着黑,对上他蓝色的眼眸:他们也希望如此。

可是他们很痛苦。

这个面对人族有点沙文思想大男子主义的鲛人,在看到自己的同族时,倒是很能共情。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痛苦的。

温瑜轻轻拍手,薄淡如纱的灵力覆盖在被害鲛人的周身,他们不再痛苦的呻|吟,就连眼神,也迷蒙了些。

而在其他人的眼里,他们看不清鲛人的脸,但从偶尔模糊露出的断尾,也能知道,这是御兽宗囚困鲛人的证据。

系统哼了声:【你还挺好心的。

】【举手之劳,消费0.01%的灵力,可以换来凌朗原87%以上的感激,这买点不亏。

】温瑜垂眸,正好系统最近见得马赛克多且密集,给了她灵感。

系统没应,它觉得温瑜傲娇了,做好事不承认不留名的那种傲娇。

而这突然而上的鲛人证据,只是压倒巫振锋的又一根稻草而已。

如果那些稻草可视化,此刻的他,已经被扎成稻草人了。

战斗的人们这突然的动向而停滞。

漫天流絮陶土碎片,纷乱灵光杀招中,紫衣少女轻轻巧巧,举重若轻,毫不意外地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温瑜的到来,那能驱动鲛人到此的力量,才是压~在巫振锋心头的最后一根绝望的稻草。

温瑾固然可怕,但身为妹妹的温瑜却有言灵的力量,此刻已然复苏,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那么,便也没什么后路不后路,舍得不舍得了。

他抽离了自己最后的魂魄,再次引动了回转阵法。

这是真正的杀招,无所谓位置,无所谓标记,法阵内的所有人,都将神魂俱灭。

除了竹儿和他们的孩子兴谋。

就在同一时刻,沐颜连接调动了仅剩的雕像力量,残存的雕像和掉落的碎片拧成了一把剑,向着巫振锋刺去。

坐在中场休息的温瑾看到这一幕,眼神漠然。

事到如今,主角意志还妄想要力挽狂澜吗?这场御兽宗的风波,从第一座雕像被打烂开始,就已经不是她的主场了。

温瑾坐着没动,温瑜却开口了,少女的眼眸像是闪耀着雨后彩虹的光彩,几乎有些漠然和无趣的说话:她又被控制了。

是着急了,想要杀人灭口吗?轻笑声中,御兽宗门人反应迅速,他们本来被那巨剑所震慑,可紧跟着想到这都是雕像化成,而刚刚敲击碎裂的那般容易,也让他们逐渐意识到,雕像的存活和力量来源于他们的相信。

一旦他们不愿相信,想要毁灭,那么雕像也会被轻而易举的毁灭。

温瑜的话,破除了最后的迷障。

他们奋不顾身,用手上千奇百怪的木头工具,迎上了那滔天巨剑。

然后轻轻一敲,便看它碎裂成灰,宛然一个虚张声势的绣花枕头。

沐颜脸一时有些挂不住。

她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终是没有忍住,怨恨的目光,看向了温瑜。

这个她最初并没有放在眼里的温家大小姐,怎么一直在坏她的好事!温瑜怎么就不能像那些人一样,也自动消失呢?正狠命盯着,措不及防间,温瑜却转过了头。

她精致容颜现于眼前,是与沐颜自己完全不同的明艳和骄矜,是真正被宠爱长大的大小姐的模样,有着不知人间疾苦、一切随心所欲的天真和骄纵。

沐颜慌乱地避开眼神,她不该、不该如此的。

可温瑜就像是抓住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沐颜,你瞪我做什么?作者有话说:TMI,其实这章我是想一口气写完御兽宗这个副本的,然后我写了好几口气,发现一章字数太多了大家看起来会很累,就拆成了两章。

So,下章这个大剧情就结束了!昨天红包已发,今天继续评论区前五十掉落红包!◉ 99、99【三合一】这话, 在这样纷乱的战斗时刻,本该是微不足道的,战斗灵光的声音压倒一切, 只是一句话而已, 并没有人会听到才对。

可沐颜却能够感觉到,有不下十个重量级大佬都投来了视线和神念。

只因为这句话是温瑜说的。

沐颜一时无言,心中暗恨温瑜多嘴,可面上却张口结舌, 憋红了脸,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样窘迫的场景沐颜从未体会过, 就算有,也极其短暂, 因为很快就会有男人来帮她救场。

更何况,她的身边, 还有一个守护者。

虽然从未正面对峙证实,但她一直隐隐有感觉,有这样一个守护者的存在。

想到这,沐颜突然意识到, 似乎,从进了御兽宗之后,她就再没有感应到那个守护者的存在了。

只是其他的事情太多,让她忽略了,直到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来。

可这次,并没有人来。

守护者即使存在, 也不见于人前, 而唯一最近可以依靠的蒲云忆, 却是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人。

可沐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围的神念视线更让她压力丛生:我……就在这时,温瑜笑了。

她眉眼弯弯如新月,声音清脆:我知道了,沐道友刚刚是被雕像控制了,对吗?毕竟,沐道友怎么可能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呢。

沐颜一僵。

这是一个台阶,承认了,她还是过去的那个她,是不变的善良和美好。

可同样,一旦承认了,雕像便被彻底地打成了邪恶力量,她利用雕像想做的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操纵的。

今天这局面,她就只是像睡了一觉似的,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存在感,将被彻底抹杀掉。

沐道友,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嘛?温瑜再次问道,她声音绵软,像是撒娇,可沐颜知道,她绵软的背后,是看好戏的打趣,每一颗眸子中,每一个字眼里,都是不怀好意的敌对。

可是,坑在眼前。

她不得不跳。

只是,选哪个而已。

所幸,即使短暂地得到了操纵雕像的力量,可她确实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事情,也并没有影响战局,承认雕像力量的操纵和邪恶,似乎,并不会对她有什么大的影响。

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尽管不愿,尽管不知为何,张口如此艰难,沐颜还是开口了。

……是。

她垂下了头,茭白的脖颈暴露在视线下,像是柔弱无依的少女,因为自己的一时心障而忧心,是能够激起人保护欲的姿势,也将她所有的表情,都藏在了底下。

温瑜缓缓勾起唇角。

她眼底清明一片,像是被大雨冲刷过的天空一般澄净,看来,在沐颜的心里,她的形象更重要呢。

相比主角意志的希望,沐颜现在这颗古早女主逻辑的脑子,可真的是有点愚蠢呢。

她完全不知道,雕像代表着什么。

但现在,来自于承继者亲口的否定,彻底摧毁和拔除了雕像力量最后的支撑。

都不需要御兽宗门人们再费力去追去找,仅是流动的空气,就足以让雕像碎裂。

碎末泥土,洒在了莲花池上。

而御兽宗门人,在听到沐颜亲口的否定之后,最后的疑虑也消失不再。

他们深切地认识到,所谓雕像,所谓承继者,从最一开始,就是真真切切的谎言。

而罪魁祸首,就是巫振锋。

视线跟随而至,却发现巫振锋不知何时,已经头发散乱,面容花老,灰头血脸,再没有往日高高在上的气度。

他像是想倾力一击,可是动作击出,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灵光也没有。

因为他这动作而做出防御姿态的各位修者们怔住,虽想要动作,可又有些顾忌。

巫振锋也有几分怔然,明明他仍旧能够感受到回转阵法的链接,可为什么却无法杀死这些人?怔然之后,他的眼神,迅速地锁定在温瑾的身上,几乎如刀一般。

最近接连的变化让巫振锋清醒,他知道,当异变发生时,该看向谁。

也知道,只有温瑾才能做这样的事。

或者,是温瑜的言灵咒法也有可能。

像是巧合,温瑜来到了温瑾的身旁,他们一起,一个笑容温和,一个笑容骄纵,回望过来。

巫道友,温瑾开了口,他瞳孔是一种无机质的黑,对上时带着一种渗人的寒意:赤乌一族的回转法阵,不是用来让你灭口的。

两兄妹的身后,鹫鸟展开残缺的翅膀,落了下来,垂头而立,那是一种认可和臣服,巫振锋能看见,鹫鸟的鸟喙上,粘连着絮灵被撕扯后的绒毛。

哪怕是此刻,他仍旧不明白,回转阵法是如何破的。

温瑜没有反派死于话多的标签,自然也不会解释,雕像和阵法彼此作用抵消的原理,他只是看着巫振锋,手指向上一指,温和而笑。

天要亮了。

这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却让巫振锋猛然抬头,他脸上几乎有惊恐,就看到那被筑造的黑色帷幕上裂痕密布,正向下掉落碎片,隐有天光透过。

竹儿,是不能见到日光的。

巫振锋忙抱起竹夫人,在巫振锋战斗的时刻,她一直被保护在巫振锋所处的近处。

在场人数众多,大家都比较要脸,在不知道这个黑袍到底是何身份之前,没有人围魏救赵,去主动攻击她。

毕竟,这么多人,打巫振锋,也用不上围魏救赵。

倒是本来那些暴露的人,看着沐颜承认被雕像控制,而打斗中又故意没有章法,抱着毁灭证据的意图,将莲花池底几乎砸了个稀巴烂,如今也都停下,开始思考是否也要趁机装个被雕像控制。

即使证据没有被毁灭,抢先杀掉巫振锋,那些证据,他也没有机会拿出来了。

尤其是,巫振锋现在是几乎快要疯了的样子。

巫振锋确实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回转阵法无用,但他确实已经将神魂献祭出去,并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

那么,仅存的时间,最后的生命,就用来复活竹儿吧。

竹夫人被抱起时,是挣扎而慌张的,整个战斗过程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跑过来的赤耳火尾猴玩到一块,吱吱一片猴叫应和,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很是开心的模样。

如今骤然被巫振锋抱起,她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在巫振锋的手臂上抓了一下。

伤痕深刻见骨,但巫振锋的手臂很稳,他没有松开。

他几乎有些疯魔,最先看向了乌振海:我要你的血。

她是赤乌一族,是无辜的,你是亲兽之体,你让我救她。

我快要死了,死之前,我害不了你们了,请你给我你的血,让我救她。

乌振海眼含不忍,但这种不忍,更多的是因为被巫振锋抱在怀中的竹夫人:她很痛苦。

她想要死掉。

巫振锋,你放过她吧。

放过?想要死掉?那这四百年来苦苦挨过的守护时间算什么?他抛弃所有,没有仁义所做的这一切算什么?竹儿一定在等他。

她怎么可能想要死掉呢?一定是乌振海哄骗他!乌振海,你真是枉费亲兽之名!巫振锋怒吼道:既然你不肯给,那我就亲手来取了。

他携着竹夫人向前,像是囚笼中的困兽,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但拍出去的掌力那般虚浮,虚浮到没有人会费心出手。

乌振海怎么会拦不住呢?可这掌,却只是虚晃一枪。

当掌风掠过时,巫振锋没有攻击乌振海,而是长袖一伸,抓走了他身旁的四月。

事急从权,巫振锋拿不到亲兽之体的血液。

但是,这里有一个赤乌血脉,可以让他换血移魂。

因为被抓起的力道很大,四月垂下的衣袖被拉起,露出了右手腕上狰狞的伤疤。

竹夫人安静了下来。

她近乎呆呆地看着旁边的四月,就连不远处火尾猴的叫声,都全然不顾,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乌振海怒道:巫振锋!他追踪而来,可是巫振锋已经不需要他的攻击了。

因为力道太大,四月右手腕上的伤再次撕裂,当后退时,随着风的飘摇,巫振锋亲眼看见,有一滴血,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殷红的,像是一颗红色的珍珠。

然后,那滴血,就在他惊诧颓然的目光中,融进了他的身体中。

与此同时,竹夫人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尖叫,长有红色绒毛的粗糙的手臂从黑袍中伸出,在天光溃烂的灼烧中,扭断了巫振锋抓住四月的胳膊。

赤乌一族,亲缘血脉之间的血是相融的。

手臂被撕裂,竹夫人还在试图攻击,就像是一只想要保护孩子被激怒的老母鸡,可巫振锋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看看四月,又看看巫兴谋,最后,又重新看向四月,对上的,是她警惕防备的眼神。

四月,真的是他的孩子?这不是在骗他?迷蒙之间,巫振锋像是抓到了什么,过往一切中那些被遗漏的地方,越发地不对劲起来。

竹夫人跌跌撞撞落在一旁,她似是脱力,兜帽散落,露出一张长满红色绒毛的脸。

三只赤耳火尾猴立刻蹿了过去,围绕在她身旁,似是关心,想要扶起她,可刚碰到,立刻像被烫到似的呲牙咧嘴。

而竹夫人的面容,细细去看,几乎看不出人形,反倒是更像那赤耳火尾猴。

巫振锋看过去,这一次,抛却柔情,他的眼神,渐渐可怖。

不是憎恶和仇恨,而是恍然间意识到了长久以来被自己所忽略的,可怖的真相。

赤耳火尾猴一族之间,是有超越神魂的感知的。

而在他试图召唤回竹儿神魂的那个夜晚,有一只火尾猴死掉了。

当初,他只以为竹儿的异化是复生不完全的反噬,现在看……寄居共生,这具身体里,有一个不属于她的神魂。

她的身体,还是你希望的那个人,但她的神魂,是属于赤耳火尾猴的。

乌振海拉住四月,为她止住受伤的手腕,认真细心地撒上药粉,很是轻柔地包扎着。

他的视线,落在了赤耳火尾猴的身上:这么多年来,神魂一直想要逃离这个身体,因为它恐惧于你,憎恨于你,可你却一次次地将神魂与身体进一步地压缩,这样的结果,只会让她一直变形。

这是扭曲的被强迫的寄居共生,活着,对身体,对神魂,都是痛苦这里的阵法残存的是赤乌一族的怨念,她选择将四月藏下来,选择死亡,巫振锋,你又为何要复活她呢?人死如百川入海,根本无法回头。

乌振海神色平静,他目光温和,落在天光渐明时,明明刺痛折磨却仍旧要追逐日光的竹儿身上:她的身体、神魂,这四百年来,都是想要离开的。

想要离开吗?没有神魂的身体,剩下多少本能呢?呵。

巫振锋想要笑。

他想要嘲笑他自己,原来,这么多年,支撑他放弃一切,欺骗一切,忍受一切,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是一个谎言。

从最一开始,他就召唤了错误的神魂,强行将它融入到了竹儿的身体里,一连四百年,从来没有一天时间松懈,哪怕神魂想要挣脱,也会被他拉住。

可原来,他的每一次融合,都是在碾压掉竹儿真正的神魂。

她不会再回来了。

而兴谋,他以为竹儿和他的孩子,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巫振锋想到,竹儿陨落之后,是巫家人将襁褓中的巫兴谋抱了过来,告诉他,这是他和竹儿的孩子。

他没有过怀疑。

因为没有理由被骗,因为太需要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因为想要一个和竹儿建立联系的纽带。

可现在,原来也是假的吗?那他是谁?巫振锋嗓音干涩开口,嘴唇几乎粘在一起,虽没有投去目光,可乌振海知道他问的是谁。

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骗到巫振锋的。

乌振海眸光镇定:他是巫家人。

呵。

巫家人。

永永远远地将他玩弄在鼓掌中间的巫家人,哪怕他成了御兽宗的宗主,做了这许多事,也还是被巫家人所操纵。

活在谎言里。

而他穷途末路,已经没有机会再做什么了。

以前,巫振锋一直很自信,自信到自傲,毕竟,从一个父亲并不重视的孩子,打败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完成了赤乌布阵这样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成为了御兽宗的宗主,用莲花楼掌控修真界三百余年,这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做成的。

就连他发现巫兴谋与万广海的小动作,虽然觉得兴谋的招数有点稚嫩,但更多的也是老怀安慰,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再教教这个孩子成长。

更何况,如果到了他被戳破行迹的时候,与巫兴谋拉开对立面,恰好能顺应地保护兴谋。

巫振锋不怕死,但他希望,竹儿能活着,他和竹儿的孩子能活着。

这样,至少竹儿知道,他们的孩子还好好的,她应该会开心的吧。

会可以对他笑一笑吧。

吱吱——滋滋——痛叫声与灼烧声同时响起,巫振锋如同行尸走肉,几乎木讷一般地转过头去,然后瞳孔骤然放大。

因为他看到了被阳光焚烧寂灭的竹儿。

至少,也是要保护她的啊。

巫振锋冲向了竹夫人,他将她揽在怀中,为她遮挡着阳光。

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去阻拦他,像是在看一个穷途末路的小丑,只要这个小丑不逃跑不挣扎,他们就可以只是看着。

唯独巫兴谋视线追随了过来。

他并不傻,刚刚短暂的对话,他很清楚,巫振锋知道了他的身世。

这也是他与万广海合作,想要彻底脱离巫兴谋的原因,杀死他最好,若杀不死,逼迫他不得不离开,让他再没有得知真相的可能,也是好的。

曾经,巫兴谋享受着竹夫人孩子的身份,肆意妄为到了极点。

可当某一天,他在书中看到赤乌一族融血的特点,偷偷在莲花楼中试验,却发现他的血并不能融入竹夫人的身体时,巫兴谋便知道,从那一刻起,巫振锋也是敌人了。

当然,除了这一点,他还在巫振锋之前,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足以出奇制胜杀死巫振锋的秘密。

巫兴谋脸上的胖肉颤动,他看着那个男人疯了似的抱住那只扭曲冒烟的猴形怪物,看着那怪物如同往常一样,用利爪划破他的后背、手臂。

最后,一口咬在巫振锋的脖颈上,近乎贪婪和疯狂地吞食着鲜血。

而巫振锋却不想松手,他疯了似的,只喃喃说着:我保护你,我保护你,我保护你……真可笑啊。

这就是他所谓的父亲。

巫兴谋目光淡漠而忧伤地看着,掩在袖中的手掌,捏碎了手串上的一枚黑色的珠子。

那是牵引粉。

训练赤耳火尾猴时,是巫兴谋一切的启蒙,巫振锋将一切全权交给他,并没有插过手。

所以,巫振锋并不知道,赤耳火尾猴除了采摘株蒙果那一个功用之外,还有一个隐藏的杀招。

在闻到只有他们能闻出的牵引粉的味道时,它们会变得疯狂,像是对待灭族仇人一般杀死眼前的那个人。

而竹夫人的身体里,就是四百年前死掉的那只赤耳火尾猴的神魂。

巫兴谋早就知道了。

而他清楚巫振锋多么重视竹夫人,冷眼旁观他对着一只猴子诉说思念的愚蠢之外,巫兴谋没有放弃杀招的恢复训练。

每一次,他与竹夫人的单独相处,都是在用牵引粉,去唤醒藏在它神魂中训练的记忆。

所以,每一次,从那个房间中抬出的用于献祭的血肉模糊的死尸,都分外得多。

这是为巫振锋准备的。

如今,便是用上的这一天。

只有巫振锋死掉了,他才能堂堂正正、不沾染一丝污泥地站在阳光下。

即使那些妖兽指正他,也并不可信,他完全可以说是,他们怀恨在心。

他也掌握了太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让他们改变说辞,甚至于无声无息地死掉。

至于温瑾,他就算是揭露了这一切,没有实际证据的时候,又能做些什么呢?莲花楼背后盘根错节,不只是今天的这些人,会有人不得不保他。

温瑾又能拿他怎么样呢?或许,他还可以想办法继续御兽宗和怀玉城之间的婚约,将他那个宝贝妹妹娶过来。

许是他嘴角的嘲讽太过明显,温瑾转过了头。

他的眼睛,像是浸了水的黑色琉璃珠,不看笑意只对上目光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凉渗渗的。

与此同时,包围着竹夫人那三只赤耳火尾猴突然疯了一般向身旁的修者袭去,火尾猴本就是以身法灵活见长的灵物,骤然而行快如闪电,周围的修者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以为是巫振锋又耍了什么花招,忙进行拦截。

就在这三只火尾猴吸引注意力的时候,竹夫人的手,在拥抱的掩映之下,掏进了巫振锋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脏。

她仍旧没有松口,手指收拢,尖利的指甲扎入,血迹蔓延。

巫振锋怔了下,但他随即就笑了,甚至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不知道疼痛,仍旧紧紧地抱着竹夫人。

事到如今,死在她的手里也甘愿。

感知到这一切,巫兴谋努力压抑着心中得意,回望着温瑾。

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在他的视野中,温瑾笑了笑。

不是那种常见的温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一样。

温瑾没有再看他,他视线移开,看向了巫振锋,像是感叹,声音淡淡:四月很喜欢御兽宗里的鹫鸟呢。

巫兴谋瞳孔微缩。

他慌忙去看巫振锋,却发现他并没有看过来,而是依恋般地往四月的方向看过去。

巫振锋这个人,他的一生,从出外~遇上竹夫人的那一天起,他这辈子,就只为这个女人而执念了。

他想要权利和位置,但却也不肯放弃这个女人。

他守护她,也守护她与他的孩子。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血缘亲情了。

巫兴谋很清楚,而温瑾的这句话,叫巫振锋清明,巫振锋会想要将一切都留给他真正的孩子,而不是他巫兴谋。

巫兴谋眼神惊骇,在注意到巫振锋嘴角溢出的鲜血和渐渐涣散的眼神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温瑾说得太晚了,巫振锋已经死了。

他想要笑,可嘴角刚要挑起,却发现身形面容都僵硬,像是失去和身体的连接,再也无法控制。

细密的疼痛遍布身躯,像是包裹在一张迅速收紧的渔网中,渔网上并不是织线,而是锋利的刀子。

这是巫兴谋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疼痛。

因为这是来自巫振锋的杀招。

幼小的他曾经见过,巫振锋用这一招,杀死了他的兄弟姐妹,只因为他们劝身为宗主的巫振锋,不能留竹儿在御兽宗。

哪怕竹儿是具勉强复活而来的行尸走肉,他们也害怕,以这为起点,赤乌一族因此而卷土重来的报复。

这是种在血脉里的毒。

从巫振锋弱小时,还没有成为宗主时,他就已经悄悄种在了那些兄弟姐妹的血脉中,偷偷的,不动声色的,哪怕被欺负,也没有轻易用出来。

而他不是巫振锋的孩子,是他兄弟姐妹中谁的孩子。

他的血脉中,也流传着这种毒。

疼痛和死亡袭来的时候,巫兴谋痛叫出声,他最后的余光瞥见了温瑾。

那凉渗渗的,黑琉璃的一般的眼睛,像是早知道他的结局一般。

他不该小看温瑾的。

谁会知道,生与死的界限,只在他一句话呢?他招惹了错的人了。

巫兴谋化作一摊碎肉,几枚肉块在地上弹起滚动,沾染到了万广海的脚边。

万广海垂眸,虽然一指洁净咒就可以抹掉,但是仍觉得有几分晦气。

与此同时,巫振锋倒了下来。

竹夫人压~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倒落,温暖日光洒下,她眸中难得的安然和向往,化作了飞灰。

最后一眼,她身体的视线,是看向四月的。

巫振锋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他浑身都是鲜血,胸膛裂开的大洞中,露出斑驳血痕不成样子的心脏。

临近死亡的时刻,巫振锋难得的清明。

他抻着脖子努力地看过去,看着四月:小姑娘……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会为我……做一件事吗?巫振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每说几个字,都要停下来喘一大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可他又不敢有丝毫的停歇,生怕活着的时间不够用了似的。

他杀死了巫兴谋。

只有这样,他和竹儿的孩子四月,才会是安全的。

她真的如竹儿所希望的那样,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四月看了过来。

她年纪不大,却早已在马棚中见过生死,见到巫振锋这可怖样子,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她没有笑,也没有靠近,只是努力冷着一张脸,点点头:我记得。

你要死了,你想让我做什么吗?她眼睛大大的,黑葡萄一样亮亮的,尽管此前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拒绝承诺。

你……你能抱抱我吗?巫振锋的目光没有移开分毫。

不能。

四月摇头:我不会抱一个坏人。

一个坏人……父亲该是英雄,是守护,他和竹儿的孩子,她的父亲,不该是一个坏人。

一个肮脏的坏人。

你换一件事吧。

小姑娘说道。

她垂下的右手衣袖边,有一截露出的包扎布,打的是少女喜欢的蝴蝶结,这是乌振海为她包扎的。

爹爹说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坏事,伤害别人的事情,也是坏事。

爹爹从不下棋。

爹爹还夸过,说我很聪明,是下棋的天才。

她已经有一个父亲了,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的父亲。

巫振锋已经快要喘不过来气了,看过去的动作只会让他更痛苦,但是他仍旧执拗地看着,像是将对竹儿所有的情感和依恋都寄托到了四月的身上。

那,你能再告诉一遍,你的名字吗?他声音微弱,近乎气音。

嗯?四月眨眨眼:这很简单。

你听好了,不要太快睡着走了。

她声音响亮,一如初见般笑容灿烂,仿佛曾经的伤痕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我叫乌四月,乌鸦的乌。

乌鸦的乌。

意识湮灭的时刻,巫振锋心满意足地笑着。

不是御兽宗的巫。

乌鸦的乌,很好。

*黑幕崩散,天光大亮,一场突然的婚礼,最后转变成轰轰烈烈的真相,外来宾客心思各异,有吩咐人收尾的,有去叫醒老祖的,有怀着心思想要掩埋证据的,还有只是单纯惊诧于今夜这一场巨变的。

因为旁观,事不关己,所以冷静、理智。

最先响起的,是几名御兽宗门人的哭声,低低的啜泣,初时遮掩压抑,继而顾忌不得,放声而哭。

然后,是更多的御兽宗门人,鹫鸟一族,被奴役控制的其他灵兽族人。

不是刻意的大哭,是许久的压抑和无望后,终于有一天,小心翼翼地看到从来不敢期盼的光明和未来时的释放。

系统的小白手捏着小手绢抹泪,同时将加班一个晚上导出的数据材料递过来:【呜呜呜,他们好不容易啊!】温瑾眸光淡淡。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在哪一个世界都不会变。

类似的场景,她在51号世界见过,那是个现代世界,她扮演的是顶级高校科研楼的清洁工。

她负责清扫的楼层,是一个学术很牛颇有盛名的老师的课题组。

人们都以为,进了他课题组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从此便是踏上了金光闪闪的花路,未来道路一片康庄。

消息封锁、绝对权利、忍耐毕业之下,那个课题组是另一种形式的小炼狱。

温瑜看到过,被逼着007做工程项目一篇文章成果都没有的博五学生深夜压抑的闷哭,和一分钟绝望后继续敲击的键盘和闪亮的屏幕。

看到过从来没有一句学术指导,今天帮老师拿快递,明天帮老师送洗衣物,后天翘课帮老师接孩子,大后天给孩子教4*12的研二学生。

那学生曾厌恨地说,这些事,我都可以做,只要导师能指点我文章,我不仅会做,还会喜笑颜开、感恩戴德地做,可是,他没有啊!、看到过最恶劣的交易,最玩弄的威逼,最压抑的无解,和最痛苦的伤痕。

有人低在尘埃暗处,逐渐被抑郁蚕食,却不敢言说,眼中一片黑暗,看不到未来。

有人苦苦挣扎,偷着时间,忍耐着毕业,忍耐着努力,忍耐着没有尊严,忍耐着去当保姆,可却不知,忍耐的尽头在何处,只是再也无声。

温瑜偶尔经过时,在每一个人的电脑或者手机屏幕上,都扫到过这样的搜索————博五了一篇文章都没有,还会有希望吗?——那些名校研究生为什么自|杀,而不是退学呢?——如何看待XXX大学XXX的跳楼自|杀事件?世人向往而生、本该充满阳光的地方,却让人压抑地,连呼吸都想要大口放松。

没有人敢做什么,因为没有毕业的未来,对于这些涉世未深、从小优异的象牙塔学生来说,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存在。

后来,在那个世界,这个导师被扳倒了。

他的学生,也都分散着,被交给其他名声要好一些的导师。

听到消息的那一天,那间她时常清扫的研究室中,爆发出了哭声。

也是如同现在,是极致压抑和困守后的解脱。

而温瑜,也如同那天的自己一般,她不会有太多的感觉,因为那个导师,挡在她任务前行的道路上,所以,她让他倒台。

系统当时也是这样哭的,温瑜只是拿着扫把,继续她的打扫。

那些学生,见到她的时候,也并没有尴尬。

温瑜知道,他们知道是她做的,甚至在她经过时,有的会小声说上一句谢谢,有的会想要鞠躬。

温瑜没有刻意隐瞒过,而他们知道,也恰恰证明了,他们确实具有来到这个顶尖学校的能力。

只是,蹉跎在了一个错误的地方,被困在那里了而已。

如今,御兽宗的苦主们也将感恩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

可温瑜,如同此前,她守着温瑾的人设,温和安抚而笑,可心底毫无波澜,寂静冷清。

沐颜无声缩在万广海的身后,从雕像碎裂开始,她就有明显的不舒服,胸闷头疼,甚至隐隐作呕。

袁霄适时地醒了过来,他来到她的身旁,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有着担忧和回护,尤其在她有作呕症状的时候,会有些紧张,想要靠过来,但是因为沐颜之前的话,他很克制,并没有上前。

蒲云忆就站在他们旁边。

明明很近,却像是隔得很远,他的视线在空中与温瑾交汇,电火石光,彼此无声地交战。

还没哭完的系统立刻又笑了:【我觉得蒲云忆站在那,就像是个定海神针,膈应着女主和袁霄谁都不能做多余的动作,哈哈哈太好笑了!】膈应着女主和袁霄吗?就连脑袋里总缺筋的系统都能看出来了。

温瑾摸摸它的头:【感觉得不错。

】袁霄这条鱼会来,本来就不正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而看沐颜的干呕和袁霄的紧张,温瑜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袁霄以为他和沐颜有孩子了。

温柔善良的女主,是不会说这样的谎,哄骗别人的。

那沐颜这话,是真是假呢?她按住系统整理好的数据,笑意温和,像是并不在意,也像是不知道沐颜的回避,转开了目光,与万广海对上。

万广海微愣。

经过御兽宗这一~夜,他现在对温瑾有些发憷,不敢小瞧。

但他毕竟成名已久,又经历大风大浪,面容丝毫不变,神色肃重,本来也在配合夜不醒安排事物,如今直视温瑾,也不肯露怯,笑笑道:温城主,可是有话要说?嗯。

温瑾点头,他刻意停顿了下,似在思索犹豫,在看到万广海因等待而不满皱起的眉角时,同样笑了笑:万道友,我感觉,似乎一直有人在看我们。

万道友历经世事,见多识广,可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有人在看?万广海眉目一厉,当即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掮客以拿消息卖消息为生,会专门蹲守在各大宗门周围,他年轻时为了灵石修炼也曾当过一段时日掮客。

而御兽宗虽然只是中等宗门,可最近灵兽大会召开,不可能没有掮客靠近。

不会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被掮客记录了吧?万广海神念一转,目光当即锁定东南方向,猎鹰一般森然的眸光,跨过围墙、树木和天空,对上了镜中王鹏的眼。

同时,一道凌冽剑气奔袭而至,打向的正是王鹏手中的留影石,以及他的人头。

王鹏对上那眼神时,手被吓得一抖,忙要收拾东西跑路,剑气袭来,他修行微弱,只以为这是攻击留影石的,躲避的同时,忙撑起手中最好的防御灵罩护住。

毕竟,这都是钱啊!还有很多绝版影像啊!不要钱收藏也很有价值!似是因为慌张,左脚绊右脚,王鹏猛地向前扑去,整个人直接从树上掉了下去,横七竖八地带落一串树叶。

最后,啪在了地上。

哎呦,疼。

王鹏嘟囔着,紧跟着就听见厉风之声,睁眼便见此前所在的那棵树,上半截没了。

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愧是百目真人,这一招太凶狠了。

王鹏再度感慨自己运气好,在这样的攻击下,都能保住小命。

他正要确认留影石时,才发现,眼前连玉简散落,而那几枚留影石,正大头朝下,有一多半都被连玉简给吞下去了。

我的钱啊!他忙奔过去拽留影石,可手一碰上,就像自动连接自动开锁一样,留影石整个没入了连玉简内。

御兽宗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高清无卡顿无遗漏的影像,瞬间被发布到了无边台上!作者有话说:分章是因为好几口气写了个五合一,放一起太长了翻页都累……上章红包已发,今天继续前五十掉落红包!◉ 100、100【二合一】御兽宗中。

巫振锋的尸体维持着那个扭曲又执着的张望姿势, 静止枯朽,他的怀中,致死仍旧死死地抱着竹夫人仅剩的黑袍。

天光已明, 暖橙色的日光驱散了黑暗, 照亮这一方天地。

冷淡的风吹过,黑袍崩裂消解,脱离了巫振锋窒息的怀抱,破碎的布块随风而飘, 高高扬起,像是向往那璀璨炙热的太阳。

然后, 黑色布块再次向下飘落,逆着微风的方向, 落在了四月面前。

像是,想要在她的眼中留下痕迹, 又像是一个母亲从生到死历经四百年的思念回望。

四月的眼睛很大,她并不喜欢黑色,可是却忍不住被这黑色布块吸引目光,大大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脸上带着堪比日光温暖的笑,她伸手指了过来:爹爹,这块布会飞!是宝贝吗?是宝贝。

乌振海轻抚她的头,他伸出左手,那黑色布块并没有什么犹豫就飘落在他的掌心。

乌振海低头看向少女:四月,今日~你跟爹爹上山, 我们为巫宗主和这位夫人收尸立墓。

四月眨眨眼:好。

乌振海:你想要知道我们这么做的原因吗?四月的眼睛因为笑容眯成了月牙, 她微偏头, 少女发间的红色蕊珠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世间什么悲喜都不会影响她眼中纯净:爹爹想说,四月就听。

她这话说得讨巧,如小时候被乌振海教习识字时如出一辙,她常会这样觑着他的神色,说着:爹爹想教,四月就听。

但她是不想听的,或者并不在意,对于四月来说,学习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她不喜欢,也不在乎,但是如果爹爹要教,那么她便会努力成去学。

乌振海笑了。

男人深刻沧桑的眼角皱纹终于舒展,他朗声而笑,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揉乱了四月的头发:你啊。

不想听,那就不听了。

四月也跟着嘿嘿傻笑:只要是爹爹让做的,就不需要听原因。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还有温城主。

只要是温城主和爹爹让做的,就不需要听原因。

温城主。

温瑾。

乌振海手微顿,抬眸看去,视线中,温瑾正与万广海说着什么,他端方有礼,温文尔雅,与曾经记忆里的那个人,并不相像。

那个人的性子,比温瑾要顽皮跳脱些,像是个闲不住的顽童,很少有这样君子气的时候。

可两个人都有轻而易举几句话就叫对话人变色的能力。

看到万广海骤变的神色,乌振海神色慎重,他不爱交际权谋,可活过这么多年,并非全然一张白纸。

从接到温瑾来信时,乌振海就知道,这封信是温瑾有意发出的,虽然后面四月的话,是她的口气,她的笔迹,完美无缺到没有任何明面的漏洞和证据,但是乌振海就是知道,他的女儿,并不只是简单地发来这样一个玉简信而已。

可这玉简,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来御兽宗的理由,无论是对外人来说,还是对他自己来说。

而亲身经历此间情况进展,乌振海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有着温瑾的推动。

只是,他不知道,这位城主想要做什么?从两个多月前,温瑾毫不顾忌地救助上弦宗门人,收拢四方门派时,乌振海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了?怀玉城的宗旨和存在的意义,是避世。

这样,才能不受世事丑恶繁杂侵扰,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才能活成自己真正想活的样子。

可现在温瑾所做的,是与这些背道而驰,他不能再放任温瑾这样下去了。

因着太过在意温瑾,分心过重,乌振海并没有听到,四月再说完温城主之后,又偷瞥着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补了一句:还有大哥哥。

这话很轻,像是怕被听到,最后只有气音。

等确认乌振海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后,四月吐吐舌~头,松了口气的样子。

*系统:【乌伯一直在看你呢,表情不太好的样子。

】【我知道。

】温瑜:【他知道那封玉简信是我故意发的了。

】【不过,】温瑜笑笑:【我也没打算骗他,发出玉简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能看出这是设计的。

】系统小脸皱成一团:【你在这玩碟中蝶中谍呢?】【只要他来就可以。

】温瑜:【乌伯不仅来了,外人面前,他也一定会配合我。

】【当然,背地里,他会有他的疑虑,毕竟我做的事情,并不符合怀玉城一向的避世求安理念。

】如果乌振海能听到温瑜和系统的对话,他定然会惊叹温瑜多智近妖,竟然将他的心思、打算、行事猜得一个不错。

可他不能,因而乌振海只是收回了目光,想着等御兽宗的事情了结后再处理这件事。

他是从小看着温瑾长大的,很是了解和相信这孩子的本性,因此虽然有些担心,却并不急躁,甚至于相信温瑾不会有恶意。

系统:【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温瑜:【先下手为强。

】系统瞪大了眼:【你要杀了他吗?!】【不要这么血腥,】温瑜拍拍它的小脑袋:【我只是要在他找我之前,先去找他聊一聊而已。

】系统拍拍小胸~脯,放了心。

然后,它将目光投射到近乎安静凝滞的场上:【宿主,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呢?】温瑜看过去。

场上,巫振锋活着时吵闹异常,可自他死了,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停滞期,没有人说话,彼此交换着眼神,就连那些帮助他参与混战的人,此刻也没有再搏杀。

仿佛此前生死之战,如今又一切安然。

终于,求真门的詹开济当先开口,他先是猛吐了一口血出来,往常的好脾气再也没有,疾言厉色:想不到我竟然着了巫振锋的道,竟然受他驱使,做出这样的事来!各位,开济惭愧,虽然记忆模糊混乱,但这些事,我是一定会负责的。

现下御兽宗的情况,我的情况,你们想要如何处置,都可以,我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他的话就像是一个开关,其余那些最初站在巫振锋那边被控制的人,也都纷纷开始吐血。

真是惭愧。

我没有想到巫振锋是这样的人。

竟然中了他的招。

但凭处置,决无异议。

大家的话语交织着,比起战斗时的疯狂,此刻倒显得分外的和气和好说话。

而另一边的人中,万广海眼神微凝,并没有主动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夜不醒。

夜不醒是第一宗门上弦宗的宗主,虽然往日里稀泥活得多,但确实能解决事情,在一众修仙者中,很有名望,也很得尊重。

万广海这么一看,其他人也跟着看过去,隐隐以他马首是瞻的架势。

夜不醒眉眼微拧,看着是个慎重严肃的模样,可很快他就笑了:原来如此,那各位道友一边与我们战斗,一边抵御巫振锋的控制,真的是辛苦了哈哈哈!这话便定了性,不但詹开济一方的人松了一口气,就连万广海这一方面的人,有的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巫振锋已经死了,现在这种情况再打起来,谁输谁赢且不说,也一定是损失惨重,还没有意义,对方已经主动退了,还不如趁此机会,在瓜分御兽宗势力上多占点好处。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也是詹开济如此做的原因。

鹫鸟一族的悲伤,御兽宗门人的绝望,巫家父子的疯狂,或许会有唏嘘,但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不必再为此拼死拼活。

眼前的利益,能为宗门争取到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夜不醒不屑利益和欲~望,但他身居高位多年,也要被其他人的利益和欲~望裹挟,此时此刻被架在高台,他知道,都退一步,才不会再死人,才不会再有伤亡。

夜不醒微闭了闭眼,暗暗叹了一口气。

身旁,已经有人上去,主动与另一方的人攀谈,互相客套几句之后,便是好处与利益的交换。

明明天光已明,朗日当空,可这阳光之下,却仍旧是乌烟瘴气。

仅剩的御兽宗门人和鹫鸟一族几乎有些麻木,看着这些人,就在眼前,商量着这无主宗门的分割,偶尔会谈一下他们的安置,但更多的也是勾连在利益中的博弈和交换。

若说,这确实比在巫家父子的掌控下要好,可这,并不是他们忍耐、拼死、挣扎而生时,想要看到的那个未来。

唯独黑衣的飞羽,她远远地站在一旁,沉默着,僵硬着,灰色的眼珠看着场地中央的那一群人,见怪不怪,似早有所料。

系统目瞪口呆:【就这样吗?他们在做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温瑜眼神近乎冷漠:【他们在分蛋糕。

】【对于一些人来说,从来没有绝对的善恶对错,只有利益和交易。

】系统:【可他们真的很可怜啊。

】它说的,自然是御兽宗门人和鹫鸟一族,它手中还捏着那一团马赛克的总结,这是这么多年他们所遭受的一切,非人的折磨与绝望。

【可怜,在利益和欲~望面前,什么也不是。

】温瑜说着,就察觉到不时有视线向她投来,这视线中最多的是评判和防御,作为御兽宗事件的第一号功臣,显然,有人怕她来分蛋糕,来分走很大的一块。

可她来,从来就不是为了分蛋糕的。

蛋糕全部都是她的。

她是要来整盘端走的。

温瑜敛眸,在哥哥吸引到众人视线的同时,妹妹轻踢了一脚旁边昏迷的巫我诚。

*众人还在讨论分割,在利益的问题上,自然没有人相让,除了表面的这些,还有人提议,应该总体盘点和收拢下御兽宗的资产,再行盘算。

当然,他们没有忘记苦主,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为了不落人口实,还是遥遥向着御兽宗们门人和鹫鸟一族开口,说让他们放心,资产售卖后会给他们补偿的。

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

我还没死呢,怎么御兽宗就要被售卖了?有人沉然出声,众人本没有在意,只当是哪个门派新上位的愣头青,可当威压加身后,投递视线过去,这才发现,这话出自不知何时醒来的巫我诚。

合体修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众人为了保命,多数不敢在这个时候顶嘴触他的霉头,因而一时都静默了。

但还有要好处不要命的,牙尖嘴利:巫前辈,您是前辈,我尊您一声前辈,但是御兽宗恶行累累,门人和灵兽深受其苦,您是巫家人,现在还想将御兽宗收回去,这不合适吧?我无意收回御兽宗,今日之事,也是我的失职。

巫我诚态度很真诚,他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话术,只是冲着门人和妖兽深深一礼:我很抱歉。

这四百年来耳聋眼瞎,这双眼睛,这只耳朵,还不如不要!他灵力一催,眸子和耳边瞬间流下血迹,眼神中光彩不再。

售卖后补偿,分割处置,是在御兽宗没有主人的情况下。

但御兽宗的主人还在。

他声音沉然,透着决绝的力量,指向门人和灵兽:御兽宗,从始至终,就该是他们的。

宗主,只是向外界传达他们的声音的。

这是御兽宗成立的宗旨,也是小叔叔一直以来的坚持。

只是一些巫家人在几百年的掌权里,忘记了这一点,迷失了自己。

那是他们的错。

但御兽宗是有主人的,如果有人不同意,仍然想要分割置换售卖,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合体修者,从来不可小觑。

刚刚的战斗中,若不是巫我诚被巫振锋派去监管控制温瑾,而他又有什么法子可以抵抗,现在这里这些人不一定有命在这里讨价还价。

即使是不认同,即使其他门派也有合体修者,可没有人,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去浪费灵力,去拼个死活。

心有不甘的人,也退却了。

巫前辈说的对。

温瑾朗声温言,谦谦君子,温和的眼眸中似乎从来都没有利益和欲~望。

他微微拱手:怀玉城愿意协助御兽宗重建,城小力薄,温瑾愿意赠予十万灵石帮忙,还有,用于维修费。

维修费?众人怔然,什么维修费?还有更多的,则是咬牙叹息,温瑾主动给与支持,这下他们其他这些人,宗门都比怀玉城家大业大,更没有理由不掏出灵石协助了。

不仅没有分到什么好处,还得往里倒贴。

只听温瑾继续说道: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还请各位见谅。

他这话,是对着门人和灵兽说的。

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俯视,是真心的平辈而言,很坦然,很真诚。

在众人此前的安排下,微微瑟缩和灰暗的门人和灵兽们,在听到这话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巫我诚的话不会给他们带来安慰。

即使他将御兽宗给了他们,即使他废去耳目,但这不能抵消四百年无数宗族的苦楚和数不清的性命与迫害。

但温瑾可以。

门人和灵兽们真心相信他,他和温小姐,会为他们考虑,会带他们走向未来。

此刻,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

只是微微好奇和讶异,不知道他说的事情,是什么。

但是,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会配合,无所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可就在门人和灵兽的视线内,温瑾只是轻轻垂了垂眸。

这是这个一向温和的城主,眼中第一次有如此明显可视的冷漠。

他的脚下,轰然而响。

碎石砖块倒塌,铺天盖地的声响和烟尘中,那座困守人们四百年,只有挣扎和苦痛记忆的莲花楼,被永远地埋在废土之下。

明明土地内里已经空虚,可脚下的这片土地,却仍旧稳稳地支撑着踩住它的人们。

温瑾竟然震碎了莲花楼。

刚刚那维修费,是给到这里的吗?但这还不算完。

他的身后,紫衣少女微微歪头,明亮的眼眸看着身旁楼景山石,眼眸天真,声音清脆:哥哥,这里也不好。

她一根嫩白如葱的手指伸出,缓缓地比向眼前的楼阁,继而很轻很慢地笑了下,像是找到一个新玩具一般。

无。

她轻声开口。

微风拂过紫衣少女的发丝,紫衣蹁跹中,朔风扶摇直上,顷刻之间,红日无光,一切寂然,所有的一切,都被夺去了声音。

在少女浅笑的眉眼中,在被夺去呼吸的瞬间,御兽宗消失了。

那些破碎的砖瓦和灰尘,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那些假山石景,那些拱门石子路,在这一个被夺去呼吸和声音的瞬间,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

现场,只剩下了无。

是真真正正的归于原始的无,什么都没有了,只除了这座山峰,在这里站着的人们。

少女转头,冲着不知何时眼泪落下的门人和灵兽,展颜一笑:这样看着,是不是比之前漂亮多了?她没有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只是以手捂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哥,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明明所有的地方归于寂无,明明根本没有休息的房屋,可是没有人会发出这样的质疑,那只会被人当成傻子。

温瑜所走向的前方,那些修真界中不可一世的大佬们也都纷纷让开了一条路,眼神骇然,却不敢多看多言。

曾经,没人将这个骄纵病弱的大小姐放在眼里,哪怕她有惊人的美貌,哪怕她在无双拍卖会上一掷千金,可她所有的一切,人们都认为是依附着温瑾这个哥哥的宠爱而来,必要时候,也是可以送去给御兽宗联姻的。

在这些修真界大佬的眼中,美貌和灵石,并不算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而这样一只小雀鸟般柔弱的大小姐,不值一提,不值一看。

可现在,无人敢与她对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骄纵任性柔弱的大小姐,竟然身负言灵咒法,仅仅是说出了一个字,一瞬间的功夫,就将整个御兽宗从有到无的消解。

言灵咒法,最是诡异不可测,相传是只有与天地灵气真正相通相解之人才能做到的。

这样的人,只是活着,就是无言的震撼和恐怖。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性子不可测,除了温瑾没有人能控制住,随心所欲的大小姐。

你惹了她不开心,她一个字,你可能人就死了。

即使,言灵会消耗她的力量,可大小姐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她只是做她想做的事情。

人们无言退却。

身后,御兽宗门人和灵兽深深一拜:谢温小姐。

莲花楼是痛苦的根源,御兽宗是痛苦的所在,每一根草,每一朵花,每一个门,都带着过往的阴暗和回忆。

如今崩裂消解,才终于让人看到,天光之外,那一缕可以重新开始的温暖阳光。

而这,是怀玉城,是温瑾兄妹给他们的。

谢温城主。

温瑾仍是笑,他对着惊骇的众人,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往日的温和和微笑,结合在温瑜的惊人之举后,也让人觉得深不可测起来。

瑜儿爱胡闹,有时连我也管不住,实在是抱歉了。

他笑意温和,这话说得也像是真心实意,可没有人敢应,也没有人敢让他管束妹妹。

毕竟,温瑜如此,就是被他给宠出来的。

温瑾仍旧是笑:我再赔付十万灵石,并且我怀玉城的人会留在这里帮忙,直到御兽宗的重建结束。

各位道友,可有何意见?他微微视线,眉眼含笑,可这一刻,却无人敢与他对视。

唯独夜不醒迎了上来。

他对这个年轻人,有几分欣赏和感谢,同样隐隐也有些担心,他知道那些人对于利益的追逐,御兽宗是一块无主的肥肉,这些修为低劣的门人和灵兽无法守住,震慑只是一时,不能长久。

但仅是能震慑,就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他微微颔首:温城主说的是,御兽宗一事,也是上弦宗多年失察,上弦宗愿意赠予灵石千万,协助御兽宗重建。

随着夜不醒的开口,其余人也如梦初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纷纷出言,赠予灵石协助重建。

这一群不久前还在分蛋糕的人,如今虽然不甘,但也都拿出了灵石。

而因为最小的怀玉城将底线划得很高,上弦宗又将上限拉得很高,他们也不得不掏出更多的费用。

求真门愿意赠予御兽宗灵石九百万——灵石三百万——灵石五百万————协助重建。

声音交叠中,御兽宗门人和灵兽们的目光,却从来没有偏移,也没有被打扰。

他们一直看着温瑾。

是温瑾拯救了他们。

无所谓什么雕像供奉,无所谓什么承继者,这些,从来都只是孤苦绝望中的寄托。

他们祈祷,希望。

终于这一天,有人回应了他们的祈祷和希望。

是温瑾。

他才是他们的信仰。

金光漫漫,比日光更盛,汇聚如冲流瀑布,最终流向了温瑾。

体内丹田再次开始了瓷砖装修,澄澈漂亮的六边形瓷片,代替了丹田内壁的位置。

在那个不知名的空间中,温瑾浑身沐浴在金光中,就像是天神一般。

而这一次,御兽宗门人和灵兽们,看到了这一切。

与此同时。

修真界中的早起吃瓜鸟,已经快速看完此前王鹏手滑发送到无边台上的影像贴。

没有标题,没有主楼,没有内容,只是那么一个初始黑暗的帖子。

一开始没有人重视,但随着有人无聊点开,并且看到了后面,一连激发出后续影像的放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入。

整个修真界,继怀玉城与御兽宗结亲事件之后,再次掀起舆论狂潮!作者有话说:昨天红包已发,今天继续前五十掉落!◉ 101、101【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