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一夜。
清王府书房内不知何时来了几个陌生人。
刘鉴沉声问道:风城城防尽归成思悦管辖,此人摇摆不定,如今已投靠璃王,我们的人从西门入城,秘道附近可有异样?一人沉声回答:殿下放心,启国已有三千人混入了风城,早隐在事先买下的宅院内。
另两千人到时只待宫中信号从秘道潜入,璃王顺利登基,原有驻军都各自回防,西城门现在只有一千守军,夺下城门极为容易。
王宫布置如何?玉华殿及玉龙宫禁军已全换上我们的人。
说话之人正是已升为禁军统领的钟右山。
宫中只得禁军五千,有三千人是我们的人。
公主大婚之日出其不意杀了璃王,宁国无主,本王在城中的人马一呼应,其它人只能奉本王登基!刘珏冷声道,到时百官全去王府朝贺,那两千人围住安清王府,风城便尽入我们手中。
殿下放心,风城异动,我启国二十万大军便挥军东来,就算有人不服要起兵勤王,也有我启国军队前来保驾!明珠轻声开了口。
明日要劳烦王妃了。
刘鉴轻笑道,如此照计行事!是!人瞬间散去,刘鉴这才唤道:你家王上答应本王的事呢?暗处闪出一条黑影:夏国已和陈国联盟,陈国十万大军已有三万借夏国之道渡过汉水隐藏,明日攻向南军水军大营。
趁刘珏还留在风城,可出其不意攻下临南城。
苍邪殿下率军已入陈境,成一风城事败,殿下可退往南方,我夏国与陈国定全力支持殿下。
刘鉴满意地笑了:本王应允之事也不会反悔,必割让南方十城相谢!就是明天了吗?子离看着玉华殿黯然神伤。
宫侍低低禀报:王上早些歇着吧!是啊,是要早点睡,明日,事情还多着呢。
深深望了一眼玉华殿方向。
阿萝,明日,你若是顺利嫁给刘珏,你会记得宫里的我么?子离苦笑。
可是,只能这样不是么?自已已是宁国的王,肩负的东西又岂止一个阿萝。
子离看向浩瀚的夜空,胸中涌出豪情,终于一甩衣袖转身回宫。
六月初二,大吉,易婚嫁。
阿萝一早就被贺喜声唤醒。
恭喜公主,请公主更衣,往宗祠祭祀。
贺喜公主,请公主移驾,碎玉潭沐浴。
公主大喜,请公主试嫁衣!……阿萝从辰时被折腾到申时,终于忍不住道:我困了,小睡会儿,别挠我!不行啊,公主,王上与皇后还等着你去拜辞!阿萝叹了口气道:那能不能,我见过他们睡会儿再穿衣梳头发?不待宫人回答,阿萝把头发一挽,随便拿了枝钗固定住便奔往玉龙宫。
身后紧跟着一大群宫侍面带惶恐。
走进玉龙宫,子离与顾天琳穿着正式的朝服在等着她。
阿萝一见他俩坐得端端正正,想起了木偶娃娃,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大哥,天琳姐姐,真要我盛装拜辞么?顾天琳端庄稳重的坐着,身上朝服重重叠叠,丝毫不敢乱动。
子离早已烦躁不安,见阿萝软袍素静便呼出一口气来:你倒轻松,我们可累得半死。
这该死的宫人,给我穿了五件衣服,还道是夏季朝服!阿萝咯咯笑了:好啦,我见过了,回宫受折磨去!阿萝!子离眼中闪动着犹豫,终于还是浅笑道:去吧,别误了吉时!出宫之前与刘珏一起在大殿拜别!阿萝脆声答应,笑着走了。
皇后,你回宫吧!子离一下子沉下了脸,宫中今日恐有变故,皇后好生呆在玉凤宫,那里安全!天琳不知将有何事,不安道:那阿萝……放心,要伤她的人只有寡人!子离淡淡说道。
天琳不安中又带着喜悦,他,心里还是惦记着她的安危的。
轻笑着行礼:臣妾这就回宫,王上,多加小心了。
申时六刻,清王妃明珠带着月霜花来到了玉华殿。
阿萝穿着吉服正由宫女打扮。
明珠轻笑道:青萝公主,月霜花这才送到,明珠只好现在送来。
阿萝看了一眼,玉盒中指姆大一朵绿色的小花,疑惑地问:就这朵花能解百毒?是啊,且要用玉养着才能保功效不失。
阿萝接过玉盒,想了想,笑道:有劳清王妃了。
明珠看了一眼殿中侍女道:我有几句话想与公主私下相谈。
阿萝暗自皱眉,笑道:你们停会吧,等清王妃说完再弄。
宫侍退到一旁。
明珠后退两步,对着宫侍挥出一把烟雾,宫侍们一声不哼便倒了下去。
阿萝震惊大呼:来人啊!慌乱之中取了月霜花扔进了嘴里。
明珠敏捷地旋身往阿萝踢去。
阿萝侧身躲过,大呼救命往殿外跑去。
明珠腾身跃起,手一扬已点中阿萝穴道。
阿萝一软倒了下去。
明珠迅速剥去阿萝的吉服,把她扔进了床里,片刻之后,已焕然一新,易容精妙,俨然与阿萝一般无二。
并把自已的衣服穿在其中一名宫侍身上,易容成自已的模样。
这才取出解药救醒宫侍。
她盯着宫侍们的眼睛缓缓逼出一道视线:我是青萝公主,现已装扮好了,前往大殿向王上辞行。
阿萝惊骇地看着宫侍们睁着迷离的眼神答道:是!请公主移驾!明珠满意地笑了,迷情烟加上迷魂术对这些毫无内力的宫侍来说实在有用得很。
她随手收起装有月霜花的盒子。
对阿萝笑道:不好意思,误了你的吉时,清王要借你大婚杀了王上。
哈哈!宫侍们视若不见,簇拥着明珠走出殿内。
阿萝急得不行,暗想难道刘珏没有在宫里安插人手吗?密切注视着玉华殿的乌衣骑暗哨远远看见清王妃走进了殿内,不多时殿门大开,清王妃伴着青萝走了出来。
暗哨细细打量,确定是公主本人。
任何易容也变不出第二双公主的眼睛。
暗哨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这才放了心。
刘珏身着大红喜袍立在殿中早已等得不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金殿之上似乎人人都有心事。
辉煌的烛火没有把金殿烘托得明亮,反而投下了重重的阴影。
子离似笑非笑,清王目光闪烁。
百官脸上的笑意饱含深意。
刘珏自嘲地想,是不是真有阿萝所说的婚前恐惧症。
不多时听到宫侍高声传报:公主驾到!金殿门口缓步行来一队宫人,簇拥着一个身披大红锦袍的丽人。
重重衣衫裹着她纤细的身子,云髻上压着一座珠冠,烛光映射,光彩夺目。
珠帘直垂到胸前,玉容若隐若现。
珠帘后的那双眼睛闪动着剔透的莹光。
大殿静了下来。
但刘珏心里的不安又涌了出来。
明珠走到刘珏身边站定。
她与阿萝身材相差无已,大红吉服披在身上更看不出多少异样。
她笑着张口:青萝拜别王上!声音压得很低很柔,听上去正是阿萝的声音。
刘珏跪下行礼:臣刘珏携妻叩谢王上!照多日观察,子离必会走下龙椅亲自搀扶起青萝,这时明珠便会出手偷袭。
大殿外的禁军也会一拥而上。
子离久久注视着珠冠下那双晶莹的眼睛。
片刻后笑了笑,走下了龙椅。
子离走近的瞬间,刘珏突然看到了明珠的手动了一动,他一怔,翻手攻向明珠。
明珠一惊,挥手向子离洒出一把银针。
刘鉴愣了一下,刘珏发现的也太快了,子离距明珠还有三丈远。
心一横,手往下一掷,一层烟雾腾起,殿上瞬间乱成了一团。
子离朗声大笑:这就想要寡人的命么?大哥!随着他的笑声与殿中发出的动静,殿外的禁军冲了进来。
片刻之后烟雾散尽,刘珏的手掐住明珠的脖子,一伸手打掉她的珠冠,异容后的明珠有七分与阿萝相似。
刘珏怒喝:阿萝人呢?明珠骄傲笑道:我王兄定会血洗风城为我报仇!临死还做梦!刘珏气极手上用劲捏断了她的喉骨,明珠缓缓倒下。
他抬头一看,一群禁军冲向王座上围住了子离。
个个身手异常敏捷,竟不似寻常禁军。
而百官也被冲进来的刘鉴人马逼在大殿一旁。
只听刘鉴大笑着说道:今日这大殿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四皇弟,别怪大哥心狠,是你夺位在先。
手一扬更多的禁军呼喊着杀向刘珏和子离。
刘珏一看,此时殿中只有他与子离能战,大喝一声,飞身跃起踢翻一名禁军夺下他手中的长矛,几个起落已挡在子离前面:王上,刘珏在此,谁也动不了你!他瞟了瞟倒在地上的明珠,心里焦虑着阿萝,暗骂布置在玉华殿外的人手不中用,目光中杀意顿起。
子离长声大笑:文武百官看好了,这便是寡人的大哥,宁国的清王殿下,看看他是如何犯上做乱的!这时百官之中站出数人走到刘鉴一边朝子离喊去:夺位逼宫,犯上作乱的是你!我等忠于太子殿下,绝不容你!好好好,还有人么?子离目露讥讽。
只见其它大臣已怒喝出声:尔等小人!竟助逆臣谋反!子离看了看刘鉴及那班倒戈的大臣,再看看无还手之力的其它官员,这大殿之上仅有自已和刘珏两人会武功,不由轻笑一声:平南王与寡人势单力孤啊!刘鉴得意一笑:刘绯,你也有今日么?你以为我真的什么筹码都没有么?你今日死定了!子离冷笑一声:就凭你么?他看了刘珏一眼,提起内力高呼道:殿外铁卫何在!臣等在此!大殿之外竟传来整齐划一的回答声,随即涌进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士,领头之人冷峻威风,嘴边噙着叽讽的冷笑,正是顾天翔!刘鉴一惊:你早有准备?!子离笑了:寡人就等着看我的好大哥几时下手了!特允你全力操办公主婚事,给了你出入宫中的权力,你那会舍得不用呢。
刘鉴打量了番双方的人马,心里长叹,又输了:若不是平南王认出明珠,否则以明珠的暗器,两丈之内你必中无疑!子离双手一分,露出里面的软甲:是么?你以为就凭她那双眼睛就能瞒天过海?不说寡人,平南王当然会识出她来。
刘珏眉毛一挑,子离早有准备?他心一寒,此时容不得他多想,无奈地说道:王上高估臣下了,臣看到她身着吉服,三魂去了俩,如不是看到她的手,那认得出来。
她连阿萝的声音都学了个十足!子离森然道:刘鉴,这全是你自找的!杀!刘鉴怒吼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已提起剑向子离冲了过去。
刘珏心里牵挂着阿萝,牙一咬,顾不得其它先解决这批高手再说,飞雪功施展开来,竟又如当年在山寨一般下手毫不留情,长矛到处,挑起血肉横飞。
子离惊诧莫名,第一次见到刘珏出手如此狠毒。
心中一动,想起了与之对决的楚南。
朝殿上一望。
果然他已不见人影。
子离脑中急转,已明白楚南必是去了玉华殿。
刚想对刘珏说出。
眼睛又瞥见他身上的大红喜服。
话又吞了回去。
就在这心思转动之间,刘鉴带来的禁军已慢慢倒在刘珏剑下。
刘珏顾不得他兄弟二人在殿上如何反目,对子离一礼:王上,此间大局已定,臣去探望公主。
子离心里有愧,情知阿萝多半已不在,仍笑答道:去吧!寡人也放心不下。
刘珏飞身奔往殿外。
心急如焚。
顾天翔闪身挡住刘鉴,闲闲道:清王殿下若是想着钟右山统领的禁军,也就殿上这么多了。
若是惦记着风城里的启国军士与您的人马,早在殿下与王妃一进宫时便全部被围杀。
若是记挂着两千想由秘道进入风城的士兵,也全死了填实了秘道。
还有,你的女儿与侧妃在殿外候着你多时了。
刘鉴一愣,哈哈大笑:好,我道我事无遗漏,机关算尽,没料到你心思更深,早已知晓了我的种种安排,就等着让百官看场好戏,好知道你如何对我仁至义尽!输与你确实应该,只是,你这王位也安稳不了!子离厌恶地看着满殿的尸首和血迹,心想,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我当然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还有,出兵的理由!百官中此时有胆大回过神来者已怒斥刘鉴:我宁国几十年和平,国富民安,清王竟不顾百姓借兵于启国。
此等祸国殃民的事,你万死不得赎其罪!刘鉴死盯着子离,心知大势已去,凄然道:我做错了什么?父皇病重三年,我勤力执政,我对人温和有礼,处事公平合理。
我就是有了个一心想当皇后的母亲还有一个权势过人的舅舅娶了个心比天高的太子妃!子离淡淡道:那我做错了什么?幼时就被你的母后害死了我的母后,年长点你的母后派杀手不止对我下手上百次!把你从别苑迎回你却不安心做你的清王要逼宫夺位想置我于死地!还向他国借兵掀起战争!实话告诉你,我宁国虽然几十年没有兵祸,却不是任人宰割的对象!他目中露出威严:众位爱卿,清王勾结启国来犯,我等该如何做?与之一战,誓死卫我疆土!朝中众臣群情激愤。
子离心里想,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眼见士气高涨,断然下令:顾天翊听令,密切注视边城动静,右翼军全体戒备以防启国来袭!是!来人,把刘鉴下入天牢!慢!刘鉴手中尚握着剑,俊朗的脸上一片平静,听闻我的妻女已在殿外,这就唤她们进来吧。
子离一晗首。
侍卫带进了青蕾与芯儿。
二人一进殿内就哭着奔向刘鉴。
刘鉴露出温柔一笑。
伸手抱住青蕾,突然朗声对躲在一旁的李相道:李相,蕾儿是你的女儿,芯儿也是你的亲孙女,你就善待她们吧。
不!青蕾哭叫着,盈盈跪倒在地,抬头看着刘鉴:殿下,青蕾愿和殿下一起,求殿下莫要扔下青蕾。
李相老脸涨得通红,一甩袖背过了脸。
刘鉴怔了半响,伸手拉过芯儿,看到她小脸上满是惊惧的眼泪,用手小心拭去,看看青蕾,再环顾这座金殿,轻声道:芯儿,父王与你母妃要是去了,留你在世上怕是要受别人欺负,你,你便与我们一起去吧。
手中剑已无情刺下。
芯儿啊了一声,倒了下去。
青蕾呆住,疯了一般抱起芯儿:芯儿,芯儿啊!殿下!两行泪流下。
心一横捉住刘鉴手中的剑,柔声道:好,让我先行一步陪芯儿!说着脖子往剑上一勒,血泉水一般涌出。
她娇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青蕾,等……你来!刘鉴笑答着:好!轻轻抱住了她:蕾儿,在我心中,终是有你的。
你,才是我唯一能拥有的。
等我!青蕾满足地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刘鉴一身锦袍撒满鲜血,他瞧着青蕾断了气,看了看血泊中的女儿,大笑起来:子离,你算计得如此之精,可会后悔?你做了王,可能得到你心爱之人?低低又说道:蕾儿,你说的对,一家三口在一起便是幸福!言罢横剑自尽!子离看着自尽的刘鉴一家,沉默了半响下旨:以太子礼厚葬!王上,这等乱臣贼子!有大臣上前劝道。
我意已决,人死百罪消,照旨意办吧。
子离有些疲倦。
他明白,是自已一手纵容放任才让刘鉴下决心起了谋反之意。
可是若不能借机一网打尽刘鉴的势力,等他慢慢坐大,死在这金殿之上的便是自已。
将与清王谋反之人全部下入天牢,明日午时午门斩首。
祸不及家人,不必诛连了。
王上贤德!百官心服口服。
如此贤良的王少见了。
百官顺服,隐患已消。
敌国来袭只是多了我征服天下的借口。
子离很满意事情的结果。
目光扫向刘鉴尸体,他临死之前的话犹在耳边。
子离心里突然慌乱:喜事变祸事,不知公主如何,都散去吧,着顾相李相及天翔处理善后。
臣等遵旨。
子离慢慢起身,踱着优雅的步子离开金殿。
刚退回去,已施展开轻功甩下一般侍从和宫人朝玉华殿狂奔而去。
刘珏刚走到玉华殿门口,心便凉了。
门口竟倒有好几名乌衣骑与十来名禁军。
他一步冲进殿内,里面一片凌乱,显然有过一番恶战,两名乌衣骑躺在血泊中。
刘珏扶起一名,举手一试,鼻端隐约还有一丝气息,提起内力输进去,片刻,乌衣骑醒了过来,只吐出了一字:楚……便咽了气。
是谁?楚?楚南?是他么?是他趁乱掳走了阿萝么?刘珏强压着心里的恐慌与愤怒,细细察看,果然见着楚南短剑剑痕。
他跑向殿外,弹出一枚烟花,迅速往宫外奔去。
不多时,乌衣骑出现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奔往南城门。
成思悦不在宫中,他接管风城城防,正逢公主大婚,城中防务更加小心。
没料到未时后顾天翔突然出现,亮出璃王令牌。
要调动人马围杀刘鉴的势力。
他一面遣人向王府报讯,一面跟着顾天翔一网打尽潜伏的启国军士与刘鉴的人马。
注意力全放在了西城门。
等到南城门报讯道陈国王子楚南离城回国,正暗自纳闷,又接秘报道青萝被劫,成思悦心凉了半截,匆匆赶到南城门。
正碰上杀气腾腾的刘珏。
两人互望了一眼齐齐奔出城去,沿都宁河追了三十里,月色下望见远处的河面有一线阴影,瞬间便消失了。
刘珏冷然下令:报各州府城池,缉拿陈国楚南!救回公主!是!刘珏不再说话,俊脸上乌云密布。
掉转马头回风城。
阿萝,阿萝!他疯了一般抽打着坐骑,心里的痛一阵紧似一紧,百般布置人手保护于她,却还是叫楚南趁乱掳走。
他恨不得捅自已一刀,他怎么会让楚南趁虚而入!想起楚南对阿萝美色的垂涎,想起楚南眼中闪动的野兽般的光芒,刘珏心如刀绞,他的阿萝怎这般命苦,就不能让她多过几天安稳日子吗!他想起了山中的快乐。
想起阿萝说要当个随心所欲,作威作福的黄脸婆。
眼泪一下子淌了一脸,若不是马骑得太快,与他同回风城的成思悦必能见到刘珏脸上还没来得及被风干的泪。
子离跑到玉华殿也是一呆,殿内一片狼籍,宫侍正在搬走尸体进行清扫。
他心一颤,脚一软勉强撑着墙站立着,几个时辰前还在他面前娇笑着的她已消失不见。
阿萝,他的阿萝,就为了一已之私,他竟然纵容楚南劫走了阿萝。
在明珠进宫之时他便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早已嘱人盯住了她,他早已下令只要不伤害公主,便放任明珠行事。
宫侍里有他的人,是高手,一进殿就投来眼神示意。
子离便心知肚明没有伤着阿萝。
在殿上身着吉服的人一走进来,他一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是明珠不是阿萝。
刘珏没有说错,他早已三魂丢了俩,不像他,一早心里清楚明白。
可是,他没有说,他一直忍着,等着,看着她和刘鉴出手。
可是,现在看着一屋子的血迹,打得稀烂的家什,子离禁不住阵阵心寒,身体微微颤抖,沉声呼道:陈三!王上!陈三早已跪在殿外。
公主有无受伤?只是被点了穴道。
楚南王子武功高强,他还带了四人,也是高手。
死的多半的平南王派来保护公主之人。
我们,没动!陈三低声禀报。
要是他们也上,楚南未必能带走阿萝,子离无法想象刘珏来此看到满地尸首血迹会做何感想。
他心里愧疚之至,高声传旨:通令全国,缉拿陈国楚南,遣人送信至陈国,寡人要看到公主安然无恙地送回来!否则,寡人灭了陈国!是!子离看着宫侍还在忙碌,大吼一声:全滚出去!宫侍吓了一跳,跪地磕头退出。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平日里温和笃定的王变了脸色。
子离无力地滑坐在空寂的殿内,又突然站起,跌跌撞撞奔到那张睡榻前躺下。
没有阿萝的气息,鼻端只飘来阵阵血腥味。
子离闭上眼猛的给了自已一个耳光,泪水泠泠而下:阿萝,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我看到楚南瞧你的目光便知道他对你动了心,他那目光像猛兽盯上美食似的。
我故意要皇后把你打扮得天仙一般,故意诱他瞧见你和刘珏暧昧,我知道楚南不会伤害你,我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任那目光再有野性但他绝不会伤害你。
可是,我为了一个兴兵的理由,我,我便由着他掳走你,阿萝,你不要恨我!子离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突然又想到要是楚南对阿萝用强,她不肯,楚南会不会杀了她?他怎么会把阿萝置于危险之中!子离一个人呆在玉华殿内。
夜更深了,玉华殿寂寞得如坟墓,突听到殿门吱呀一响,他睁眼看去。
顾天琳缓步走进来。
皇后来做什么?他冷淡地问道。
臣妾来看王上!顾天琳脚步未停走近了子离。
出去!子离不耐烦。
王上,臣妾只是想看看你,有很多事,臣妾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哼,你猜到什么了?圣意也是你可妄加猜测的么?子离声音变得更冷。
顾天琳心疼地瞧着子离微红的眼睛,委顿的神情,柔声道:现在后悔不晚。
王上是为了宁国大业,日后青萝不会怪你的。
子离跳了起来一个耳光甩过去,大吼道:滚!顾天琳捂着脸,眼泪滑下面颊:臣……臣妾,告退!转身跑出了玉华殿。
子离看看自已的手,一拳砸在墙上,宁国大业……一统天下……阿萝……天知道他听到这些话心里有多痛。
他想起楚南恨不得一口吞了阿萝的眼神,天神啊!要是阿萝有什么,叫他,叫他如何受得了。
子离踉跄跌坐在榻上,他抖着手掏出荷包,拿出里面一络阿萝的青丝,闭上眼放在鼻端轻嗅。
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子离喃喃道:是,我嫉妒……阿萝,我瞧见刘珏大红的吉服我就……心里的那条嫉妒的毒蛇就窜了起来,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我还是让楚南掳走了你,在我的保护下掳走了你!这一切本不该发生……我宁可你嫁给刘珏,也不该让你被掳走的,我……顾天琳站在远处痴痴望向夜色里的玉华殿,飘乎的烛火映出一个悲伤的身影,佝偻着躺下睡榻上。
安清王府一片喜庆之色,刘珏回来看了眼府门上的红绸,伸手欲扯,又停住了。
看了几眼翻身下马。
乌衣骑跟在他身后无声的下马。
都在奇怪主上今天怎么没有发飙泄愤!安清王看看身上的新袍子,再看看儿子身上的大红喜袍扑哧笑了出来:倒似咱爷儿俩成亲似的!父王!刘珏一听成亲两字心里就跟被剜了两刀似的。
掉开头手又握紧。
安清王心里也不好受,挥手屏退左右,皱纹满布的脸瞬间变得威严:璃王比我想象的要狠绝得多。
他才登王位两月,就已借机除去清王,并找着了兴兵的理由,鼓起了宁国士气,上下一心要统一四国。
刘珏满脸凝重:先灭陈夏!我只是气他怎么如此心狠,连……是啊,清王连三岁的女儿没保住命,安清王接过了口,目光闪动。
他知道儿子说的是谁,但他不能让儿子说出来。
安清王看了眼儿子,知他气得不行,又道:虽然我们早已命令我们的人在宫中保护阿萝,可是,楚南武功高强,我倒没想到他真敢下手,他的确勇猛有余,思虑不周。
以为可以趁乱劫走阿萝,却不想早在璃王算计之中,陈国灭国,必因他而起了。
我看未必。
若我估计不错,今日刘鉴在大殿意图谋反,夏国与启国肯定已经来袭。
陈夏两国相依,说不定早已合盟。
楚南一则贪恋阿萝美色,未必不是想挟她以为人质。
刘珏目光变得平静,剑眉下的双眸慢慢染上了夜一般的颜色。
安清王呵呵一笑:这才是我的儿子。
若是乱了方寸,就正中敌人下怀!此时侍从来道:宫中来人传旨!刘珏与安清王对视一眼,均在疑问,会是什么事?安清王一扯儿子,刘珏没好气地下跪迎接:吾王万岁!一名宫侍急步走入:王上有旨,平南王即刻进宫觐见!臣接旨!刘珏看了老爹一眼,随宫侍进宫。
走到御书房外,正巧遇到成思悦。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低头走了进去。
王上!两人跪下行礼。
子离抢先一步扶起刘珏:平南王不必多礼,成都督也起来吧。
待到两人站定。
子离叹了口气:今日本是允之与阿萝大婚,清王金殿行刺,竟叫楚南趁机掳走了她。
刘珏沉声道:清王谋反尚有迹可寻,但谁也没料到楚南敢这般大胆!寡人已下旨缉拿。
成都督,寡人着你寻回公主。
持鹰隼去吧。
臣定当寻回公主!成思悦磕头,起身离开。
允之,这事你怎么看?子离淡淡地问道。
刘珏心念数转:臣斗胆猜测,失魂玉引香是夏国秘药,在王燕回手里,恐怕夏国已与清王有勾结。
陈夏国土相依,说不定已定盟来犯。
子离轻叹一声道:如今四国之中除安国与宁国隔着黑山森林,想和平相处外,另外三国均虎视眈眈。
寡人早已知晓他们的心意,想趁着我初登基王位未稳,便挑起清王谋反,借机起兵。
王上,臣刘珏请旨,这就前往临南城!刘珏跪下坚定地说道。
子离定定地看着他,刘珏父子对他忠心耿耿,他却……子离觉得很惭愧,静静地开口:允之,寡人是否太急功近利?王上,其实先祖皇早有一统四国之意,免了各国之间的纷争,绝了这片大地上的战祸。
刘珏轻声回答。
子离看着刘珏,眼神鹰一般锐利。
刘珏绽开一个笑容,神采飞扬:下旨吧,王上,臣要亲领大军灭了陈夏两国。
子离看着他明亮有神的眼睛,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良久终于笑了:天翔已启程前往西部边城。
允之你先往临南,等待时机集结大军过汉水南征,灭了两国!东路大军也由你统领。
我这里还有四万北军精锐,他日我亲自领兵西征。
南方,就交给你了。
臣必不负王上所托。
子离目中露出坚定之色:我宁国上下一心,必能一统天下,我必定会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让天下百姓再没有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恐惧,富足平安!吾王万岁!允之这就去了!刘珏一礼,转身离去。
子离要一统天下,他要灭掉陈国,杀了楚南找回他的阿萝。
子离瞧着他的背影,几次三番想叫住他告诉他自已的悔意,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身为帝王,他不能。
他只祈求阿萝能平安,平平安安才能少让他痛悔。
成思悦处理完事务回到了家。
青菲和四夫人已等候他多时。
见他回来忙端来饭菜。
成思悦没有动筷,沉声道:菲儿,你姐姐自尽了。
青菲脸色一白,捂着肚子慢慢坐了下来:相公,怎么回事?成思悦长叹一声:吓着你了,本不想告诉你的,你是身怀有孕的人,不宜惊怒。
只是,今日之事……青菲勇敢地看着他:相公,我与大姐总是姐妹,我挺得住的。
清王谋反,借青萝与平南王大婚之时被王上一网打尽,你姐姐随清王而去了。
成思悦轻轻拿起青菲的手:你们三姐妹中,只你最是平安,阿萝被陈国楚南王子掳走了。
宁国可能将会与陈国开战。
我真是担心你。
青菲叹了口气:阿萝怎的这般命苦,好不容易盼着嫁给平南王,又被掳走!成思悦手掌轻抚着青菲高耸的肚子,轻声道:菲儿,我自小没有了家,有个恩人待我如同亲生。
是他让我娶了你。
青菲吃惊地看着他,眼泪滴下:相公,你,原来你只是奉你那位恩人之命娶我,你……成思悦浅笑着,俊脸上一片深情:本来我对你很是不满,但是,待见着你对我一心一意,我,我心里真是温暖。
你是我的妻子,你给了我一个家,纵你有千般不是,我也要爱你一生的。
青菲含泪笑了:怎么你这么就容易满足了?以后,我再告诉你吧。
总之我们已是夫妻。
我只问你一句,不管我做什么,你也是随我一起是么?这是当然!青菲理所应当地答道。
菲儿,我听说你大姐为清王殉情,我竟真的不讨厌她了。
以前可是讨厌得很。
成思悦低声道,抬头起来目光中温柔尽现:有你,还有孩子,我没有遗憾。
菲儿,我要去帮我恩公做事。
可能会很长时间不在家里。
会有人保护你们,一定等着我回来,好么?相公,我,舍不得你走。
青菲顿了顿,又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要去的。
你,答应我,要活着回来,我,还有你的儿子等你回来。
成思悦满足地把脸贴在青菲肚子上: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