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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2025-03-22 07:53:54

独孤珣进京一事, 之前就已经有来书告知,他在驿站下榻,大概是想着暂且休整一番, 还并未前去宫闺。

此行既为新帝登基祝贺, 同时也是为了边境和睦而来。

只是到底是不是当真想着边境安定,就确实是不得而知了。

之前就一直有传闻这位新阙王要前来盛京, 一直到现在, 这传言才是当真落实。

新帝登基不过数月, 虽然朝中并无反对之声, 但是邺朝武将青黄不接许久,连年安定得来不易, 这样的安定却也消磨了世家子的心性,先帝为这事思虑许久,发现时已经为时过晚, 殚精竭虑, 终究还是未得其解就已宾天。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西羌阙王此次进京,必然是不能同他生出龃龉来。

新帝根基未稳是其一,武将缺乏是其二,独孤珣此人心性阴鸷是其三。

沈琅怀在金銮殿设宴, 为这位西羌阙王接风洗尘。

此番宫宴, 众臣都不愿意带着自家家眷, 就是因为之前就早有传闻, 那位阙王想求娶一位中原王妃。

西羌之地地处偏僻, 况且历来远嫁和亲的世家女大多无善终, 当然, 也有些贪求权势的, 想着若是女儿前去和亲,新帝感于忠义,多少会照拂家中子弟一二。

官宦家中女眷尚且退避一二,但是未嫁的皇室女,却是避无可避。

若是不去,多少会让西羌的那位小阙王觉得求和之心不诚,借此发难也并无可能。

云英未嫁的公主母族纷纷为自家女儿相看婚事,只是独孤珣此行匆忙,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合适的人选。

也只能祈求那位西羌的阙王,并无意于自己女儿了。

早前就听闻独孤珣初入盛京之时,就纵马过街巷,罔顾人命,本人更是弑父杀兄,踏着无数人的血登上王位,这么一个狠毒阴鸷的人,怎么想着都不是什么良配。

驿馆内此时点着沉香,袅袅白烟散在空气之中,转眼就消弭得毫无痕迹。

旁边立着的魁梧武将挥了挥,道:中原燃的这种娘们用的玩意儿,实在是让人觉得胸闷气短,这样的精致日子,也只有这么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面上还要敷粉的世家子喜欢。

怪不得武力薄弱,对我西羌又惧又怕,全都是些像个娘们的玩意儿!独孤珣手上拿着一把锐利的短刃,此刻正在抛着玩,闻言,面上也并无任何表情。

独孤珣此行并未带多少人手,使臣一众不过数十人,他用手指夹住刃身,转而问到身边的人道:之前那个人,可查到是谁家的姑娘?被问到的隐卫沉声回道:回禀王上,已查明身份,是中原先帝之女,九公主沈初姒。

独孤珣闻言,兴味地将自己手上的短刃在手中转了转,还是个公主?他似乎是觉得来了几分兴趣,你说,那位九公主知晓了我的身份,与我又有嫌隙,到时候还敢不敢出现在宫宴之上?隐卫不敢妄言,只是躬身站在原地,属下愚钝。

独孤珣拨开烟雾,若是不敢来,啧……若是敢来,我倒是很好奇之前在我面前这般大胆的人,到时候在中原皇帝面前,又是什么样的胆色。

他笑了笑,本来此行,原本只想看看这位中原新帝,想看看这中原江山,到底坐着舒不舒服,现在想想,若是……顺便带回去一个王妃,也并不是全然不可。

王上,旁边的人拱手,此女乃是二嫁之身,而且还是个孤女,想来现在那位中原新帝只觉得此女应当是最好的人选了,只怕是巴不得甩掉这个包袱还来不及,这么点儿筹码换得边境无虞,就算这个皇帝是个傻子,都应当知晓怎么选。

独孤珣喟叹一声,这般顺利,那还当真是有点儿……遗憾呢。

那王上,倘若,那新帝当真不允呢?独孤珣手上拿着的薄刃微微一顿,他并未言语,只是轻轻挑眉一笑。

*自从沈初姒遇到那位小阙王以后,蒲双和梨釉两人就一直心中惴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若是当真要和亲,那么九公主就是最好的人选,家中既无母族牵连,又被新帝不喜。

丢掉一个不被人喜的公主,又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给足了西羌颜面,生得又出挑,虽然是二嫁身,但是西羌之地从来不重贞洁,想来那位阙王也生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在旁人眼里,简直就是再划算不过的交易。

沈初姒和那小阙王初次见面就生了龃龉,若是那小阙王不愿倒是也还好,若是也生了磋磨殿下的意思,那么此事怎么想,对于旁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现在的宫阙之中,还能有谁能为殿下谋算一二。

连带着雪球似乎都察觉到了近来的气氛不对,也乖巧了许多,未曾往外偷跑了。

一直到了宫宴当晚,蒲双替沈初姒梳妆之时,想着那日沈初姒撞见独孤珣时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将手中的篦子停了下来,轻声道:殿下……不若今日还是称病不去吧,您与那小阙王初次见面就是那番场景,若是那阙王心生恨意,借此机会报复也并不是不无可能。

梨釉原本正在整理妆奁,听到这话,也连连点头。

之前就一直有传言,那位小阙王就是为了和亲之事而来,若是选中的人是沈初姒,那么届时整个朝中都当无人替她出头。

等出了邺朝境内,即便是沈初姒再如何受到欺凌,又有何人能来相助。

我知晓。

沈初姒眼睫垂下,只是今日这宴席,官宦家中女可以不去,但是皇室未嫁女必须得去,不然就是给了西羌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

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梳妆吧。

蒲双所言,沈初姒自然是知晓的。

她回想起独孤珣那时看着自己的神情,想着别人口中的这位西羌新主,轻轻皱了皱眉。

西羌此行前来盛京,当真只是为了求和?若是当真为了求和,怎么又会纵容车夫在街巷之中横行,能有蛰伏十几年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此行应当以礼相待,即便是他当真从前在西羌境内这般行事,也不可能蠢笨到连收敛都不会。

恐怕,是在试探底线。

又或者是,知晓此行,沈琅怀根基未稳,必然不敢对西羌出手,有恃无恐罢了。

这么一个人,想要查探到沈初姒的身份,易如反掌,又或者说,旁的皇室女可以不去,但是她,必须得去。

不然这借口就当真是送到了独孤珣的嘴边。

他若是借机发难,沈初姒才会当真成为众矢之的。

况且,该来的,躲也躲不了。

沈初姒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拨弄了一下,沈兆在时,西羌就一直都是心头大患,他一直带着这个遗憾故去,朝中因着主战还是主和争吵不休,因着西羌兵强体壮,镇守西边的将军早已年老,所以主和党从来都是稳占上风。

现在西羌新主独孤珣又是这样难得一见的英才,恐怕不少主战党会倒戈。

和亲,确实也是明智之举。

毕竟仁义在先,只要能够多一点时间,即便是独孤珣当真是发难,也能够时间应对一二。

仁至义尽,尽力所为,若是当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也不至于被人唾骂。

若是先帝现在还在,蒲双轻声叹了一口气,哪里会让殿下受到这样的委屈。

沈初姒看着面前的铜镜,既往之事,多说无益。

况且……我也不能让父皇庇佑我一辈子。

若今日当真是我的话——她的话再这里顿住,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澄澈的瞳仁被眼睫挡着,落下一片阴翳。

和亲人选是她的话,应当是朝中无数人做梦都想的好事。

心安理得,理所应当。

*今日的宫阙灯光繁盛,往来宫婢络绎,具是低眉不语,脚步极快。

皇室宗亲女今日都得尽数出席,即便是长公主所出的夏云瑶,今日也不得不前来。

夏云瑶用帕子在鼻前略微挥了挥,皱了皱眉头,娘亲,你分明知晓今日这宴会不是什么好宴会,为何我今日也得来?远阳伯夫人用团扇敲了一下夏云瑶的头,愚笨,这一月的禁足你还没有想清楚,你今日不来,就是落人口实,而且你也莫怕,你今日妆容衣着,都不出彩,那阙王未必能注意到你。

况且——远阳伯夫人说到这里,略微拉长了声线。

夏云瑶拉了拉远阳伯夫人的袖子,娘亲莫要卖关子,快些说与我听。

远阳伯夫人笑了一声,我之前得到消息,你可知晓那位阙王进京的时候,因着纵马过街巷,却被一个姑娘家拦下,连带着那阙王的车夫都去了衙门一趟?这我自是知晓的,夏云瑶顿了顿,难道娘亲知晓那个姑娘家是谁?远阳伯夫人啧了一声,之前我还宽慰你,日后前去和亲的人,说不得就是那位九公主殿下,现下你可以放心,当日那人,就是那位公主殿下,这下,当真是众望所归了,之前圣上为了这九公主出头,想来就是为了这么件事,想着出嫁西羌,想让她体面些。

这事没有多少人知晓,还是当日府上有个仆妇,之前去亲王府帮手,见到九公主,也恰好看到了这么一件事。

夏云瑶担忧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那若是她今日不敢来怎么办?不敢来?远阳伯夫人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今日全部宗室女都要来,谁不来,谁就是不忠不孝,毁坏西羌和睦之好的罪人!更何况,若是不来,岂不是更为显眼些,一眼就知晓是谁了。

那位阙王,恐怕是更为恼怒些才对。

夏云瑶闻言,脸上的笑意几乎是遮掩不住,此事天时地利人和,即便是那沈初姒再如何不愿,天下苍生在前,江山社稷在旁,只要那位阙王想,无论如何都是躲不了的。

……沈初姒在步入金銮殿之前,看到了倚在树旁的谢容珏。

他似乎是在等人,看到沈初姒靠近,出挑的眼睫抬起,就这么飘飘摇摇地落在她的身上。

春日宴不过才过去一两日,沈初姒之前话也和他说清楚了,甚至那些绢花,沈初姒也并未带出来。

而现在谢容珏就这么抬眼看着她,并未开口说话。

原本的风流气消敛,殿中映出来的光照在他耳边坠着的那颗小珠子上,显出耀眼的光芒。

沈初姒抬步从他身边经过。

殿内,沈琅怀正坐在主座之上,看到沈初姒进来,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因着沈琅怀并未立后,所以现在坐在他身边的人,正是太后李氏。

沈初姒匆匆掠过了在场的女眷,果然,李氏未出嫁的姑娘,今日都未曾赴宴,官宦家中的女儿来的也甚是少,来的几位,具是面色惴惴,谈不上是多好。

只是这位印象中茹毛饮血的阙王,确实比朝中大多数人想的,要出众得多。

这样的相貌,即便说是京中的少年郎君,自然也是有人信,只是相比于中原人,他的瞳色要更为浅淡一些,轮廓也要更为突出一点。

眼窝深邃,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带着一点儿阴鸷的味道。

在场的宗室女具是面色惨白,大概是当真怕被这位阙王选中,从此远离故土,日后成为无人可依,随时成为弃子的西羌王妃。

一直看到沈初姒进来,有些人面色才略微好些。

这位九公主殿下,先前受尽先帝宠爱,即便是和离,也是被先帝留了退路,这样的备受荣宠,就算是为仁为义,前去和亲都是最合适不过的。

更何况,生得这般出众,就算是被那位阙王看中,也是理所当然。

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人,果然就是独孤珣,他原本手上正在转着玉箸,看到沈初姒款款走进之时,面上带着兴味的笑意。

独孤珣也是当真没有想到,这位九公主殿下,今日居然当真敢前来这里。

原本想好的发难词,反而都派不上用场了。

这么想着实在是有点儿可惜啊。

独孤珣自沈初姒一进来就一直盯着看的场景,自然是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原本提着一口气的人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食色果然是本性,这沈琅怀可不是先帝,若是这位阙王当真看中,他可不会护着九公主。

独孤珣的目光从未离开,却突然,沈初姒的身边出现了一道绛红色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初姒朝着身边望去,是……谢容珏。

之前的绢花一事,毕竟只是贵女之间有所传言,今日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么一幕,其实多少都有点儿想不明白,毕竟这九公主和世子才和离没有多久,怎么今日瞧着——这实在是有点儿让人捉摸不透。

沈琅怀在上,众人就算是心中多少有点儿疑惑,面上也不敢表露分毫,就只是心中暗暗思忖。

夏云瑶坐在席上,看到此情此景,指尖陷入了掌心。

谢容珏这人,生来薄情,何曾多管过别人的闲事,更何况这还是他从前之妻,旁人生怕沾染分毫,瓜田李下,避着还来不及,可是他现在袒护的模样,却又并未避讳分毫。

多半就是旧情未了。

沈琅怀垂着眼睛看着殿中的情形,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反倒是坐在一旁的太后,皱了皱眉头。

刚刚那西羌阙王对沈初姒,多半就是有点儿兴趣,既是如此,也算是解了她的心中大患。

却没想到,谢容珏现在走出来挡了路。

李氏笑着道:没想到镇国公家的这个孩子,即便是和小九和离,现在也还是这样体贴备至,也好,之前是结亲,又不是结仇,现在这样,也是情分。

谢容珏抬眼,看了一眼太后,语气毫无波澜,太后过誉。

他一路护着沈初姒走到席间,因着身量极高,所以直接将那独孤珣的视线隔断。

林霁坐在自己席间,手被坐在一旁的林太傅用力握住。

现在的这般形势,自然不是一个臣子可以置喙的时候,林太傅此举,就是在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沈初姒落座以后,太后李氏才笑着朝独孤珣介绍道:刚刚那位落座的,就是先帝盛宠的小九,小九贤良淑德,容貌出挑,偏偏云英未嫁,哀家身为母后,也算是为小九的婚事愁白了头发。

落了座,便再无什么可以阻挡独孤珣的视线,他顺着李氏所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在沈初姒身上落定。

如太后所言,独孤珣笑了笑,果然是个贤良淑德,容貌出挑的好姑娘。

谢容珏手上的铜板在手上把玩了两下,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原本应该落在手心的铜板,却不知为何,碎成了两瓣。

太后听到独孤珣所言,笑得更为诚心,手整理了一下裙摆,哀家之前就听闻,这西羌的阙王英武不凡,是当世豪杰,也是真心想与中原地和睦共处,早前也有传言说,阙王此行,是想着娶一位中原的王妃,以示两族天长地久。

不知……她看了看--------------/依一y?华/沈初姒,转而又看向了独孤珣,现在阙王,可当真是有这般想法?独孤珣略微挑了挑眉,传言自然是,不虚。

太后听闻独孤珣这样所言,顺着问道:共结秦晋之好,自然同舟共济,这样的福祉安康,必然是好事。

阙王金尊玉贵,在场的女眷也都是皇家宗室女,身份上也堪配阙王。

所以,不知阙王现在可有中意的人选?独孤珣的视线先是看向了夏云瑶,看得夏云瑶猛地一颤,咬住下唇,不敢与之对视。

他的视线并未再夏云瑶身上停留多久,转而就转到了旁边的官宦女身上,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是面色惶惶,冷汗泠泠。

这位阙王就算是长得并不是传言中那般茹毛饮血,但是他到底是如何登上阙王之位的,众人哪有不知晓的。

更何况,现在邺朝和西羌,还不知道能和平多少年,到时候一旦开战,首先被处死的,就是中原嫁过去的皇室宗亲。

独孤珣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兴味十足,却并未久留,最后,则是落在了沈初姒的身上。

他的瞳色是浅褐色的,看着人的时候,凛冽的压迫感就随之而来。

他将之前一直在手上转着的玉箸放在桌案上,轻轻笑了笑。

我想求娶的,独孤珣对上坐在沈初姒身边的谢容珏视线,正是刚刚太后所说的,九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每天基本上写完就发,有时间的话会加更,十二点前肯定会有一更,如果不更新会在评论说明~宝贝们早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