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半生蛋没吃完, 袁玲玲最后吃了几片烤吐司。
两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李鹤昀拿出手机查地图。
袁玲玲问,老大, 我们去报名地点吗?李鹤昀没有马上回答,也不知在找什么, 好几分钟后, 他才收起手机, 左右看了看路标,准备过马路。
热吗?袁玲玲抬头看了看太阳,回答,还行。
带你去吃冰淇淋。
袁玲玲没反应过来,大早上吃冰淇淋?虽然提出了质疑,但李鹤昀提步往前走时,她还是跟了上去。
不早。
李鹤昀一边往前走, 一边看地图,十点了。
……重点并不在于时间, 而是吃冰淇淋这件事上。
袁玲玲跟着李鹤昀走了二十多分钟, 才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停下。
这家冰淇淋店显然有些年岁了, 白色泥胶墙泛黄, 墙角很脏, 被几盆廉价花草遮挡着。
小店里的采光也不太好,除了门口半截, 再往里面一些就相对昏暗很多。
走进店里, 半人高的前台遮挡住了坐在里面的老人。
听见开门时的叮当声,老人尚未站起来, 声音已先出, selamat datang!(马来西亚语:欢迎光临)两人走到前台时, 老人才露出一张沧桑的脸,看了看他们,用蹩脚的发音说,中国人?袁玲玲惊讶他居然会说中文,是的!老人得到了肯定答案,开心地笑了,脸上的皱纹绽开,显得可爱又和蔼,我,喜欢,中国。
李鹤昀微微一笑,我们也喜欢马来西亚。
买了两个冰淇淋,寻了个位置坐下。
紧挨着的墙壁贴着满满一面墙的照片,密密麻麻的,很多照片甚至被另一张照片遮挡住。
李鹤昀正抬头看着,袁玲玲便拿着冰淇淋走了过来。
老爷爷说,这是最后两个了。
?袁玲玲遗憾地说,这两年他身体不好,打算关店了,今天是来收拾东西的,但还是习惯性的做了几个冰淇淋,只剩这两个了。
嗯。
李鹤昀低眸,浓浓的奶味随着冰凉在嘴里漫开。
思绪也跟着放远。
——哥,我发现了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老爷爷好可爱,他很喜欢中国,我还教他说了两句中国话,一句是‘中国很棒!’,一句是‘我们是朋友!’,老爷爷好聪明,一下就学会了。
还有,哥哥你看,这是老爷爷卖出去的第一个冰淇淋哦!奶香滑进喉咙,李鹤昀觉得这个冰淇淋有点齁甜。
但他还是吃完了。
袁玲玲还没吃完,李鹤昀便站起来看着这面墙,试图找到点儿什么。
从墙壁的左上角看到右上角,已然费尽了他的眼神,但却毫无收获。
这时,袁玲玲咦了一声。
这是……她从她肩膀处的墙壁上摘下一张照片,望向李鹤昀,……妹妹?找到了。
李鹤昀伸手拿过照片,嘴角轻扬了一下。
照片里的李鹤贞穿着白色的裙子,梳着好看的辫子,手里拿着冰淇淋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烂漫,李琳和李智站在她身后,都很开心。
老人正好收拾了一个大包从里面走出来,见他拿着照片,便过来探头看。
小姑娘。
老人竖着大拇指,很,可爱!李鹤昀眼底尽是温柔。
This is my sister!(这是我的妹妹!)\\oh my god!(天哪!)\\老人很惊讶,反复对比了照片里的小女孩和眼前男人的长相,发现眉眼之间确实相似,这才相信了,Where is she?(她在哪儿?)李鹤昀神色黯淡。
she died……(她死了。
)老人捂着嘴,一脸忧伤。
想了想,他推了推李鹤昀拿照片的手,送你。
李鹤昀微怔。
片刻后,他感激地点头,谢谢。
老人伸出手,微笑着说,中国人,真,棒!我,们,是,朋友!李鹤昀笑了起来。
照片里的女孩,笑容如钻石,在阳光下绽放着盈盈光芒。
-午后,吉隆坡的太阳灼热,照射得眼睛生疼。
李鹤昀和袁玲玲来到艺术协会,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昨天来接机的工作人员。
走进大楼,工作人员便将他们带进了报名的房间,经过半小时处理才将报名手续办妥,接下来就安静地等着审核结果出来。
两人回到酒店,准备休息一下。
李鹤昀刚换上清爽的衣服,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但因为显示是吉隆坡,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是李鹤昀先生吗?\\我是。
这里是马来西亚艺术协会,我是翻译员蔡召。
我们的会长看过您的报名资料,有意想拜访一下您,请问可以吗?李鹤昀稍一沉思,问道,请问有何事?没什么事,只是我们会长与您的妹妹李鹤贞是故友,所以……明白了。
李鹤贞又将出门的衣服拿了出来,在哪里见面。
您现在是在酒店?是的。
我们可以来找您,我们熟悉路线,比起您出门,我们更方便一些。
李鹤昀把手里的衣服放了回去,好的,我等你们。
挂了电话,李鹤昀漫不经心地坐回沙发,拿出手机,点开微博。
至上次黎红棽事件后,谭妡曼发了一条保平安的微博后,就没有再更新微博了。
也不知道跟耿村的学习情况如何?点开微信,想发一条信息,打字的时候手指又停住了。
那日清晨。
他清晰听见她无奈的叹息声。
——是他的行为,给她造成困扰了吗?李鹤昀也暗叹了一口气,从微信界面退了出去,随意地将手机一丢,偏脸望向了一边,陷入长久的沉思。
蔡召与会长到酒店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
会长是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两鬓白发,有着两颗显眼的大门牙,但看上去十分喜庆。
而蔡召则是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一身休闲,炯炯有神,十分精明能干的模样。
三人点了咖啡坐在一起,会长因为不会说中文,只能对着李鹤昀一阵呵呵笑。
李鹤昀和蔡召相视一笑后,蔡召才慢慢说道,李先生,你妹妹李鹤贞十年前也来过马来西亚报名。
是的。
李鹤昀点头。
我们会长对她印象很深。
蔡召说完这句,会长便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堆马来西亚语。
蔡召继续翻译着,当时你妹妹带来参赛作品中,有一个名叫《舞裙》的刺绣,惊艳了很多人。
但是很可惜,她最终没能参赛,否则,虽然不一定是冠军,但肯定能获得名次。
谢谢。
李鹤昀在脑海里搜索《舞裙》,却并没有什么印象。
会长又说了几句,蔡召翻译道,会长为李鹤贞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他想知道,李鹤贞当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您方便告知吗?李鹤昀眼睑垂下。
眸光沉沉,静默中荡着轻微的波动。
-十年前的亚青赛报名程序很复杂,交了报名资料后,审核时间比较长,李琳和李智便带着李鹤贞先回国了。
回国当晚,下起了暴雨,林城多处发生水涝,桩桩意外打得人措手不及。
车子走上山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却突然停了下来,无法再启动。
李智和司机下车查看,李琳和李鹤贞在车里给李鹤昀打电话。
哥哥,我们快到家了,但是现在车子好像出故障了。
你们到哪儿了?李鹤贞看着周围乌漆麻黑的一片,不知道,在一个拐弯处。
李鹤昀,最大的那个弯道?还没到呢。
李鹤贞想了想,可能还有好一会儿才到那个最大的弯道。
李鹤昀担心地说,你跟老爸说一下,车停在弯道太危险了,又下了这么大的雨,看附近有没有车能载你们离开。
话音一落,李鹤贞便看见后方几个车灯朝着他们过来。
周围有车吗?李鹤昀焦急地又问了一遍。
有,有好几辆。
李鹤贞打开车窗,不顾雨水落在脸上,打湿了她整张脸,探出脑袋,冲着车尾处的李智喊,爸爸,哥哥说让我们……李智抬头,雨水淹没了小女孩的声音,他没听清,什么?哥哥说,让我们拦一辆车,尽快离开这里!眼见着那几辆车越开越近,雨水却越来越大。
小姑娘眯着眼,扯着嗓子大喊着,李智穿着雨衣,慢步朝她走过来。
身后司机却突然大喊了起来。
泥石流!!!李智抬头,眼睛徒然睁大,只见一片灰蒙蒙的物体从山顶上翻滚而下。
他脑袋轰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摸车门把,快跑!李鹤贞还未反应过来,车门刚打开,就被身后李琳推了一把,走!她只听见妈妈的声音刚落,身后便是一阵阵剧烈声响。
待她回头时,车子已经被淹没了一半,不断滚下来的石头和泥土推着车子快速地往路边去,仅仅几秒钟时间,就已经在路边摇摇欲坠。
咯吱咯吱。
车子发出摇晃的声音。
但没摇晃几下,车子便朝着一边倾斜,消失在了视野里。
紧接着砰砰砰声音响起,是重物重击落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妈妈!李鹤贞哭着大喊,身体被李智抱着,尚未跑远,泥土已经淹没了李智的腿,登时跪了下去。
李鹤贞被摔在地上。
只听周围叫喊声四起,李鹤贞眼前已然漆黑一片。
她被什么冰凉又潮湿的东西紧紧包裹着,动弹不得,鼻息间皆是泥土和雨水的味道。
很快,她就感觉自己呼吸渐变困难,眼皮也越来越重。
喂!喂!贞贞!隐约听见李鹤昀的声音响起。
李鹤贞艰难地挪动手指,在泥土里扒了两下,指尖触碰到了金属外壳。
哥哥……别担心,我……我没事……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