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一怔, 抓住他的袖子,道:老大夫,我的眼睛, 能治好?!完全治好是很难,但是能治的看得清晰些,并不难, 我看你的眼睛是没有问题的, 更多的是哭坏了, 模糊了, 再加上心结太大, 眼睛只会越来越暗。
老大夫道:先开些明目的药泄一泄肝火吧。
好, 开,汤氏道:她的眼睛要紧。
老大夫道:还需要外用些药水来洗洗才好, 我另开一些,这个就更不费什么, 很便宜的到处都是的,菊花之类的,明目, 这个每天用水煮开,早中晚洗三次眼睛就行,平时也要喝一些, 但不要喝的太多,喝多了伤肝, 再吃几副药,慢慢的放开心结, 也就能恢复一些。
真的有治, 太好了!章氏激动的几乎要掉眼泪。
可不能哭, 老大夫道:你就是哭习惯了,这眼睛就不由自主了,一见风眼泪就流的更凶。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不过还是得跟你说,将来你年纪大些,这不由自主流眼泪的毛病,一时并不能好了。
不碍事,只要能略看清些,不做个拖累,流眼泪不碍事。
章氏红着眼睛道。
王继祖和几个孩子都很高兴。
娘以后能看见了。
王连杰高兴的对孙玉林道。
孙玉林连连点头,凑近去看。
王连信和王连良道:还是镇上的大夫会看病,咱们隔壁村的赤脚大夫,还是差那么一点。
每回给奶看病,都看的不怎么样,配了草药吃了,也总不见好。
王连良道:那是奶舍不得吃药花钱,只能吃些土方,当然不及这镇上的好。
有些时候,还是他们爹采了些药,家来吃的,赤脚大夫都不必请。
说是病,倒不如说是弱和累所致的,这个吃再多的药,效果也很一般!镇上真好。
王连信道:以后若要看病,还得到镇上来。
王连良叹气道:就是药钱贵啊,还不知道需要多少铜子呢。
素心挣的也不知道够不够使。
要是我们也能挣一些给奶看病吃药就好了。
哎。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纵然少年郎再有孝心,没钱,有心,能做到的事情也有限。
王继祖看着老大夫开药,幸而他识字,若不然到时候分不清家里几个人的药方或是抓来的药,吃混了,那可就郁闷了!等开好,章氏担忧的道:先依着娘的药主为主,我的若是能抓着就抓,抓不着,缓一缓也使得。
无妨,并不费什么。
老大夫安抚她。
章氏听了这才放心。
给我爹看看腿吧,看看还能不能治得好。
王素心道。
老大夫叫王继祖给坐下来,卷了裤脚起来,敲了敲,捏了捏脚踝,王继祖发出疼痛的脸色,却没吱声。
家里人看着他,哪有不心疼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
当初也是遭了不少老罪了,哎。
老大夫给把了把脉,摇了摇头,道:时间太久了,想要治好,很难了。
我治不了。
再者,若要治,怕是得把这里的骨头重新打断给接上。
这非得圣手出手不可。
老大夫难为的道:我有几分本事,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这个,我做不了。
得找接骨圣手啊。
而且继祖年纪大了,若是遭这个罪,不划算,也不值得。
究竟能不能恢复到从前,谁也不知道。
毕竟这伤,是旧伤,太久了。
章氏啊了一声,坐在凳子上说不出话来。
王继祖却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样挺好的。
不过是跛了脚罢了,镇上人,村里人,还有家里人都不嫌弃我。
我还治啥啊,不折腾这个劲了。
我的年纪也大了。
不好治,而且就算找到人治,治好的概率也小。
旧伤最难办。
冒的风险也大。
家里人都听明白了,王连信和王连良都露出不忍的脸色。
说实话,二叔的年纪还真不算大,只是经的风霜多,显得有些苍桑而已。
他甚至都不及他们的爹健壮。
现在说治不了了,这种话比不治,或是没钱治,更让人难以面对。
两人心里都挺不好受。
汤氏则已经扭过了头去,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都是命。
老大夫开解道:过去的事别强求了。
把以后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理。
失去的想多了,只会凭添痛苦。
王素心和王素兰心里挺难受的,不过都强颜欢笑的道:没事的,爹,这样挺好的。
我觉得这脚跛了挺不错,至少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出远门了,在家呆着,陪陪奶,不是挺好?!王继祖摸了摸她们的头,笑道:好,以后都不出门了。
在家里陪你们。
残疾,其实在古代是一个忌讳,读书的人若是落了残疾,基本仕途已废。
甚至是世家大子,身子不好,或是残疾,那基本与继承权已不相干了。
这个时代,都是很残酷的。
这种因为事情而致残的,倒还好。
更严重的恰恰是那些犯了罪的,而被砍去手或脚的,那种残疾,才是真的废了。
酷刑在世,在这样的小地方还好。
若是在大城之中,脸上有黥,或是身有残疾,都是忌讳,众人莫不都是远离而唾弃的。
这是对罪人的惩罚。
王继祖早就知道,脚一跛,想要再入仕,已经是痴人说梦。
科考不容许。
而去了大城,可能会被误认为是罪人而被虐待。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的残忍。
所以,他的心中出息的火是熄了,此时得知治好的可能性不大了,就彻底的煙灭,余下的只有平静。
在家里挺好的。
至少还有个容身之处。
不是吗?!以后就好好孝敬娘,照顾好孩子,好好待章氏。
以往亏欠了他们太多。
他总得力所能及的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看他治不好,家里人脸上全是不忍。
其实应该是他忏悔才对。
这些年,为了他的梦想,家里人真的吃了太多的苦。
现在应该是弥补的时候了。
王素心跟着老大夫回家去了,还取了药回来,她给了一部分要花钱买药的铜子。
说是奶攒起来的,还有是她这些天赚的一点微薄的铜子。
老大夫不肯要,说是欠着以后宽裕了再给也使得。
但王素心坚持要给,老大夫这才拿了。
王素心跟他道:以后我家里若有头疼脑热的还得麻烦老人家呢,有一就有二,总是欠着,以后可怎么请您老再去?!老大夫哭笑不得,道:你这丫头就是犟,也罢了。
这样挺好。
以你的性子,我看你家里,败不了。
那是当然,我可能干了,又聪明又勤快,怎么会败呢?!王素心打声招呼,拎着药回家了。
这一天,家里都是煎的药味。
晚上,章氏问王继祖道:我知道你的,你真的甘心了吗!?甘心,陪在你身边,多孝敬娘,多关心孩子,挺好的。
王继祖道:你想多了,哪有什么不甘心的?!若说不甘心,只有当初的余恨,连累了你成了这样!当年我若不出去就好了……章氏哪里又不心疼他呢,看他逐梦到现在,是彻底的没希望了,这种感受,说不清楚是何等的复杂,她知道这是丈夫一生的梦想。
现在,已经彻底的,被迫的熄灭了心火。
她心疼的很。
她握住了他的手,啥话也不说了,只道:好,以后这样简单的过日子也挺好。
娘和我也不需要你多出息,最希望的就是你在身边。
什么出人头地,都不敢去想的。
只要你在就好了。
王继祖笑道:我知道,我是最幸运的人,有最好的长辈,最好的妻子,现在还有最好的儿女。
我的兄弟嫂侄又关心我。
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能得这圆满,已是侥天之大幸。
剩下的一些事,不想去想了!哪怕经历众多,他的心里也没有委屈了。
因为娘和章氏也委屈,却从不抱怨,反而心疼他的委屈。
他能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要好好吃药,好好治眼睛,这心里放开了过去的事才好,大夫都说了,若是放开心胸,这眼睛说不准过段时间就好上许多了。
王继祖笑道。
好。
章氏心里也盼望着,道:等我好了,我也不给孩子们添乱,他们啊,都能主事了。
我要是添乱,不说素兰,只说素心都得嫌我添乱,这家里我是插不上手喽,我只孝敬娘。
我这个做儿媳妇的,一天也没有好好照顾过娘。
跟大嫂比起来,我是差劲的,也是心中有愧的。
我就盼望着好起来的时候,也照顾娘几年,叫大嫂也歇上一歇。
大嫂这些年,挺不容易的。
再者,连信连良也快成人了。
让大哥大嫂把心思多放这两个孩子身上要紧,成家不能耽误啊。
也是。
王继祖道;我这个做弟弟的从没为大哥做过什么。
两个侄儿若是成家,我哪怕再没余力,也得出点力的。
章氏当然不会反对,是支持的。
两人是同一种人,恩和情都记在心里,以前是因为太没用了,还不上,纵然有心有意,却也能力有限。
但是现在稳定生活了,哪怕再没用,为侄儿们使点子力气总不难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