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眼睛好了, 我为他们多织点成亲的布，章氏小声的道：不然大嫂一人治备，怕是忙的很呢。
她还要给我们家人布, 这些年尽贴补我们了，自个儿孩子的准备怕是都还没有。
这年头虽说不提什么三转一响，但是, 自古往来, 底层百姓成亲都是大事儿, 虽说落后而贫穷的时代可能要准备的东西比起现代来是少了些, 也不够看, 然而对于当下的人来说, 哪怕只是不够看的东西治备起来也需要倾尽一个家的所有。
不说什么小高层电梯房，哪怕是间茅草屋也得单独准备一间吧, 总不能小年轻们成了亲还和弟兄们住一个屋，小的时候哪怕跟猪睡一个屋都不打紧, 脏一脏也就过来了。
但成亲，哪怕只是临时，也必须得有个屋, 然后是打些家具，再有便是准备布匹，被子之类的东西了, 零零总总，真的能倾尽一家所有。
被子是必须的, 而且最少要四套。
被子象征一辈子。
代表着的就是余生就盖这被，认定此生此人的寓意了。
贫穷人家也有贫穷人家的讲究, 当然条件好些的人家是另外的, 比如浮财, 嫁妆，聘礼，首饰，这是富人的讲究。
长嫂如母啊……王继祖想了想道。
大嫂对他们是没得说的。
而现在大房的孩子们眼见着都到他肩膀了，娶亲也就近在眼前了，大哥大嫂再能干，面对着儿子们的亲事，只怕也得脱层皮。
无论如何，他们也得是能帮就帮。
还好，他的孩子还小，能缓上几年。
当然是以大房的孩子为重。
成家是大事儿。
在这个时代，一旦拖大了，后面说亲都不好说。
哪怕是提高些条件，也难娶了。
在现代城里，哪怕是大个五六岁，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里，哪怕是大个两三岁，都得被嫌弃。
无论男女。
男儿则更难，若是被人嫌年纪大了，提高条件，人家女儿家也未必肯。
眼见着连信连良这般大了，透着无忧无虑的神色，仿佛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大人们都替他们着急呢。
未成亲前的孩子终究还只算是孩子，所以，趁现在能乐，就乐和乐和吧。
等成了亲生了娃，眼见着就得担起小家的责任来了。
那个时候，自然有愁不尽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摆摊的一天，汤氏吃了早饭，喝了药，就柱着拐杖走出来了，先是看到王连杰和孙玉林在割猪草，欢快的在草中笑闹，便是有草割破了手指和脸也不妨碍他们的欢乐，而王连良和王连信则去了地里帮着浇水，又帮着两个小的割猪草，十分勤快。
她迎着风，脸上带着笑意，往王素心的摊位上走去。
这里有着最平静最平凡的快乐。
但她现在最挂心的，正是大孙女王素心。
有些迷惑，总得看清楚。
闻到一股药味，王素心就知道是汤氏来了，她放下手上忙活的东西，赶紧去扶，道：奶，你走慢些，这路上都是土块，容易绊跤呢，你这年纪，跌一跤可不是好玩的。
年纪大的人最怕的就是摔跤，有些很健康的老年人，跌一跤，然后就没了的实在太多太多。
现代的条件和医疗以及营养还算最好的了，都容易出事。
更何况是现在。
汤氏瘦巴巴的，以这年纪，现在的这条件，十有八九，骨质疏松。
生活艰苦，难见荤腥，便是想补点骨，也难补。
汤氏笑呵呵的，倒不在意，道：你忙你的，我在这坐坐。
诶，王素心的确在忙，听了这话，便将她扶在座位上坐下了，老太太笑呵呵的，一脸慈祥，迎着风扶着小拐杖，一脸舒适和惬意。
此时路上并没有车马经过，她看着王素心在炸豆腐。
说来也怪，这豆腐的味儿一飘出来，竟是又香又臭的。
汤氏啥也不说，只是闻了闻。
一副仿佛不管事的模样。
倒是王连良和王连信闻见了，老远的道：好香啊，不过怎么又臭臭的……是啊，怎么又香又臭的？！两兄弟想去瞅两眼，但看到王连杰和孙玉林还在哼哧哼哧的割草，便不怎么好意思躲懒。
再则，遇见什么事都要去瞅一眼，难免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有种特别的羞涩。
倒是孙玉林闻着闻着就开始咽口水了，吸溜了一下鼻子道：好香啊……他像个小土拨鼠似的站着嗅闻着，咽着口水对王连杰道：要是大姐能剩一点我们大家分着吃就好了……大姐又在弄好吃的了……王连杰也有点扛不住，正好又处于下风，没心思的割了一会，将柴刀一丢，道：……我去看看大姐在炸什么，要不要帮忙。
孙玉林闻言，也丢下柴刀去了。
王连信和王连良也想去，但不好意思，便继续割草，有点心不在焉的，不一会，孙玉林亮着眼睛飞跑过来了，手上还用竹子戳了两块臭豆腐，道：大哥二哥，大姐叫我来给你们尝尝的……两人挠挠头，道：这，这，你吃吧……孙玉林流着口水，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行，大姐说过，我们王家人不可以吃独食。
两人看着色泽诱人的黑的焦的冒着油光，醮着作料的小块豆腐，不由的咽了咽口水，道：那好吧。
去要食这种事他们都是大孩子了，肯定做不出来，但他们也是馋的。
小心的接了过来，小口的咬了咬，感受着这又香又臭却又要把人馋死的感觉。
对他们来说，油过一遍的食物，哪怕是屎，也是香的。
吃着便眼睛一亮，道：好吃，又臭又好吃。
孙玉林嘿嘿笑，回味着嘴里的那种感受，盼望着晚上能再剩点可以分着吃。
王连杰吃完了，像馋猫似的飞奔过来了，道：大哥二哥，大姐说要是割完了猪草，要你们带我们去河边摸点蚌壳和螺咝呢，说那个做出来很好吃。
两人愣了，道：啊？螺咝也能吃？！怎么吃？！蚌能吃是肯定的，他们就吃过，就是清水煮了，然后吃一吃。
但是这个螺咝，这么小，咋吃？！孙玉林拉住他们的衣袖道：肯定好吃，大姐肯定有法子做的，肯定又香又好吃。
大哥二哥，我们快点割完猪草去吧……王连杰也道：是啊是啊，大姐说只有你们才能带我们去摸，要不然都不肯叫我们单独去河边的。
两人想了想，憨厚的笑道：行，那我们快点割猪草。
四个人割草可快得多了，这个时候的草是长的又快又多，哪里都是一片又一片的。
这大自然的条件给与的春草仿佛永远也割不完。
微风吹过，四人笑嘻嘻的，时不时的从草里露出头来，朝着路边的方向瞅上一眼，闻一闻，解解馋。
时不时的还惊呼一声，啊，蘑菇……兔子，快，抓兔子……笑笑闹闹中，仿佛因为人多，变得松快许多，连干活都不累了一般。
汗流过脸颊，因为快乐，无人叫苦。
王素心隔着远听着他们的笑闹欢呼，不禁一乐，孩子们的快乐永远都是单纯的。
哪怕是干活，也能找到无限的乐趣。
其实说到底，这个时代生产力虽然落后，但人们的生活的心理压力并不大。
如果如后来，一睁眼上班就像上工，就自然而然的失去了很多的快乐。
物质条件越好，也未必能填补虚空的精神损耗。
打工人的苦，唉，不说了。
正说着呢，隔的远远的，来了一辆车马。
晃晃悠悠的，并没有像赶路，马蹄声轻快而悠然，那马车夫还时不时的高吭的唱着山歌。
汤氏像睡着了似的，眯着眼睛在那打盹，王素心见她自在，便只顾忙自己的了。
马车慢慢的近前了，行速也越来越慢。
有人掀开车帘，闻了闻味道，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又香又臭的？马车夫停了歌声，道：我去前头瞧瞧。
将马驱过去，我看看。
年轻人一脸好奇，近前看到王素心，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又看着她的摊位，眼神之中充满了新奇。
他嗅闻了闻，然后丢下手中的书，一只手单撑着从马车上跃了下来，走到近前，道：这是什么？！吃食。
臭豆腐！王素心道。
臭豆腐……年轻人朝着黑乎乎的新奇东西有点犹豫，有点想吐，但又有种自虐般的想要流口水的冲动。
唔……他似乎陷入了纠结，这是什么黑暗的乡间的东西，该不会是屎……做的吧？！车夫上前看着也有点犹豫，脸上有点不好看，王素心看他的表情，似是想呕吐。
公子，这……车夫脸色青青的，不敢再看黑乎乎的东西，想要劝劝年轻人，但是见年轻人不动，便问王素心道：这是何物做成？！什么吃食，从未见过……怎么黑黑的，浪费油来炸呢？！你这丫头，未免有点糟践油了……王素心懒得多说，只道：菽豆做成的。
车夫哽在那里，似还想多说，想了想，憋了口气，道：……既是菽豆做成的，为何要做成臭的？王素心用竹签戳了一块，醮了点酱，往嘴里咬了一口，道：……就是臭的，吃吗？！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