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里有没有恐惧胆怯, 或者说有没有吃过苦,都是写在脸上的,见这主仆二人嘻嘻哈哈的搭起了帐蓬, 汤氏心里明白,素心这孩子会看人。
不一会,那车夫又回来了, 道:我家公子要在这附近歇几天, 这几天的吃食就劳烦姑娘了。
王素心点点头, 伸出了手。
车夫啧了一声, 一面给钱, 一面嘀咕道:真是掉进钱眼里的姑娘, 一句话都不离钱,还能少了你的不成?对他来说, 也是稀奇了。
王素心呵呵一笑,接了钱很愉快, 也没反驳他。
这不是怕他们是富贵人家,向来生活中很少亲自给钱,万一忘了, 她难道白给?!放心,保管每顿不重样!王素心赚到了钱就很愉快,说话也很爽气了。
车夫不愉只是一瞬, 很快就拿着弓,将马车留在摊位附近, 进了附近的小山去野猎了。
王继祖在镇上找人商议烧炭的事情,临近中午, 回家的时候, 看见四个小子在河边嘻嘻哈哈的摸河蚌和螺咝, 道:摸这个做什么?!王连杰大喊道:爹,大姐说能吃,叫我们多摸点回家呢。
能吃?!王继祖有点傻眼,这种带壳的,又没肉的东西能吃?!他想了想,也没阻止,对连良道:注意点不要往水深的地方走。
哎,知道了,叔回吧,我们注意着安全呢。
王连良笑道。
王继祖一瘸一拐的去摊位了,本想问问螺咝的事,却被一阵香臭味给震住了,道:这,这是……之前在屋里盖着的切块的豆腐今天就好了,用油一炸,就是臭豆腐。
爹,你尝尝,香不香?王素心给他一小碗尝。
王继祖吃了一口,唔了一声,道:倒不难吃,只是又香又臭的。
这个能卖得出去吗?!总有喜欢的。
王素心笑道,只要吃上瘾了,就会想。
不吃还不行。
王继祖乐了,对汤氏道:娘,你可尝过了?!尝过了,没敢多吃,只尝了半块,汤氏乐呵呵的,道:镇上人怎么说?!出点力的事情,没人会反对,我跟他们说好了,等农闲下来,得空的时候就一起垒个窑。
王继祖笑道:以后烧些炭,有些出息,镇上人分,便是一年只三瓜两枣的,也是好的。
垒窑要吃些苦。
但哪个又怕吃苦?!汤氏点点头,是呐,这年头,人力不值钱。
这个事,在这个社会里真没难度。
谁家都有点劳力。
便是家里劳力少的,不出力气,也没人计较个啥。
想要组织个啥事,只要不是出钱,只出力气,并不难。
而从组织,游说这些事情当中渐渐形成的威望,才是王继祖真正得到的,也会潜移默化,约定俗成而成就的一种隐形的权力。
汤氏道:只是要兼顾些劳力不足的人家,这一点你要权衡好,与其它人家说清楚,若不然以后定有人生不满。
出力气不打紧,但以后,有人出了力气,也有人没出,出多出少,只要是集体的,里面都是事儿。
所以一开始就得说好。
而村里族里的事情,也不能只带几家,而不带另几家的。
若是依此办,便是一开始还好,但未来一定得黄!这里面门道可未必比读书少。
只不过一开始,纯朴罢了。
涉及利益以后。
所有一切,都得规范。
才不会生乱。
娘,我明白。
王继祖笑道,若我连这点也做不好,真是一无是处了。
以家庭家族为单位的社会里,最忌讳吃独食。
就是现代农村,也不能够独富,否则,毒死鱼,砍了瓜,等破事,层出不穷。
哪怕现在人单纯,但独富了,就未必了,扎了人眼,迟早要被抢家破家。
这里面的平衡,就是要以利益为重,而又要兼顾人情。
所以,集体做是最好的。
只王家一家肯定不行。
得有些利,要分出去。
而怎么分,又是学问。
这就需要智慧了。
王继祖知道轻重,自然心里有所权衡。
汤氏提点到位了,也就笑呵呵的不再提。
王素心一直在忙忙碌碌的,汤氏对王继祖道:这路上行人虽少,生意也不多,但食肆生意到底是个累人的活,素心忙里忙外的,都没歇。
这事情琐碎着呢,王继祖道:这孩子又肯干,尽想些没吃过的吃食来,真别说,还蛮好吃!确实好吃,贵也贵的道理,汤氏笑道:就她用的酱料,油盐,本钱也低不了。
王继祖笑了,道:刚看到四个孩子在摸螺咝呢,这又是个什么吃法儿?!爹,等会儿爹得帮我一把,我包管做出来好吃的紧。
特别下酒。
王素心笑道。
汤氏乐道:素心说能吃,且看她做做尝尝看吧。
这个到处都是,以往都没人想到吃这个。
王继祖听了便乐,又有点好奇。
上午过去了,路上没再出现第二个行人。
此处荒僻,人经过的也少,因此生意清淡,但清淡也有清淡的好处,不算累人。
以大女儿的机灵,一天哪怕平均只一个生意,一个月的收益也少不了。
他是见识过了,也不担心生计了。
镇上没有像样的客驿,到底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房屋来做行舍,若不然,还能做点子这样的生意,只是镇上其它人家的条件也多数如我们家一般,拿不出手来招揽人住,可惜了……王继祖笑道:现在行客少。
若是人多了,说不定有人家愿意做个青砖瓦院的做做行路人的生意。
做这样的房子成本不少,汤氏道:怕是难喽。
王继祖也深以为然,便不再提这事儿。
四个孩子摸了两大木桶的螺咝和蚌回来,兴奋的邀功。
王继祖听王素心的要求,找来了铡猪草的刀,然后一个一个螺咝的铡去尾巴。
王素心看了,这里的河水不混浊,很是清澈,常年无人吃的螺咝也很干净,没有青苔等生物,都大的很。
足有大拇指的大小。
素心,我们也做点什么吧……王连良王连信笑着挠头道。
大哥二哥帮我把蚌肉处理出来吧,晚上烧上一大锅,包管吃过瘾。
王素心笑呵呵的道。
诶,两人答应的极甜,找了割麦子的镰刀来,直接用技巧的割开,然后掏出肉来。
别看壳大,足有一桶多,但是掏完了,也就一小盆肉。
王连杰和孙玉林做不了这个活,就在旁边帮忙找水清洗,把一点点的泥沙给清洗干净。
看着白白的肉,两人一想到肉的滋味,就流口水。
以往也不是没吃过这种,都是清水煮熟,味道算一般。
但是他们期待着王素心的手艺,大姐做什么都是好吃的,光想一想,都要流口水。
汤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不管如何,这也算是王家的福运吧。
她心里依旧略有些惆怅。
罢了,想问的不敢问,不能问。
想探究到底的,也未必如意。
既是如此,难得糊涂呐。
她笑呵呵的,小儿子找到了目标,眼见着二房也渐渐兴旺起来了,她的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巨石,轻松不少。
等铡完所有的螺咝,王继祖也累的手麻了,这东西虽小,可是还真得用不少力气来铡,不容易啊。
帮着把这螺咝洗了七八遍,这才用箩筐沥干了水给王素心。
此时已是近午时分,王素兰在家里已经做了主食,喊吃饭了,倒是两个小的吵着要吃螺咝,王素兰一人给了一个头蹦,道:你们不急,奶也得按时吃饭!少啰嗦,快点吃饭。
晚饭再吃这个!王连杰和孙玉林顿时没声了,老老实实的吃午饭,炒的丝瓜鸡蛋,焖的茄子用蒜泥香油拌的,还有就是天天吃的豆腐汤了。
因为汤氏在,也烧了好的,割了点肉在豆腐汤里。
等到午后,王素心架起了大锅,先把这两道菜给烧出来。
先炒螺咝,油热姜蒜干辣椒末下锅炒香,然后倒入螺咝,翻炒。
这声音,像炒沙子似的,重的不行,王继祖还真怕她把铁锅给炒坏了。
然后是入料酒去腥,再加入各种调料,包括香料的末,那味儿带着一点香的,又有点呛的开始飘散开来了。
很神奇的味道,一开始是河腥,然而一经她的锅一炒,弥漫着的香味取代了这种河腥之气,四个男孩子早就嗅闻着口水直流,眼睛发亮的看着这神奇的变化,真的是好奇妙的厨艺啊,这样的物,还能这么吃,竟能产生这样的变化。
简直出神入化的变化。
王连良和王连信看着呆呆的,愣愣的,佩服不已,眼里都是崇拜。
等螺咝焖好,盛出来,那香味,简直要人命。
王素心找了竹签,来道:吃吧,吸出来吃,吸不出来就用竹签挑。
她示范道:只能吃到这里,尾巴这里不能吃。
家里人都点头,吃的嘶哈嘶哈的。
我给奶和娘挑点出来吃,王素兰笑道:大姐,这个好吃,就是忒费功夫,又吃不饱,还费劲费料。
忙活半天只能吃这么点,看着多,其实很少。
人要是天天吃这个,尽是把功夫全费在这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