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专业的人快的很。
然后就是开水烫毛，再切割分猪肉啥的。
屠夫过年是最忙的，镇上的人, 还有乡下村里的人但凡有养了猪的，都会请他去杀猪，请他得排队呢。
再则便是有不舍得杀了自家吃的, 卖与他, 他也得杀了猪卖肉, 所以, 是很忙的。
收了惯例的猪下水, 他风风火火的走了。
要去下一家。
等烧了排骨和猪血汤端出来, 两个小的哪还有悲伤，吃着眼前的肉, 只感觉真香。
一家人看着都乐了！王连良和王连信也准备好了，带了猪肉, 熏鱼还有盐，糖，点心, 等等啥的着，要回村去了，带的满满的都是东西。
因要过年了, 牲口不好借，人家家里过年走亲也是要用的, 因此他们是推着板车要回村的。
王继祖有点不放心，要陪他们回村, 但是被两个侄儿给劝住了, 这一回走回去, 天又冷极，腿得伤着，因此死活不肯。
王继祖想了想，便寻到了有顺路去乡下另一个村子的人家，便叫他们结伴同行。
叮嘱他们回村以后别耽误，把猪肉啥的腌好，就赶紧的来镇上，娘盼着他们早些来相聚过年呐。
王连良和王连信应了，推着推车兴冲冲的回家去了。
王继祖看他们的身影不见了，这才回家，对汤氏道：不买牲口真不行，以后往来的次数多了，带的东西又多，光靠人推，太吃力了。
总是借别人家的，也不方便。
若有想法，你和你大哥商议商议。
汤氏道：叫你大哥也出点钱与力，要不然，你大哥以后就更不好意思了，反而疏远了你……王继祖道：嗯，开了年，我再与他商量。
说罢又高兴起来，道：若是顺利，明年是两喜临门呐，盖屋是一件喜，成亲又是一件喜，若是两个能同时的定亲，成亲，那岂不是三喜临门了？！汤氏笑道：亲事的事可马虎不得，宁愿错过，也不能犯错，是终身啊，可不是儿戏。
还是多看看，各方面都妥了，才行。
便是迟上年把，都不妨碍。
娘想的有理，王继祖道：有娘掌眼，必是差不了的。
汤氏笑了，她给两个儿子娶的亲是真没话说的。
朱氏和章氏都是善良的人。
朱氏娘家就不用说了，只有章氏娘家略有些不足，凭添了二儿子许多的折腾。
然而，儿媳妇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若不然有那计较，不管是大房二房，这日子，能有今天吗！？早在计较中失去一切亲情了。
两个侄儿一走，家里就冷清许多。
两个小的最是无趣，虽然有猪肉吃很高兴，但是也很无聊啊，猪杀了，也不用喂了，所以整日就闲了下来。
家里人也不放他们出去跑，怕冻着与野兽啥的。
所以干脆就在家里搭搭木头的积木，以及下下五子棋了。
镇上的孩子们也就到了年里能得闲，平日里不管多小都是要在家里帮着干活的。
往年，他们也不可能会被放出来玩的。
但今年特殊，镇民们过的比往年略好些，走动也频繁了些，因此走动的时候就禁不过孩子们闹，也会带孩子出来走走，来了两次，见到王连杰与孙玉林玩的东西就走不到道了，整日的缠着大人要来，大人实在缠的受不住，便不好意思的送了孩子上门来，因不好意思，还送了不少炭来，意思是王家取暖啥的，他们也挺不好意思，送点这个来，也好叫孩子们在王家暖暖，不然都不好上门扰搅的了……王家吃啥喝啥，孩子们虽然馋，但是这个年代的孩子早就已经懂事了。
家家都不丰裕的年代，每个孩子，尽管非出自本心，但自小就被家里早早的教育过，外出走亲串门啥的，严禁乱看乱吃，绝不允许恬不知耻的吃人家的东西，东西好吃，也有人情在，就得还啊，不是怕还，而是怕吃了好的还不起。
这样的环境下，每一个孩子都早早懂事了，懂事的过份。
之前的王连杰与孙玉林也是一样的。
只是来了王家，难免会有零食，两个小的能不给小伙伴们吃吗？！便是他们不肯，家里大人也过意不去啊。
因此，多少会吃上一点。
孩子们不敢隐瞒，往家里一说，镇民们都送了点家里的吃的来，有的是冻梨，有的是自家做的糕点，炒米，有的是炒栗子，多是孩子们在家吃的零嘴，虽然常见，可也是镇民的回礼。
王继祖没有回绝，一一的收下了。
因此小子们都安份下来，取着暖，玩玩乐乐就是小半天，在这冬日里，时间也就在快乐中渐渐过去了，满脸都是笑容。
孩子们是最容易满足的。
给他们一丁点的快乐，他们就能将快乐扩大到仿佛整个世界。
王素兰只陪着汤氏与章氏说话，偶尔织布，或是做点针线，家里炭火足够，倒也不怎么冷。
现在的日子比起往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往年，因怕柴火消耗过多，过冬哪里会这般的舍得用柴，更别提炭了。
再加上拮据的环境，捉襟见肘的生活，仿佛有一个大大的阴影笼罩在心头，很少有快乐的时候。
汤氏与章氏还是用药养着。
身体原因也不叫她们干活。
因有人陪伴说话，日子丰足，自然心情就好，这身子骨也就渐渐的硬朗起来了。
两人都是有心病的人，如今汤氏最惦记的二房日子好过起来，心病已尽去，章氏心中则是有了依靠，心中的阴影也消散无踪了，这身体自然而然的好了许多。
王继祖还是会在镇上走走，偶尔带点消息回来，这家长那家短的。
倒是没啥重要的事情。
偶尔能得知到别的镇上的消息。
得知隔了几十里远的镇上围猎了一只下山的熊瞎子，还有十几里远的镇上猎了一群狼的消息，令镇民与家里人都很惊讶。
爹，有伤亡吗？！王素心道。
有，听说那熊瞎子下了山吃了个小女孩，王继祖道：狼群倒没伤到人，它们下山是为了找百姓家中的牲口下手的，吃了几只羊和猪。
猎人队早有准备，一网打尽了。
只是那熊可惜的很，因为仓促着，有一个猎人的手臂被咬断了。
家里人都沉默了，叹息一声，心道，这猎人以后恐怕不能再以围猎为生了。
失去一只手，哪怕是在家里种地，或是干点其它的都难。
人是生产力啊，失去了手，这……他们倒不是歧视残疾人，而是他们一家子遭受过残疾人的待遇和痛楚，所以才更清楚，落了残疾，未必比死了更好。
活着，有的时候是极为遭罪的。
章氏当下是没说什么，等到了晚上，叹了一声，对王继祖小声的道：在孙家的时候，我见过因打猎受伤的猎人退回家后是什么遭遇，说出来，其实挺残忍的。
家里人，很少把他们当功臣的，若是有良心的，还会感恩他，然而大部分人都是没啥良心的，一开始是真心疼，只是后来也就嫌他吃的多，不能干活。
我亲眼见过许多，慢慢消瘦下去，人得了心病，还没到四十就没了的……原始的社会里，其实有某种属于动物世界的残酷。
甚至比动物世界更残酷，属于一种杀人诛心的酷刑，而且是慢刀子割肉。
这一切，没有比章氏与王继祖更懂的了。
王继祖沉默了，良久道：不管如何，总归还有一条命在……哪怕不能干活了，好歹还能照顾一下妻儿。
章氏叹了一声，人活着是遭罪，死了更残酷。
妻儿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孙家的事，其实不是个例，而是一种普遍的现状。
章氏窝进他怀里，道：继祖，我觉得我们，真的很幸运。
嗯。
王继祖点头。
他有最好的娘亲，也有最好的大哥。
别人家的残酷事，不会在王家发生。
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幸福。
章氏笑道：以后等儿女们成家，侄儿们也都成了家，咱们就会更幸福吧，只是我愚钝，不及娘呢，就是怕以后教不好孙儿们……所以，咱得好好孝敬娘，让娘长命百岁，有她老人家在，咱王家，会永远和睦的。
王继祖点头。
章氏又道：咱们二人虽不及娘有智慧，可是我们家有素心。
素心像娘。
这孩子，疏阔大气。
真不像女孩子。
更不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孩子。
应该是像娘吧。
王继祖沉默了一会，道：睡吧。
年纪大了，人是不怎么能熬夜的，天一黑，人就困了，说了一会儿话就沉入了梦乡。
年底了，王素心也没啥事，就在厨房里炒了些火锅底料。
因为没有牛油，所以用的是猪油炒出来的，也有另一种香味。
因杀了猪，这猪油是真白真香。
但用底料炖煮出来也很炝。
家里人鼻子遭了老罪了。
姐，这也太呛了，你准备熬多少？！王素兰眼睛都要流泪了，还打了个喷嚏。
时人饮食连盐都舍不得放，所以习惯了清淡。
乍然遇到这呛人的味儿，便是王素兰常吃王素心煮的好吃的，也有点受不住。
我是打算多煮一些，然后封存起来，年后打算卖点小火锅，里面放点年糕，白菜，豆腐制品啥的，会有人喜欢吃的。
王素心笑道：你受不住就把门窗先关紧了，等一会儿这油烟散了就不呛了，天冷的很，一会子的功夫就凝固了。
王素兰坚持着过来看了看锅底，好家伙，那红红的辣椒，看的她有点害怕。
便嘀咕道：还不如大哥二哥煮的卤味呢，也没这么呛，这么辣啊。
这种，真的会有人吃么？！她嘀嘀咕咕的走了，显然是做不了这个，连打着喷嚏，带着家人把门窗关的严严的。
王素心耸了耸肩，等到过年氽肉的时候，就知道火锅的好处了。
她从并刀刀上买了点各种安井的丸子，打算今天煮个丸子火锅。
奶和爹娘估计是吃不了，但是她和连杰，玉林喜欢吃啊。
素兰不管吃啥，一开始都吃不习惯，后来胃口打开了，也能吃得香。
至于长辈，用鱼汤煮个清淡的锅也不错，不辣，而且丸子也是很香的。
煮出来不可能会难吃。
现在的她对于拿出来的东西是越来越从容了，家里人其实都心里有点清楚的，除了章氏。
章氏眼睛不好，至今都以为是王素心喜欢厨艺，所以钻研出来的。
她吃东西本就不怎么看得清，所以，也就不怎么多心。
家里掌家的人是王素心，她充分的倚靠并且信任，不仅这些吃食上不怎么再如从前那样在意，而在钱财上，她甚至也都不怎么过问了。
以前是怕她乱花，现在得知充裕的前提下，她就放了心。
完全的由王素心作主了。
若问她，现在家里有多少钱，她是语塞的，不清楚的，除了王素心交给王继祖和她的一小部分外，她是真的对于家里的财政一无所知。
也正因为不知，所以心里才没有负担。
也许，人瞎了，但有福气，便是章氏这样的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新年也越来越近了。
王连良王连信大包小包的回了村，光处理这些带回的吃的都用了两天时间。
半头猪要腌制起来，哪怕天冷极，他们也怕坏啊。
然后就是各种吃食，糕点啥的，甚至还有酒水，都一一的放好。
王绍祖道：太丰盛了。
给的太多了。
这是惦念着咱呢。
朱氏高兴的很，心中暖乎乎的，道：连盐都带了回来，可见想的周到，就是要咱腌猪肉呢。
素心这孩子，是真细心。
我看一定是素心操办的。
还有这酒水，只怕是用来送礼给亲戚们的。
王绍祖一问孩子们，王连良便点头笑道：二叔说，往年都是亲戚们照顾咱们，如今也能稍回馈一二了，咱们家便不能小气了，这些置备着送些礼，也叫亲戚们高兴高兴，也叫爹娘体面体面。
王绍祖鼻子一酸，眼睛就通红的了。
哭啥？！朱氏支走两个孩子，道：孩子们都大了，你这在他们面前流泪的，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