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镇民忙推拒, 唬了一跳道:这怎么能成?!这是你和你大伯娘辛苦做生意换来的。
怎么还能分给咱。
他们手摆的像拨浪鼓。
知道她在这生意上是没有收钱的。
他们拿了岂不亏心。
是用香料换来的皮毛,也是他们大方,才给了这许多。
不然哪里有呢?这有六包, 我家里三包就足够了,给长辈们做个褥子就成。
王素心道:能收这许多香料,也亏了各种叔婶一起帮着收起来的香料, 不然哪能换来这许多?我若一家收了, 也亏心的慌。
万万不要推辞。
众镇民坚辞不受。
王素心和王继祖说了, 王继祖劝了他们, 镇民却只愿意收两包, 说这是素心辛苦换来的, 若是分一半,实在是没这个脸。
王继祖见劝不动, 这才作罢。
镇民们相互谦让着,把这两□□毛给镇里的最老最虚弱的人分了。
镇民们心中温暖, 总觉得不好意思。
相互商议了一下,决定在荒地里多种些香料。
荒地多的是,撒起来任它们生长, 也不必管。
收多少算多少。
只是收的时候费心。
到时候他们宁愿吃些苦便罢了。
到时候都给王素心,也算是还了她一片心。
汤氏见此,心怀甚慰, 对王素心道:好,好, 你这孩子会处事情。
比你爹还圆融。
奶太夸奖我了,我哪有这样好?王素心道:我这也是取平衡之道。
镇上若只咱们家穿皮毛, 总归是不妥。
不如老者都有, 才不会生那许多嫉恨的事来。
我也是为图个省心, 才这样顺手推舟的。
汤氏笑着,温和的看着她。
等她走了,才对朱氏和章氏道:那也是因为不贪,才能这样顺手推舟。
她这为人处事,比你们还强些。
与人为善,是会有所回报的。
这才是一个家的立身根本呐。
章氏眼睛不怎么看得见,人的眼睛不明,其实是一定程度上影响心智的,因为人因此而钝感了。
听了也只是点点头,并无多少感触,略有懵懂。
她信服汤氏。
自然没有异议。
朱氏却领悟的多,晚上对王绍祖道:咱们王家在镇上是立住脚了。
素心这孩子了得啊。
比连良连信强到不知道哪里去,咱们做长辈的都不如她。
二弟,也不如啊。
就这小事上,就能看出来。
王绍祖心里也挺高兴,道:这不是挺好的事嘛。
这孩子没以前倔了,挺好。
说实话,我还挺怕她犯犟的。
当时我都没反应过来,朱氏啧啧称奇,想了想,又失笑,欣慰的道:用不着担心了。
咱们在镇上是真的稳定下来了。
二弟以后必然是管着镇上的事的。
镇里人都服他。
王绍祖道:嗯。
继祖有事情做。
挺好!在他心里,弟弟读过书是做大事的人,现在哪怕只是管着镇上的事呢,也比种地强。
其实一直以来,他一看到瘦弱残疾的弟弟下地,他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就觉得他不该种地。
王家搬新居的时候,镇民不忙的,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来帮忙了,每个人都笑意盈盈,仿佛迁新居,也是他们的喜事。
而开宴礼也十足热闹,镇民就没有一家不来的。
热情的上门,家里卖酒的,便拎两坛酒来,便是没有卖这些的,也担个五六斤的粟米来,就没有空手来的。
王绍祖和王继祖一一的收了,一一的受了人情,然后请人上桌吃茶。
茶是足够的,再有便是瓜子之类的干果。
开席的时候是大海碗八大碗,每一碗都装的满满的,油水足,份量也足。
这年头不讲究什么花巧,只讲究油水足,就是最大的诚意了。
再有便是蒸的又白又胖又光滑的白馒头管够。
镇民们能吃到这样的席,十分高兴,觉得受到了礼遇,都开开心心的。
小孩子们人人都收到了一把糖,珍惜的收了起来,咧着嗐了牙的嘴巴,笑的甜极了。
镇民们吃完饭,便前前后后的打量着王家的新居,夸奖着这屋子收拾的真好,又道汤氏好福气。
商议着若以后存些钱,自家也扩建成这样类似的,这王家的屋子,竟成了他们的幸福追求。
热闹的办了一场,送走了邻居们,剩下的便是朱家兄弟和爹娘了,他们都来了,因为来路远,所以是要住上一晚才走的,包括村里的几个青壮代表也都来了,他们能来,王绍祖最为高兴,他虽说此时已是心安,在镇上算是安定下来了,然而,他是最不愿意与村里淡了的,所以很高兴也很热闹的招待。
喝茶聊天的时候,村里几个青壮感慨的道:绍祖啊,你和继祖能在镇上安定下来我们也高兴,也不枉你这搬家折腾一场,如今看着你们迁了新居,住的又宽大又敞亮,我们心里只有高兴的,只是,切莫忘了根本,村族里才是你们兄弟的根本呐……这要是关系不好的后世人,听了这话,恐怕得多心了。
然而,在这场对话里,说的人没有别意,听的人也不可能多心。
王绍祖道:祖坟和田地都在村里,怎么能忘了根本?!村里也不远,以后我会常回去的,你们也要常来走动,才不会生疏了。
王继祖道:当年若不是村族里帮衬,我也不可能读书读到如此之远。
村族是融入骨血中的东西,怎么敢忘了呢?!只是眼下想要兄弟母亲居住一处,这才相聚。
等以后若是能有些收项,村里的房子还是得建起来的。
家里的孩子也会越来越多的,哪里就能舍了?!众人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看着,对这新屋子露出很羡慕的神色,说实话,他们这一辈子,恐怕都做不了这样的房子的。
便是有子孙成亲,也顶多是做两三间土坯屋子罢了。
王继祖接着道: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下,觉得村里若有闲力,不妨种些调料,到时候收了卖与行路的商人,不拘收益多少,也是个进项。
村人一听,忙道:果真能卖得出去?!肯定能卖得出去的,这一天天的虽看着行路人是不多,但是一年到头的,车却不停,若遇着一两个商人,人家说不定全包圆了,咱们收起来看着是多,其实对他们来说,只是几车的事情。
王继祖道。
王绍祖也劝道:是啊,村里荒地多的是,撒些种子也不碍什么,只是收的时候稍微费点心。
不管怎么样,不会亏的。
这是打包票的意思,众村人一寻思,反正种这些也不费好田,只是出些力的事情,便满口答应下来,道:到时候就拜托你们两兄弟了。
若是因此村人有个进项,一年到头的也能有个收益。
老人们到了年节也能做几件冬衣。
众村人欢欢喜喜的住了下来,第二天要回去,汤氏给送了两件毛皮,村人不肯要,得知是用香料换来的,家里还有多余的,他们才收了,寻思着回了村给年寿最高的老人。
一想到这个就欢喜极了,以后若是有香料能换取些生活物资也是好的,毕竟对村人来说,接触铜子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便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汤氏也要给朱家两件,朱氏爹娘死活不肯要,劝汤氏道:我知亲家母的好意,只是我们要收了,实在是亏了心了,再则,在咱村,家家都没有,只单我家有,也穿不出去,到了头,还是压箱底。
不如咱村里也种点香料,等以后大家伙都生活好起来,那时我再穿用不迟,眼下亲家母要给我,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汤氏心中感慨不已,就这个亲家,她是真的结的没话说。
亲家公和亲家母是真的为女儿和外孙操心的,她是想回报一二,然而,终究是略有些不妥了,毕竟是真心,不是图回报,想了想,便道:也罢了,待明年种了香料出来,若是能与过往的商客换到了什么,到时候叫亲家母的两个亲外孙给送去,那时可不许拒绝了。
章氏笑道:是呐,外孙孝敬的,到时候可不能不收呐。
一时都笑将起来。
朱氏的父母和兄弟都要回去了,他们是忧心忡忡的来,却是高高兴兴的走,来时,是有点操心,怕女儿一家在镇上生活艰难,捉襟见肘,毕竟是又是建屋,又是要马上娶媳妇的,怕支开不够。
现在却是彻底的放心了。
看到这现状,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顿时便高高兴兴的往回走,汤氏送到屋外,朱氏娘忙道亲家母不用送,欢喜的回村。
朱氏和王绍祖自然要徒步送上一节路。
朱氏娘唠叨道:我这些日子得闲时也帮着给你织了些布,知道你这里忙的很,怕是没时间织布,先给你用着。
孩子们的亲事要紧,这要马上要用了。
省得买,现在一匹布就要十五个到二十个铜子左右,真的贵。
省一些是一些。
农家娶亲,也没有说要买布的,都是自家织出来。
我看若是有多余的皮毛,搭上两条放到彩礼里面,体体面面的,体面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这个,布便是不够用,对方也不会心里不满,这亲事也就成的高兴。
孩子们一生的大事儿,别因为这小事,弄的不高兴才是。
之前你们这还没有建屋呢,那两家也没嫌弃说穷苦啥的,可见是真心的想要结亲的,为孩子好的,便不是计较那等子的人,我本想与亲家母说的,但想着,我总归是外了一层,这不成了我做主了?想到这不妥,这才没开口,你们回去再和亲家母商议,若是不成,我再织些布,若是能晚一些办喜事,想也是够用了的。
朱氏和王绍祖心中大暖,道:叫娘费心了。
看到你们好,我就高兴了,费点心算啥。
朱氏乐呵呵的,又叫他们别再送了,匆匆的回去。
朱家人办事说话都是风风火火的。
朱家与村里并没有同时回去,主要是给村里和朱家的东西不一样,这要是一同回,这难免有点不好。
所以村里人先回去了,朱家人后回,朱氏虽没要皮毛,但王家是给了许多吃的用的,朱家兄弟用布袋驮在背后,大包小包的。
他们来的时候也是大包小包的,什么地里收的,家里用的,都带了许多。
亲戚亲密的来往,给吃给用,是常有之事。
人与人之间,其实还是要看关系,血缘还是其次。
有些父母儿女关系好的,吃用都会分享,有了好的,第一时间想到要分享,有来有往,相互关心,彼此珍惜,就会长久。
有些关系一般的,也就年节里走动一二,过得去就行了。
更有一种,血缘成了拖累,老死不相往来了。
最难受的,偏偏是放不下的,心里永远着梗着一道坎,吐不出,咽不下,还掺杂着怨与恨。
这一种,最为受不住。
活着的每一天,都像在受刑。
章氏之前便是如此。
在被接回之前,她心里的苦,远比眼睛瞎了更受不住。
事实是物理距离确实是能够释怀一些的。
至少不会时时想到就心痛怨悔了。
偶尔想到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锤子给锤了一头,头晕脑胀,胸口也像喘不过气来似的。
痛苦不会消失,只会淡忘。
等人走了,章氏才微微有些发呆,朱家人在的时候,她不敢露出一点心里的感觉。
直到此时,她才有点发怔。
汤氏自然知道,劝导了她几句。
章氏道:娘,如今我已是不想了。
大抵我和大嫂不一样的命。
我与娘家那边,缘薄。
大嫂真好,我为大嫂感到高兴。
汤氏道:你有女儿运,你大嫂可没有。
章氏一愣,心里狠狠的释怀了。
娘是告诉她,不要盯着自己没有的,她也有大嫂没有的。
她的心突然豁然开朗,倒不是对过去豁然,而是为有这样的家人,感觉豁然。
她矫情的每一刻,都感觉是对这样的家人的辜负。
既是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想过往种种,那些缘薄的娘家人呢。
终究是过去了。
眼前的新屋,新的生活,才是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