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 传递消息的速度极慢。
可不像后世串村如串门一样的。
毕竟是狩猎型社会,村与村之间来往,实在怕野兽阻路, 这就是天然的封闭条件。
很多老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只听说过一些寥寥的外村的故事而已。
就是现状了。
还是大伯提醒的早,我这一天天瞎忙, 竟也忘了这事。
事有变化, 还是早了结的好。
王素心道:不然以后舔不知耻的赖上玉林, 我们也心疼。
王继祖道:我尽快去。
过后几天, 王绍祖就与王继祖说定了, 王绍祖回村带着礼去请人, 说明了情况,王继祖则寻了两个稳重忠实的镇民族老, 说清了此事,众人自然无有不应的。
当下约好时日, 便往孙家村去了。
没有带驴,是推着板车,两条腿去了, 之所以带板车,是为了让族老们还有继祖一并的歇歇脚,怕伤了他们的腿。
他们穿的破烂的很, 拄着木杖。
这副模样,自然不可能带上牲口, 怕被看出什么来。
只是走路颇为辛苦,幸好有干粮可以带, 天也没那么热了, 除了累, 倒也不算苦热。
路虽不远,但光靠走,看这样子,少说也得三五日功夫才能回来。
汤氏与章氏,还有朱氏略有点担心。
章氏道:玉林没有带去,他们会相信,会放手吗?!哪里能带去?!朱氏摇头道:玉林吃胖了不少,这样带去,会看出来的。
继祖就算摆出不想养的样子,孙家肯信?!一旦不信,就能拿捏咱们了,只怕要出夭蛾子。
你别担心。
这么多人去了,肯定能办得成的。
玉林正小,需要人抚养的时候,孙家只怕巴不得躲的远远的,把人甩出去。
此事必能成。
绍祖说的对,这个事,越早越好。
不然以后肯定要赖上咱们家。
汤氏点头,对章氏道:你与孩子说说,玉林虽小,可并不笨,也不是不知事的人,有些事,不必瞒着他,你与他好好说说,贴心的说说。
别把孩子总当小孩子哄。
有些事得告诉他,与他商量。
才是尊重,孩子才能担当。
汤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教两个儿子的。
有什么事,向来无有隐瞒,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个儿子之间也没有芥蒂,与她之间的母子关系,也没有生隙。
不像有些人家,母防着子,子猜忌着母亲,疑心着母亲藏了私房钱啥的家风不正。
她向来都是坦荡的。
章氏点点头,拉着孙玉林进了屋里,和他细细的说了。
孙玉林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他虽年纪小,并不代表他不会看眼色,不懂这些人情世故。
有些孩子的早熟是天生的,尤其是这样的家庭与环境。
甭管理解了多少,但至少章氏什么都没瞒他。
玉林,告诉我,你愿意改姓么?以后忘了孙家,忘了你的亲生父亲,从此改姓王。
与孙家彻底的断绝关系?!章氏道。
孙玉林点了点头,道:娘在这里,哥哥姐姐们也对我很好,爹和娘,还有奶,大伯,大伯娘对我也很好。
这里,才是我的家。
至于亲生父亲,他那时年岁小,其实早就没印象了。
没有印象的孩子,又有什么感情或憧憬呢?!孙家又把他们赶了出来。
他小小的人心里关于父亲的形象,只有王继祖。
那种厚重的,深沉的,寡言而又默默关心,从不歧视,一视同仁的感觉,才是孙玉林最最需要的。
没有区别,就是他要的区别。
好,好,章氏哽咽了一下,道:忘了孙家吧,以后我的儿就快快乐乐的长大,快活的活!孙玉林点头,道:嗯,等我长大了,孝顺爹娘!好,乖。
章氏是彻底的放心了。
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心结尽去呢?!章氏搂住孙玉林,内心满是感慨和感恩。
如今她获得的一切美好,仿佛都能将以往所受到的所有屈辱一点点的抹平了。
老天爷终究是没有亏待她,甚至还给了她如此多的补偿。
慈爱的长辈,亲爱的丈夫,理解而听话的孩子们。
她这一生,值了。
以往所受的苦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一刻,让自己释怀。
孙玉林终究还是年纪小,说开了以后就跑去和王连杰玩了,一边割草一边试图逮个蚱蜢玩。
早已入秋,这些昆虫类已经少见了,偶尔还能见到几只,所以趁现在就得好好的玩,否则想要再玩,可就没有了。
一叶而知秋,蝉鸣尽便知夏尽。
章氏心里记挂着,等待了几日,见丈夫回来了,这才心安。
事情自然是办成了。
王绍祖和王继祖脸上都带着笑意,王绍祖摸了摸玉林的头,笑道:以后要叫王玉林,不叫孙玉林了。
真好。
大伯。
王玉林抱住他的腿笑。
他之前虽有点不敢亲近大伯,然而,他再小,也是知道谁对他好的,性格虽不比连杰外向,却也是知道亲近人的。
王绍祖心暖暖的,嘴角都合不拢,对王继祖道:要不要改个名呢?!名不改了,不然孩子不习惯。
王继祖笑道。
两位村族里的人也笑道:这孩子真不错。
劳烦两位回村,将玉林记上王家村的族谱。
王继祖道。
这是自然,必然办妥。
族老们笑呵呵的。
此时的村族,并没有太在乎血缘。
有的是捡别人家不要的孩子养的,没那贵人之家的讲究。
对于王家添丁进口,他们也很高兴。
对他们来说,莫过于村族里发展起来了,人口多起来是好事。
盖因这个年代,夭折率实在太高了。
而改姓,也是添丁进口,这是大事情。
王继祖热情的留两人在家里休息一日再回村,两人推辞不过,便应下来了,本来耽误了几日,是归心似箭,但这一路辛苦也是真的,他们总得叫王家有个报答的机会。
同去作见证的镇民们当然也一并留下来了,他们离家近,先回了一趟家,然后到了晚上,又被请了来,一大桌丰盛的晚饭已经做好了。
这如何好意思,镇民们有点不好意思上桌。
王绍祖热情的招呼他们上桌,他们才坐下了。
族老看着王家这条件,这屋,这院,这人口,这人丁兴旺喜悦的样子,还有这桌菜,便知道王家的日子是真的过上来了,便也安心不少。
之前他们还担心王绍祖一家都来了这,有点勉强讨生活的风险。
看来,确实是多虑了。
一桌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族老们看着王素心,笑道:这孩子真是能干,继祖这一女竟抵三个男儿。
王绍祖笑道:何止三个男儿?!不是我自夸,我这侄女,一个抵十个男儿。
男儿胜在有力气,可是,我这侄女,胜在脑子。
聪明能干,又大胆有魅力。
十个男儿怎么抵得上?!众人听的都乐了,这样兴家的孩子,谁肯嫁出去!?没见王家一点都没透口风说要给王素心说亲的意思吗?!其实镇上和村里也不是没想头,只是一见她如此能干,心里就歇了心思。
想一想他们要是王家,肯舍放么?!若真是有意,汤氏也早该放出点口风来了。
可是一点也没有。
事关女儿家的事,他们也不好试探。
镇民们吃饱喝足,王绍祖和连良连信帮着一一送回家去了。
安排族老们住下,他们饮了些酒,睡的人世不醒,好在家里现在宽敞,住的屋也是有的,要是之前那个破屋子,连招待客人的地方都没有呢。
朱氏和素兰忙活着准备明天给两个族老带回村的礼物啥的,装了两个半麻袋,都是些吃的用的。
用作感谢,应是够了。
朱氏喜气洋洋的,笑道:家里添丁这样的大事,好歹叫他们带回去,给村里都沾沾喜气。
两个族人也是吃了苦出了力的,他们内心也极为感激。
进了汤氏的屋里,才听王继祖道:孙家见我们找上门,是巴不得摘干净,恨不得连门也不叫进。
我和大哥去了见此,就直接去找了孙家村能作主的族老。
他喝了口水,平静的道:孙家是什么样人,孙家族老们也是什么样人,我说了,竟没一个搭话的。
王绍祖冷笑道:可会装死呢,既不应要把玉林带回,又不应出点财力。
事已至此。
自然就顺利了。
这是多怕玉林回去要他们养活,又怕他长大了将来要夺回他生父的财产和良田。
我原以为村族里会拦一拦,没想到也是一声不吭。
只看了我们穿的这么破烂,自然没起什么心思。
这是铁定了我们是上门打秋风的,尽想怎么打发走呢……都不用提了,猜也能猜到。
镇民们和族老们当时都气的不行,回来的一路上都在大骂孙家村和孙家丧尽天良,不珍惜村族里的人的村落,能有什么前途呢,早晚是要败的,人散的。
汤氏也就不多问了,事办成了就好。
这几日你们在哪住的?!汤氏问道。
沿路用食物换了住处,虽然走路远,但也不是荒无人烟,看到村庄还是能落脚的,用点饼之类的换,人家很乐意。
在孙家村的时候耽误了一晚,借住的是孙家村的一户人家。
孙家我们没住。
王绍祖想到孙家,心情还是有点不虞,道:还好带的干粮够。
人家愿意换。
穷家富路嘛。
当然为不露富,王素心给准备的也就是普通的面饼子,菜饼子,好歹是没放肉啥的,只打了鸡蛋摊里面了。
就算她觉得朴素了,但是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依旧是好东西,是奢侈品了,对他们来说,已是富路的最好的东西了。
因为这饼是用油煎出来的,那香喷喷的滋味,别人换,还觉得是占了便宜。
一行人虽没露富,但吃食上,虽算收敛了,但也不赖了。
至少换点吃喝,是真的不难。
老乡们也都热情的很,还给我们准备睡觉的屋子,给烧了热水。
很是好客。
王继祖道:就是走路远了些,但也不算多苦。
我的腿也没怎么受累,这一路,竟是累着大哥了。
因为他累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王绍祖背他走的。
怕他坐板车不舒服。
只这一趟远门罢了,得用走的,没法子。
以后不管去哪,不都有驴车嘛,我受累也只是这一回。
王绍祖笑道,继祖可比以前小的时候好背多了。
小时候又淘气又喜欢乱动,我都不好背他。
众人都乐了。
王素心看着王继祖眼中隐隐的有泪光闪过,唇角却是开心的咧着的,想来是想到了以前的兄弟小的时候。
这事算是定下来了。
家里人都心安不已。
不过朱氏还是认认真真的给王玉林准备了一些新衣裳,这算是一个迎接之礼。
礼数虽少,但却不可废。
这说明王家在乎,王家郑重。
形式有的时候并不止形式,而是心意啊。
正因为在乎,才会在乎这些形式。
要不然哪个又愿意这番忙活呢?!哪一个都觉得这样的生活,相处起来,才乐趣无穷。
你烦烦我,我烦烦你。
每个人都有着忙不完的小事,还不忘关心,关怀彼此。
这就是最想要的生活。
送走了族老们后,家里安静了一些时日,便入秋了,红薯也熟了。
收红薯的时候,来帮忙的镇民都惊了,道:这么大,竟然这么多?!对他们来说,是十分愕然的。
对于良田,他们一大家子精耕细作,一年到头才收多少一亩?!还好这里气候好,一年可以种两季。
要不然,人手不够,哪怕地再多,不缺地种,一年到头种的也不够吃啊。
只因人力效率太低了,而劳动力不足,也一直是各个家庭都难以解决的难题。
多数都是生了大孩子,孩子帮着带弟弟妹妹,长大了,有人帮着下地,是以这样为追求,但人越多,消耗自然就多,而人口少的人家,劳动力就少,这就十分相互矛盾。
而他们万万想不到,如果产量足够,哪怕人手少,也是有吃不完的食物的可能。
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