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觥筹交错, 一派优雅的热闹,楼上则是开放的隐秘,虽然空间敞开, 可三人之外五米之内,连个侍者都不存在。
女子在蔓心懵逼的目光中, 微一颔首,捧起礼物盒离开, 将这幽静的小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好奇?霍尔霍斯招手,让蔓心在皇后刚坐过的位置坐下。
主客位置非常明显,空着的椅子是先前女人坐过的, 甚至比霍尔霍斯此刻的椅子还高了一点点。
而他此刻正手肘支在膝盖上,上半身微微前倾, 没有要起身换个位置的意思。
蔓心坐下,有史以来第一次, 竟然是以俯视的角度来打量这位魔神。
睫毛真长, 她想。
这种超越了性别的美, 竟然让那个女人毫不动心?明明他的魔力侵蚀,就连自己这个玩家, 还据说是已经足够天赋异禀的玩家, 都难以抵抗来着。
更何况,他明显和那位皇后是老相识了。
那只是个普通人类,却送给她足以杀人于无形的,永夜之地带出来的伴手礼?蔓心瞬间五味陈杂, 突然觉着,霍尔霍斯身边的特别之人, 也许不光自己, 还有很多个。
好奇可以问, 但若是从头讲述起来太过麻烦,就不如……他用指甲敲了一下旁边的烛台。
那里头固定着蜡烛的底座上生有尖刺。
好吧,蔓心明白了,非要事无巨细的了解,大概要讲很久。
不过舞会刚刚开始,她此刻状态也还好,应该还有点时间挥霍来着……但大佬不耐烦,又不需要理由,不如授予一滴血液来得方便。
可别管是在这个环境下直接大脑宕机,还是让自己再与魔神共享更多血肉,都是蔓心暂时不想面对的。
那两个问题可以吗?她小心翼翼的讨价还价。
可以,我只是觉着,让这种无聊的小事占用咱们太多时间不值得,毕竟这个场景,并不常有。
舞会的场景吗?蔓心的印象里,这个年代的贵族,三天两头酒会开舞会,这是他们的主要社交娱乐场。
不过大佬说稀有,那就稀有好了,这是他在温柔的主动解释自己并非不耐烦,蔓心不至于这点心情都领会不到。
那么第一个问题:她竟然不会被你的魔力侵蚀?直接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之前她也曾想要通过这位亲王为媒介,向未知的存在祈求帮助……而我就顺手回应了一下,给了她一枚叫做荆棘戒指的法器,这东西能让她有一定魔法抗性和更强的直感,而代价则是消耗情感,让她变的一日比一日冷酷无情。
看到蔓心神色复杂,他轻笑。
毕竟这个亲王,一直在夸下海口,说只要有足够多的资助,就能帮她杀死一切她想杀掉的人,可作为一个从未亲手杀害过谁的女人来说,要杀死自己每日同床共枕的丈夫,最大的阻碍不是别的,而是她的感情不是吗?原来如此,他竟然从那么早开始,就在给系统添堵,巧妙的改变了游戏还本的设定走向。
按蔓心做过的主线任务,这位亲王虽然醉心魔法,可天赋差了些,有心无力。
皇后给他的投资,理应是打水漂的。
可霍尔霍斯就不一样了,他有的是手段,只要随手点拨,就足够搅动腥风血雨。
这皇后也可谓是求仁得仁。
而如今霍尔霍斯给她的,是她梦寐以求的,不值钱的杀人物,且是一个不会魔法之人也能用的。
原本就魔物涌动,动乱在即,若是如日中天的铁血皇帝突然死了,势必会有战争席卷大地。
蔓心陡然想起,先前那个执拗的一定要活着看到自己预言成真的先知末裔说过,外来的魔神会给这个位面带来毁灭。
难道指的就是这个?可系统都不知道魔神会乱入,他怎么知道的?那个副本可是从前于游戏时代,安妮丝就进过一次。
这里的人,竟然会在千年之前,就知道你会来吗?蔓心下意识问完,立刻捂住了嘴。
霍尔霍斯失笑:这可以不算在两个问题之内,毕竟这和今日毫无关系。
太体贴了!蔓心瞬间星星眼。
这里并非是凭空而成的位面,而是早就存在,只不过很快要衰败,连人类这个存在都已经凋亡之时,被有心人,也就是————拿来做了框架,自然还有一些当年就活着的人在。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原本蔓心还只是想问问那位皇后的生平,可如今比起整个位面的变革,这就显得索然无味。
爱恨情仇嘛,小说里看的多了,不新鲜。
她的好奇心相对于过去,还更乐意放眼未来。
于是她的第二个问题随之变化。
所以您今日的举动,会引发怎样的变革呢?‘你’,而不是‘您’。
霍尔霍斯这样提醒。
蔓心伸了伸舌头,她习惯在霍尔霍斯面前狗腿了,如今让她突然改口,她还总不习惯。
不过今后会习惯的,她想。
话说回来,虽然亚基大陆上兴起战乱是必然,可若是这一天来得太早,玩家们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战争,对于蔓心来说,这是个太遥远的词汇。
如今眼前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切都尚未开始,只是在孕育中的卵,而一场暗杀,将是最好的催化剂。
谁能想到,魔神的随手一件,自永夜之地带出来的伴手礼,竟然可能引发灾祸呢?而这只是个导()火()索罢了,在整体的低魔设定里,人类阵营中涉及魔法世界的人凤毛麟角,那些身为npc的神官和占星士之流,连玩家中最垫底的废物职业都不如,更别说左右战局了。
就连霍尔霍斯占用的这个属于人类的身份,也不过欺世盗名,其实连个烟花都放不出来。
地球上的人,好像也差不多?多亏了那儿灵子稀薄,神明不眷啊……感慨良多,直到一阵掌声让蔓心回过神来,她才注意到,霍尔霍斯的目光深沉,注视着她。
她瞬间脸热,这目光太纯粹也太炙热,刨除关于魔力侵蚀的魅惑,仍旧让人难以招架。
这样的情景多来几次,她怕是要义无反顾的沦陷了。
蔓心立刻转移开目光,越过围栏往下看。
皇帝陛下今日并不在场,白日另有皇室宴席,如今的舞会则是她的主场,在场一多半都是她的亲信。
方才的掌声便是由她的简短演讲而来。
霍尔霍斯本身居于她上位,当然不去听她那些场面话,而蔓心跟着沾光,竟然可以俯视一位皇后。
随后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霍尔霍斯,如果人类不因为战争而灭亡,算是这个世界的毁灭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他的这个举动,还远远够不上灭世的程度。
这样一来,那位先知末裔的预言,反而就不太准了。
更别说本来这位面,人类都衰亡过一次,如今的繁荣都是系统凭空造出来的。
嗯?灭世?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也是你接触过的某位预言家说的?,见蔓心点头,他嫌恶的蹙眉,如果是我的某位兄弟,或许会很喜欢这个话题。
每次提到某个兄弟,接下来的话多半都带着嫌弃。
所以他当然是没这个意思咯。
蔓心直觉霍尔霍斯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是曾经见过一位先知一族的末裔,他曾预言有异世而来的魔神,将降下灭世灾祸,带给这个注定走向衰亡的位面死亡……蔓心犹犹豫豫地指着自己:这话当时,他是对着我说的。
安妮丝的预言神准,这个从神代留下来的先知末裔,预言只会更准才对。
而若是不准……那安妮丝曾经说过的,关于她的预言,不就也有转圜余地了?蔓心可还记得呢,先前她说自己将来会遭遇的对待!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至于明知霍尔霍斯对她几乎是无底线的容让,还每日谨小慎微,担惊受怕的。
想不明白,就直接问,这种一团乱麻一样基底就千疮百孔的位面,灭不灭,纯看他一念之间。
霍尔霍斯却不知道蔓心这般满眼希冀的看着他,是为了什么。
若他要兴起战乱,会因为他小祭司的圣母心就作罢么?也许会吧,但这一定要让她也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可既然他本就无意于此,倒也不至于哄抬价码。
于是他解释道:人类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解读一切,若是人类社会已经不在,土崩瓦解,那么预言,乃至这句话本身,就不存在任何意义。
他起身,在下边的乐队奏响了第一支舞的伴奏时,向蔓心伸出手。
画面的存在是为看见,话语的存在是为听见,若可看可听的人都不在了,其存在就无价值。
若已无人能听得懂语言,再无他所理解的社会形态,或者主宰从人类换成了别的物种,那么和灭世又有什么区别?懂了,唯心主义嘛!别说是人类因战乱而灭绝了,如果一个千年前的预言家,看到未来魔神现世后,人类到地下挖几百层的空洞,带着呼吸面罩过上赛博朋克画风的日子,他就会觉着灭世了,而统治位面的,成了诡异的机械。
这样一来,安妮丝的预言也终于可以有另一种解读了。
她被触手卷起,拖入门后,而还在挣扎,这未必就一定是触怒了霍尔霍斯被他惩戒处罚,很有可能是精神力暴走,或者身处危险,又或者一时冲动要去犯傻救人被拦住……从那种没有因果的碎片内,占卜师也只会从中选取她想要的方式来理解。
她释然,第一次面对霍尔霍斯,可以笑的毫无负担,不含刻意讨好。
作者有话说:蔓心:知道自己不会被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真是太好了。
霍尔霍斯: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