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皇宫, 虽不比夜间灯火通明的璀璨,但香车美人络绎不绝,益发显得华贵。
但有一种说法:舞会开的越频繁, 越证明其主导者本身,处在极度的无聊和寂寞之中。
新任皇后刚带着得体的笑容, 应付完几个来恭维的贵族,垂眸的瞬间, 疲态尽显。
她越是因为长久以来和手上的戒指共鸣同调,灵感就越高,已经察觉到, 并非只有自己得到了某上位存在的青睐,一多半的贵族, 或多或少都对此有所涉猎。
若是这样,她所计划的暗杀, 会不会只是看似神不知鬼不觉, 别人其实有一万种方法可以侦察出来呢?就是因为这样, 她才听从了那位亲王的情妇的劝告,没急着动手。
正思索着, 她以转头, 正看到一支金红相间的玫瑰,就插在自己方才喝了一半的酒杯中。
她面色一变,匆匆离开,推脱身子不适, 要去歇息一会儿。
踩着高跟鞋的脚步直奔霍尔霍斯平日喜欢小憩的休息室,推开大门, 只见一封信静静躺在桌上。
没有署名, 内容也简短, 只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让她立刻动手刺杀皇帝,二是让她去暗杀长公主。
不论她选哪个,都要以某位手握兵权,以铁血手腕和野心闻名的哈里斯公爵的名义。
成功与否无所谓,只要嫁祸就行了。
虽然这封信上的字迹,依稀来源于一个封地处在边缘位置,远离政治中心的亲王。
但皇后却丝毫不敢怠慢,她知道,这并非是那位亲王本身的意思,而是他身后所依靠的上那位大人的意思——某些存在已经急不可耐的需要鲜血和战争来作为食粮,这是得到帮助的代价。
皇后从没天真的认为自己所得到的帮助不需要付代价,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要求。
她盘算片刻,仍旧觉着此刻对皇帝动手风险太大,而若只是嫁祸,挑起争端,并不一定要成功的话……只好对不起她的继女了。
那位公主可不像她早逝的母亲那般理想主义,她谨慎的很,如果不是这种不得不参加聚会,她定然是会躲在自己宫殿内,轻易不露面的。
但今日,似乎来参加舞会的人中,有几人,是可以顺路去拜访她的。
虽然这么仓促,没办法做到万无一失,但总比在可怕的恶魔面前失信,万劫不复来得好!皇后提着裙子,急匆匆去布置今日的行动。
这一夜的皇宫,注定每个人都不能安然入眠。
此乃蔓心失踪的第四夜。
————霍尔霍斯本来也不想使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这不是他的风格。
奈何事情太过蹊跷,而他的权柄内,并不包含太多关于解密和追踪的部分,于是他只能确定两点:第一,蔓心没死;第二,她此刻被特殊的结界隔绝着。
一定有不低于他位格的人出手,将她屏蔽起来,至于是囚禁还是保护,这并不好说。
后者可能性更大,因为如果是囚禁的话……他其实在蔓心身上,还设了一层保障,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鲜明的坐标,除非对方的屏障位格远高于自己,否则她只要开口呼救,自己一定感知得到。
但至少在这个位面,创世神那种能制定并改变法则的神王,不存在。
所以说,整整四天,没有求救,连联络都没有。
果然还是她背叛的可能性更大。
可她凭什么背弃?就算挖墙脚的神明他可以不计较,敢于背叛的祭司,也一定要付出代价。
霍尔霍斯眯起眸子,通过他那些新生的,悄无声息混入了宫廷的眷属的眼睛,虽然好似在津津有味的观赏他一手导演的宫廷闹剧,其实心里还是总在掂量着蔓心的想法。
明明等找到她就一切都问的明白,可就是难以控制,让自己不去想。
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出宫廷剧上,情节正发展到长公主清醒过来。
劫后余生,伤口虽然不致命,却注定留下狰狞的伤疤。
她得知要害自己的人,是那位阴郁,且最近身上更填了诡异的烟火气息的哈里斯公爵时,表面上选择了隐忍。
她在病床前送走了所有来探望之人,包括伪善落泪的继母,和并不太将看似柔弱,甚至无法承担起皇位的女儿放在心上的皇帝陛下。
又打发掉陪护的大夫和侍女,再一次向已经多次没回应过祈祷的大地母神求助。
也许是因为她被危机了生命,祈祷比往日更加迫切,也可能是因为她胸前的伤口在跪下时崩裂,血珠滚落到了刻着盖亚名字的石砖上,女神的化身终于再一次显现。
盖亚很显然比她更清楚哈里斯公爵背后站着的是谁。
这样的恶神,降临在我所掌管的大地之上吗……她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愤怒或震惊,也没说她会如何对待那位恶神,只是又瞥了一眼因为疼痛和威压,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的长公主。
你要祈求什么呢,复仇还是安全?长公主已经疼的快要晕过去。
复仇当然好,可还是活下去更重要。
安……安全。
盖亚化身无声的点头,随即隐匿了身形。
迦梨女神作为双重神格中的黑暗面,很显然没有足够的耐性来将觐见仪式的真实意义告诉她的追随者们。
为了得到神明的喜悦,他们仿若立投名状一般,或多或少,都亲手杀过人,点过焚尸的火焰。
霍尔霍斯很容易能锁定他们,盖亚也可以。
其中一些人察觉到了凌厉的视线,自乱阵脚,也开始求助于神明。
这一次,迦梨女神很给面子。
她风风火火,带着仿佛要将大地都踩裂的怒气,于这座大陆最辉煌的建筑——亚基帝国号称有一千六百年历史的宫殿中,露出了真容。
传说中,帕尔瓦蒂之所以会转变为迦梨,就是为了惩治作恶的魔兽,然而战胜后,女神的怒气还未发泄完全时,不断的脚踩大地,三界都会为之震颤。
百年不遇的地震没能摧毁掉皇宫,但震动中夹杂着强烈的魔力波动,震碎了在皇宫中庇护她信徒的,盖亚化身的泥偶。
正主终于现身,霍尔霍斯不再作壁上观,他走下玉座,穿过一道失控裂缝,来到这片被归结为地震的灾难边缘。
正巧遇到某个长发及腰,面色肃穆中带着慈爱,身穿米色细麻布衣服的女子。
她也巧妙的站在正好不会被那个地震源所侦察到的地方,眺望着皇宫。
石砌的高大建筑还健在,毕竟那位迦梨女神的目的,只是赶走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
至于此举反而让她的信徒一并遭了殃,只是她怒气的余波。
皇室因为恐慌,都躲去行宫避祸,也带走了大多数侍从。
昨夜还灯火璀璨的一座座宫殿,此刻只剩了黑洞洞的窗,宛若病弱膏肓之人的眼眶。
盖亚瞥了霍尔霍斯一眼。
来自遥远位面,伴随人类而生的魔神,你是来与那位暴戾的女神同流合污吗?霍尔霍斯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跟盖亚没有过冲突,不过所谓的善神们,有种族偏见很正常。
再说他来此位面之后,也没做过什么好事,不冤枉。
她诱拐走了我的一位祭司,我来找她要个说法。
是那位曾经和我的泥偶多次交谈的……盖亚自言自语了半句,似乎从那些归纳回了本体,但她未必都注意过的信息中提取出了有用的部分。
看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那么,合作愉快。
霍尔霍斯绅士而优雅的颔首,没戳破盖亚的外强中干——自视甚高的正神,不该有兴趣和异界漂流而来的魔神同流合污。
奈何她如今的实力,怕是很难正面抗衡迦梨。
眼前的这个仍旧是化身,比泥偶强,却不可能及得上本体。
系统请动了盖亚这个位格的神明不假,女神却并不会以全部力量直接神降。
事出突然,若是能直接解决,她也不会在这个位置驻足观望。
霍尔霍斯表现的十分绅士,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自己。
刚一踏入宫门,一位皮肤浅蓝,腰间以人头与长发为裙,八只手臂中都握着雪亮兵刃的女神,风一样越过了他,直奔着盖亚而去。
两位女神瞬间斗在一处。
被无视的霍尔霍斯,突然觉着自己有些插不进去手。
他并不觉着二打一,或者以男性的姿态对几乎没穿衣服的女神动手有何不妥,而是他察觉到,迦梨女神身上的魔力构成,虽然跟残留在蔓心屋子里的很接近,却又有些微不同。
如同镜中影像一般,一体两面。
所以拐走了蔓心的,是她的善面?片刻思索,两位女神已经交手数个回合。
盖亚虽然只是化身,但她执掌着大地的权柄,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来补充,处于劣势,但还能勉力支撑。
霍尔霍斯也投身入战局。
他催动力量,魔力在空气中搅成旋涡,炽热散逸,已经在两位女神的白刃战中变成了断壁残垣的墙壁缝隙中,生出白嫩的肢体和肉色触手,呻()吟着逐渐缩小了包围圈。
霍尔霍斯从未被这个被系统掌控着全部规则的位面所接纳,不可能从自然中汲取力量来补充自身,所以需要巧妙一些,小心的压制,不能让全凭本能战斗的迦梨受致命伤。
以她如今毫无自控力的模样,被彻底激怒的话,只会试图拼个同归于尽。
精细的活计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很难把握,尘埃落定之时,他久违的在蔓心之外的事上获得了一点欣喜。
虽然侧腹受了伤,迦梨那与他互相排斥的魔力凝结在伤口上,需要一段时间散逸掉之后,才会开始愈合。
但没关系,还并不影响什么——被砍断了两只手臂,因为失血而有些削弱的迦梨似乎终于肯跟他们谈一谈了。
作者有话说:蔓心: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么多事……霍尔霍斯: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