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剧情已到◎忽然之间, 有人大力踹开了房门,是萧让。
接着,萧让抓起她的手腕, 差点要将她腕骨捏碎,浓烟中, 他瞪着阿妧,咬牙切齿:你敢寻死?阿妧被烟熏的咳嗽,她咳了两声,望着萧让,奇异地笑了:为你寻死?你配吗?她不再看萧让,而是看着地上的灰烬, 喃喃道:只是烧些东西罢了,你骗我的东西,哈哈, 都烧没了, 烧没了……萧让气得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他不发一言, 只是将阿妧粗暴拖了出去,半点都没有怜香惜玉。
刚将她拖到外面, 他就将她推到一个战战兢兢的仆妇身上:给本侯看着她, 寸步不离!说罢,他也不管阿妧, 就大步离去了。
阿妧站在那里, 脸上已被烟熏的留下一道道黑痕, 她咳的厉害, 那仆妇急切道:阿妧姑娘, 你没事吧?阿妧刚想摇头, 忽然喉头一阵腥甜涌了上来,她眼前一黑,已经晕在了地上。
-等阿妧悠悠醒来时,她只听到一个仆妇欣喜道:阿妧姑娘,你醒了。
阿妧睁开眼,她强行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是她之前住的下人房。
自从她侍寝之后,一直是住在萧让卧房的,没想到如今,她又回到了这间下人房。
她又看见床头椿凳上,放着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碧色衣裙,还放着一支缀着明珠的金步摇,以及一本簪花小楷字帖。
她怔了怔,这些东西,不是被她烧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仆妇殷勤道:这是君侯送过来的。
君侯送过来的……阿妧嘴唇颤抖,失笑了起来,君侯送过来的……萧让啊萧让,你真是何其狠心!她撑着身体,将那衣裙和金步摇,以及字帖,全都挥到了地上。
仆妇吓住:阿妧姑娘,你这是……拿走,我不要看到这些东西!仆妇见阿妧情绪激动,有心想逃,但君侯吩咐她寸步不离看着阿妧,她不敢走,于是嗫嚅道:其实,萧府上下都传遍了,说君侯对姑娘好,是因为姑娘长得像云曦公主,说君侯,在拿姑娘当替身。
阿妧完全不想听到替身这两个字:不要说了!但那仆妇却还在说:姑娘应该想开点,像我们这种奴婢,身份卑贱,能当贵人的替身,也是一种福气啊,至少能保住荣华富贵嘛,难道还妄想君侯对一个奴婢有真心吗?那不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嘛……替身、福气、妄想、不自量力、自取其辱,一字一句,都往阿妧的伤口上戳,将她本已血淋淋的伤疤,再次戳的遍体鳞伤,那仆妇继续劝道:阿妧姑娘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孩儿考虑啊,姑娘有了身孕,本来不用住在这下人房的,却非要和君侯赌气,不但让自己受苦,还连累了腹中孩儿。
若顺从君侯,日后,也能为孩儿谋个好前程……所以姑娘就去跟君侯低个头,认个错吧,想必君侯会看在姑娘长得像云曦公主的份上,原谅姑娘的……她越说,阿妧的呼吸就急促一分,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时,阿妧觉得快要窒息,她终于声竭力嘶喊道:别说了!你走!走啊!那仆妇被吓到不由倒退了几步,正想走,又不敢走时,忽然萧让进来了,萧让对她道:滚。
那仆妇如同得到大赦般,忙不迭地就跑了。
-萧让负手,冷冷站在她床前,阿妧则是缩在角落,倔强地瞪着他,萧让忽冷笑一声: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十足一个疯婆子。
对,我是疯婆子,我没有姜云曦高贵得体,温婉贤淑,所以你去找姜云曦啊!她在地底黄泉,你忘不了她,那你也去黄泉路上找她呀!萧让这下,是气得不轻,他七窍生烟:人人都说,能当姜云曦的替身,是你的福气,你休要不识好歹!我是一个奴婢,本就不知道好歹。
阿妧讥嘲道。
你!萧让咬牙切齿:你是铁了心不顺从本侯了?阿妧只是嗤笑了一声,作为回答。
萧让气到磨牙,他瞧见被挥到地上的碧色衣裙,于是捡起,扔给阿妧:穿上!阿妧将那衣裙又掷到地上,萧让一字一句道:本侯命令你,穿上!阿妧撇过头,根本不理睬他。
萧让怒道:你若执意抗命,信不信本侯将你……他住了口,因为他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惩治这个胆大妄为的奴婢。
阿妧却讥嘲道:崔家四年的鞭子都没有让我顺从,诸般手段,君侯都大可以试试。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倒显得萧让无计可施,萧让气得来回踱步,顺脚一脚踹翻床头的春凳,他忽停住脚步,冷笑道:你不要命,难道你在意之人的性命,你也不管了吗?你这是何意?阿妧忽然想到什么:你在说,花堇?萧让只是冷笑不答,阿妧急了:你把花堇怎么样了?萧让瞧了瞧地上的碧色衣裙,还有金步摇:穿上衣裙,戴上步摇,本侯就带你去见花堇。
-阿妧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捡起了地上的碧色衣裙和金步摇,穿戴整齐,跟着萧让,来到萧府的地牢。
一打开牢门,她就吓得捂住了嘴。
刑架上,绑缚着一个人,不,那已经不能称作一个人了,而是一滩血肉,那人浑身上下,都被浸了盐水的鞭子,抽到血肉模糊,伤口之深,其中白骨,清晰可见,足以见得行刑之人下了多大的狠手。
阿妧也曾在崔家,时常被主母嫉妒鞭打,但那鞭刑,和刑架上之人所受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阿妧不由双腿发颤,她扑过去,拨起那人散乱的长发,看到她奄奄一息的面容,她一怔,然后焦急地唤着:花堇,花堇……但是花堇却没有回答她,她头无力的耷拉着,呼吸微弱,身上已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鲜血一滴一滴,滴在了地上,浸入了暗红色的青石砖中。
阿妧愤怒地回头质问萧让:这是我和你的事情,何必要牵扯无辜的人?无辜吗?萧让冷笑:本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因为她劝说我不要喜欢上你吗?阿妧道:我只恨,我早没有听花堇的,否则,也不至于连累了她……萧让只是冷笑,阿妧又道:萧让,你堂堂靖北侯,用这种酷烈的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你不怕传出去,有损你的声名吗?声名?萧让似乎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本侯本就声名狼藉,是本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以为,修罗侯的名声,是白来的。
他慢条斯理道:你若不顺从的话,本侯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你要用花堇来威胁我?你是硬气,能扛得住鞭子,这贱婢扛得住吗?阿妧愣住,刑架上的花堇忽咳了声,她在昏迷中喃喃道:疼,好疼……阿妧一瞬间,泪如泉涌,是她的错,没有一开始就听从花堇劝告,而是任由自己陷入了对萧让的爱恋之中,等到终于知道不堪的真相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可是,花堇没有错啊,她本就身世可怜,一心只想和弟弟团聚,她不能让花堇因为她,而被折磨致死啊。
她咬着唇,眼泪簌簌而下,萧让又道:考虑的如何了?还是说,你想让本侯将这贱婢扔进鹰鸢军中当军妓?不要!阿妧蓦然一惊,她制止道:不要……她语气终于一点一点,软了下来,她哀求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萧让见她终于服软,于是嗤笑一声:本侯要你不准死,不准逃,从此安安心心,顺顺服服,做姜云曦的替身。
不准死,不准逃,安安心心,顺顺服服,做姜云曦的替身……阿妧心中,喃喃念着。
萧让骗了他,他的身边,她是一刻都不想呆了,更别提要她当姜云曦的替身,她性格倔强,宁愿死,都不可能答应。
可是……她回过头,望着刑架上鲜血淋漓,就像一块破布般的花堇,花堇如今了无生气,遍体鳞伤,就算好了,也要留下一身的伤疤,可她明明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都是她,连累了花堇。
她是不怕死,但不能让花堇为她而死,她的良心,过不去这道坎。
阿妧心中终于下了决定,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她垂首,艰难道:我应承你,以后不会寻死,不会逃跑,我会安安心心,做好姜云曦的替身,再也不会违抗你。
-那之后,阿妧便真的又穿起了碧衣,插起了金步摇,练起了簪花小楷,就如同以前一样。
但是,她却又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坚定倔强,眼中有着光,对于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希冀,面对萧让,她虽然谨守本分,但时不时也会大着胆子,做些僭越之事,比如在马车里,她会悄悄抬头,偷看小憩中的萧让,比如萧让受伤时,她会不顾他发怒,闯了进去,坚持要给他疗伤,那时的她,虽只是个奴婢,但生机勃勃,就算身处逆境,也从来不会失去对生活的希望。
但是如今,她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死气沉沉到可怕,眼中再也没有光彩,面对萧让,更是恭恭敬敬,顺顺从从,他让她穿什么,她便穿什么,让她做什么,她便会做什么,让她学姜云曦,她也学,并不会有半点反抗。
偏偏她这样,萧让却愈发不满了,他对她更加冷淡,带她前往边关的时候,更是不许她进他马车,而是让她坐着另外一辆简陋的马车,由吴钩看着她。
吴钩因姜如英的事,自觉有愧,都不敢抬眼看阿妧,更不敢和她说话。
倒是阿妧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她长得像姜云曦,早就知道她只是一个替身,却偏偏要和她说,萧让心中,未尝没有她的位置,让她又不由自主地生出期盼,从此一步一步沉沦,直到头破血流。
吴钩沉默良久,才道:我本以为,到后来,君侯心里有你了。
阿妧听后,却是自嘲:果然你早就知道了。
对不住……不要和我道歉。
阿妧喃喃道: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她背过身:我也不想看到你。
吴钩眼神黯然,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一句话都没说。
-夜里扎营的时候,阿妧睡在帐内,但她如今,又哪里睡得着,她抚摸着自己肚子,此时此刻,她才体会萧夫人当时的心情。
怪不得萧夫人不想留下和王上的孩子,谁会愿意怀上所痛恨男人的骨血?她悄悄从袖中拿出一把绿色野草,这是她路上见到,偷偷采来藏于袖中的,她认得这个东西,这叫马齿苋,以前在崔家田庄,跟着阿爹阿娘种药材时,阿爹教过她,说这东西生长于路边,跟野菜长得很像,但是性寒,会造成孕妇滑胎,所以千万不能误食。
如果,她吃了这马齿苋,腹中胎儿,就定然保不住了。
她如今极为痛恨萧让,自从灵昌初遇后,她便把自己情窦初开的所有爱恋,全部都给了萧让,她从来没有如此爱过一个男人,更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会是这般又甜蜜,又酸涩的心情,她本是个极为惜命的人,为了萧让,她屡次三番不顾性命,为了给他做长寿面,她被他罚跪到昏倒,为了救他,差点被他母亲杖责至死,她付出这么多,所以当萧让告诉她,永不相负,和世间万物,皆不如卿的时候,她简直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她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真心,全部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萧让,却没想到,换来了这种结局。
她真是,何其可悲。
她不要留下和萧让的孩子,她不要。
阿妧拿着马齿苋,哆哆嗦嗦,就想往自己嘴里塞。
忽她听到帐外一阵沉重脚步声,她慌忙将马齿苋藏于枕头底下,刚藏好,萧让已掀帐进来。
萧让似乎是喝醉了,隔着这么远,阿妧都能闻到他满身的酒味。
阿妧伺候萧让这么久以来,从未见他喝醉过,他并不贪杯,也不嗜酒,总是一副神智清明、运筹帷幄的样子,阿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烂醉的萧让。
萧让步履踉跄,他跌跌撞撞走上前来,扑倒榻上的阿妧,阿妧被他箍在怀中,挣扎不得。
她听到萧让在她耳边,喃喃道:妧妧。
妧妧……他又将她当成了姜云曦!阿妧一瞬间,悲愤莫名。
她咬着唇,听着萧让一句一句,对姜云曦诉着衷肠。
他说:妧妧,是我对不起你。
我没有办法,保住你的性命。
他这说的,想必是姜云曦跳城楼自尽时,他没有办法去救她,阿妧心中愤慨万分,她被他箍在怀中,两只如铁的臂膀将她困的无法动弹,只能被他拥着,任凭他将自己替身,听着他对另一个女子的自责,萧让又道:就连害你的人,我也无能为力。
我曾自恃天下万物,都在我掌控之中,我也曾发誓,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但我今日才知晓,原来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凡人,我也会束手无策,我根本就救不了你。
他最后说道:她像你,她不是你,这世间万万人,无一人能是你。
这个她,自然就是阿妧了,阿妧只觉又想哭,又想笑,她喃喃道:你如此爱她,那便好好爱她,为何要牵连我进来?但是萧让没有听到,他饮的极醉,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纵然是睡梦中,他臂膀也箍住阿妧,丝毫不放开她。
阿妧睁着眼,心中已是万念俱灰,她一夜未眠,只是想着,为何会这样,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她?如果萧让一开始就告诉她,她长得像姜云曦,他只是将她当成姜云曦的替身,那么,她就不会心动于他的温情,慢慢的一步步泥足深陷,直到彻底陷入对他的爱恋之中,无法自拔。
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她,她就不会爱上他,那在真相揭开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如此痛不欲生。
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不准她离开?为什么要强迫她继续做一个替身?为什么要拿花堇性命逼她?为什么要在她哀痛欲绝的时候,还要过来对着她,诉说着对姜云曦的情深。
为什么?为什么?她真的好恨萧让,她好恨他。
她就这般心如死灰,胡思乱想着,直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并没有梦到萧让,而是梦到了自己的阿爹阿娘,阿爹依旧那么慈祥,阿娘依旧那么温柔,她梦到自己扑到阿爹阿娘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阿爹心疼的拍着她的背,说:不哭不哭,爹娘带你回家。
嗯。
她胡乱擦了把眼泪:我要回家,回家。
她牵着阿爹阿娘的手,就如同儿时那样,回到那个清贫,但温馨的家。
院中,却有一个玩着手球的孩子,那孩童大概才三四岁,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阿妧瞧瞧爹娘:这是谁的孩子啊?阿爹阿娘还没说话,那孩童却奶声奶气开了口:阿娘,我是你的孩子啊。
阿妧唬了一跳:你这小孩,不要胡说,我哪有孩子啊?那孩童指了指她的肚子:你有啊。
阿妧下意识就去看自己小腹,那里微微隆起,她忽想到什么:你是萧让的孩子?但是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孩童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了过来,然后举起手球:阿娘,把我的球给你玩。
阿妧恐慌地就往后退:你走开!走开!那孩童愣了下,然后忽呜呜哭了起来:阿娘,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阿妧愣了愣:你本就不应来到这世上,我恨萧让,我也恨你!那是你和萧让的事情,你恨我做什么?孩童一边哭,一边道。
阿妧被他质问的怔住,是啊,这是她和萧让的事情,关这个孩子什么事?这孩子,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又有何辜?孩童哭着哭着,忽又天真无邪笑了起来:阿娘,你不要不要我,我会很乖的,我不会惹你生气的。
他笑起来时,咧着嘴,脸颊还挂着泪珠,冰雪可爱,阿妧忍不住,想去摸他的小肉脸,但是还没摸到时,孩童的身影却如同一阵青烟般,消失了。
阿妧吓得叫了出来,她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
身侧萧让已经不在了,想必是酒醒之后,便走了吧。
阿妧惊魂未定,她抹了把额上汗珠,还好,是梦……她右手无意间,碰到枕下的马齿苋,她取出来,捧着这把马齿苋,若昨夜萧让未来,她已经嚼碎这马齿苋吞下了。
但今日,也还来得及。
阿妧拿着马齿苋,刚要送到嘴边,但想起梦中孩童的话:那是你和萧让的事情,你恨我做什么?她不由犹豫了。
半晌,还是将马齿苋重新又藏到枕下。
-阿妧怔了一会,然后掀起帐篷,帐篷外喧嚣阵阵,吵得很,阿妧走上前去,发现是一匹母马,要产幼崽,所以一群鹰鸢军都围在这里。
那群鹰鸢军看到阿妧时,都愣了下,他们都知道萧让将阿妧当替身看待,但就算是一个替身,也是萧让的女人,他们不敢得罪,于是恭敬喊了声:阿妧姑娘。
阿妧何尝不知,自己现在在这些鹰鸢军眼中,就是既可怜又可笑,她也不想和这些人搭腔,只是看着那匹母马。
母马是站着产子的,但分娩过程想必剧痛无比,它四条腿都在哆嗦,站了一会,腿就软了下来,匍匐在地。
有个鹰鸢军嘀咕着:这怕不是难产吧?那可怎么办?咱们谁都不会给马接生呀,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样下去,不会母马和小马都没命吧。
唉,可怜一匹千里驹。
母马无助的哀鸣着,它产道小马驹的一条腿已经出来,可是它再没有多余气力,去将小马的其他部位再排出来。
它四肢刨着地,一声声哀鸣,潸然泪下。
忽然它拼尽全身力气,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然后前腿一软,竟然仿照人一般,跪在了阿妧的面前。
它双眼,甚至还流下了眼泪。
阿妧愣住了。
所以这匹母马,在求她救它吗?它在求她,救救它,也救救它的孩子。
眼前的景象,慢慢和昨夜梦境中,那个玩着球的孩子重叠在一起,阿妧咬唇,吩咐旁边鹰鸢军:去把你们吴副将请来。
吴副将?请吴副将来做什么?他能救这匹马。
阿妧言简意赅道。
吴钩曾是姜国皇宫的马奴,他自然知道如何救这匹马。
-果然吴钩来后,见到这副景象,立刻娴熟的将母马侧卧,接着伸手,慢慢将小马驹的头拉了出来,然后切断脐带,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等小马驹完全出来后,母马跌跌撞撞起身,低下头,拼命舔着湿漉漉的小马驹,直到小马驹睁开眼睛,蹭着母马,它才停止。
粲粲朝霞之下,一匹小马驹,卧在一匹母马身边,巴巴喝着奶,丝毫不知道它刚刚是如何惊险的死里逃生。
阿妧悄悄转过身,回了营帐。
她挪开枕头,看着那把马齿苋,然后她拿起马齿苋,一把丢进了火堆里。
纵然萧让再怎么千错万错,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她怎么可以因为萧让的错误,就要亲手杀死这个孩子呢?虎毒尚且不食子,连一匹马,都可以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向她下跪求救,她难道连一匹马都不如吗?不,她不可以这样做。
阿妧抚摸着小腹,那里现在还没有隆起,她眸中闪过一阵迷惘,但很快,又坚定了下来。
她恨萧让,但这是她和萧让的事情,和这个孩子无关,她不能迁怒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既然怀在她的腹中,就已经和她融为一体了,那是她的骨,是她的血,她要负起责任,她要生下这个孩子,不管前路如何艰难,她都会保护他,好好长大。
-自那之后,阿妧便不再想着采马齿苋滑胎了,孩子在她腹中一日日长大,她甚至能感觉到孩子在胎动,她这孩子明显十分活泼,时不时就会翻个身,踢她一脚,但当她伤心落泪的时候,他又会很安静,一动也不动,仿佛知道她情绪不好,他要乖一点一样,不可谓不奇妙。
她也越来越多的梦见这个孩子,都是和她第一次梦见时相同的模样,跟个糯米团子一样,冰雪可爱。
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萧夫人怀上萧让后,一开始明明十分痛恨他,但是当萧让在她腹中一日日长大时,她竟然会对萧让生出母子之情,甚至逃回娘家产子,那是因为当一个母亲怀上身孕时,就会和腹中孩子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母子之情,再难割舍。
当阿妧转移伤心,想好好生下孩子时,而萧让似乎早忘了那天酒醉的事,他再未饮酒,再未大醉,在众人面前,他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靖北侯,但在阿妧眼中,他早不是她初识的萧让了。
这日清早,阿妧一如往常,穿着碧色衣裙,鬓上戴着金步摇,低着头,帮晨起的萧让整理着衣服,她为萧让系着腰带的时候,萧让忽抓起她的手,阿妧一惊,抬起头时,就看见萧让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微微抿唇,不敢反抗萧让,而是任由他将自己手腕抓的生疼。
忽萧让嘴角弯起一抹嗤笑:你近来,甚得本侯心意。
阿妧心中酸楚,她不敢作声,萧让却将她拉到怀中,然后大手覆上她的小腹:只要你顺从本侯,本侯就允你生下这个孩子。
阿妧一惊,她抬头,只见萧让慢条斯理道:否则,哪个王侯,会希望一个贱婢生下自己长子?阿妧悲愤,脱口而出:但君侯明明说过,让奴婢为君侯生一个孩子的。
那是对姜云曦说的,不是你。
萧让一字一句道:所有的情话,都是对姜云曦说的,并非是你。
阿妧咬唇,瞪着萧让,正当萧让以为她又要口出悖逆之言的时候,她却慢慢低下头,声音虚无缥缈,求情道:奴婢和君侯之间的事,和奴婢腹中孩儿无关,求君侯允了奴婢,生下吧。
萧让没有说话,也没有承诺,只是看着她,眼中情绪晦暗不明,阿妧怕他真要对孩子动手,于是低微顺从地弯下腰,整理好萧让的腰带,又跪了下来,为萧让擦拭掉靴上浮尘,只是擦到一半时,萧让却不知为何着了恼,将靴子从她手中抽掉,她失去着力,扑倒在地上,但萧让却看都不看一眼,然后大步走出了营帐。
营帐内,阿妧慢慢起身,她摔倒前,护住了自己的腹部,她抚摸着小腹,心中一阵酸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了孩子这么卑微,值不值得,但是她被萧让当作姜云曦的替身,被他欺骗,被他羞辱,连十分信任的吴钩大哥,明明知道真相,却一直都不告诉她,而且萧让还不放过她,逼她继续扮演姜云曦的替身,逼她穿碧衣,逼她写簪花小楷,逼她活生生把自己变成姜云曦,她哀痛郁卒,只觉心如死灰,这时候,腹中的孩子,已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父母双亡,孑然孤苦,人世间,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便是这孩子了,她既已决定生下他,便会保护他,就算是萧让,也不可以伤害他。
-只是那日之后,萧让却莫名生了气,不许阿妧进他营帐,更不许她贴身伺候,甚至连安胎药也不许军医给她熬,反而日日分配她只有几粒米的稀粥,她本就身体不好,如今食不果腹,更加瘦弱,还是吴钩看不下去,偷偷给她塞些白面馒头,才让她不至于在这颠簸行程中滑了胎。
好不容易挨到庆渝,阿妧正坐在马车中,昏昏沉沉时,忽听到有飞马来报:禀君侯,邺国姜焱,率了一百骑,前来庆渝城下叫嚣!姜焱?阿妧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马车外,萧让似也十分意外:姜焱?他不是在灵昌之战中,就摔下悬崖死了吗?他不但没有死,反而当了邺军主帅。
萧让冷笑一声:这狼崽子倒是命硬。
他话锋一转:不过,只带区区一百骑,就敢前来庆渝城下叫嚣,岂不可笑?属下等人也觉得他在自寻死路,须知庆渝囤积了十万大军,他一百骑简直是在送死,只是他在城下口口声声叫着,说要见君侯。
哦?那本侯便去见见他,听他还有何话可说。
-萧让带着人,便踏上庆渝城楼,阿妧也从马车里出来,她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吴钩先发现了她:你做什么?回去!阿妧摇头:我要去亲眼看看,那是不是姜焱。
姜焱是杀她爹娘的仇人,她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本以为灵昌一战,他掉下悬崖,是必死无疑,却不知他为何能够逃出来,不,就算他生还了,她也一定要杀了他,为阿爹阿娘报仇。
阿妧便带着这种既疑虑、又仇恨的心情,跟着萧让快步走上庆渝城楼,萧让也瞥到了她,但他此时此刻,也无暇去管她,而是任由她跟了上来。
果然城楼之下,有一百穿着盔甲的骑兵,正勒着马,翘首以盼,领头的,不是姜焱是谁?阿妧咬牙,姜焱果然没死!他怎么可以没死!他杀了阿爹阿娘,杀了崔家田庄无辜的三十六条人命,他居然能活过来?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萧让皱眉:姜焱?还真是你。
姜焱咧嘴一笑,他长相阴鹜狠厉,右脸有一道长长刀疤,森森笑时,更是如同独狼,甚为可怖:萧君侯,别来无恙。
萧让冷笑:姜焱,你好不容易捡了条命,不苟且偷生,还敢来庆渝送死?好说好说。
姜焱道:我此番冒险前来,并不是得了失心疯,要用一百骑攻打庆渝,而是想和萧君侯,做一笔交易。
哼,你也配和本侯做交易?萧君侯不必一口回绝,待听过我要拿来交易的东西时,再考虑不迟。
萧让嘴角讥嘲:那你说说,你有何物?云曦公主的骨灰。
姜焱一字一句道:这是否,值得和萧君侯交易?他云曦公主的骨灰几个字话音未落,萧让已是呼吸凝滞,城楼上的鹰鸢军瞬间鸦雀无声,阿妧更是瞪大双眼,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十分强烈的、令她恐惧的预感,她腹中的孩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惊恐,不安地在她腹中扭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萧让才道:云曦公主早在四年前,就在离国灭姜国的时候,跳下城楼身死了,你如何会有她的骨灰?你只知道云曦公主跳下城楼身死,你却不知道,她身穿嫁衣的遗骨,被离国焚烧,带回王宫,做了战利品,你更加不知道,是我潜入离宫,将她的骨灰,偷了出来。
姜焱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万万想不到,萧让放在心尖上的姜云曦,居然遗骸早被姜焱盗取,放在身侧,甚至一放就是四年,这对云曦公主的夫婿萧让,简直是一种羞辱。
萧让恨的差点咬碎牙齿,他虽气恼不已,但神智仍保留着一丝清明,他仍要确认姜焱所言是真是假,于是继续追问:云曦公主是你旧主,你对她忠心耿耿,你既甘愿冒险潜入离宫盗取她骨灰,又为何愿意将她与本侯交易?姜焱慢悠悠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姜国奴才的时候,我是愿意为了云曦公主上刀山下火海,但自从做了邺国将军,我才知道荣华富贵的好处,如今邺国和仪公主招我为驸马,以后我便可青云直上,再不是昔日家奴了。
和仪公主瞧着这骨灰心烦,我念及旧主,也不能草草处理,还不如将她送予你,做个交易。
他愈说,萧让的脸色就愈发铁青,姜焱的两面三刀、见异思迁,让他十分不齿,但是,姜焱所言,却是毫无纰漏,而他,更是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万一是真,他岂不是追悔莫及?萧让决意相信,他咬牙道:所以你到底要拿云曦公主的骨灰,和本侯交易何物?姜焱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扬起手上马鞭,马鞭一指萧让身后阿妧,眼露凶光:我要她!他话中恨意,让阿妧不由吓得倒退了两步,姜焱狞笑:当日在灵昌,就是这奴婢将我逼下悬崖,害得我差点命丧黄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若你萧君侯愿意将这奴婢交给我,那云曦公主的骨灰,我也愿意双手奉上!阿妧惊恐万分,她不由看向萧让,但萧让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对姜焱道:好。
一个好字,让阿妧顿时如坠冰窟。
城楼下,姜焱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所以这奴婢,和云曦公主的骨灰,萧君侯要选骨灰?萧让面不改色:自然。
这奴婢也算萧君侯的枕边人,萧君侯真舍得将她换骨灰?她与我有仇,萧君侯就不怕她落到我手中,我将她碎尸万段,千刀万剐?萧让只淡淡道:那又何妨?萧让轻描淡写说着那又何妨,阿妧听在耳中,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她只觉心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一般,痛到无法呼吸,她不想再看这一出闹剧,于是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但是萧让却以为她要逃,于是喝道:抓住她!左右鹰鸢军上前,但到底不敢碰她,而是堵成铜墙铁壁,让她无处可退,无处可逃。
阿妧浑身都在发抖,她张了张嘴,茫然地看着萧让,连声音都在发颤:萧让,你不可以将我送给姜焱,他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但是萧让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她,眸中冷淡神色,就像她只是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阿妧就如同溺水的鸟一般,垂死挣扎:不,萧让,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萧让终于开了口,语气中的冰冷,让她不寒而栗。
我怀了你的孩子。
她绝望地质问:难道怀了身孕的我,还比不上一把骨灰吗?但是萧让面对她的质问,嘴中只说出一个字:是。
怀了身孕,活生生的她,就是连姜云曦的一把骨灰,都不如。
作者有话说:请尽情骂男主吧~感谢在2022-10-22 21:42:47~2022-10-24 01:1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学习了吗?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