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萧让◎她回过头, 却见是三日前在集市看到的那个黑衣男子。
他唤她,阿妧?她头忽又剧痛起来,脑中只反复着飘荡着一句话。
从今日起, 你就叫阿妧。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但是那男人见她脸色苍白, 又唤了句:阿妧。
幸好疼痛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无双神智又恢复了清明。
男人还拉着她的衣袖,身旁侍女见状,立刻呵斥:放肆!那男人凉凉看了眼侍女,他眼神锋利如刀, 浑身上下,都是久经战场的肃杀之气,侍女被他看的胆怯, 声音也渐渐小了:放开公主……公主?男人探究地看向无双。
无双问:你乃何人?雍国, 萧让。
果然是萧让。
在他喊她阿妧的时候, 无双就猜测, 他是不是萧让,果然是他。
是那个用活人换骨灰, 人称深情, 她却鄙弃的萧让。
无双瞧了眼萧让拉住她衣袖的手,冷冷道:萧君侯请自重。
萧让见她陌生眼神, 不由一愣, 他皱眉, 探究地看向她, 但见她眼中没有半点情意, 而且衣着华贵, 不怒自威,和那个温柔卑微的婢女完全不一样,他抿了抿唇,良久,终于放开了手。
他放开之后,无双便不由自主,去掸了掸衣袖,这动作落在萧让眼中,让他更是一愣,他又喃喃了句:你……真的不是阿妧吗?无双只觉好笑,明明是这人亲手将阿妧送给了姜焱,如今又满大街拉着她喊她阿妧?莫非这人三年间,终于良心发现,有了悔意,觉得对不起那可怜奴婢?但是那奴婢已经死了,他再怎么后悔,她也不知道了。
许是太过同情那奴婢,无双忽笑了声:萧君侯大概是眼神不好,将本宫认成了你的奴婢。
她一字一句道:本宫乃是天子胞妹,大胤的无双公主,并非是你的奴婢。
萧让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会是无双公主?无双着了恼:天子亲眷,岂容你来质疑?莫非你们雍国人,都是如此野蛮无礼吗?萧让被她语气中的恼意弄的愣住,眼前这个高贵清冷的无双公主,和记忆中那个温存知意的奴婢完全不一样,莫非,她真的不是阿妧?他抿了抿唇,然后终于拱手道:萧让冒犯了无双公主,请公主恕罪。
但无双仍然着恼,她恨恨瞪了萧让一眼,便拂袖而去。
只留下萧让抬眼,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神色,幽暗未明。
-无双愤愤回了宫。
这三年,她听过无数次萧让的名字,从所有讯息中,她拼凑出萧让的性格,骄横跋扈,傲慢自大,不可一世,因此雍国很多人都恨他恨到牙痒痒,但此人也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而他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姜国公主姜云曦了。
自古英雄爱美人,这也没什么,但他最不该的,是将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他对姜云曦固然深情,但对于奴婢阿妧,却实在太过薄情,让人齿冷。
最可气的是,他今日居然拉着她的衣袖,唤她阿妧。
可笑,可恨!无双带着侍女,回了寝宫,刚踏进房间,她就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她瞬间将遇到萧让的不快抛到脑后,欢欢喜喜道:蘅因,你回来了?蘅因福了福身子:见过公主。
蘅因是从小伴她的侍婢,名为侍婢,情却如姐妹,无双笑道:你一去就是两个月,教我好生想你。
蘅因莞尔,她性格聪慧,因此被无双器重,两月前,无双派她去各国联络当地探子,她倒也不负使命,离、雍、邺三国即将前来朝见天子的消息,就是她送给无双的。
无双身后侍女也欢欢喜喜道:蘅因姐姐,你回来就好了,今日我们在市集遇到一个无礼之人,要是你在,定能骂跑他。
蘅因奇道:什么人敢对公主无礼?他说他是雍国萧让。
听到萧让这个名字,蘅因不由打了个寒颤,她身上那些结痂的伤疤此刻也争先恐后开始剧痛起来,三年前……萧府地牢,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噩梦,那些络绎不绝的刑具,那些残忍酷烈的手段,多少次,她以为她要被折磨死了,但是一桶掺盐的凉水浇下,才让她知道,活着,比死亡,更让人痛不欲生。
许是她脸色太过惨白,无双关切道:蘅因,你怎么了?蘅因这才回过神来,她忙摇头:没……没怎么。
无双于是道:说也奇怪,萧让拉着我,唤我阿妧。
听到阿妧两个字,蘅因又颤了下,她慌问道:然后呢?然后?然后我自然告诉他,我是凤无双,不是什么阿妧。
无双疑虑道:难道我和那个奴婢阿妧长得很像吗?才会让萧让认错?蘅因打哈哈道:公主,这世间万万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那长的相像,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说的也是……无双又道:但是,看到他时,我就觉得头疼欲裂,而且总会想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什么奇怪的画面?比如我看到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女,爬到他的脚下,拉着他的衣摆,哀求他救她一命,又比如,我听到一个声音,说从今日起,你就叫阿妧,你说,我脑中为什么会浮现这些画面呢?蘅因支吾道:你本就有头风顽疾,头痛也不奇怪,至于那些画面,想必是你话本子看多了,或是听那阿妧的故事听多了,脑中自然就浮现这些画面了。
无双想想,也觉得挺有道理,蘅因赶忙扯开话题:对了,萧让怎么会来洛邑?莫非是代行王职,前来朝见?无双点头:确是如此,我也觉得奇怪,雍王向来最注重礼数,怎么会让萧让代行王职?蘅因道:奴婢回来洛邑途中,倒是又打探到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雍、离、邺三国此次前来,恐是为了九鼎。
九鼎?无双吃了一惊。
所谓九鼎,乃是天子受命于天的至尊神器,至今已传下两千多年,鼎上刻着九州山河,所以叫做九鼎,两千年来,这片大地王朝不断更迭,但每个开国君王,都要获得九鼎,以示自己就是真命天子,而失了九鼎的王朝,自然就是末代黄昏,气数已尽。
如今九鼎,就端放在太庙之中,且有重兵看守,容不得半点有失。
无双是万万没想到,雍、离、邺三国居然打起了九鼎的主意,若九鼎被夺,那大胤江山,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她抿了抿唇:我要找皇兄,禀明此事。
-无双带着蘅因,匆匆就往凤煦的太极殿赶去,却在途中,又遇萧让。
萧让已经换上朝服,他头戴七旒冕冠,身穿藻纹黑袍,腰束玉带,他本就长得丰神俊朗,如今穿上朝服,更是贵气凌人,声势显赫。
萧让见到穿着浅蓝罗裙,挽着烟粉披帛的无双时,先是一愣,然后他又见到无双身后的蘅因,蘅因也看到了萧让,她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吓的连牙齿都在打颤,她哆哆嗦嗦,骇到全身发抖,额上也不停冒着冷汗,无双见状,不由道:蘅因,你怎么了?蘅因?萧让探究似的看着蘅因,忽嗤笑道:你如今,叫蘅因?蘅因怕他怕的厉害,她双腿发颤,垂着头,战战兢兢:奴……奴婢……无双从没见过这样的蘅因,她也不知她为何如此恐惧萧让,但想来,萧让那修罗侯的名声,也不是白来的,而且他身量极高,整个人压迫感十足,一双眸子,更是冷如刀锋,蘅因第一次见被吓到,也是常理之中的。
她于是安慰地握着蘅因的手,轻声道:不用怕,有我在。
蘅因只是垂着头,骇到一言不发。
无双不悦地转头,看向萧让,她言语中隐隐带着怒气:萧君侯,你实属悖逆狂妄。
萧让却嘴角带笑:此话何解?你不过是雍国的一个小小王侯,见到天子胞妹,不但不行礼,反而对本宫侍婢出言不逊,你这难道不是悖逆狂妄吗?她厉声指责,萧让渐渐收起嘴角的笑,他眸中神色,幽深如潭,看不清是愠是怒,他就那般望着无双,无双身后侍女一个个都被他身上肃杀之气吓得不敢抬首,尤其是蘅因,更是胆战心惊,唯有无双昂着首,丝毫不惧地瞪着萧让。
她是天子胞妹,她为何要怕一个小小王侯?但片刻后,萧让却忽轻笑了一声,然后拱手,作揖,行礼:臣萧让,见过无双公主。
见他服软,无双长出一口气。
萧让起身后,她仍恼他无礼,于是冷冷道:萧君侯,你此次代行王职,朝见天子,代表的是你们雍国脸面,雍王不派王子,反而派你这个‘外人’前来,这是对你的看重,万望你知礼明仪,莫失了分寸。
无双刻意将外人两个字咬的很重,她知晓萧让是雍王私生子,这个身世,让他自幼饱受嘲笑,这是他心中最难愈的心结,也是他此生最难堪的事情,果然萧让听出她语气中讥讽之意,他眸中闪现一丝怒火,眼神锐利如刀,咬牙看向无双。
作者有话说:双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