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棋◎无双冷冷道:本宫乃是天子胞妹, 无双公主。
离玥想了半天:哦~就是那个被囚于宫外水榭的先帝公主?他阴阳怪气,无双驳斥道:本宫体弱,于宫外修养, 近几年才回宫,何谈被囚?离玥哼了声:本王不想与你纠缠, 这是太极殿,你纵是公主,提剑上殿,也是于礼不容!离王也知道何谓于礼不容吗?若知道,刚刚对天子说的话,岂非句句于礼不容?本王与天子说话, 轮得到你来偷听吗?无双笑道:离王为夺九鼎,威逼天子,怎么?还怕别人听到吗?离玥大怒:任你如何胡搅蛮缠, 这九鼎, 今日本王也要定了!无双执着剑, 寸步不让:我虽是女子, 但为护大胤,亦可做到伏尸二人, 流血五步, 离王不信,尽可一试!离玥望着剑上寒光, 咬牙道:你敢?你若敢伤本王一根汗毛, 离国三十万大军马上就会踏平洛邑!那又如何?无双道:你羞辱天子, 罪该万死, 你我同归于尽之后, 离国马上就会立新王, 至于离军有无踏平洛邑,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无双此言,倒是正中离玥要害,眼前这个女子虽容颜娇美,但状若疯狗,她真会把他给杀了,他大业未成,还有心心念念的娇妻麟儿,哪能死在这里?想到这里,离玥不由色厉内荏道:本王不与你过多计较,但天子一日不将九鼎交予本王,本王就一日不离开洛邑!说罢,他拱手向凤煦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踏出太极殿。
-离玥走后,就有宫人慌慌张张来报,说离玥此次带入洛邑的三千随从,原来全是带甲士兵,看来离玥此次,对九鼎,乃是势在必得。
凤煦是气得够呛,这些年,虽然知道诸侯心中看不上天子,但是当面说出来的,还是只有离玥一个。
无双安慰他道:皇兄,离玥敢当面羞辱天子,足以见得他志大才疏,不足为惧。
凤煦苦笑:他再不足为惧,也是离国的王上,而我们这边,却缺兵少粮,只徒有一个天子的虚名罢了。
无双黯然,她知道凤煦说的是实情,大胤积弱,这场面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而是至少一两百年前就造成了,想要扭转乾坤,又是何其困难,如今离玥要夺九鼎,单靠大胤宗室,根本无法阻拦他。
除非,他自己放弃。
无双忽眼眸一亮:皇兄,听离玥的意思,他是觉得我们要把九鼎给萧让,所以他才这么着急过来,就是怕萧让抢先一步夺走九鼎。
凤煦有些困惑:但是萧君侯几日来,从未提过九鼎,更没有像离玥这样威逼于朕,他真的想要九鼎吗?不管他想不想要,至少离玥不想他得到。
无双强调:或许两虎相争,能解我们燃眉之急。
-无双于是,便想去探探萧让口风。
她去见萧让时,萧让正在独自对弈,他一身黑色常服,宽袍广袖,头束玉冠,坐于凤凰木下,微风拂过,几朵殷红凤凰花落到他的肩头之上,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看着棋局出神。
纵然无双再怎么厌恶萧让,她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皮相甚好,剑眉凤目,清冷俊逸,怪不得能让阿妧对他死心塌地。
她走近时,脚踩到一根花枝,萧让抬头,见到她时,似是早有所料,他起身拱手道:见过公主。
免礼。
无双之前在狩猎场才和他闹得不太愉快,这次前来寻他,着实有些尴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萧让似是不觉,而是微微一笑,对无双道:公主可否有兴趣,和臣对弈一局?无双忙道:自然可以。
-无双坐于萧让对面,手执白子,她虽棋艺不错,但是此时满脑子都是九鼎的事,也没心情下棋,下了几步后,她不想单刀直入,就随口先问萧让其他问题:萧君侯习惯自己和自己对弈吗?萧让手执黑子,道:并非如此。
他将棋子置于棋盘:只是习惯对弈的人已经不在了。
无双心想,他大概说的又是姜云曦吧,但她对萧让和姜云曦是如何情深完全不感兴趣,于是随口敷衍了声,便切入主题:离王离玥,今日也来了洛邑,朝见了天子。
臣有听说。
离王朝见之时,倒提起了萧君侯。
萧让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他道:是么?离王一口咬定,皇兄已答应把九鼎送给萧君侯。
无双说话间,小心瞧着萧让反应,但他听到这么大的事,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而是道:离王应是道听途说。
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萧让忽一笑:公主是觉得,臣也要夺九鼎吗?难道不是吗?无双反问。
萧让却缓缓摇了摇头:臣对九鼎,并无兴趣。
无双愣住,萧让说他对九鼎没有兴趣,但是在围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于是道:但是萧君侯在围场时,明明说有一样东西,丢了很久,想拿回去。
那不是在说九鼎。
那是什么?但是萧让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并未答话,而是将一个棋子放在棋盘之上:公主快输了。
无双一看棋盘,顿时傻眼,她的白子已经全面失守,节节败退,再不盘活的话,只怕十步以内,全盘皆输。
她执起一个白子,苦思冥想半天,终于落子:本宫这步棋,走这里。
本已濒死的棋局隐隐有了些许转机,萧让瞥了眼,道:公主棋艺,倒是长进了不少。
无双心想,这人真是奇怪,她以前又没和他下过棋,他怎么就说她棋艺长进了,她于是敷衍道:萧君侯过奖。
两人又对弈了几步,无双自从一子扭转乾坤后,倒是越战越勇,反倒是萧让,一溃千里,无双不由笑道:这可真是一子定乾坤。
萧让却微微一笑:胜负还未分呢。
他执黑子,缓缓放在棋盘上,无双顿时又傻了眼,他这一步棋,竟然反败为胜了,她不服气道:萧君侯刚刚,莫非是在故意置之死地而后生?萧让摇头道:公主高估臣了,臣并非神明,不能算无遗策,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无双揶揄道:这可真是稀奇,本宫还以为萧君侯定是无所不能呢。
萧让面对她的揶揄,并没有生气,而是看着棋盘,静静道:世事如局,这天下,哪有常赢不败之人呢?他话语中,颇多感慨,但是无双却只觉奇怪,此人桀骜冷戾,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发出如此感慨?不过她现在有要事在身,也无暇去管了,而是又试探问道:世事如局,一子可定乾坤,一子可扭成败,也许在诸侯眼中,九鼎,便是能定乾坤、扭成败的这一子。
萧让抬眼看她,忽一笑:九鼎,不,在臣的眼中,九鼎什么都不是。
无双吃了一惊,这天下至宝,传国九鼎,在他眼中,居然什么都不是?她道:萧君侯此话,未免太过狂妄了点。
萧让道:若要问鼎九州,一是收天下之兵,二是取天下之民,九鼎,不过一死物罢了,要之何用?无双惊愕万分,萧让言语中,隐隐透露出问鼎天下的野心,他仿佛是早想过千遍万遍,如何取天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言语狂妄,甚至将大胤至宝九鼎贬为死物,她咬牙,道:只怕雍王,也不敢说九鼎是死物。
萧让却没再继续解释,而是道:一月前,王上接到了一封信,信中说,离国要夺九鼎。
一月前?信?离国要夺九鼎?可是离玥匆匆而来,说的是雍国要夺九鼎啊。
萧让道:王上接到信后,便辗转反侧,言九鼎乃是天下至宝,若落到离国,只怕会被离国利用,称霸诸侯,因此王上令我火速前来洛邑,先夺九鼎。
他一笑:看来,离国也接到了同样的信。
无双稍一思忖,也明白了,看来有人同时给离、雍两国送信,说对方要夺九鼎,两国王上一听,都上当中计,火急火燎要来洛邑抢占先机。
但是萧让虽来了洛邑,却并未依照雍王之令,夺九鼎,而是枕戈以待,等待离王前来,所以他到底想干什么?她心里一急,便想多听萧让说些,但萧让却似乎不想再说了,而是道:有人想以天下为棋,以天下人为棋子,只是我却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萧君侯这是何意?萧让却站起欲走,无双一着急,便也起身,追上他,拉住他衣袖:萧君侯留步。
萧让本想拂开她衣袖,却忽然瞥见她衣袖下,一条长长狰狞的伤疤,从手臂蜿蜒到手腕处。
他顿时,如遭雷击。
他抓住无双的手,卷起她的衣袖,她手臂上,都是横七竖八的鞭痕,鞭痕之深,伤可见骨,萧让怔住: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