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 第 72 章 ◇

2025-03-21 15:15:33

◎真相(终)◎萧让坐在阿妧床前的时候, 阿妧还没有醒过来。

姜如英的话,定然是极大的刺激到了阿妧,才会让她气极毒发, 阿妧虽然长相柔柔弱弱,但性子却是极为倔强, 这从她三番四次从崔家出逃就可以看出,她就算身为奴婢,但却从来没有认命过,她也不认为当了奴婢,就要逆来顺受,她渴望一场真诚无暇的爱情, 所以在知道萧让只是将她当成替身之时,她反应会这么大。

萧让都能想到,她醒来的时候, 会如何伤心绝望地质问他。

萧让恍惚间, 只觉得, 能让凤煦得逞, 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因为在梅林救下阿妧的时候,他的确存了心思, 利用她。

-萧让闭上眼, 思绪回到了自己十二岁那年。

他在儿时的时候,就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还有母亲的漠视中, 猜出自己并非萧家骨肉, 而是雍王之子, 他也知道, 母亲恨他, 因为她觉得,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害得她最爱的丈夫郁郁而终。

可这一切,又关他什么事呢?他的身世,也非他所愿。

而萧让的痛苦,并不仅仅于此,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份,让他自幼就饱受异样眼光,母亲的憎恨,雍都贵族的嘲笑,让萧让养成了冷淡阴郁、城府极深的个性,而他年少时唯一安慰的,就是雍王对他从不遮掩的偏爱。

雍王大概也觉得亏欠他良多,所以将他带入宫中,和王子一般教养,给了他父亲一样的关爱,这也让太子雍景之嫉妒不已,雍景之和其他王子明里暗里对他排挤打压,冷眼相待,但是萧让都视若无睹,他自幼受到的冷眼相待实在太多了,并不缺雍景之一个,这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便只有父亲雍王了。

他也知道,雍王的梦想,是横扫诸侯,一统天下,他也愿意辅佐雍王实现这个梦想,所以他加倍努力地练武读书,他想着,纸上谈兵毫无用处,只有到战场上,才能学到真知灼见。

正当萧让规划好自己的人生道路时,突如其来的一件事,让他彻底转变了想法。

宫中教授书画的西席,名为杨璋,大约四十来岁,为人谦逊和蔼,而且学识渊博,通古博今,萧让很是敬重他,雍景之却对他极为不屑,听雍景之的意思,这位杨西席其实是先王的私生子,其父为了官位,将妻子献给了先王,这才生下杨璋,先王曾经也很喜爱杨璋,但是再怎么喜爱,也不会承认杨璋是王室中人,先王驾崩后,杨璋的处境很是尴尬,但是雍王和他关系不错,所以就请他进宫当王子西席,教授书画。

雍景之曾经嘲讽萧让,说他和杨西席是惺惺相惜,萧让只是反将一军,问他到底怎么个惺惺相惜法,倒把雍景之问的不敢作声,在一群王子面前丢了个大脸,心里对萧让嫉恨又多了几分。

杨璋因此对萧让另眼相看,萧让敬重他,他也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且他不会像其他西席一样用或怜悯、或笑话的异样眼神看待萧让,萧让也便真心实意,将他当作自己的老师。

只是萧让十二岁之时,杨璋却被雍王的兄长东昌公诬陷,昔日先王宠爱杨璋,常说东昌公的书画比不上杨璋万分之一,东昌公早就记恨在心,等抓到个机会,便诬陷杨璋谋逆,虽然雍王有心想保杨璋,但是东昌公联合其他王公贵族,威逼雍王处置杨璋,而雍王自然也不会为了杨璋伤了宗族和气,于是就判了杨璋满门抄斩。

萧让得知消息的时候,也试图为杨璋求情,但雍王只道,帝王权衡之术,难免要有所牺牲,他现在年幼,不懂,等长大些,他就懂了。

萧让无力回天,只能在杨璋行刑那日,去刑场送别。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萧让挤到了最前面,东昌公得意洋洋,亲自监刑,随着令牌落下,杨璋的家人一个一个,被斩于他面前。

东昌公睚眦必报,他就是要故意羞辱折磨杨璋,先王不是喜爱杨璋不喜爱他么,他要让杨璋认清楚他的身份,不过一个私生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王子了?杨璋最小的孙子才三岁,东昌公也没有放过,刽子手手起刀落,幼童的头颅滚到杨璋面前,杨璋已是悲痛欲绝,眼中泣血,但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在面前。

萧让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他同样无能为力,只能目视着杨璋脸上神情,从悲痛到麻木,当杨璋最后一个家人死在他面前时,杨璋看到了人群中的萧让。

杨璋忽然一笑,说了句:兰亭,只可惜,再也不能带你领略先贤书画了。

红色令牌落到地上,刀光一闪,杨璋颈部鲜血喷薄而出,溅了行刑台前的萧让满头满脸。

萧让瞬间怔住。

-回到萧府之后,萧让就病了,他向来身体强壮,但此次生病,却发起了高热,病到昏昏沉沉,但就算病的这么严重,萧夫人也连看都不过来看一眼。

深夜时分,雍王却来了。

雍王如同往常一样,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还喂他喝药,等他喝完后,雍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叹气道:孤知道,你想去送杨西席最后一程,但那刑场景象,太过血腥,你看,给自己活生生吓病了。

萧让只是怔怔不语,雍王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吓怕了,于是也不再训斥,而是温和道:孤再让太医开几副宁神的药,等你喝下后,病就大好了……萧让忽打断他的话,他望着雍王,眸中满是恳切:王上,您……是我的父亲吗?雍王愣了一愣,他面上露出难言之色,萧让又问了句:您……是我的父亲吗?一阵沉寂之后,雍王终于开了口,他道:孤不知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你姓萧,乃是萧家的子孙。

一句话,让萧让如坠冰窟,他垂眸,藏起眼中的黯然:臣……失言了……雍王也有些讪讪:兰亭,你受惊过度,就好好休息吧,今夜的话,孤就当没有听到。

萧让默默点头,雍王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雍王走后,萧让靠在榻上,看着雍王远去的背影。

他又看向案几上的药碗,他慢慢闭上眼。

心中最后的希冀,也荡然无存。

他原以为,就算母亲憎恨,世人嘲笑,至少他还有父亲的看重,但是今日,他见识到了生身父亲的凉薄,他总算知道,这天地之间,他只能够信任他自己。

所谓帝王权衡之术,要有所牺牲,先王为了声名,牺牲了杨璋,雍王也为了声名,牺牲了他。

此时雍王对他所有的偏爱,似乎都成了笑话,因为再怎么偏爱,他也逃不过被牺牲的命运。

不,他不要被牺牲,他不要当第二个杨璋。

他也不要辅佐雍王横扫诸侯,一统天下,他要自己问鼎九州!他不认命,他不认为他是私生子,就只能等着雍景之上位后,捏造罪名将他处死,杨西席会死,因为他不争,但他萧让要争,他要与天斗一斗,他的命运,只能他自己主宰!-十二岁的萧让,心中暗暗燃起谁也不知道的野心,二十岁的萧让,已经一步一步,从一个私生子,成为了手握重兵的靖北侯,问鼎九州的道路,也不再遥远。

灵昌梅林,当那个满身伤痕的奴婢爬他的脚下,拉着他的衣摆,仰头恳求的时候,萧让一时之间,有些愣住。

这个奴婢,长得也太像姜国公主,姜云曦了。

他微微皱起眉,姜云曦是他的未婚妻,在天下人眼里,姜云曦是跳下城楼、殉国殉他的奇女子,但在他眼里,姜云曦却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他极为厌恶这个女人,跟随雍景之去胤宫朝见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个貌美娇柔、人畜无害的姜国公主,实则心机深沉,她周旋于各个男人之间,将他们哄骗的团团转,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姜云曦也想哄骗他,但她以为对他小恩小惠,他就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么?简直可笑。

眼前这个奴婢,长得居然如此相似姜云曦,不同的是,姜云曦身份高高在上,这个奴婢却低贱如草,虽然她很是可怜,但他却并不想救她。

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他救不过来。

萧让心狠如铁,见死不救,那奴婢濒临绝境,她却忽然抢过他的刀,并且抽出来,哆哆嗦嗦对准追她的主人,主人让她放下刀认命,她虽然害怕,却声竭力嘶地喊着:我不会认这个命!萧让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在行刑台前,被溅了满身满脸鲜血的少年。

还有那个在病榻上,充满希冀地问雍王,您……是我的父亲吗的少年。

萧让从不管闲事,却忽然破例,出手救下那个奴婢,那奴婢却得寸进尺,央求他带她走。

萧让自然不愿,或者说,在刚刚那奴婢拔刀对准自己主人时,他就对她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她是一见倾心,他已经隐隐预料到日后和她的纠缠,带她走,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之所以二十岁还未娶亲,孑然一身,就是不想有任何软肋,他无法忘记杨璋在刑场之上,家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时,他悲怆绝望的眼神,与之对比的,是东昌公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眼神,所以他不想娶亲,更不想生子,他不想被任何人要挟。

但是那奴婢,却依旧在苦苦哀求,她说难道生而为奴,就只能让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吗?她说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其实她也没什么把握他会带她走,所以低下头,哀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他用刀柄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皎洁如月的面容,看着她害怕但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眼神,他忽对自己说,带她走吧。

他还对自己说,带她走,并不是心软,更不是喜欢她,而是为了利用她。

雍景之和崔王后对他心存忌惮,而这奴婢长得这么像姜云曦,他需要这个奴婢来麻痹雍景之,让雍景之以为他对姜云曦念念不忘,让雍景之以为他英雄气短,从而放松警惕。

其实他这个借口,颇为苍白无力,姜云曦已死,就算他寻个女人当替身,雍景之也不会放松对他的警惕,但是萧让需要一个借口,留下这个奴婢,他根本不愿承认,他就是喜欢这个奴婢。

姜云曦的小名,叫阿妧,萧让看着那个奴婢,慢慢道:从今日起,你就叫阿妧。

-病榻上,阿妧脸色苍白,按照花堇所说,她很快就会醒转,只是醒转之时,恐就是她和萧让决裂之时。

萧让苦笑,心想,他终于自作自受。

送她碧衣,教她簪花小楷,送她金步摇,并不是为了让她更像姜云曦,而是他觉得她穿碧色好看,觉得女子适合簪花小楷,觉得她需要一件首饰,仅此而已。

但是从在梅林,存了利用她的心思,唤她阿妧开始,他就大错铸成了。

那被凤煦要挟,也是他自食其果。

萧让的手覆上阿妧尚未隆起的腹部,那里有他的孩子。

但是阿妧如今紫竹舟之毒发作,身体根本无法负荷,所有大夫都说,这孩子,是注定保不住的,如果再留下去,恐会伤了母体。

他虽然曾经万分希冀过这孩子的到来,因为这是阿妧的孩子,他自幼亲情淡薄,他也想过,等这孩子生下来,他一定不会让他幼时像自己那样孤单,但就算他再怎么希冀这个孩子到来,如会伤了阿妧,那他宁愿不留下这个孩子。

-庆渝城中,将军府囚室内,被强灌下滑胎药的阿妧蜷缩在地上,痛哭失声。

囚室外,萧让站在寒风之中,听着囚室内阿妧恸哭不止,他神情木然,终是缓缓闭上眼。

一生之中,从未哭过的修罗侯,此刻却眼泪从他脸上慢慢滑落,滴落在地上,湮灭无声。

作者有话说:回忆写完啦~感谢在2022-12-09 02:42:03~2022-12-10 04:2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0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