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钟默下去后, 屋里一时静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皇帝死了的意思对吧。
在这种时候大嫂还不忘纠正柳婉玗:应该是驾崩。
说完她叹一口气,惆怅的说:可惜了我前天冒雪出去买的红灯笼。
柳婉玗赞同的点头:还是今年的新样式。
沈家两兄弟被这妯娌俩洗脑得甚至出现了一种皇帝死得真不是时候的想法。
安安静静的又喝了一杯热水,柳婉玗掩唇打了个哈欠。
大嫂看见了, 弟妹困了怎么还过来, 厢房还空着弟妹睡会吧。
柳婉玗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跟着他过来的, 大嫂怎么也起来了?夜里寒还是要多休息。
大嫂看向沈尤钦你大哥叫我起来的。
大嫂在两兄弟间来回扫视, 你们是有什么事吗?大哥不出声,小弟只好干巴巴的开口:……皇帝驾崩算吗?柳婉玗默默插刀,你现在是一介布衣, 皇帝驾崩跟你有关吗?算了,都回去睡觉吧。
皇帝驾崩的太突然,虽然宫里一直有小道消息传皇帝病不久矣,但大多数人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谣传罢了。
等人真的死掉的时候, 京城一下子乱了。
朝官再也睡不下去了, 连夜爬起来和相熟官员商议。
也有人想进宫一探究竟,然而宫门口站了一列带刀禁卫, 隔老远就听见一位大嗓门的官员在那处嚷嚷。
你们竟然敢拦本官!柳妃娘娘有令, 凡闯禁宫之人格杀勿论!还请大人莫要为难我们。
堵在宫门前的禁卫首领一板一眼的说。
当真可笑, 她一介女子竟敢干涉前朝,本官乃当朝二品,我倒要看看敢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禁卫首领瞟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向别处。
官员瞬间被这一眼激怒, 想也不想就伸掌去推他,你给本官让开,不过是一群奴才还真敢蹬鼻子上脸拦着本官!然而禁卫一动不动,酒囊饭饱的官员却因为冲劲太大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跟着官员的家丁们手忙脚乱的冲上去扶自家大人。
一旁的禁卫眼神疑惑的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人们。
这处动静闹大了,也引来了不少人。
哟,这不是庞大人嘛。
不远处停下一驾马车,来人声音清亮,却引得庞飞一阵生理反胃。
忍下厌恶,庞飞皮笑肉不笑斐小弟也要进宫啊。
不,我是老远听到这有恶犬在吠叫,斐君染垂眸一笑,接着说:庞大人也知道我这人是最见不得狗的。
何况还是在这种特殊时候,我自然不想有畜生吵了陛下安息。
庞大人怎么脸色不太好,不会是疯狗上身了吧。
斐君染毫不在乎,甚至是笑嘻嘻的就像在开玩笑一样。
庞飞脸上的青筋一根根跳起,斐君染本官劝你凡事留一线,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
他何尝不想破口大骂,但斐君染这人身后的老爷子还不是他现在能惹得起的。
斐君染笑笑,看着就是没放心上,现在可否能入宫?这话是问禁卫。
回大人,还不能入宫。
庞大人又在一边嚷嚷起来,陛下驾崩,我等朝臣为何不能进宫,后宫妇人如何能当政,你给我让开!回答他的是禁卫出鞘的泛着深深寒意的大刀。
斐君染又笑了,庞大人怎得吃香如此难看。
想动不该动的东西,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啊。
豆大的汗滴从庞飞的额头冒出来,突然之间庞飞有一种裤子都被脱干净的寒意。
说话间,宫门口又停了几辆马车,出来的人中有两位宗室之人,庞飞看见那两人后,安全感倍增,裤子一下子又穿回来了。
琮王您可来了。
不同庞飞阿谀谄媚的模样,为首的老者很淡定的向行礼的众人点了点头。
陛下驾崩的消息不过传出一个时辰,就有人这么着急的把宗室的人请来,这意思就值得深究了。
宫里的太监像是卡着时间过来的,脸上哀痛,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此时的庞飞如同得了胜的公鸡一样,从退开的禁卫面前仰头摆首的进去,活像待在琮王身边的一条狗。
养身殿里哭声一片,甭管是否真心,进宫的人都挤下两滴眼泪。
等跪了好一会后,从侧殿里出来一素衣女子,体态纤弱被身边的宫女搀扶着,面色惨白眼中带泪,是一幅弱妇人的模样。
本在殿中等得不耐烦的官员见这一幕后消了不少气。
娘娘,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是……柳妃弱弱的撑着桌角站定,悲从心来,落下两行清泪,哀声断断续续的说:陛下郁结于心,已然归天。
众人对这解释面色各异,皇帝没有子嗣,如今他身死,这皇位,几人眼神隐秘的扫过跟来的两位宗室之人。
而对面前柔弱的柳妃,有人眼中带着鄙夷,出了事就知道哭。
柳妃不负众人想法,微向后退了一步,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看着是因悲伤过度昏了过去,她身边的宫女立马将人扶住,抬了轿辇早早的送回宫里歇息去了。
这夜殿里的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朝臣不顾皇帝尸骨未寒闹得不可开交。
庞飞围着那位宗室王爷一口一句国不可一日无君,拥立琮王长子为新皇。
先不提是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不少官员都看不惯他那种小人得势的模样,由此就有人站出来反对,应先平国难,再立新君。
斐君染冷眼看着这群肱骨之臣在殿内吐沫横飞,要不是出来的时候他家老爷子交代过不要惹事,现在还能让庞飞满殿乱咬。
等这日天渐亮时,朝臣才熄了声。
但众人没等来回府的懿旨,却赶上了快马急报。
回禀各位大人,逆臣薛怀义已破永阳城,如今离京城还有三十里。
睡了一晚上的柳妃姗姗来迟,刚坐下就有急报呈上。
她揉了揉额角,站起向满屋子的大臣行了一礼,后宫不得干政,如此大事本宫也不敢做决定,还请众位官员为我大梁效力。
话说完后,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这样的大事我们也不敢做决定。
……我也想回去睡觉幽怨的朝臣被留下了,好歹柳妃没忘记上早膳,但与庞飞那大嗓门叭叭叭了一晚上众位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特别是今日讨论政事时庞飞就一言不发,引来一片白眼。
他们这群文臣手上又无一兵一卒,这大军打来不就只有开城门投降这一条路。
庞飞焦急的环视众人一圈,然而无人作声。
若说在场的人谁最不希望大梁灭国,就属跳得最积极得庞飞,无他,琮王长子是他亲侄子,若他能登基庞飞绝对是一飞冲天。
但要是大梁灭国了,那还做什么飞升梦!他恨恨得瞪着琮王,老不死的,我把亲妹子嫁给你,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现在竟然装王八不出头。
斐君染看得都要笑死了,果然庞飞还是受不了飞升梦的诱惑,诸位都是在朝任职上了年头的,现在我大梁有难,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理!庞飞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准备继续激情四溢的讲下去,忘了后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斐君染。
庞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想去前线阻拦逆军?斐君染说这话时脸色十分认真,他甚至提出既然大人有这等雄心壮志,那我们不如筹备银两为大人招兵买马,由庞大人挂帅想必逆军是一溃而散。
看笑话的人永远不缺,是啊,以庞大人英姿我等也不必由心。
得此等英才,乃大梁之幸!庞飞没想到火这么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颇为尴尬得坐下,使不得使不得,我哪懂行军打战之事。
没本事还想打肿脸充胖子。
瞎说什么,人家庞大人是真胖。
很明显在这种严肃的时刻笑起来是绝对不行的,众人一致的以拳抵唇。
江南沈府家丁一早把府里收拾了一通,年关布置的喜庆玩意儿都被收起来。
我看北面要变天了。
如今沈府唯一闲置人员柳婉玗一有时间就去找大嫂。
大嫂满不在乎的应付了句:可不是嘛,永阳都破了,下一步就是京城了。
那我们这会不会没等柳婉玗话说完,大嫂斩钉截铁的给了答案:不会。
柳婉玗一手搭在桌上,镇南王不会由着别人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更别说如今雪都停了也没见镇南王派兵北上。
闲着的手摸上旁边的算盘珠子,转头问:大梁这是要一分为二?谁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估计两面不会再打起来。
女子涉政是大忌,但大嫂不在意,柳婉玗也就放开膀子追问。
大嫂被烦得算盘珠子拨的震天响:还能为什么,不管谁当皇帝随便给镇南王一个封号就行,王爷又不挑。
看着被柳婉玗压在胳膊下的账本子,弟妹啊。
还未体验社会险恶的柳婉玗睁着双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嗯?狠心的大嫂:我教你中馈之术吧。
感觉不妙不用了吧,我家中学过了。
大嫂笑了:学过啊。
觉得避过一灾的柳婉玗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大嫂这的账本就交给弟妹一些吧。
当天傍晚,是沈修宴亲自去接的人,出门的时候,大嫂笑盈盈的:弟妹,明天再来啊。
柳婉玗没应声,而是小声对沈修宴说:夫君,我明天和你去药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不过可能会分期付款那啥,我以为我可以很快的完结,然后今天一撸大纲,我滴个天咋越写越多,要死了。
当然是开玩笑啦,我很喜欢这篇文文,特别喜欢和它相杀(……差点忘记还有相爱☆、一张秀气的脸上染了点点血迹两人回东院加了件衣裳, 等再出来的时候外面又在飘雪。
今年这雪还下不停了。
沈修宴随口嗯了一声, 无意间瞥见她空落落的手,语气不太好:你没拿汤婆子?啊,忘了。
今夜是除夕, 他们去主院团圆吃饭, 柳婉玗嫌麻烦就把瑞文她们留在东院,让她们一起吃顿饭。
没事, 也快到了, 现在回去拿也来不及了。
单手把她披着的狐裘拢了拢,沈修宴说:把手缩着,别伸出来。
又走一段路, 柳婉玗叹了口气,这除夕过得可真不像样。
小声抱怨:皇帝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逮着过年的时候。
即便是在随口闲聊沈修宴都不忘抹黑别人:薛家要是动作快点,先占了京城, 哪还有这么多事。
柳婉玗没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 只说:听说也快了。
假山上积了一层雪,像装上了白绸一样, 柳婉玗看得出神, 嘴里鼓鼓囊囊的:真是世事难料, 当今走得还挺突然,不然同薛家还能争上一争。
先皇在世时肯定给他留底牌了,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心安理得的心灾乐祸, 又快走几步,很快到了主院。
皇帝刚走,除夕宴也不敢大办。
屋里进进出出的不少人,外面挺冷的吧,修宴别愣着啊,给弟妹拿个捂手的。
大嫂忙着手里的活,抽空看了他们一眼。
看了圈没见到沈尤钦,大哥呢?他刚出去没拿伞,衣服打湿了,在后面换衣服。
丫鬟们手脚麻利的把菜上全了,沈府里也没别的亲戚,一圆桌就坐了四个人。
柳婉玗不常喝酒,大嫂给她倒了杯果酒,让她意思意思就行。
柳婉玗觉得味道不错,就多喝了点,等沈修宴发觉的时候,她已经醉醺醺的眨巴着眼睛盯着坐上的烤乳猪。
醉了?柳婉玗眯着眼转向出声的沈修宴,不知道是喝酒上的脸还是被屋里碳火热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大嫂放下竹筷,喝醉了?嗯,我把她送回去。
外面路上积雪又冷,要不今晚就歇在这吧。
没等沈修宴回答,柳婉玗突然笑出声,她倒在沈修宴怀里笑嘻嘻的说:你看桌上有一头猪。
沈修宴无奈回话,对,有只猪。
转而对大嫂说:那我先把她送去厢房。
去吧。
沈修宴把人搂起来,哄着她走,但一旦看不见桌上的烤乳猪,柳婉玗就哼哼唧唧的不愿走了。
你放开我。
乖,我们回去睡觉。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婉玗挣扎的力度弱了下来,歪着头颇为疑惑的问:睡觉为什么不把沈修宴带着?桌上的人忍俊不禁。
沈修宴笑着说:带着啊,怎么不带着。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骗人,沈修宴还在桌上趴着呢。
白嫩的手指明晃晃的指着桌上的烤乳猪。
刚刚是忍俊不禁,现在是破口大笑。
只是笑着的人少了一个。
他试图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那个不是沈修宴,那是道菜。
不,那就是沈修宴。
那个不是,我才是。
她摇头晃脑的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沈修宴。
和她拉扯半晌,人都要扒在桌子上,沈尤钦还在一旁出馊主意,你就让她端着猪走吧。
沈修宴没理会看热闹的大哥,一心一意的把柳婉玗抠着桌布的手扒拉下来。
平常看不出来,发起酒疯柳婉玗手劲还挺大。
挣扎间桌子不堪重负的晃了晃,柳婉玗一抬眼就看见盘子里的烤乳猪脖子那里裂了条缝,里面汁水十足的嫩肉露了点出来。
柳婉玗大惊失措:沈修宴你的头要掉了!……这年的除夕到底与往年不同,行军的部队没有停下脚步,在后半夜就已抵达京城。
城墙上的士兵看见远处涌来漆黑一片的军队,舌头都捋不直了。
警钟被敲响之前,一支箭羽破声先到,守兵应声缓缓倒下。
从暗处走出来一个娃娃脸,他手中握弓。
与死去的人一同守城的长相憨厚的士兵,呆住了,直到那箭羽指向他,将军你……娃娃脸说:你别出声,我就不杀你。
娃娃脸毫不在乎自己暴露了身份,你不是也看不惯大梁主宰吗,你不会敲钟的,对吧?憨厚的士兵对上他冰冷的视线,点了点头。
娃娃脸像是笑了一下,随后退下城墙,士兵有所感似的,赶忙顺城墙看下去,下方是望不到尽头的军队,他们的军旗上是龙飞凤舞的薛字。
他后知后觉,将军是叛徒!?不久,下面传来城门打开时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随后火光渐渐在城中燃气,兵马的奔跑声不绝于耳。
安阳公主府里静悄悄的,简单打扮的安阳带着一个丫鬟从后门悄悄出去。
两人未多说一句,抓着包袱就向没人的巷子跑,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像她们这样满城乱蹿,想浑水摸鱼出城的人并不在少数。
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被人叫住,这人声音熟悉,安阳闭着眼睛就知道是谁。
你跟着我干什么!追来的男子一身锦衣,气喘吁吁的撑着墙说:公主你我为夫妻,这种时候怎么不同我一起?现在在外面安阳不敢大吵大闹把人引过来,她咬牙狠狠地说:驸马没听过大乱临头各自飞?本宫不想和你一道,你再敢着我,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远处的灯火离这里越来越近,安阳顾不上后边跟着的人,急匆匆的离开。
路上驸马一直缠着她,像是认定她有办法出城一样。
折腾了大半夜几人皆是上气不接下气,驸马还在啰嗦:安阳,你看我们现在去哪?我看你想去阎王殿。
安阳顺着墙坐在一个石墩上,她表情绝对很凶,但驸马像是没长眼,嘴里还在说:我知道你是不想带我出城,但我们总归是夫妻,安阳你今日救我,我明日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都说了我没办法出城,不过我现在倒是能把你送进阎王殿就看你去不去了。
安阳你别闹脾气了。
安阳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和这种人呆在一起,顺着墙站起来,兀自向前走。
甩不掉的驸马不远不近的跟着。
安阳恶毒的想要是现在有叛贼把他一刀砍了该多好。
可能是想得太入神,她恍惚间好像真的听到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砰的一声身体砸向地面,是真的死人了,安阳僵着身体向后看。
一张秀气的脸上染了点点血迹,他伸手将下巴处的血痕擦掉,寒刀在火光下闪着森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