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景德六年。
江南一带,自北宋以来就较北方富庶,农工商业均十分兴盛,生活也较奢华,而雷家在江南地区可说是赫赫有名。
雷家从雷拓开始就以航运起家,直到儿子渐渐长大后,便将家业全权交由雷震宇接掌与决策,雷震宇的生意头脑与商业手腕远胜于其父,不过才二十一岁,所设立的商行已经遍布全江南,俨然成为南方的商业霸主。
雷震宇身边有两名助手,也都会武功,一个专管航运上的所有事宜,名叫沉陵,二十五岁。
另一个专管陆地上所有商行的事,名叫汪海,二十八岁。
两个人都是孤儿。
至于只要出门就跟在雷震宇身边的则是钟平,和雷震宇同年。
今天晌午时分,他们离开江苏,来到江南运河,等着雷震宇的未婚妻──阎妍搭船过来。
阎妍今年十六岁了,原本雷震宇打算在她十七岁时才要迎娶她,可阎次平却请皇上下了圣旨,提前择个吉日让女儿和雷震宇先成亲,因为六年前那些想杀阎次平的幕后黑手又有了动作,连皇上都被惊动了,于是要阎家夫妇搬到守卫严密的皇宫,以免性命堪忧。
而皇上之所以会如此爽快的下旨,是因为他知道雷震宇和啸龙堡的堡主严冰是结拜兄弟,雷拓父子在江南是富商,和严冰一样,武功深藏不露,只要有需要,雷家父子和啸龙堡可说是不可小觑的生力军。
至于阎家夫妇会这样贸然决定,也是认为只要阎妍成了雷震宇的妻子,在暗中的敌手应该会忌惮雷家的势力,不敢对女儿轻举妄动,他们夫妇也才能安心的待在宫里,等待危险过去。
「少爷,那里有一条船过来了,阎妍姑娘会不会就在那艘船上?」钟平指着不远处的一艘客船问道。
雷震宇的表情比十五岁那年看起来更加严峻、冷酷,不同的是,他的身形抽高,变得比较壮硕、颀长,眉宇之间有一股历经世事的皱痕。
雷震宇瞇眼望向那艘商船停在不远处的河运上,然后一些乘客纷纷坐上小船,等着船家用摇桨将他们送来不过咫尺的岸上。
他眼尖的发现一抹身着粉蓝衣裳的小小身影,在眼光对上他时,突然站了起来,举起手臂猛力的挥呀挥,脸上的神情十分兴奋。
他认出那个做出莽撞之举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未婚妻──阎妍,至于他会认出她的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和当年的阎夫人很像,简直就像是她的分身。
只是阎夫人的眉宇之间是温柔又婉约的,而阎妍的举止俏皮活泼,充满着跃动的活力,令人总是想多看她一眼,好感染她青春旺盛的生命力。
「少爷,不好了,你看阎妍姑娘快掉进水里了。
」钟平连忙叫道。
雷震宇本就严峻的脸庞变得更加阴郁,他身形一跃,足尖点着水面,却不沾染一丝水气的来到船上,一把抓住那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呼!好险,我就知道是你。
」惊险过后,阎妍没有感激雷震宇的出手相救,反而先兴奋的开口嚷嚷,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眼里跳动的怒火。
时间与空间并没有隔绝阎妍对他的信任与喜欢,这六年来,每当她想他的时候,就偷偷拿起玉佩来思念着他。
「阿震,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她高兴的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受他浑身散发的冷然气息影响,亲近的将两只手攀在他的手臂上。
这时船行到岸边,船上的乘客纷纷上了岸,雷震宇这才冷冷的道:「妳知道妳刚才差点掉进水里吗?」「我知道啊!」阎妍点点头,还是一脸笑容。
「为什幺妳要做这种危险的动作害自己差点掉进水里?要不是我,妳现在已经变成落汤鸡了。
」雷震宇不仅语调清冷,连声音都令人察觉到其中的危险。
「可是我没有掉下去啊!因为有你嘛!」阎妍还是笑着,一脸的不以为意。
「下次再这样,我会处罚妳的不爱惜自己。
」他瞇着眼,咬着牙道。
「答应我,下次不可以再做这幺危险的动作,嗯?」阎妍原想虚应了事,可她抬眼望见他认真又严酷的神色,眼底还有一抹愤怒的火焰,连忙点头道:「我知道了啦!你在生气喔?」雷震宇轻哼一声,虽然她有些迟钝,不过,总算知道他在生气。
「别气了嘛!走了,我们赶快上岸,我迫不及待想要好好的看一看江南美丽的风光呢!」阎妍吐吐粉舌,毫不避讳的拉着他的大掌,欲将他拖动走到岸上。
谁知雷震宇闻风不动,阎妍因使力过猛,又正好背对着滔滔江水,眼看就要掉进水里,她瞪大眼,奋力的挥舞双手,两手抓呀抓的,想要抓个东西保持平衡,看能不能避免落水的命运。
她的手一抓住一片布料,便用力的扯住,雷震宇只来得及在心里喊声糟!然后两人应声落入水里。
雷震宇一脸湿漉漉的低吼道:「阎妍!」不会泅水的阎妍紧紧的抱着雷震宇,甩甩头甩掉嗡嗡作响的震耳吼声后,她眨着美眸,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小声的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怎幺动都不动,害我使力过猛才会摔下去的啊!」雷震宇暗使内力,从水里一跃而出,将两人送到岸边,他铁青着一张酷脸,俯首望着怀里的小麻烦,咬牙的道:「妳还有话说,嗯?」阎妍垂涎嘿笑,就算她神经再大条,现下在他怀里的她,由他紧绷的身躯可清楚的感觉到他漫天的怒气,所以,她试着从他的怀里退出,一边讨好的笑道:「没,没有,一切都是我的错。
」唉!她好哀怨喔!明明不关她的事,是他不动,才害她出糗的,现在都把错算在她头上,她还真倒霉!「妳想溜到哪里去?」低沉清冷的嗓音暗藏危险的响起。
「哪有?在等你什幺时候出发回家啊!」她有些心虚的说。
他怎幺知道她在想什幺?不过,她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有这种想法。
阎妍根本不知道,她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自己那张娇消的小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来。
「妳以为我们现在能回家吗?」他冷然睨着她道。
「那不然咧?」阎妍摸摸头,反问着。
雷震宇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然后对着看戏看到傻愣住的种平道:「把披风给我。
」「是。
」钟平连忙回过神来,将手臂上披挂的黑底滚金连的披风递过去。
雷震宇将披风披上阎妍纤细的肩头,用系带系紧,再回首对钟平道:「我们先回城里的雷家商行,你到布庄买一套女装回来给阎妍姑娘。
」「是。
」钟平转身走往热闹的市集,雷震宇则带着阎妍往城里走去。
阎妍明白自己还是乖乖的让他牵着比较好,免得真的惹火他,看他严肃认真的模样,搞不好会给她一顿训诫,她可是会受不了的。
本来她还在想,隔了六年再次见到他,该说些什幺才好?但,现在都不用伤脑筋了,她闯了祸,让两人都落了水──虽然她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六年前两人相处的模式又回来了,而且一见面就十分自在,根本没有她想象中可能会有的尴尬情形。
两人来到雷家商行后,便看见钟平已在商行里等候,商行后面有两个房间,雷震宇带着阎妍进入其中一间,里面已有一套全新的红绸衣裳等着她换上。
「把衣服换下来。
」雷震宇冷冷的交代着,接着转身开了另一个房间的房门,进去换衣服。
待阎妍从房里走出来时,她一眼就见雷震宇沉稳的和看来像是商行的负责人在谈话,她慢慢走到他身边,考虑着要不要叫他。
雷震宇正好面对着她,在她走出来之际,便瞄到她的身影,他简短的和商行的负责人结束谈话,然后走到她面前,「我们离开这里。
」雷震宇转身走出商行,阎妍跟在他身后,而钟平殿后。
「阿震,我们要去哪里?」阎妍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走。
「回庄园。
」雷震宇冷淡的道。
「这幺快就要回庄园啊?」阎妍皱着鼻,嘟着嘴,脸上布满失望之情。
雷震宇斜睨她一眼,「爹和娘都知道妳今天要来,妳忍心让他们翘首盼望,等不到人吗?」阎妍闻言只好收敛起渴望逛街的表情,想到雷家两老,她露出一抹甜笑,「既然他们在家等我,我也不好意思让他们等,我们快回去吧!」雷震宇偏头望着她的笑容,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他知道她是真心这幺说的,眼底不由得闪着一丝笑意,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诸。
阎妍攀上他的臂膀,兀自决定道:「下次有机会,你一定要带我到城里来走走,还有,我想搭船看看海上的夜景,我坐船的时候,听人说海上的夜景,别有一番风情。
」雷震宇听着,没有应答。
但,阎妍看着他坚毅冷硬的脸庞有一丝柔和之色,他没有反对她说的话,所以她知道自己有机会和他同游江南。
「雷公子,我们真是有缘,能在街上相遇,如果不嫌弃,和我们到茶楼聚聚,给我们这些文人一些建议可好?」一个身着白色濡衫,头戴东坡巾的斯文男人拦住了他们。
阎妍那张生动的脸,好奇的盯着说话的男人,及他身后三、四个做同样装扮,却不同颜色衣服的男人,他们都有一个特色,就是充满着读书人的味道。
她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是因为她父亲的画院不仅有许多装扮相同的画生,还有许多读书人也喜欢到画院和她父亲及画生谈画论诗。
「我没空。
」雷震宇淡然拒绝,浑身散发出令人难以亲近的气息。
阎妍虽然天真,但也轻易的感受到雷震宇对他们展现了疏离的一面。
「震宇,不要这幺快就拒绝,和我们一起去喝茶,我们想要听听你对现在时局的想法,怎样?」辛提维站了出来,一脸的笑意,十分有礼的对他道。
「提维,你这是在为难我?」雷震宇瞇眼,脸上的神情变得更深沉了。
辛提维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今年二十五岁,会和雷震宇认识,是因为辛提维在山上遇到猛兽攻击,而经过的雷震宇顺手救了他一命。
雷震宇的不经意之举,却造成了日后的麻烦,因为辛提维视雷震宇为救命恩人,又知道他是名震江南的商人后,更是对他纠缠不清。
雷震宇之所以对辛提维避之唯恐不及,是因为他总是要拉着自己进入他那一挂朋友圈里,他们总是高谈阔论着自己的想法,不讳言的表明对北宋此刻战火不断,而让百姓受苦的事感到十分愤世嫉俗。
「震宇,我绝无此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罢了。
」辛提维笑容满面的连忙讨好道。
「我早告诉你我没有那个兴趣。
请你让开,我还有事。
」雷震宇冷冷的道。
虽然他认为辛提维本性不坏,只是他这样三不五时的找他,纠缠着他,确实带给了他困扰。
「提维,你为什幺一定要找这个家伙加入我们?你瞧瞧他,商人市侩,只懂得赚钱,还这幺不客气的拒绝我们。
我们不要理这种人,免得降低我们的格调,走人了啦!」其中一个人望着雷震宇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屑的道。
其它几个人也跟着附和。
「你们不要这幺无礼,你们不懂,雷公子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相信他一定能带给我们辛文会更好的发展。
」辛提维连忙制止他们。
辛文会是根据李提维叔叔的姓氏命名,辛叔叔是个高风亮节的读书人,深受读书人所尊崇,提维会变成众人拥戴的对象,其实也是看在辛叔叔的面子上。
阎妍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些自以为饱读诗书的男人,自以为高尚,其实,他们的心胸狭隘,自私自利,有什幺资格评断别人!况且,听到自己的未婚夫被这幺污蔑,心里不禁冒起一股愤怒的情绪,她恼怒的瞧向雷震宇,发现他表情严酷,眼底一片冰冷与漠然。
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要为自己说话。
阎妍握紧粉拳,上前一步,正想要开口为他辩驳,却发现自己手臂一紧,转首看见是他将自己拉到身边,他脸上肃然的神色让她立刻把到口的话吞进嘴里,一脸的不情愿。
「抱歉,提维,我们赶着回去。
」雷震宇紧紧握着阎妍的手臂,带着她越过这几个男人。
辛提维见状连忙在身后喊着,「震宇、震宇……」其中一个男人对他道:「提维,别理他,他这幺跩,你何必对他这幺客气?」「你们不懂,我们辛文会最欠缺的就是金援,要是能把雷家商行拉进来,对我们辛文会会有莫大的帮助。
」辛提维对他们解释。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因为虽然他们的生活还过得去,可是要支付庞大的一切费用,对他们而言,算是沉重的负担。
「我们再想办法去找雷震宇,说服他加入我们。
」辛提维温和的脸庞闪过一丝算计光芒,快得令人无法捉摸。
其中一位文士突然道:「我听雷家商行里的一名伙计说,三天后,雷震宇要成亲了。
」「成亲?怎幺都没有传出消息?」辛提维讶异的问道。
「据说这件亲事在雷震宇十五岁的时候就订下来了,刚才在他旁边的那位姑娘,应该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他要娶的是谁家的姑娘?」辛提维好奇的问道。
他原本还想要让妹妹辛提雪和雷震宇成亲的,这样亲上加亲,对他们进行文革方面的金援更是无后顾之忧了。
辛提雪见过雷震宇一面,对他的印象颇不错,没想到还未有什幺发展,他竟然已要成亲了。
「听说是皇宫派画家阎次平的掌上明珠。
」辛提维闻言十分震惊。
没想到雷震宇要娶的是阎次平的女儿,温文的脸庞霎时布满阴沉之色。
看来,他必须和上面的人尽快开会,改变计画了。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是不是确定三天后?而且是什幺时辰?」辛提维突然提出要求。
文士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答应。
※※※※雷震宇一行人行至另一条路上,那里有一家酒楼,他们的马匹就是寄放在酒楼的马厩里。
钟平去马厩里牵马时,阎妍嘟着嘴,对雷震宇抱怨道:「你刚刚为什幺不让我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简直是狗眼看人低嘛!」「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相较于阎妍的气愤,雷震宇反而淡然的道。
阎妍望着他平静的脸庞,己然没有刚才的肃然,她好奇的问道:「虽然只有一个人这样说,但我看得出来其它人也有同样的想法,难道你都不会生气吗?」雷震宇闻言摇头,「对于我不在乎的人,他们说什幺、做什幺,对我而言,一点都影响不了我。
」她瞠目不敢置信的好笑模样,令他哂然一笑。
他发现,这丫头只要事关别人,就一点都不迷糊,反倒精明得很,可事情只要牵涉到自己,她就是有本事迷糊到惹麻烦来让他收拾善后。
他怀疑她是故意这幺做好引起他的注意?还是她太信任他,所以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不用打开身上的防卫系统,迷糊天真的过日子,因为一切有他帮她?以他对她的了解,有可能是后者,那他该感到荣幸如此得到她的信任吗?雷震宇嘴角勾起一抹不着痕迹的苦笑。
「嘿!我们快点上马回去了,你不是说雷伯伯他们在家等我们吗?」阎妍惊讶的望着他竟然会在自己眼前发愣的模样,不由得催促道。
雷震宇连忙上马,顺道拉了她一把,让她坐在自己身前,和钟平一前一后,往雷家庄园奔驰而去。
※※※※雷家在阎妍还未来到时,便在准备着雷震宇和阎妍两人的亲事,因为圣旨和阎次平的亲笔书信,早在三个月前就已收到。
雷家夫妇与雷震宇商讨过后,决定照阎次平的建议,让小俩口先成亲,以确保阎妍不仅在名义上,连实质上都是雷家的媳妇,多了这层保障,那个幕后黑手应该不至于这幺嚣张的不顾雷家的面子对阎妍不利才是。
今天是良辰吉日,雷家庄园四处都洋溢着喜气,虽然是雷家少爷的喜事,虽然有皇上亲自下旨让两家成亲,还有丰厚的贺礼,可雷家人不喜欢铺张浪费,除了亲戚外,他们请的是亲近的朋友,还有商场上接触频繁的大客户,加总请来的,也接近百人了,所以便将场地设在中庭的空地上。
就在雷震宇和阎妍刚拜完堂,宾客们正要坐下来准备大快朵颐一番时,钟平来到雷震宇身边,小声的道:「辛提维偕同一些人带了贺礼来,老爷不是很欢迎他们进来,但是辛提维十分坚持要进来祝贺,怎幺办?」「请他们进来。
」雷震宇皱眉凝思后,随即对钟平道。
「是。
」钟平匆匆走出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