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盈今日完全属于是玩物丧志, 一见着曹宣,都把太上皇给她的任务暂时抛却了。
谁知道竟是兜兜转转,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意插柳柳成荫。
进了曹家一趟, 还找到了张稳婆的线索。
她登时就自觉好运,想来这就是天之骄女的bug吧。
这么一想, 就觉得女帝的目标也不是那么难做到了。
张玉芳正是那个张稳婆。
她的妹妹, 遍寻不到,却原来在曹家当仆妇呢。
晏盈于是道:婶婶,我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的, 是与您阿姐有关的, 不知道您可能告知我一二。
张连芳看了看这一脸严肃的小娘子, 又看了看自家大少爷, 见后者点头,便也点头:姑娘只管问。
大少爷比她聪明,大少爷交的朋友、喜欢的人,肯定是好人!晏盈便道:您的阿姐张玉芳,自从坤元十一年入宫后, 便时常会给您捎信,大概多久一封呢?她又是多久没有消息,您才托人进宫问的?张连芳努力回想:阿姐每两个月都会给我捎信。
当时我快要嫁人了,便是嫁给老方, 她看了一眼方叔,天历一年,娘娘有孕两个月, 阿姐很高兴地告诉我她被调到娘娘身边去伺候娘娘生产了。
其实阿姐一开始在宫中只是伺候花草的, 但后面因为记档写过我们阿娘做个接生婆, 大概因为这个才被调去的吧。
晏盈心道,当时陆皇后只能从宫中找稳婆,特意就是找的和六宫关系不大、比较安全的人,所以像张玉芳这样清白的就入了她的眼。
张玉芳一开始,或许也没有参与到换孩子的事里,只是后面被皇帝威胁,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助纣为虐,顺水推舟。
人都已经死了,晏盈自然也不会迁怒张玉芳的妹妹。
太子出生是天历二年,八月初三。
在这段时间里,您阿姐还有给您送信么?张连芳道:我最后一次收到阿姐来信,应该是天历二年,九月初的时候。
因为当时我记得很清楚,太子出生,陛下大赦天下,整条街都很高兴。
九月初。
晏盈记下这个时间点。
这么说张玉芳在狸猫换公主事件后,还活了起码一个月。
这是为何?皇帝于心不忍?还是不想那么快处理,免得陆皇后起疑?晏盈点点头:多谢您,婶婶。
您阿姐送来的信,您还保留着么?这可是物证。
张连芳犹疑了一二:我阿姐是犯了什么事不成?即便是迟钝如她,也反应过来不对劲。
该不会是已经去世的阿姐在宫里摊上什么事了吧,阿姐都死了,要是身后名还有了污点,那实在是……晏盈于是看一眼曹宣。
曹宣咳咳两声,便道:张婶,您有什么能说的就说了吧。
我这朋友,知道深浅,必然不会将您牵扯进去的。
方叔也劝道:是啊,连芳,小娘子一看就有来头,迟早也能查到。
咱大姨子也不可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若想看,你就给她看看吧。
却也对晏盈道:小娘子,您说是吧。
晏盈确实不确定张玉芳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究竟是无辜受牵连,还是被皇帝收买了做坏事,只是对张连芳道:婶婶,我不瞒您,您阿姐的确与宫中一桩旧事有关。
也是这事连累的她没了命。
您阿姐不是自然病死的。
这事很快要见分晓,您藏着掖着,也是兜不住的。
不如交给我。
张连芳一听,阿姐居然是被人给害死的?她立刻就不隐瞒了:若真如此,我定要知道个真相的。
姑娘,我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的,只怕不能为我阿姐伸冤了,只求你在查这旧事的时候,将我阿姐的死一并查清。
她这话一说,晏盈便知道她是松了口了。
张玉芳的信,是有着落了。
曹宣却将目光落在晏盈身上。
她方才说的是,宫中旧事。
能涉及到稳婆、旧事的,只怕与太子的出生有关了。
而结合他梦中的预告,晏盈很可能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这么说,晏盈和太子之间,的确是互换了身份?曹宣感觉今日本就很好的心情,一瞬间变的更好了。
晏盈不是晏君乐的女儿,而是陆皇后的女儿。
当然,在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后,曹宣又觉得心情没那么好了。
他知道她不需要他的怜惜,可他的确很心疼她。
怪不得之前她要他送信陆家。
她现在,只怕是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吧,还联合了皇后娘娘和靖远伯府。
只是仍在追查证据。
毕竟当年旧事,已经过去太久了。
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张连芳下了决定后也不含糊,她道:我与我家这口子,先前一直住在东礼胡同,自从家主……她正想说曹家出事,却觉得有些不妥,紧张地看了一眼曹宣。
晏盈其实也大概知道,既然张婶一直住在燕京,就与从池州府考上来的曹宣不是一路人了。
怎么会现在又成了曹家的下人。
曹宣风轻云淡的:张婶不必担心。
我来说吧,我幼年也是燕京人,后突逢变故,才去了池州府。
方叔和张婶二人当时没来得及跟去,这些年一直在燕京,也是守着故宅那边,想看看我还会不会回来。
这些年,他和曹徵、周叔在池州府,方叔却也没有忘记他,时常托镖局熟人去打听他。
他阿爹当年和先靖远侯一起被人害死,还差点背了通敌叛国的锅,要不是阿爹的友人来燕京把他捞出去,只怕他和曹徵也死了。
方叔和张婶从他幼年时就对他很好,这么多年了,也还惦记他。
明明如今已经算是自由身,与曹家也没了约束,却还要来曹家照顾他和曹徵。
阿爹即便对方叔有救命之恩,那也过了那么久了。
所以晏盈看到他和家中下人都没有什么距离,也是因为他记情,这些人都不仅仅是下人啊。
晏盈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多问。
只是心下却想,曹宣也不容易,看来早年就失了双亲,身边只有可靠的叔伯照顾,周叔和方叔虽说身份上是下人,只怕于曹宣早已算是亲人了。
张连芳见大少爷都这么说了,自然就直说了:我们住在东礼胡同,阿姐寄给我的许多信,我都放在以前住的那院子里了。
姑娘若想看,我这就去取过来。
晏盈不想再等了,直言道:可能让我也同去?张连芳点头:只是,东礼胡同离这路途也不近,让我家老方驾车送我们去吧。
曹家就算如今就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一辆马车、一匹马还是有的。
不说别的,曹徵要考武举,总是要练习骑射的。
方叔正要点头,却见大少爷抢了个先:还是我驾车送你们过去吧。
方叔:……行行行,你是大少爷你说了算。
晏盈挑眉看曹宣:你还会驾车?周叔自觉终于可以插话了,他一定要好好宣传他家大少爷的优点:君子六艺,我们大少爷都会啊。
姑娘且放心,大少爷驾车技艺不比老方差。
嘿嘿,总算明白那些话本子里边必不可少的管家啦、仆人啦为何要说那些话啦。
果然,他一说完,晏盈就用那种不明觉厉的眼神看着曹宣。
曹宣扶了扶额:走吧。
之后曹宣果然展示了驾车的好技术,比晏盈用惯了的车夫还要平稳。
晏盈心里就想,真是我一开始就看重的臣子啊,看看人家,什么都会一点。
到了张婶和方叔的旧家,曹宣和晏盈在院落的一张旧石桌边等着。
张婶自去找她阿姐的信去了。
曹宣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晏盈却直白地打断了他:你不必问。
现在我也不会说。
曹宣:……她怎么能把自己的心思一猜一个准!他的确是想问一问这事,是不是和身世有关。
晏盈见对方也有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道:张婶和方叔,是最近才又见到你的?曹宣虽然有些生闷气,却也不敢不理她:是。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上京来,那日正好街上遇见了。
大抵是我与我阿爹年轻时长得像,方叔立刻把我认出来了。
当然,方叔也和十多年前差不多样子。
晏盈见他有些委屈巴巴模样,心里就生了些怜惜,正要说些什么话,却见张婶已经拿着信走了出来,她立刻就奔了过去。
曹宣:……也抬步跟了过去。
张婶道:其实阿姐的信有时候就是匆匆写就的纸条儿,有的也被我弄乱了,分不清楚日期先后了。
就是这么多了,姑娘你看吧。
晏盈于是就看向那一堆东西。
的确如张婶所说,细碎的很,好在笔墨大部分还在,张婶收到了一个袋子里,并不怎么褪色。
晏盈专门寻找天历一年到天历二年这段时间内的信。
曹宣在一旁看着,不去打扰她,要是她有需要,自然会让自己帮忙的。
晏盈找了一通,只大概摸清了这位张稳婆的性子,是个有成算的、心地算是善良的人。
可这没有什么用处啊。
她要的是证据。
而且,婶婶,您说的天历二年九月初,您阿姐给您送了信,我怎么没找见?张婶有些迟疑了,姑娘,其实那一次,阿姐没给我送信,只是送来了一方绢帕。
我至今还摸不着头脑。
绢帕?与往日的书信不同,想必有些什么事儿在里头了。
晏盈于是就说要看,张婶找出来,果然是平平无奇一方绢帕,用的虽说是宫里头贡缎,但也没有什么玄机。
晏盈仔细盯着这绢帕,还对着刚刚雨后初晴的阳光细心比对,是否在哪里多绣了一层,可惜一无所获。
张婶道:这些我当年都试过了,偏偏没发现什么。
晏盈不甘心,陡然想到了失色墨。
之前唐夫子用失色墨做过文章,利用夫子们不在意,给晏知的成绩作假,故意将夫子们给晏知画的圈给抹掉了。
但当时谢山长查到了买失色墨的人,也有了别的证据,也就没有人再追查之前的痕迹。
会不会,张稳婆为了安全起见,也给这层绢帕弄了失色墨?只要将失色墨的痕迹弄掉,应该就有办法将原来的字迹显现出来。
只是……她晏盈才疏学浅,实在不知道失色墨怎么显现?她只知道红岩墨的天敌是失色墨。
于是她将这猜想告诉曹宣,希望博学多闻的他能知道答案。
曹宣想了想,便道:让我试试吧。
好在平日里看的书又多又杂,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书上虽然没有教给他失色墨的天敌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失色墨的成分是什么,也知道这种成分的反面是什么。
曹宣出门了一趟,留下晏盈和张婶面面相觑。
张婶还是不忘自己要拉红线的任务,继续热情地招待晏盈。
为了大少爷,她拼啦!曹宣回来后,东捣鼓一下西捣鼓一下,还真叫他把绢帕上的字迹也显现出来了。
看得晏盈眼睛发光:真是个实验型理科人才啊!爱了爱了!她一定要把曹宣收揽到门下!三个人凑到绢帕前,只见上面显现出一段话来:云南有大旱,青梅竹马嬉宅前,早上到川中,一方山影长勾留。
说它是诗,它又算不得诗。
没有任何韵味可言。
而且,张稳婆察觉到不对,给自己的妹妹传信,哪里会单单写首诗那么奇怪?晏盈琢磨来琢磨去,愣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不是藏头,那是和地址有关系?云南怎么了?晏盈一通头脑风暴,正打算问问张婶她们祖籍可是云南或四川的,就见曹宣已经像是悟了一般,进屋寻了一张纸,提笔写道:真宗旧事。
晏盈:???我还在这头脑风暴呢。
曹宣写完,心道果然。
果真是如此。
他有些释然地看了看晏盈。
她不是晏君乐的女儿,自然……也就不是他的仇人。
张婶见主子写出这四个字来,眼睛一碰到真宗,再想到之前晏盈问自己的一些问题,顿时就心惊肉跳的。
曹宣见她如此,便道:张婶,您先回马车上去吧。
我有些话与晏小姐说说。
张婶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身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接下来的事她不能再掺和了,于是也应了:张婶的嘴你知道,我不会与旁人说的,老方我都不跟他说。
曹宣点点头。
等张婶走了,晏盈还在看着这四个字发呆。
平心而论,曹宣字如其人,好看得很,自带风骨,这四个字更是力透纸背,显现出写字人不平凡的心情。
原来张玉芳的四句诗,对应了四个字。
云南是滇,大旱,也就是没有水,所以是一个真字。
青梅竹马,也就是两个小人,是二小,在宅前,取上半部分,与二小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宗字。
早上到川中,早的上半部分是日,川的中间部分是一丨,合而为一就是旧。
一方是借代,扣一口,山影是象形,借代指彐,长勾留这个不用解释,就是亅,合在一起便是一个事字。
所以四个字合起来,就是真宗旧事。
曹宣一眼就看透了这内涵。
古代人打字谜,对晏盈来说不甚熟悉,对曹宣这样的才子来说却不成问题。
晏盈仍在傻愣愣的,她方才是不是白做功夫了,还对着人家曹宣说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
现在这样的情况,还要谁来说?曹宣那么聪明,看到张玉芳的诗就猜出了四字谜,看到这四个字肯定就猜到了她和太子的身世问题。
毕竟……这四个字也太直接了吧。
真宗旧事啊!这个时空的秩序大致有些像前世的历史,华夏文明走了数千年,大概在南宋后发生了转弯,变成了安朝。
安朝百姓都对以往历史有些熟悉,更别提是前朝了。
真宗,说的自然就是宋真宗!他有个儿子宋仁宗,就是传说里狸猫换太子的那个!虽然狸猫换太子是后世人编造的,其实人家宋真宗和刘皇后刘娥感情可好了,但是架不住这种传说流传panpan的快啊。
你一说真宗,那必然是宋真宗,一说仁宗,必然是被狸猫换太子的宋仁宗。
真宗旧事,说的够直接了。
就和真宗时期发生的事情一样,张玉芳也亲眼所见类似的事情发生。
结合她在宫里的时间,也就是她看到了陆皇后的孩子被人换走了。
不管被换走的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总之太子的身份是明了了的,她就是个假货。
单独这个证据,太子那边只怕有话说,可是加上之前晏盈和陆皇后已经收集到的证据,就齐全多了。
又有太上皇作保,应该就没问题了。
最关键的是——她把太上皇给她的任务,就这么完成了!她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女吧,哪里都能遇到贵人!晏盈望着曹宣,不愧是她的大福星啊,真是太招她喜欢了。
曹宣右手不自觉地碰了碰鼻子,总觉得晏盈看自己眼神不太对劲,而且不是他希望的那种不对劲。
晏盈准备立刻就去找太上皇,但要先感谢一番曹宣。
她立刻道:往后你还想找人陪你放纸鸢,只管来找我!她一定积极满足曹宣的童心童趣!嘿呀,这样的臣子可真是用的放心啊,不仅各方面能力都强,还有这么一点可爱的小特点,简直太好了。
曹宣垂了垂眸,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东宫是首辅亲子,你是中宫嫡女?晏盈:……事情确实是到了这么个地步,但是聪明如你曹宣,怎么会现在就问出这个问题来?这不是还没真相大白么。
你不知道装韬光养晦么?晏盈眼神复杂地在曹宣身上转了一圈,见他神情认真,想到今日诸事顺利,离不开曹宣的聪明才智,而她日后更是离不开曹宣这样可靠能干的下属,便点了点头,白皙的食指在嘴唇边竖起。
曹宣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跟到了她手指上,见她樱唇微微嘟起,就勾了勾嘴角,低声道:我知道了。
晏盈抬步就走了出去。
知道就知道,何必那么低声缱绻,叫她险些中了迷魂汤!她是要招徕属下,可不是要收后宫啊!曹宣心情大好,跟着她走出门,边走边道:我这边会封好口,方叔张婶都是知分寸的人。
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来寻我。
晏盈听得更是心慌意乱的,怎么,还没捞到你做下属,就开始为主公着想起来了?他再这样的话,她真的会想多的。
晏盈被曹宣送到了马车边上。
她想要去找太上皇,却不能回崇文书院去找,只能递了拜帖,去承恩公府见孟雾芙。
她与陆家陆银兰、周家孟雾芙是好友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借了这个由头,她才进了承恩公府。
这也是她和太上皇约好的。
太上皇就信任承恩公,有什么消息就从承恩公府这里过。
好在前段时间承恩公府出了事,兰夫子作为主家大怒,狠狠肃清了一遍家里,将一些鱼蛇混杂的都扫了出去。
太上皇就住在承恩公府,没想到下午才刚刚见完宝贝孙女,傍晚时分,她又来了。
他本是和承恩公二人下着棋,说着还不知道她要多久才能查出来呢。
就听暗卫来报:主子,晏大小姐来了,说是稳婆证据已经到手,就等您去看。
太上皇嘴里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就是青天在世,也不能这么快就查出来吧!他老人家当初也是因为在燕京经营深,才把那张姓婆子给挖出来,在张连芳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在她旧屋里翻了她阿姐的信了。
那绢帕,自然也是太上皇一眼看出蹊跷,猜出来后,为了考验晏盈,又原位放回去了。
承恩公也一脸赞叹:姐夫啊,你这孙女,是真厉害啊。
哈哈哈,咱们大安第一次要有个女帝啦,有意思!人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看得见啊。
太上皇:……朕的考题,怎么会那么简单!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考验,怎么被弄得像是他这个当祖父的徇私情了不成?他是那种看脸的人么?!那丫头就是长得再像阿蕙,他也不至于如此感情用事啊!悄悄地请她过来。
太上皇吩咐完暗卫,一回头见承恩公,顿时气打不出一处来。
那小舅子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摇头晃脑的,嘴型分明是女帝!女帝!女帝!太上皇一甩袖子:她真有这个本事,我就真扶她做女帝!行了行了,你也别瞎起哄了,起开起开,为老不尊的。
作者有话说:明天开搞太子,真相大白!又是周末啦,又要万字肥章啦。
呜呜呜最近评论少了好多……◉ 53、VIP晏盈见到太上皇, 登时就笑了:祖父,孙女又来见您啦。
又和承恩公打招呼:阿盈见过舅祖父。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么快就破了祖父的考题, 本就是占了便宜, 有幸运的成分在里头。
这谁能想到呢。
就是她自己,也没料到去清净台, 就遇上了曹宣。
遇上曹宣也就算了, 居然还在他家遇到了张稳婆的妹妹。
真是无巧不成书。
就是这么巧!天选之女从不畏惧任何幸运。
太上皇瞥一眼她:听说你找到证据了,在哪?晏盈从袖子中取出那方绢帕,成功地看见太上皇眼神的变化, 便笑了, 看来祖父也早见过了。
绢帕递到太上皇手里, 太上皇一看, 失色墨已经显现出来,真宗旧事四个大字昭示着晏盈在这场考验中的胜利。
他将绢帕收了,才道:不怕我贪了你的?晏盈脸皮厚,笑眯眯道:要是别人,我还怕贪了这证据。
换了您, 我可不担心。
太上皇心道,小滑头!咱们诸葛家有聪明的,可没有你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之前承恩公还说她和宣明太子有些像,宣明可不像他这个小侄女, 嘴这么巧的。
他是看准了这丫头心里有恃无恐,但承恩公却忍不住问道:为何?太上皇心里一叹:别问,别问!再问就把老子的脸皮都扒下来了!晏盈指了指自己的脸, 笑盈盈的:托了祖母的福。
承恩公忍不住哈哈大笑。
姐夫和长姐感情好是一回事, 被这么大的孙女拿出来说, 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上皇责怪地看了一眼承恩公,都让他别问了。
自己主动秀恩爱的时候挺爽的,被孙女特意点出来,他难道不害羞么?太上皇端起了架子,一脸严肃,企图让自己这个孙女不要那么无法无天,保留住自己岌岌可危的祖父尊严,你查了才一个下午,就查出来了?你去找了靖远伯?晏盈心头一惊,生怕太上皇联想过多,他们这些当权者啊,最多的一个毛病就是多疑。
该不会觉得她舅舅太能耐了,一下子就查出来了吧。
那就不好了。
她不急不缓的:我去找了舅舅不错。
但这事能那么快查出来,可不是舅舅的功劳。
太上皇撇撇嘴:那是谁的功劳,你这个小滑头的?可不正是孙女的功劳。
晏盈算是慢慢摸准了太上皇的性子,和他相处起来也不觉得胆战心惊了。
他再是太上皇,从前有多少政绩,那都是她爷爷!别以为她不知道呢,她爷爷这样的正常人,对她和她阿娘都心有内疚呢。
所以她没必要和自家爷爷都恭恭敬敬的,就是要时不时撩一撩虎须,和他逗逗乐。
想必祖父在大伯走了以后,已经没有什么开心的事了吧。
作为孙女,让祖父开心,那是责无旁贷的呀。
见晏盈翘起尾巴来,太上皇就剥了个栗子给她:说些有用的。
晏盈快乐地接过,也不卖关子了:祖父不知晓,从舅舅家中出去后不久,我就遇到了我一个友人。
诶,友人相邀,就去他家中做客去了。
这做着做着客,就与他家中一个婶婶聊上了。
聊着聊着,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竟有个阿姐,在宫中做过稳婆,一问,居然姓张!那我可就来劲了,张稳婆啊!这不就是祖父您出的考题么?晏盈这嘴,真是厉害得紧。
承恩公看着她说得起劲,丝毫不怀疑她去别人家里也能将别人的秘密挖出来。
看看,她现在不是就和说书的一样么?起承转合,不知道多带劲!太上皇心里也有些梗塞。
这孙女做不成女帝了,该不会跑去茶楼说书吧?他得寻思寻思着,哪块封地比较富庶,万一这孙女夺嫡失败了,起码还有块公主的封地在,总不至于饿死。
怎么这么巧?晏盈这才有空吞了栗子,味道不错。
就是这么个巧宗!这我也想不到啊,友人家中就能寻着线索。
她赶紧站起身来,对太上皇行个礼,此次也算是我不劳而获了,祖父要是觉得考验不算数,孙女也无二话的。
平心而论呢,晏盈的确捡了便宜。
本是考验她能力的考题,却轻轻松松撞了个大运。
她这么说,一则是自己也觉得有些占便宜,二则也想着以退为进,没准太上皇看在她诚恳的份上,这关就让她过了呢。
太上皇笑了笑:算,怎么不算数呢?他叹了口气,若是这次不算数,只怕祖父在你心里是一点信用也没有的了。
晏盈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太上皇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大人们吧。
你还小呢。
不过祖父也给你个准话,明日会试放榜,三日后殿试,殿试结果出来第二日,祖父就掀翻诸葛恕那假货。
晏盈又假惺惺地问道:那阿爹那边……她说阿爹,那自然是皇帝那个冤种爹了。
太上皇昂起下巴:我亲自去,他敢不听!端的是为人老子的风范。
他识人那么准,难道看不出来晏盈心里有多恨皇帝那个亲爹?但是,别说是晏盈了,就算是太上皇自己,都恨不得将皇帝吊起来抽一顿!什么玩意儿!诸葛家就没出过你这种混账东西!承恩公自动为太上皇翻译道:你祖父的意思是,你阿爹要是还犯蠢,他就一脚踹死他!太上皇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否认。
晏盈于是就笑道:多谢祖父为我主持公道。
说实在的,正如晏盈之前猜想的那样,如果太上皇是个注重皇室颜面的,将诸葛恕弄死也就算了,不必将她弄回去归位。
唔……也不知道是不是占了这张脸的便宜。
最多不超过四日,那事也要尘埃落定了,就有个结果了。
也不知道太上皇究竟会如何处理,晏盈并不确定。
但是,诸葛恕肯定要滚蛋是没错的。
晏首辅那边,只怕睚眦必较的太上皇也不会轻易放过,就是要看晏家要脱几层皮了。
还有皇帝……晏盈想到他就心里一沉。
祖父就算再心疼自己,皇帝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仅有的儿子。
所以祖父会不会治他,真的很难说。
太上皇真是喜欢打突击,忽然又问晏盈了:你说的那位友人,是男是女?晏盈心里一紧,面上还笑着:我在崇文书院上学,祖父说我的友人是男是女?倒是将问题反推回去了。
太上皇仔细在回忆里搜寻了一下,那个张稳婆妹妹他的人是寻到了不错,也成功弄到了她旧宅的绢帕,看过了才给放回去。
只是,这张稳婆妹妹如今在哪里过活,他可没查过。
这可是一查一个准的。
晏盈也陡然惊觉,只怕这事也牵扯进曹宣那里了。
她刚才就不该那么老实的,现在好了,祖父不会找曹宣下手吧?祖父放心,这绢帕,只有我一人看过了,我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叫外人看见的。
她为曹宣背书。
要是真让她未来的肱股之臣卷进这件事里,她得哭死。
曹宣得冤枉死。
太上皇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点点头,叫她自去了。
晏盈当然是更信任母族的,立刻就又去了一趟靖远伯府,将已经解决了的事告诉了舅舅听,并让舅舅找机会把消息传给阿娘。
之后又开始琢磨曹宣的问题了。
以曹宣的水平,明日放榜时只怕前三不成问题,祖父该不会这么草菅人命吧?她要不要现在去曹家提醒一下他呢?提醒他快跑?可是这有什么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上皇真要杀人的话,他能跑到哪里去。
要是祖父已经派人跟着她了,她现在跑去曹家岂不是自投罗网?本来他不一定会查,要是查了,也没那么快知道消息。
她越想越后悔,现在是动也不能动,放任不管也不行。
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太上皇没有那么不分青红皂白。
毕竟她已经拿着绢帕去找了太上皇,这已经表明,她和绢帕的主人有过联系。
太上皇应该不会乱来……反正再过四天就要揭露真相了,届时人人都知晓诸葛恕就是个假货,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她哪里知道,她走后不久,太上皇就对着承恩公道:小儿女不知情态多可爱。
承恩公笑道:你这孙女,是个聪明的。
她那友人,只怕也是个厉害的。
你信她的鬼话?我看她那友人必然是和她一起看过那绢帕了。
太上皇哼笑了一声。
承恩公道:那又如何?难道你要大开杀戒?我看刚才你那丫头表面镇定,心里只怕慌得不行了。
哈哈,就该让她慌一慌。
太上皇终于笑出声来,在我面前装高人范,什么事都要大包大揽的。
还不是个小人儿。
看到和妻子容颜相似的孙女做出一脸可爱的表情,他可真是太喜闻乐见了。
承恩公拿手指指了指他:分明喜爱这个孙女喜爱的不得了,做什么总和她作对。
很快又说到正事上,你这考题,她撞大运通过了,你心里可真的认可?若只是表面认同、实则不认同,那晏盈这一遭算是白走了。
太上皇嘿然笑道:我不过是吓唬她,少让她尾巴翘太高了。
她这哪里是全然运气?寻常人,就算到了友人家里,难道会纡尊降贵地与那家仆人交谈?与人交谈也就罢了,还能三两下套出人家家底来?承恩公之前是没有细想,这么一想也觉得晏盈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了。
确实如此。
有个在宫里当稳婆的姐姐,又是已经去世多年的,谁会忽然提起来?更别提和太子有关的,这种宫廷秘史,非晏盈这样嘴巴巧、心思活的人才能套出来。
太上皇继续替孙女得意道:能哄得对方拿出绢帕,将上面的失色墨祛除,解开字谜,这些能力,难道不值得我高看一眼?真要让二皇子、三皇子去解密,还不定能有个什么结果呢。
他们到了友人家中,只怕连打听都不得门路。
晏盈是撞了巧不错,可也是她愿意做这个有心人,习惯随口问问。
这难道也是她的错不成?你如何知道是她自己祛除的失色墨、解开的字谜?承恩公知道太上皇的人已经提前把失色墨祛除过一次,当然,为了考验孙女,又重新弄上去,放回原处了。
太上皇哈一声:我孙女自己不会解开,不懂怎么祛除墨水,这有什么!她手下有人愿意为她做,她能招揽到这样的人才,不是她自己的本事?驭人之道,晏盈已经展现出来了。
若她真成了女帝,一个国家大小事那么多,难不成还全让晏盈来处理?承恩公此时是心服口服了,又眼红太上皇了,此前你还说儿孙不肖,如今可满意了吧。
他的聪明孙子周久思都远远比不上太上皇的聪明孙女晏盈呢。
要说心眼,晏盈和周久思加起来一千个,周久思两百个,剩下八百个都是晏盈独占的。
第二日是会试放榜,晏盈早早就往放榜的地方去蹲曹宣了。
他昨日说过今日会约上裴熹一同来等放榜。
她一定要蹲到曹宣啊。
昨日一夜辗转反侧,真怕曹宣小命不保。
晏盈一大早,就提前到了贡院对面的茶楼定了个雅间。
今日个个都想来凑热闹的,除却应考的学子和家属外,就是最爱凑热闹的燕京老百姓了。
茶楼顿时人满为患。
好在她提前定了房间。
不少人是在赌坊里下了赌注,看国子监两个魁首究竟是谁摘得桂冠,也不止裴熹、曹宣二人,还有其他地方上来的解元,也获得了提名,只是压在他们身上的是少数。
当曹宣与裴熹二人出现在茶楼下方的时候,晏盈简直是喜出望外。
祖父没有乱来!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刀的人!曹宣平平安安地活下来了!她顿时高兴地和那二人招手。
曹宣也看到她了:……还是难得看到这么活泼高兴的她。
时间还早。
他们就算挤到前面去也看不着。
他还好,觉得自己必能中的。
但裴熹那家伙非说他想知道二人名次,还想早点知道,硬要拉他一起来看榜。
其实,河东裴氏这样的人家,难道没有家下去看榜?以裴熹这样的家世,就是躺在家里等消息也成。
曹宣深以为,裴熹大概和晏盈一样,以为自己家里穷得很,没人来给他报消息报喜的,所以非要拉他一块。
裴熹这人,初相识觉得他有些公子哥的劲,实则内里很是心热。
二人能玩得来,也是彼此之间都差不多的原因。
曹宣咳咳一声,对裴熹道:我上去茶楼坐坐。
裴熹没看见晏盈和他们打招呼,见曹宣说要上楼,他也点点头,表示同去。
曹宣:……二人一道上了茶楼,晏盈从雅间门口等着,请二人进去,咱们也是熟人了,不必客套。
这话说的不错。
在座三个人,曾经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作为学子代表贺寿的。
彼此相识,不是靠的家世,而是靠的才学。
晏盈不觉得自己是女子就低人一等,裴熹和曹宣二人也能够平等看待晏盈,觉得她、沈文汐和自己是一样的。
裴熹心道,晏盈好歹也是我祖母的学生,确实是熟人不错。
唉,不能深想不能深想,一想就想到祖母有多喜爱沈文汐和晏盈两个了。
这些日子祖母又开始旧调重弹,对着阿爹说,也不知道生个女儿好给我打扮孙女。
裴熹夹在大人们之中,才知道了原来在自己小时候,还被祖母穿过小裙子!因为小时候玉雪可爱,没有孙女的祖母简直丧心病狂,对着自己疯狂打扮。
还是他三四岁后,他阿爹阿娘看不过眼了,才劝她放弃的。
裴熹:……晏盈目光灼热地看着曹宣:曹宣,昨晚睡得可好?要是太上皇派人到他家来了,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的。
她急于知道自己是否连累到他了。
曹宣却不知道内情,被她这样一盯,顿时就面上烧了起来。
她怎么还关心起自己昨日睡得好不好的问题了,这有些过于超出二者界限了吧。
就会显得有些亲密。
曹宣有些埋怨晏盈,说就说了,做什么要当着裴熹这家伙的面说。
这多不好啊。
他还是回道:挺好的。
裴熹也不明内情,还道:晏大小姐不必替我们操心,说句托大的话,此次科考,我与从嘉必然在一榜的。
所以自然是睡得香甜的。
有些人会焦虑科考成绩,但如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不会的。
晏盈笑道:不必叫我晏大小姐,直接叫我晏盈吧。
我也叫你裴熹。
见裴熹应了,又道:这在不在一榜的话,与我们说了也就算了,可别在外头说,否则该惹人注目了。
确实如此。
又不是作弊,明明是靠自己真才实学考出来的,可别临了了受这种不白之冤,扯出什么科举舞弊的大事来。
人心是最不可测的,同届举子都是竞争对手,参加科考的足有五千多人,通过会试的却只有两三百人,落选的人数远远大于通过的人数。
要是公平科举还好,落选的也不会怎么样。
但是如果传出什么风声来,只怕那些落选的就会心里多想几分了,会不会就是这内幕害我没上呢?有些人甚至巴不得科举不公,来一次重考,这样自己还能多一次机会呢。
不能说是人性阴暗,只能说是人性如此,人心如此。
裴熹也有些脸红,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你和从嘉都是我的朋友,我才有些大言不惭起来。
他高高个子,说起这些有些不好意思,还摸了摸头。
晏盈看得心里乐死,这小哥儿还挺好逗的。
你可不算大言不惭。
今科我就等着看你和曹宣的好成绩了。
曹宣目光幽幽地看着这两个人。
尤其是看着晏盈。
她之前不是也对自己说过不用叫晏大小姐么。
好哇,原来她对谁都是这样的,和自己说的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之前算是白花心思了。
这姑娘的心思分明就是一片海。
好哇,他梦里说的话果然没错。
什么观于沧海者难为水。
他心里酸酸涩涩的,就和啃了一个猕猴桃似的。
不,猕猴桃好歹有点甜味,他现在只有酸气。
还有晏盈现在的模样,分明和裴熹也很说的来。
他不过是心里想了一会,裴熹都已经开始将自己的字告诉晏盈了。
晏盈念了一遍:临舟。
你和曹宣的字一样都很好听。
字从嘉的曹宣忍不住挺了挺胸脯。
裴熹心里高兴,他和曹宣二人一直都是好友,可是国子监总有些人觉得他们是瑜亮之争,觉得他们面和心不和的,其实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对他们的交情指手画脚。
现在好了,晏盈就挺懂他们的嘛。
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都有一样好听的字。
他的字是他老师起的。
我的是我祖母起的。
裴熹道。
晏盈心里又感慨,不愧是谢宁,在家中地位挺高的。
一般世家大族里,如裴熹这样有出息的子孙辈,取字都由家里德高望重的男性长辈完成。
而且裴熹的祖父又不是不出名,没有学问,人家还做过帝师呢。
还是谢山长驭夫有道啊。
在家中颇有分量。
晏盈心里暗自为她点了个赞。
她本身只是要和曹宣问问情况,看到他没事也就放心不少了,对裴熹,自然不如对曹宣那样的感情。
他们又没有一起放过纸鸢的。
但是裴熹自己送上门来,自觉日后任重道远的晏盈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这样可靠的下属,一定得抓牢。
所以,在曹宣看来晏盈是在和裴熹两厢合意,实则晏盈依然在以hr的态度和裴熹打交道。
如果用剧本来比喻,曹宣沉浸在二男争一女的爱情剧里,而晏盈始终拿了诸位豪杰皆入我麾下的大女主剧本。
要是能用手抓住过路英才的话,晏盈只怕恨不得化身八爪鱼,一抓一个准的。
三人只是在这里闲话了一二,却见贡院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手上拿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见过好多次放榜的燕京本地人立刻就高呼道:要张榜啦,要张榜啦!那人听得都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一个人的背上,他手脚飞快地张了榜,也不含糊,生怕一拥而上的众人把他挤成肉饼子,麻利溜了。
果不其然,幸得他动作快,所有读书人这时候都冲到前头去看了。
还讲什么斯文?更有一些人,本来想做出些雅态的,也被人潮挤到了前头,想要出去,也是难出。
一张榜,那就是注定的结果了。
举人们三年一届,在场的都是盼了已久的,都等着一个殿试的机会。
再之后,就是青云直上,出将入相……等等的美梦了。
曹宣和裴熹二人都仍在茶楼雅间里坐着,却占了地势高的好处,一眼就看得到下面场景。
不少人开始哭天喊地,一看就是又没中的。
也有人和疯了似的,心满意足离去。
再有就是燕京老百姓,家中没有人科考,却又最爱看热闹的。
其中一个王大爷,住在这长青街几十年了,每年都要凑一回热闹。
他身高体壮,一会儿就冲到了最前头,从上往下开始充当播报机:第一名,池州府曹宣。
第二名,燕京裴熹。
第三名,燕京南宇江。
第四名……他一个人,嗓门大,声音足,哪怕是在后排没有挤进去的也听得一清二楚。
等榜上二百五十名都念了个完,有些一时半会没听见的,或是在后排的,又问道:大爷,榜上可有钦州张三?王大爷:有!有!第二百三十九名!哎呀恭喜恭喜!那是!张三于是就昂首挺胸,高低也是个同进士了!娘耶,他张三要光宗耀祖了呀!又有人问:王大锤可在榜上?王大爷一看:不在,不在!定睛一看那问他的人正是那讨厌的老邻居,净喜欢和他作对的,我还当谁和我大孙子一个名字,却原来是你来哄我玩呢!我家那孙子今年还在喝奶的年纪,得等个十几年才来科考呢!众人于是皆笑。
那老邻居也笑了。
晏盈听说了曹宣和裴熹的好成绩,也笑着恭喜二人:恭喜恭喜,第一第二的两个少年郎,都与我是朋友。
我可不敢说出去,我怕一说出去,燕京姑娘们一人丢个花果都能砸死我去!曹宣掀起眼帘看她,这个姑娘,着实是个能说爱笑的性子。
美姿颜,好笑语①,概莫如是。
裴熹则还不大熟悉晏盈的性子,听她这般说话,险些喷出茶来,再一看从嘉,竟还坐得稳稳当当,面上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就心道佩服佩服,我还道自己出身名门,幼承庭训,却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看这晏盈,脸皮厚得山外有山,还有这曹宣,淡定得人外有人。
人家潘安第一美男子,方才走到哪都有姑娘家投花掷果的。
她晏盈明明在夸赞曹裴二人,却也要带上自己,自夸一通。
当真可爱。
晏盈站在窗边,看下边的人来来去去,众生百态,也忍不住叹息,不管是哪朝哪代,考试总是能决定一部分人的命运。
这于普通学子们,已经是相对公平的了。
因为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她回头问二人:这第三名,叫南宇江的,你们可认识?若是阿芙在就好了。
阿芙什么都知道一些。
她看邸报时间还不够长。
裴熹道:此人也是国子监的,昌平伯世子。
你说南宇江,晏盈还未必知道他是谁。
你说昌平伯世子,晏盈立刻就知道了。
这昌平伯世子,不就是韩氏一开始准备配给晏知的如意郎君么?晏盈偶尔偷听到的,韩氏现在都还叹惋,女儿失去了这桩良缘。
而且昌平伯夫人也因为这事与韩氏交恶了。
这不由让晏盈想起了在承恩公府事发之时,昌平伯夫人也在看热闹的人群里,那意味深长看韩氏的表情。
哦哟。
有意思。
可惜现在晏知嫁给了太子,在东宫做一个孺人。
晏盈道:那些报喜的人,只怕已经往你们家中去了。
你们还不回家看看?那可不是。
这种大喜事,多的是愿意跑腿的人,还能领个赏钱,讨个好运呢。
裴熹已经知晓结果,料定家里祖父祖母阿爹阿娘都是高兴的,也想着回家瞧瞧了,便道:那我先走一步。
从嘉,三日后咱们殿试见。
裴熹私以为自己做个探花郎是稳稳的了。
就是不知道在皇帝眼中,究竟是自己还是从嘉的美貌更胜一筹,该让谁当探花好呢。
目送他远去,曹宣才无奈地瞥一眼晏盈:你今日,一上来就问我昨夜睡得可好,是何意思?晏盈眨巴眨巴眼睛,关心你一二,不可以么?可以。
曹宣忽的倾身向她,摘下她头发上的飘絮,放在手掌上,又轻轻吹走了。
晏盈顿时脸色爆红。
刚才曹宣陡然离她这么近,她一瞬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脑子里的机灵全都和她说了再见。
她依稀能闻到曹宣身上淡淡的香味。
并不浓郁,还让她想要闻更多。
小脑袋里想了很多,才感觉到脑袋上有什么动了一下。
才看到是一个柳絮,不知何时落到她头上了。
人家曹宣只是帮她拿下来。
可你拿就拿,做什么还轻轻吹走!让她忍不住,就会脑补的呀。
晏盈怨念深重。
曹宣看着她这样,心下才稍微满足。
她这姑娘,只知道撩拨他,还不许他适当反击么。
晏盈咳咳两声,才道:你好好准备殿试吧,状元、榜眼、还是探花就在此一举啦。
在她看来,他和裴熹二人总是脱不开前三名的。
曹宣是冲着状元来的。
他此前已经连中五元,只差最后一个了。
就像是完成目标似的,十拿九稳。
可晏盈这般说,曹宣又忍不住问她:你觉得,我更适合探花,还是临舟?他暗戳戳地刺探在晏盈心中,到底觉得谁的美貌更胜一筹。
晏盈也认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他没问状元,只是问探花,显然就是围绕探花貌美来问的。
这好难选啊。
要换了她做皇帝,想必也是左右为难。
裴熹和曹宣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姿容,这小探花花落谁家真不好说。
晏盈私心里觉得曹宣好看些,可她又不知道狗皇帝是怎样的审美!曹宣:……他闷闷不乐地把头扭到一边。
晏盈却推了个烤栗子给他:香得很。
栗子咬在嘴里,果然香甜软糯,顿时就不气了。
他也要回家处理事情,省的臭弟弟太高兴,高调太过了,在街坊邻居里惹人注目。
待他走后,晏盈也准备走了,却见太上皇推门进来,一脸煞气。
晏盈还莫名其妙的:祖父?他怎么来了?还大喇喇的,这人多口杂的,不是说好了先不让皇帝知道他老人家回京了,到时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么?太上皇着人守着门口,隔壁更是提前清空,就怕被人听到看到。
他自顾自坐了下来,就坐在曹宣刚才的位置,我不来,你和那臭小子还能聊到什么时候去!晏盈:???他说的臭小子,是裴熹还是曹宣?太上皇昨晚上就派人去查了,晏盈口中的那个友人,是今科举子,国子监魁首,暗卫说容貌绝佳。
他没有轻举妄动。
今日也是无意中出来看到孙女居然又和那个小子待在一起,他才是彻底绷不住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孙女居然还是个花花肠子,心思多得很!太上皇叉着腰,开始骂晏盈:我昨儿还当你是个好的,和你那糊涂爹不一样,你倒是好,花花心思一大堆,左右为男是吧,左拥右抱都是美男子,你可真行!晏盈:?????太上皇亲眼所见啊,她的乖乖孙女,居然和两个少年郎在一起,一个出去了,另一个还好久才出去。
天哪,现在的年轻人,也太直接了吧。
晏盈赶紧解释:祖父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今日会试放榜,我不过是与他们二人都在这里看榜罢了。
您看,这里视野最好,又能听见楼下说话。
她指了指窗户。
太上皇于是凑过去看,一看,果然如此。
登时就知道自己或许是误会了,都怪他一见到出来的两个都是容貌惊人的,就大惊小怪起来。
见晏盈似乎有些生气了,太上皇赶紧也道歉:嘿嘿,是祖父误会了,冤枉你了。
本来就是!太上皇道:我是怕你也走了你阿爹那条老路啊,宝贝孙女,听祖父和你说,既然你是要做女帝的人,怎么可以感情用事啊!他的乖乖孙女,以后想要哪样的男人要不得!那两个男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还不知道是孙女欺负他们,还是他们欺负孙女呢。
被感情拿捏住了,就很可怕呀。
尤其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晏盈有些无语住了,祖父,我阿爹犯蠢,我可不会!您可知道刚才那两个是谁,一个是裴家的裴熹,会试第二名!另一个也是一地解元,会试第一!太上皇本来不知道,现在也早知道了,只是,孙女说这些干嘛?他们再优秀,他也不会同意她现在就嫁人哇!祖父有的时候该死的聪明,有的时候又完全想不到她要说的点!简直让她气死。
晏盈道:会试第一和第二啊,殿试上肯定也不会出篓子,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未来就能出将入相的,我不趁着现在就开始拉拢他们,难道等以后么?太上皇:!!!他老脸一红,摸了摸晏盈的脑袋:怪我怪我。
祖父太狭隘了。
我孙女有大志向,祖父口中说的信你,给你机会,实则还拿着看寻常人家小闺女的眼神来看你。
你有美貌,有才智,祖父心里高兴,却又忍不住想这些会不会阻碍你前行。
太上皇欣慰地笑了:现在我知道了,你不会的。
他还当晏盈有着儿女的小心思,实则人家在遴选人才呢。
至于是为朝廷遴选还是为她自己,太上皇觉得这都不是问题。
难道为晏盈效忠的人,就不是为朝廷效力了吗?晏盈要是能拉拢过来,也是她的本事。
晏盈这样的人,心里自有一把尺度,就算她面上仍还是个少女模样,她有美貌,和旁人家娇娇女没有差别,她也始终一往无前。
她并不需要强行将美貌从自己身上剥落,不需要做成男人般强悍的外皮。
因为她的内心足够坚定。
晏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心里也感慨,祖父还真能屈能伸的,之前那么窝火,可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之后,居然也低下头来,对着自己这个孙女认错。
太上皇道:三日后就是殿试了。
殿试结束后,祖父为你正位。
晏盈:多谢祖父厚爱。
三日后,殿试如期举行。
皇帝此次出题,与北疆屯军有关。
半日之后,所有人交了卷。
皇帝、晏首辅和另外几位主考官一同阅卷,最后由皇帝做主。
殿试的结果比会试出的要快得多。
皇帝心里一看,这头名,他也是见过的。
就是那国子监魁首嘛。
再看榜眼,哦,不认识。
再看探花,又是见过的,裴家儿郎。
皇帝心道,好哇好哇,看来尚同大师说的果然分毫不差,这二人可是子房之谋、孔明之能啊,嘿嘿,他们和太子正好同龄,日后为太子效力,也是君臣相得的佳话呀。
晏首辅也是这般想的,少年英才,正适合诸葛恕呢。
如今他的东宫智囊团,所剩的人不多了,康纷回家伺候祖父且不说,就连永平侯世子,也撂挑子不干了。
还是得给这些年轻人多点机会,到时候补充东宫血液才是。
皇帝遂爽快地点了这二人的名次,就做状元和探花。
嘿嘿,等到过几日授官时,再将二人想办法弄到东宫去。
此时的皇帝尚不知道自己好日子且要到头了。
*长央宫。
陆皇后对春英道:传信靖远伯府,务必将话带到承恩公府,给太上皇,就说,陆晚亭甘为先锋。
陆皇后从晏盈那里知道了她与祖父已经见过,而且通过了祖父的考验,也知道了太上皇会在明日的早朝上发难。
但她这个做阿娘的,不能事事都由公公来帮忙。
她的女儿,她也会护着。
春英有些不忍:娘娘……咱们就是按照太上皇的意思来做,由他来做,也省的伤了您的名声,伤了您与陛下的情分。
我与他有什么情分可言。
他这么对我的女儿,我恨不得拆骨吃肉,陆皇后眼里闪过阴霾,只是暂且奈何他不得。
此番最多收拾了太子,还不定如何呢。
她要赌一把。
前期她被压得越厉害,日后她们母女就越会获得朝臣的同情,而那些作恶的人就越会受到鄙夷。
春英不再劝了,出去办事了。
第二日大朝会。
左都御史满晖出列:臣都察院满晖有事启奏。
众人顿时都有了哆嗦。
谁不知道,这满晖满大人,素来刚正不阿,平时不参人,一参人,就必要参个倒的。
偏偏这还是他都察院的职责,无可指摘。
今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了。
不知怎的,诸葛恕心中有了些许不安。
虽说这满晖与王仁同在都察院,满晖一贯不与同僚来往,他又是都察院长官,应该不至于被王仁收买。
可是他就是不安起来了。
皇帝也不解:满御史要参谁?满晖一脸正气,拱了拱手道:臣参当朝太子殿下,得非正位,并非陛下真龙血脉。
似乎是嫌一个爆竹炸的还不够响,满晖紧接着又扔下了第二个爆竹:臣还要参皇后娘娘与首辅大人,为利勾结,偷凤转龙。
太子殿下实为晏首辅与其夫人亲生儿子,而晏家大小姐才是陛下与皇后的亲生女儿。
轰!作者有话说:①出自《三国志·孙策传》: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小霸王长得帅不算,还特别爱笑,很开的起玩笑。
无怪乎众人追随矣!哈哈哈感觉我的男主曹宣似乎很没存在感,明明写了他感情线,可是评论区大家几乎都懒得提他(狗头)风葵10瓶,常晴6瓶,九月秋菊5瓶,榭水10瓶,小夜子1瓶~◉ 54、VIP满晖此言一出, 简直是炸了满堂人一个七荤八素的。
满大人啊满大人,平日里看你也挺稳重的,怎么今日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太子殿下, 怎么会是晏首辅的儿子?而且, 皇后娘娘怎么也被扯了出来?真是好大胆!他们都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了。
如果这事真是陆皇后伙同晏首辅干的好事,那岂不是说明陆皇后宁可别人的儿子篡了皇帝的位么?诸葛恕更是整个人都身子发寒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被人得知?满晖老儿是如何知晓的?他掌握了什么证据?他的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么?满晖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不能找父皇说么!为什么要这么当堂说出来!朝中这么多人, 能封住口么!诸葛恕简直通骨发寒。
他是被人整了,一定是。
除了前阵子与晏知在承恩公府闹了丑事外,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扒光脸皮, 在朝会上参过。
而且上次他还借口给陆皇后侍疾, 根本没有出现。
这一次——来势汹汹, 并非善类啊。
晏首辅此时的心里也是波涛汹涌, 成百上千的猜测冒了出来。
这样的手笔,以这样的方式揭开,是谁?太上皇?陆皇后?晏盈?还是……皇帝不想做冤大头了?皇帝的心里同样也是惊涛骇浪。
掩藏了十五年的秘密,怎么突然就被人发现了?这要是满晖是私下底与他密报,他还有办法控制住。
要么对满晖威胁不许外传, 要么直接将满晖暗杀了,所谓证据也一同毁灭了。
可如今,他大喇喇地在百名朝官的早朝上参奏,谁能把他带走?便是他是皇帝, 也不能为所欲为。
皇帝顿时就露出一副震惊并震怒的模样:满御史,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太子就是朕与皇后的亲生儿子,你再妖言惑众的话, 朕可是要治罪的。
他想着息事宁人, 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却不是晏首辅, 而是靖远伯。
靖远伯立刻就冲上去,作势要揍满晖,好在旁边的人很快把他拦了下来。
靖远伯怒吼:满晖!你胡言乱语什么!太子殿下,怎么就不是娘娘生的了?还污蔑皇后娘娘与晏首辅换孩子,你真是其心可诛!端的是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兄长啊。
是啊,换了哪个大舅子听了这话,肯定也是不乐意的!好家伙,我妹子嫁给你们皇家了,为你们生了个太子,还要受这种污蔑?皇帝平时很讨厌靖远伯这个大舅子的,可如今他为恕儿说话,他顿时看他很顺眼了。
靖远伯被人拦住了,没办法痛揍满晖一顿,只好开始唱起了苦情戏,跪地道:陛下,皇后娘娘的品性您是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满大人简直是,空穴来风!要致娘娘和太子殿下于死地!晏首辅这时候也跪了下来叫屈:太子殿下是陛下与娘娘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臣的儿子?满大人此言,实在太过诛心!臣为官数十载,从未有过如此僭越之心,还望陛下明鉴!皇帝正要顺着靖远伯和晏首辅这两个人的楼梯下来,就见满晖又开始行动了。
他一个健步,冲到了最前边,拱了拱手:陛下,微臣并非张口就来之人。
这数十年来,臣参过的人,无一不是有实证,臣从未冤枉过一人。
臣之所以参太子殿下身世有问题,是因为臣昨日收到了一密信。
信上将太子殿下的身世秘密,事无巨细地写了出来,由不得臣不信。
自然,也由不得你们不信。
此话一说,所有人都做出了震惊的反应。
密信啊!你有证据,居然能够忍得住现在上朝才说!满晖,真有你的!都察院可真行!皇帝气得胡须都要抖了起来,究竟是谁,居然敢写密信,揭发这件事?不应该啊,当年所有的知情者都死了才是,活下来的,也就是晏君乐、韩缃和他三人,他们都是一心为着诸葛恕好的,怎么可能去写密信告发诸葛恕的身世问题?满晖言之昭昭,似乎真有实证,虽然还没拿出来,但是相信他的人、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必然是证据板上钉钉了。
一时间,都没人敢说话。
晏首辅也是心里阴霾。
诸葛恕心里都快要抖起来了。
他怕啊,他怕这富丽堂皇的生活从此和他宣告再见。
要是他是太子殿下,那自然是所有人都要看他脸色,要是只是首辅家的公子,谁会看他脸色啊!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他更加不可能拥有盈儿了。
常希是御前红人,今日也伺候在皇帝跟前。
他可是亲眼所见,皇帝的双手都捏作一团,显然是极其紧张、心虚的样子。
他跟随皇帝多年,最是清楚皇帝的一些小习惯。
常希不禁又想起了前段时间的场景。
太子殿下与晏家二小姐闹了丑闻,陛下闷闷不乐的,还为殿下发愁了好久。
当时常希心疼陛下,终于决定不管不顾地觐言一次:陛下,奴才虽是个没根的,可是见得多了,也知道了。
陛下心疼殿下的心情,奴才也懂。
只是,太子殿下不争气,您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他们都是您的嫡亲骨肉。
当时皇帝的眼神已经不大高兴了。
常希硬着头皮劝道:奴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终究还是自己的骨肉重要。
若是太子殿下是您和韩夫人的孩子也就罢了,他不是啊。
您这般疼爱他,到时候岂不是让姓晏的——他的话没有说完,当场就被皇帝一脚踹飞了。
皇帝再废物,年轻时也是学过武的。
用尽全力的一脚下去,几乎将常希踢得昏迷。
皇帝被戳到了心头大恨,这辈子不能娶韩缃,就是他最恨的事。
偏偏被个奴才提起,他那一脚,真是要杀人了。
就在那一刻,跟随皇帝几十年、将皇帝视作自己亲人的常希,死心了。
再往后,便是娘娘悄悄请了人为他看病,治好了他。
他是没根的人,这辈子是绝对对得住陛下的,只是对不住陛下的女儿,也对不住娘娘。
当年的事他也有参与,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他这东西也知道记恩。
等伤养好了之后,仍回了殿前。
他小心伺候皇帝,又张口认错,称自己僭越了,皇帝肯留他一命他已经知足了。
皇帝到底顾念旧情,念在常希伺候多年劳苦功高份上,也不再计较了。
更何况,如今懂事了的常希,用起来更舒服。
听着常希夸太子殿下好,皇帝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正是这样。
朕身边的人,都要心往一处使。
常希望着陛下揪手,底下的情形却也看了个分明。
今日这事,分明早有预谋,娘娘只怕也以身涉险,只为了将小公主认回来。
想来娘娘也知情了。
他若是娘娘呢,仗着对他这个御前大太监的恩情,让他一举揭发二人身世岂不好?可娘娘没有这么做。
常希低了低头,这宫中,到底有些人情味在。
或许娘娘也是在利用他,想进一步让他忠心,但他也心甘情愿了。
娘娘再如何,总比陛下聪明能耐不是?陛下啊,实在是让他都寒心。
靖远伯听满晖说有密信,第一个就问道:可是真的?若你信口开河,意图指控天家血脉,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
是啊,涉及皇家血脉的事,可不能胡说的。
满晖见众人皆看着自己,便道:臣这密信上说,晏首辅和韩夫人成亲后有了身孕,而娘娘当年也嫁给陛下一年,有了身孕。
巧的是,当时陛下去行宫避暑,娘娘自不必说,朝臣也有幸同去。
韩夫人便在其列。
娘娘所生的太子殿下,与晏首辅夫人韩氏所生的晏大小姐,刚好同日出生。
同日出生又如何?东宫属臣方之元的爹方尚书当然不能让儿子坐的船沉了呀,赶紧出来为太子说话。
这世间同日出生的人众多,难道都是换了孩子不成?方尚书跪地道:陛下,臣倒是要参满大人,不知是何居心,没凭没据的消息,也拿出来扰乱朝堂!皇帝果然面色不善地望着满晖。
满晖却不急不忙道:臣有一证人,已经侯在宫门外了,此人在场诸公也颇熟悉。
还请陛下宣他入内,一辩分明。
皇帝一时之间也吃不准满晖说的人究竟是谁,心里拿不定主意,但是偏偏满晖的身份委实太恰好了,他是都察院长官,他接到证据拿到堂上来,都是应有之义,谁也没法责怪他。
皇帝犹豫,靖远伯却不犹豫,立刻就冲上前去:好!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证人,能证明我的外甥不是我外甥了!众人也都如此做想。
这话一说,皇帝心里暗骂了靖远伯一句,蠢死了,却也只能让人将所谓证人带进来。
证人一进来,的确是个熟人。
这不是太医院从前的秦院使么?他怎么来了?啊,我想起来了,秦院使的确为皇后娘娘看诊过。
只是行宫没有跟过去罢了。
不会吧?秦院使难道真知道点什么内情?朝臣们纷纷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皇帝登时也皱起眉头来,但他自觉不在场的秦院使应该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的,也就静静看着。
诸葛恕一听旁人开始说起这证人的来历,顿时也不慌了。
秦院使曾经是太医院使,如今却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没有官阶,见皇帝自然先跪下行礼,再起身道:草民秦漫,燕京人士,数年前曾任太医院使。
诸位大人应该还认得草民。
曾经被秦漫治过剑伤的杜将军一下子跳了起来:秦院使,认得认得,当然认得,若非你医术高明,我这手臂只怕保不住了。
众人皆笑。
皇帝黑着脸问秦漫:秦漫,你如今已远离朝堂,如何又成了满晖的证人?回陛下,草民并非满大人的证人,而是满大人所说案子的证人。
满大人所收到的密信,正是草民所写。
秦漫真是好大胆子,这话都敢直说。
他却也不吊胃口,开门见山:草民要当堂告发皇后娘娘与晏府勾结,偷凤转龙,混淆皇室血脉。
当年皇后娘娘有了身孕,陛下高兴得很,指派还是太医院使的草民为娘娘护胎。
草民曾经多次为娘娘把脉,娘娘脉象安好,可娘娘数月之后,却生了一个男胎,草民当时就惶恐不已。
皆因草民家中世代习医,秦家嫡系皆有一拿手功夫,便是根据孕妇的脉象摸出胎儿的性别。
当时我为娘娘把脉多次,十分确定娘娘怀的是个女胎,如何生出来却变成个男胎?更让我害怕的是,与娘娘同日产子的,同在行宫的,却还有一家人。
便是晏首辅的夫人韩氏。
呸!不知道离开太医院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是哪家权贵将你挖出来,攻讦太子殿下的身世!方大人持续为太子殿下冲锋陷阵,这等妖言惑众的说法,也能信么?什么根据脉象摸性别,诸公可真的信这种说法?一时之间,从对太子身世上的疑惑转向了开医学大会的节奏。
这种脉象之法,确实玄而又玄。
是啊,这难道能作准的么?妇人之道,妇人之道啊!生男生女,脉象能实打实的作准么?秦漫拱手道:草民不才,但这的确是我秦家秘技,草民不敢欺君。
哦,你的意思是,晏首辅就敢欺君了不成?有人步步逼问。
秦漫不吭声了。
满晖又道:秦漫向臣举报此事后,臣立刻去查证,果然秦家祖上确实有过这样的经历,为其他妇人诊出孩子性别的,只是数量不太多。
据说是秦家怕世人重男轻女,将好好的女胎作践掉,方才停止帮人把脉摸性别。
哈!妖言惑众!满大人莫不是也被秦漫蛊惑了不成?方大人道,满大人不过查证一二,这有什么!若是秦家有意提早放出风声,故意给满大人查到的呢?又没有什么实打实证据。
秦漫:秦某不才,但于医术一途上,的确颇有钻研。
数十年来不敢懈怠。
这种摸性别的秘技,却并非秦家独有。
早在百年前,周神医的《医术辑要》中就曾讲过一个例子,为小国之后摸胎儿性别。
无独有偶,前朝的杂书《几方谈》《路由传记》里,也有记载类似例子。
秦某所言绝非孤证。
书籍未散,皆有实证。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方大人,方大人孤陋寡闻,却不是人人都如此的。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方大人又羞又怒,这些都是医学书籍,本官从事仕途,不知又有什么奇怪。
秦漫又道:陛下,在这朝堂之中,不单是秦某知晓把脉摸性别的秘技,还有一人,他或许也知晓。
皇帝目光幽幽:是谁?秦漫直接望向百官之首:正是首辅大人,晏君乐!晏首辅被指证,依然不疾不徐道:秦院使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臣自幼习读诗书,不通医术。
靖远伯也跳出来道:荒谬!我靖远伯府陆家与晏家素无来往,别说我妹子绝不会换孩子,就算换孩子,为何要寻他晏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有些耳聪目明之人便在心里琢磨了一遍,是啊,这种换子大事,何必找上晏家呢?晏家能给陆家什么好处?又不是真的靠谱。
真的要换孩子,还不如换个有陆家血脉的儿子呢,就算当时靖远伯夫人没有怀孕,那由靖远伯府来过一道手,岂不是更安全?对皇后娘娘来说,她为何要选择晏家而不是自己的母族陆家?可惜靖远伯的疑问很快就被秦漫的话打断了过去。
秦漫道:娘娘为何选择晏家,草民不得而知。
草民却知晓,晏家说是世居燕京,实则迁入燕京也不过四代而已。
早些年,晏家居住在青州府一个叫鹿角村的地方。
当时晏家也已经是耕读之家,可世人不知道,晏家也是儒医!晏家最早是做医者的,只是后面才慢慢改为出仕。
若陛下不信,草民也有鹿角村晏家人书信为证。
他们与燕京晏家早已分家,可仍然知道祖上来历。
晏首辅心里一紧,秦漫已经查到这个地步,看来这是不可否认的了,祖上的确曾通医术,只是到臣祖父这一代便不习医术了,臣更是一无所知。
难道祖上做过医者,臣就不能科考,不能为官了吗?满晖冷目道:祖上有人行医,自然不影响你晏大人科考为官。
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因为把脉发现夫人韩氏腹中是男胎,便有意与皇后娘娘勾结,换了她与陛下的孩子,混淆皇家血脉!皇帝瞳孔一缩。
当年他决意换孩子,的确是看在韩缃的份上。
他不喜欢陆皇后,但他喜欢韩缃。
他一开始,其实也没有打着要换孩子的主意。
只是,在行宫他见着了缃儿几次,偶遇她几次,那种感情又起来了。
缃儿说自知无缘,可他如何能受得了美人垂泪?于是便动了换孩子的心思了。
当时他也确实没有想到缃儿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只想着,不管是男是女也好,他要留一个缃儿的孩子在身边。
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是这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纯洁无瑕的感情。
他不在乎那些。
他就要做她孩子的爹。
后面缃儿发动了,生了儿子,皇后生了女儿,他就把人给换了。
皇后所出,当然是太子。
他诸葛晟就要捧缃儿的孩子做太子,给他最大的荣耀。
如果秦漫说的是真的,晏君乐那厮早就知道缃儿肚子里的是个儿子,那岂不是早早就图谋他的帝位了?晏君乐!你也敢?皇帝又开始眼神幽幽了。
晏君乐跪地:秦院使空穴来风,恕臣不能认。
臣根本没有这等秘技,秦院使曲意造谣臣与太子,也不知是何居心。
皇帝心里按下对晏君乐的不满,再怎么样,可以事后解决,现在却不能让太子的身份被人怀疑。
他选择对秦漫发难:秦院使,若是你当年就发现不对,为何现在才来说?莫不是这些年才找了你口中所谓的证据吧?皇帝说的也有道理,一时之间刚才有动摇的臣子们也扭头去看秦漫。
秦漫道:草民当年虽是太医院使,但人微言轻。
若此事真是娘娘与首辅大人所为,草民还有一大家子,却也不能不管不顾。
敢问诸位大人,自己为国捐躯是应有之义,可若涉及家人呢,是否一点犹豫也不能有?草民自知惹不起,干脆辞官回家了。
诸葛恕抿了抿唇,今日第一次发言:敢问秦院使,为何今日又鼓起勇气,说起孤身世问题?秦院使这般行事,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是啊。
秦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前些日子行事,草民哪怕不在太医院也听了风声。
殿下本就不是陛下亲子,却还仗着身份,恣意行事。
若殿下从前半点污点没有,草民想着为着朝纲安稳也就不提了,可如今……他言尽于此,并未再说。
可在场的哪有笨人?全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家秦漫原本瞧着你这个太子做的还行,为了一家老小,也就不想着揭穿你了,可现在,你都干了些啥,气病了母后,又与首辅大人家千金混在了一起,呵呵,这可真的是,秦漫一看你根本品行不佳,于是就勇于揭发了呗。
这么说,秦漫才是真的头铁之人啊!明知道会得罪很多人,还是站了出来,为真相澄清。
诸葛恕登时脸青起来。
晏知的事,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也就是晏知命好,若她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她一入东宫,他就能弄死她。
虽然晏知现在也不好过,但他诸葛恕的名声也牺牲了。
明明父皇有意将事态控制在贵族内,不让人多说,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晏二的好事,还是传到了燕京城。
不少人都知道了他太子殿下在舅祖父寿宴上的风流韵事。
诸葛恕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武将跳了出来,不依不饶道:凭你这已经离开十来年的老太医随口一句话,就要怀疑太子殿下的身世,你好大脸面!更别提说的什么把脉摸男女,更是子虚乌有!老夫是不信的!哦哟。
这不是唐将军么?啥时候又和太子殿下走到一边去了?武将们都不大喜欢武艺不算太好的诸葛恕的。
众人心中有了猜度。
唐将军不是个笨人,他要保住太子,才能作为给太子的投名状:秦院使口说无凭,别说是殿下了,臣也不信,臣也不服!他家夫人已经因为放利子钱倒霉了,孩子也倒霉了。
现在就他一个,他不能再倒下了。
众人又将眼神给了秦漫。
只见后者不慌不忙道:当年臣知道不妙,却也留了底,做了一份脉象记录,还盖了太医院的印。
这脉象记录,臣当年不敢拿出来。
可如今也是时候了。
陛下请看。
常希便取了这记录,呈给皇帝看。
皇帝一看,果然是。
他一言不发。
但唐将军仍道:秦院使与太医院诸人还有来往,谁知道是不是借了关系,现盖的印章?秦漫却一派高人风范:这个理由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是太医院的旧印。
天历四年后,太医院改制,连同印章一概换了。
我这痕迹,就是当年天历二年所写。
陛下也可请熟通笔墨之人鉴别一二。
晏首辅心里发凉。
这背后之人,竟是做的天衣无缝了。
秦院使、旧印……周学士主动请缨:微臣颇通笔墨,请求一观。
皇帝总不能不让他看。
周学士是某届状元,一看便认可了秦漫所说:秦院使所言为真,确实是当年印记。
他还指着上面的字道:秦院使大抵心情也有些复杂,所以笔触与其他不同。
他写着:三月十五,为皇后娘娘把脉,娘娘已有孕五月,按秦家秘法把脉,娘娘腹中为女。
这胎为陛下嫡长女无疑。
印章也是旧印,确实一模一样。
众人都惊叹:原来此事为真!那么,太子殿下果真不是皇后娘娘的血脉么?这时,晏首辅的得力手下,大学士朱大人出列道:若秦院使所言为真,那也情有可原。
可臣有一事不解,还请诸公想一想,若真如秦院使和满大人所说,太子殿下是晏首辅和夫人韩氏之子,是晏首辅与皇后娘娘做了交易,那么,前阵子的事大家也有耳闻,晏首辅夫妇为何会同意将所出的二女儿嫁入东宫呢?他们可是嫡亲兄妹!晏首辅心道,还是自己人给力。
的确如此!诸葛恕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娶了晏知为妾,曾经是他巨大的耻辱。
可如今也能拿出来当挡箭牌。
是啊,如果真是兄妹,做爹娘的怎么会同意呢?晏知啊晏知,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给哥哥出这一份力。
回去后也要待你好些才是啊。
朝臣们一想,确实!若真是换了孩子,别人不知晓,晏首辅和韩氏必然知晓的,难道还能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成了?这委实说不通啊。
太子殿下的东宫智囊团也跳出来助拳:不错,正是如此。
实在匪夷所思。
问题又被重新抛到了秦漫这里,不少人已经开始用异样的眼光开始打量他。
这人想必是太子殿下或晏首辅的政敌派来的,不然怎么会这样?靖远伯心道,果然大多数人都是从众的耳根子软的,在各有各的道理时,便容易首鼠两端。
可这秦漫,委实是个能舌战群儒的。
只见他一拱手,口出惊人语:太子殿下和晏家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草民不得而知。
草民的证据却是实打实的,若晏首辅非要女儿与儿子成婚,也是他匪夷所思,如何怪得了证据上头来?轰!轰!轰!轰!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
秦漫你可真敢说啊。
还别说,这话挺容易让人发笑的。
陛下还在上头呢。
倒晏派简直喜闻乐见啊。
有意思,有意思啊,谁能想到之前已经掀过去的事儿,又被旧事重提了呢。
之前晏首辅认了教女无方的错,将女儿嫁入东宫,倒是陛下不大满意,只让他女儿做了个东宫孺人。
哦哟,现在好了!旧事重提,梅开二度真香!感受到平日里尊崇他的朝官们用一种咦惹的眼神包围自己,诸葛恕顿时就受不住了,憋得一张脸都发红了。
皇帝是见不得宝贝儿子如此的,忙骂了秦漫一句:秦漫,说证据就说证据,无端的猜测不要说。
如今你的证据不足以说明太子身份存疑,你就敢轻慢太子了?他眼神不善,正要借着秦漫嘲讽太子的由头将秦漫拖下去打,那满晖又冒出来了:陛下,关于太子殿下身世一事,秦院使的家学传承只是其中一个证据。
臣还有别的证据。
皇帝面色更不善了。
满晖老儿!还有这个秦漫老儿!两个人加起来都有一百岁了,居然还要欺负恕儿一个孩子!好不容易要将秦漫按下去了,这个满晖又跳出来了!简直是比打地鼠还要头疼的事!众人也是纷纷怒视:有瓜为何不早点一起吃?你有证据赶紧通通摆出来,一次性锤死太子也就完事了!还非要分批次地摆出来,可恶!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动静。
御前的小太监抖着进来了,陛下,皇后娘娘听说了此事,大为震惊,如今已经到了门外。
一听陆皇后也来了,群臣的反应更是多姿多彩了。
绝顶聪明的那几个人已经猜到了,今日是要锤死晏家和太子殿下了。
可皇后娘娘,未必就真的是一无所知的,没准今日这事还是她暗中推动的呢。
皇帝则是不悦道:皇后身在后宫,如何跑到朝会上来插手前朝之事?陆皇后却已经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皇后朝服,容光大盛,又有气质加成,走过来端的是母仪天下的模样。
陛下所言不错,臣妾身在后宫,自然不敢插手前朝之事。
可如今有人造谣我儿身世,更说臣妾与晏家勾结。
臣妾自认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的事,若是被人泼了脏水,更是失了皇后威严,失了我安朝正统!是以臣妾斗胆前来。
在座的无论是陛下还是诸位臣公,皆是我安朝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定能分辨清楚。
臣妾是太子的母亲,自然也想听一听,究竟有何证据证明太子不是臣妾亲子?若真不是,臣妾的孩子又去哪里了?这一番话说得敞亮明白,拉满了好感度。
皇后娘娘虽然是过来了,但人家说的很清楚,不是来拉偏架的,只是来旁听的。
她作为太子的母亲,难道还听不得?于是有人道:娘娘所言不虚。
心里道,看来皇后娘娘在此事中当是不知情的,这才敢只身前来,听个是非曲直。
陆皇后敢来,自然也有把握。
别人给她泼脏水,她当然也可以来。
并且,也别说为什么陆皇后身在后宫得到消息那么快。
本朝因为开国皇后就是跟着太、祖一起上马打天下的,皇后在安朝地位一向不错,只是听说了前朝的一些消息,算不得什么勾连的。
于是陆皇后在一旁继续旁听。
满晖则继续出证据锤人。
第二个证据,同样是与医术相关的证据。
根据前朝名医种约所写的《青行录》,食五敛子而过敏是一种遗传病。
‘凡母得此病者,儿女必得此病’。
对一种食物过敏,算不得什么,只是,到了如今,却是鉴别亲子关系的重要线索。
众人听满晖这么说,都不自觉地看向了陆皇后和太子。
莫非,娘娘有这么病症不成?满晖严肃地看向陆皇后:微臣敢问娘娘一句,您可是食不得五敛子,一吃就会过敏?陆皇后抿了抿唇,的确如此。
满晖仿佛得了鼓励,继续道:据微臣所知,岭南每年都要进贡几车最新鲜的五敛子入宫。
陛下疼爱太子殿下,总是赐给殿下许多,而殿下食用,从未出过岔子。
皇帝:!!!晏首辅:!!!吃了许多五敛子的诸葛恕:!!!谁他娘的知道吃个水果还能吃出漏洞来?谁又知道,五敛子原来是吃不得的?再博学群书,也不会连每本医学书都去摸一摸,看一看吧?满晖又道:当然,殿下也可以说,自己得了父皇赏赐,却不怎么吃,都赏给旁人了。
只是怕父皇怪罪,才给了别人。
但前段时间宫宴,宴上有一道水果冰沙,其中便有五敛子,殿下也是吃的面不改色,一点变化也没有。
当然,又有人可以说了,殿下说不定是忍住了呢,过敏而已,凭借殿下的忍耐力,也完全没问题。
秦院使,你来说吧。
秦漫点点头:这对五敛子过敏的病症,虽不严重,但也绝非人可以忍耐下来的。
因为一旦过敏,便会浑身发痒,面颊和手臂都会生出小红点。
诸位大人可回忆当时太子殿下是否有此变化。
皇帝、晏首辅:……MMP!想好的说辞全被堵回来了!真的气死他了!你行,你们可真行!众人一回忆当时情形,便知道秦漫所言不差。
太子当时的确没有起小红点,不知道多正常。
皇帝:这《青行录》,果真可靠么?皇后过敏一事,竟是连朕也不知。
秦漫:不敢欺瞒陛下。
这《青行录》是种约所写,种约是所有医者心目中的传奇,他所传珍本、善本里记载的清清楚楚。
娘娘若是有病,她所生的孩子是绝对不会没病的。
陆皇后心里冷笑,面上却也道:秦院使说的不错,臣妾确实对五敛子过敏。
只是,臣妾却不知道,这还会遗传给孩子。
臣妾在宫中多年,都会避开吃五敛子,这却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不知道也属正常。
满晖趁热打铁,刚才说的那些,只能证明太子殿下并非娘娘亲子,却无法证明晏大小姐是娘娘的女儿。
陛下大可将晏大小姐叫上殿来,食用五敛子过敏,绝对瞒不过诸公眼睛。
更有一事,臣也要作补充。
二十日前,承恩公府表小姐孟雾芙曾经与自己的同窗好友,也就是晏大小姐,一同前往晏府。
她还带上了家里长辈的礼物,是一些陛下赐给承恩公府的五敛子。
五敛子新鲜得很,韩夫人立刻就令下人切好装盘,自己食用了,直到孟小姐离开晏府,韩夫人也没有发作。
而晏大小姐本人却根本食不得五敛子,一吃就会像娘娘一样长小红点。
晏首辅心里一沉。
二十日前。
原来早在二十日前,他们就开始算计了吗!是晏盈,晏盈居然开始反噬了。
那么前段时间,阿知与太子的事,只怕也是她的算计了。
满晖:此事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明鉴。
证人孟雾芙也在宫门外,随时可以传召。
皇帝心里一片阴霾。
就这五敛子的一丁点小事,也要抓着不放,非要将恕儿拉下马!众人都小声议论起来,看来真的有鬼啊。
皇后娘娘会过敏,生的太子殿下却不过敏;首辅夫人韩氏不过敏,生的晏大小姐却过敏。
这岂不是,交换了孩子才能有的吧!大家都不是傻子。
哎呦,看这样子,满晖老儿查出来的,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啊!陆皇后忽的落下泪来,对着满晖道:果真,晏大小姐果真与本宫一样,对五敛子过敏?这《青行录》所说,可做的准?满晖道:确实如此。
娘娘,您生下的孩子,与您是一样的。
您早知如此,当日又何必换子呢?我换子?陆皇后眼眶都红了,我陆晚亭,是先靖远侯的女儿,在场有些与我阿爹差不多年龄的叔伯,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我们陆家人刚直,从未想过什么阴谋诡计。
我生下来的,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对我都是一样的。
而且本宫当时尚且很年轻,即便得了嫡长女又如何,难道往后便不能有嫡子了吗?本宫为何要找上素不来往的晏首辅,与他换了孩子?而且,若本宫真有此意,那便是早早得知腹中是女儿了。
可秦院使你也说了,你怕惹事,不敢告诉任何人,连写个诊脉记录,也是偷偷摸摸的。
本宫祖上又没有习医的,如何得知腹中胎儿性别?又如何得知韩夫人腹中胎儿性别?陆皇后三连问,倒是真的把不少人问住了。
是啊,陆皇后又不是未卜先知,她在深宫之中,无人相助,当时父兄都没有消息了,她又能如何呢?那,不是陆皇后的话,就是晏首辅?他当时倒是颇得皇帝信重,莫不是早有了贼心?有人便站了出来,为陆皇后说话道:娘娘说的有理。
陆皇后更是道:陛下,如今真假难分,您若不信任秦院使,不若将晏大小姐请入宫来,着太医院众位太医为晏大小姐和太子看看,二人是否有过敏之症。
皇帝眼看着锤太子的证据是越来越多,能够证明晏盈身份的证据也越来越多,他真是越来越慌张了。
他当然不想把晏盈弄进宫来。
但他还没说话,就听门外一声嗤笑。
众人皆惊:是谁敢在殿门口嬉笑?更别提,现在正是验证太子身份真假之时,所有人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这般,不要命了不成?再放眼一望,放下心来——不必担心了。
他要是皇帝的命还差不多。
太上皇嗤笑一声:许久未回燕京,乐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朕倒是不知晓,太子的身份都有了问题呀。
满晖,晏首辅为我们朝廷可是劳苦功高,你若是信口胡言,朕第一个不饶你!是太上皇。
太上皇回来了。
皇帝心里一个咯噔,随着亲爹的话吐出口,更是咯噔个没停。
晏首辅纵然比皇帝更经得住事,如今心里也是跳的没停的。
众臣都跪地行礼:微臣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晖接着奏事:太上皇,臣不敢胡言。
此事已经列出两条证据,太子殿下和晏大小姐的身份,的确有问题。
皇帝也赶紧起身迎上太上皇:父皇何时回的京,舟车劳顿……说些客套话就想扯开话题。
太上皇身怀武功,走起路来轻而有力,不过一会就晃到了皇帝身边,拍一拍他肩膀:皇儿啊,他们都说你的儿子不是你的种,你怎么说?皇帝不知道太上皇知道了多少,是全都知道了,还是仅仅在门外听了满晖的两条证据,他斟酌道:太子之事,事关重大,儿臣着实不敢轻易定论,免得冤屈无辜。
太上皇哈哈两声,太子再是太子,那也是你儿子,是朕的孙子。
既然都是子孙,那便是朕的家事。
他看一眼群臣:朕的家事,倒惊扰了诸公,见笑了,见笑了。
太上皇态度随意,说着见笑,可没有一个人敢笑的。
皆因太上皇在位数年,端的是手腕高超,年轻的时候更是个脾气暴躁的杀星。
可这样的太上皇,也比胡搞瞎搞的皇帝强多了。
太上皇说是他的家事,可谁又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关涉朝政与天下,你皇家的家事,不就是天下事?别看他老人家如今脾气看起来好多了,举手投足都是随和,可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寻了谁开刀?心里有鬼的人越发心里难过起来。
太上皇对着皇帝道:朕给你出个主意,就把那个晏大小姐叫进宫来,好好瞧一瞧。
皇帝没有办法,亲爹都这么说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上皇直接坐上了皇帝之前的位置,轻笑一声:朕的儿孙,无论男女,那也是诸葛家的人。
若有人敢污蔑造谣朕的孙子,朕便提了他的脑袋去见祖宗。
若有人敢换了朕的孙女,朕也要摘了他脑袋去见祖宗。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作者有话说:昨天评论区宝宝们都说要加更,加在今天这里啦!本来周末是三更的!皇帝暂时动他不得,因为阿盈刚回归只是个公主,而且再怎么说她也是皇帝亲女儿,在根基不足时还是得韬光养晦。
要是把皇帝搞下去了,只能宗室上位,对阿盈更没好处。
放心,最后他会死得很惨的。
现在大家就当皇帝是个替阿盈守住皇位的工具人好了!!!◉ 55、VIP平心而论, 太上皇对于皇帝来说,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太上皇了。
一般来说,太上皇那就是皇帝亲爹, 就算退了位, 也时不时要出来搅风搅雨的,要皇帝继续尊崇他。
可太上皇多好啊, 自己把皇位传给了皇帝, 就出去游历天下,不知道多爽快。
之后更是不干涉朝政,由着这个小儿子自己发挥。
他有时候三两年都不回一趟燕京的, 对皇帝委实构不成什么威胁。
是以长年累月下来, 皇帝和晏首辅的警惕心都下降了。
他们实在是想不到, 太上皇居然这个时候会回来。
人倒霉的时候, 还真是哪哪都倒霉,哪哪都不顺。
晏首辅则更是忧心。
旁人说提了谁谁谁的脑袋,那很可能是玩笑话,或是吓唬人的,对太上皇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老人家说要谁的命, 那是真的要。
所以很多历经两朝的臣子心里都有数:太上皇的朝堂,那是雷厉风行,令行禁止,他是杀星, 手底下用的人也大多一个路子。
可朝堂也安稳得很,甚至更好了。
皇帝的朝堂呢,那简直是黏黏糊糊的, 一点也不痛快。
尤其是习惯了太上皇画风的老臣, 到了皇帝这一朝, 简直一天想吐槽个八百回!也不求陛下你和你爹一样,和你哥哥学学好么!天啊,都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陛下怎么会是这种性情?!太上皇坐在上头,下面百官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纵有那心思深沉的,他也能窥见一二。
只有那晏君乐,委实是个能撑住事的,明明就心里忧心得不得了,还是一派正直模样。
也难怪哄得了他家那个傻子!真没用的小儿子!晏君乐都比他强!好在最近发现了这事呀,若是真被他们继续隐瞒下去,等他一死,天下就改姓晏了。
也是可笑。
他可不想死了下地府被祖宗们捉着骂:叫你生了个怨种煞笔儿子!他还想着和他的爱妻好好叙旧情,和他的宝贝宣明好好说说话呢。
*晏府。
太上皇派来晏府接晏盈入宫的人,正是大太监常希。
常希如今明面上还是皇帝的人,实际上却已经是陆皇后的人了。
今日这一出,他不知道是不是娘娘的手笔,可他知道,让小公主认祖归宗的机会来了!他一定要帮娘娘,帮小公主。
皇帝当着太上皇的面,让他将晏大小姐召入宫中。
还暗地里给他使眼色,让他去晏家安排,大概是制造晏大小姐病了或是别的提点警告晏大小姐云云。
可是——他常希眼睛又没有那么好使,他没看见哪。
韩氏这些日子在家里,也是不大痛快。
家里少了个阿知,没有个贴心人儿了,晏盈那混账还时不时的气她。
想要把陆九枝赶走,可是出了好多招,愣是没见效。
陆九枝第二日还是活蹦乱跳地跟在晏盈那贱人身边。
还有,她如今但凡出席个什么宴会,就有人会背地里议论她,对她的阿知指指点点的。
她从前怕晏盈连累她的女儿名声,现在倒好,阿知倒先出了名了——她就算是嫁给了太子,可名声也坏了。
茶余饭后的,谁不知道晏首辅教女无方,教出了一个勾引太子的女儿出来。
哟,她那女儿呢,放着正头娘子不去做,就非要勾引太子,现在好了吧。
别说是太子妃,侧妃都别想了,直接就是个孺人。
真是笑掉人大牙。
张将军夫人在其中出力颇多,叫晏知之前欺负她家的三姑娘!现在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了!韩氏过得不舒坦,干脆也就不出门了,就连回娘家,也遭了娘家人的怨,原来他们韩家人出门也被人用异样眼光打量了。
常希来的时候,正好是韩氏接待。
韩氏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了,还当是有什么事呢,又一想,就算是皇帝找她有话说,也绝对不可能是大白天的派着人这么明目张胆前来。
常总管,不知今日过来是有何事?常希笑道:贵府晏大小姐可在?闭口不答她的问题。
韩氏心里一沉,却也没办法,只能将晏盈叫了出来。
晏盈三日前便知道有这一天了。
她与祖父说的好好的,她完成了祖父的考核,祖父也当为她做主。
算算时候,昨日殿试结束,也就是今日了。
殿试的结果昨日已经出来,甚至在今日已经发榜了。
只是琼林宴尚未举行,也还未为新科进士们授官。
太上皇之前就是担心影响科举考试,才按捺不发。
之前是担心,太子的事一旦事发,朝堂势力又要重新洗牌。
就算顾忌着晏家势力,不能一次性将晏首辅铲除,也必然会让晏首辅为首的集团元气大伤。
太子所在的一派也要崩塌。
东宫有变,本就是朝野大事,时机不好的话,别说科举了,其他什么也要玩完。
就哪怕不考虑这些了呢,所有官员都跑去吃太子和晏家的瓜了——谁来改卷,就问,谁还有心思给这些举人们改卷啊!现在呢,殿试结束,三甲名次已定,也不会在生起波澜了。
太上皇于是就选定了今日,要让西贝货滚蛋。
宫外头正张着榜单,宫里头却是在演变一场惊涛骇浪。
晏盈道:常总管,您找我有事?常希当着晏盈的面便道:晏大小姐,此番是太上皇令奴才请您入宫。
今日早朝,都察院满大人便参了太子殿下身世来历不明,,又参了晏首辅与皇后娘娘换子一事。
您才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太子殿下不过是晏首辅的儿子罢了。
满大人列了两条证据,俱是板上钉钉,太上皇刚好归来,便让奴才请您入宫,一辩分明。
晏盈恰到好处地做出震惊模样,还看向韩氏:阿娘,这?别说晏盈了,就是韩氏也震惊得很。
她原以为,太子的身世就要一辈子压着了,怎么会忽然被人揭露出来?皇帝是干什么吃的?他手下有人发现了,也不知道封口?还要闹到朝堂上来?还有,太上皇也回来了。
一想到太上皇,韩氏心里就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皇帝好糊弄,太上皇却不好糊弄。
他老人家可是精明了一辈子。
一见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宣明太子。
他们两父子都不好惹,只有皇帝,好忽悠。
韩氏不可思议地看着常希。
别人不知情,你常希当年可是也参与到了皇帝换子的事情来的,你怎么回事?你屁股歪了不成?难道你当自己能不惹火烧身?她也做出震惊模样:这如何可能?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与陛下亲子,盈儿也是妾身与夫君之女,如何能有错呢?常希面色淡了些:这些韩夫人等首辅大人回府再问吧。
晏大小姐,请随奴才进宫吧。
晏盈看向韩氏:阿娘,您从前便待我不好,莫非早知道我不是您亲生女儿?还不等韩氏做出反应,便道:也罢,是我们没有母女缘分,不可强求。
常总管,有劳了。
韩氏:……这一通话噼里啪啦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
等想要反驳时,晏盈已经跟着常希走了。
她看着周围震惊的下人们:看什么看?无稽之谈你们也信?!端的是又发了一通火。
在家中读书的晏常平却已经听完了这一场风波,他走到母亲跟前,小声地问:阿娘,刚才那太监说的,可是真的?韩氏心情烦闷:没有的事。
晏常平却不肯信:阿娘,这里没有旁人了,您告诉我实话,到底是不是您将长姐换了?阿姐是宫里的女儿,太子殿下才是我阿兄?他越想越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不然怎么解释身为慈母的阿娘唯独对长姐不慈如此?韩氏被戳中了心头事:别胡说。
太子殿下才不是你阿兄。
晏常平心里头却有数了,他感到失望又荒诞。
这就是他的家人。
如今东窗事发,晏家也要完蛋了。
他享乐这么多年,也好一并还了。
但是,他们换回去,就是补偿了晏盈了么?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晏盈入宫途中,却不怎么与常希搭话。
一则与他不熟悉,二则心里惦记着事。
常希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卖个人情给她,方才说了一通信息给她。
她心下却发沉。
那满晖,如何又将阿娘卷进去了?单是告晏首辅也就是了,为何还要参阿娘一把?难道祖父的人,办事就这么不靠谱么?她虽然知道无需太过担忧,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安。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阿娘就是能脱身,会不会有损名声?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阿娘是皇后,一国之母,名声自然是极其重要的。
祖父如何出了这样的昏招?晏盈心里头不由有些怪罪了。
朝堂之上,此时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等着那晏家的大小姐进来。
说来奇怪,最近她大出风头,听家中女儿说了,晏大小姐是个有才华的,又是夺了国子监时务斋的魁首,又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
可是——大概皇后娘娘也想不到,被她青眼有加的人,会是她的亲闺女吧。
太上皇坐了皇帝的龙椅,皇帝一句话也不敢吭。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那也是他亲爹!亲爹做过皇位,属意的继承人不是他。
皇帝至今还记得,一开始父皇喜爱的人是他的兄长,宣明太子。
他不过是后来的选择罢了。
但他始终记得多年以来对父皇的畏惧崇敬之情。
哪怕如今当了皇帝。
诸公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把尺度,不会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人说的话,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否定另一个人说的话。
今日这都察院的满晖来势汹汹,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若是今日告状不成,来日可要迎接来自晏首辅、太子殿下和陛下的三重暴击啊。
谁不知道,皇帝偏心偏到了外祖家去,膝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捆在一起,都比不得太子殿下。
看来满晖是不告状则已,一告状惊人。
晏盈进来的一瞬间,百官还没反应,太上皇倒是直接站了起来,当场就啊呀一声,然后就老泪纵横。
英雄落泪,真是摧人心肝。
尤其是太上皇这样的英雄,刚才还是个铁血帝王,现在却忽然开始哭了。
怪让人难受的。
晏盈一进殿,正见坐在最高位的太上皇,忽然就落泪了。
祖父还真是——演技一等一啊!臣女见过太上皇,见过陛下。
皇帝于是就问道:父皇如何哭了?太上皇不理他,直奔到晏盈身前,仔细端量:真真像梦一样。
来人,快去承恩公府请承恩公来。
是。
百官里有些年龄很大的老人儿们也有些震惊,有些懂了太上皇的意思。
可大部分人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太上皇是闹得哪一出,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
现在还要派人去请承恩公来。
承恩公很低调的,平日里都不来上朝。
承恩公就是个爵位罢了。
他是天子舅舅,主动不惹事,不揽权,大家巴不得他如此。
好好一场参人大会,如今变成了太上皇老泪纵横的悲剧。
谁都可以不管,皇帝却不能不管。
他硬着头皮道:父皇怎生难过?太上皇指着晏盈,她,她与你母后年轻时,像了个八、九分啊。
这怎么不叫朕难过呀。
嗬!这话一出,官员们都大吃一惊。
太上皇都如此说了,只怕晏大小姐还真的就是陛下和娘娘的女儿——哦哟,皇后娘娘就只怀了一胎,这么说,太子殿下果然是假的咯。
至于你说太上皇会不会认错人了?绝无可能。
他老人家英明了一辈子,你当他是陛下不成?咳咳。
当然,就算太上皇真的马失前蹄了,那人家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他爱妻的。
太上皇和仙蕙太后的绝美爱情,那可是很多同龄人心中的回忆啊。
也就是仙蕙太后死的早,太上皇又常年不在京中了,才让后来者居上。
现在反倒是晏首辅和夫人韩氏的绝美爱情占了舆论大头。
可他们又哪里比得上当年仙蕙太后那一对?和仙蕙太后同龄的那一批小娘子们,哦,现在已经是老夫人们了,她们当时心中的男神那必须是太上皇啊!太上皇,身份高贵,却还对仙蕙太后情有独钟,为她空置后宫,更别提文成武治,爱妻如命。
救命!现在小一辈的晏君乐和韩氏那也叫绝美爱情?和太上皇比,算个毛线啊!太上皇是绝对不会认错妻子,更不会认错和妻子长得相像的孙女的。
他板上钉钉,如今叫承恩公来认,也不过是为了再次确定而已。
皇帝听了,心里狠狠一沉,他的女儿居然长得像母后?父皇这一出口,那真是铁证了。
晏首辅也心下发黑,怎么会?晏盈长得像仙蕙太后这一条一出来,别说是皇帝了,谁都奈何不了晏盈回归了。
要知道,满晖所说的前面两条证据,都算不得什么,都还有辩驳的余地。
但是,长得十分相似,实在是个铁证。
尤其是有太上皇这么个爱妻的人物在。
他能受得了他那貌似他爱妻的孙女在外头受罪?只怕他明儿就能给这孙女寻个好封地,直接封公主了!晏首辅之前还当太上皇要好好调查一二,那就还有余地,他毕竟只是在外面听了一会儿。
等等,今儿这一出,不会是太上皇主使的吧?那满晖,是太上皇打出的出头鸟?他心底发寒,甚至来不及阻止太子说话了。
只见诸葛恕对着太上皇一拱手:皇祖父,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晏大小姐长得与皇祖母相似,并不代表一定是皇祖母的血脉啊。
晏首辅心道一个糟!许多历经两朝的官员也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太上皇一听太子这话,就撸起袖子对着太子抽了个嘴巴:她和太后长得像,不一定是太后的血脉。
那你呢?你和太后一点也不像,那就肯定不是太后的血脉咯。
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沟里爬出来的,也和朕攀亲戚。
诸葛恕被太上皇一个巴掌抽过来,顿时嘴角流血,脸颊肿起半天高。
他现在都还仿佛做梦似的。
祖父他怎么会这么对自己?他从前对自己虽然不算十分亲近,但也还算疼爱。
对自己,也比对另外两个孙子好。
如果太上皇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会直接给他答案的:那是因为老子以为你是陆晚亭的孩子!陆晚亭嫁了我小儿子,本就是委屈了。
老子想着陆晚亭的孩子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你一个假货,也配?就在此时,承恩公也被请了过来。
不愧是和太上皇关系最好的小舅子,他一见到晏盈,也是有些傻样:哎呀。
他忙看向太上皇:姐夫,这,这和阿姐年轻时太像了。
怎会如此?太上皇点了点头:你也如此说。
旁边便有人给不明所以的承恩公说了今日始末,承恩公长吁短叹:原是如此!也怪我,我若是早早见了这晏家小娘子,哪会不明白过来?虽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但长姐的孙女流落在外,总归叫我难过啊。
说着说着,承恩公也老泪纵横起来。
晏首辅看着这两个人,听到流落在外,也忍不住心里一阴。
什么叫流落?他们晏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还缺吃少喝了不成?晏盈也万万想不到,舅祖父和祖父一个样,眼泪说来就来。
看来自己也该如此,提升演技才行啊!晏盈于是茫然不解地看向在场唯一亲近的晏首辅:阿爹,这到底是怎么了?太上皇狠狠瞪一眼晏首辅,才慈祥地看向晏盈:乖孙女,你可不是晏家的女儿。
你是我们诸葛家的孩子啊。
当年也不知道是哪个丧了良心的早死王八蛋,将你与如今这太子换了。
晏盈不可思议,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望了一眼诸葛恕,又望了一眼晏首辅,最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了。
就有朝臣打量着,倒是个聪明孩子。
皇帝心里心疼得很,诸葛恕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挨过一根手指头,如今被父皇这样狠狠打了一巴掌,简直是颜面扫地了。
可看着父皇这样子,一副要给晏盈撑腰的模样,只怕再晚一些,恕儿的命都要保不住了啊。
满晖道:太上皇,陛下,太医院诸位太医已经侯在殿外,可要他们入内?有太上皇在场,皇帝的意见根本不管用。
太上皇瞥一眼群臣:朕知道你们心思多,这虽说是我诸葛家的家事,可也涉及朝纲。
恕儿也做了我安朝太子十余年。
唉,若真是朕这老头子认错了人,便也罢了,朕亲自给恕儿赔罪。
诸葛恕难道不怕太上皇?就算真是太上皇搞错了,晏盈根本不是皇家血脉,诸葛恕才是,他也不敢叫祖父赔罪啊。
此时他的理智倒回来了些许:孙儿不敢。
祖父也是为了我安朝正统着想。
只是孙儿实在想知道个分晓。
哼!便叫你死个明白!太上皇便让太医们都入内。
今日这事,太医们都听了些许风声,此时也惴惴不敢言。
种约的《青行录》,你们可都读过?太上皇问道。
顾院使与其身边三人回答读过。
太上皇道:若是母亲对五敛子过敏,儿女可会受影响?诸葛恕等人俱都盯着太医们的嘴。
顾院使道:自然。
过敏之症不算大病,然而儿女确实都会过敏。
反倒是父亲,若是得了过敏,儿子却不一定会过敏,女儿是必会过敏的。
其他几位太医也都如此说:此为《青行录》记载,太上皇与陛下若有疑虑,可从宫中藏书阁里寻出核验。
呵呵。
不必了。
太上皇又让人拿了五敛子来,未防有人说朕不公,便让皇后、诸葛恕、晏盈三人都试一试这五敛子。
群臣道:太上皇圣明,安敢胡言?晏盈心里早知有这一遭,反正太医也都在一旁,并不介意。
陆皇后就更不会介意了。
当下母女二人都取了一枚五敛子,放入口中,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在手上起了小红点。
众人都看得分明:真是如此!这么说,晏家女真是娘娘的女儿啊。
那太子殿下呢?诸葛恕不过是动作慢了一步,却也不敢露怯,赶紧吃了五敛子。
五敛子,他平日是吃过,但多是赏人,哪里注意过这许多。
心里只期盼着:一定要小红点啊,一点也好啊。
可惜,等了半刻钟,他依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而人家陆皇后和晏盈都已经涂抹了太医备好的药膏,恢复如常了。
诸葛恕顿时脸如土色。
太上皇安抚晏盈和陆皇后道:委屈你们了。
陆皇后:父皇此言,真是折煞儿媳了。
只是儿媳也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满大人参儿媳交换孩子,可儿媳当时一无所知,生产醒来后便看见了太子。
她望着晏盈,眼里已经有泪:这孩子命好,长得像她祖母。
若非如此,还不知道要被隐瞒身世到什么时候。
还请父皇看在这孩子份上,务必给她一个交代。
靖远伯此时也惊讶得不行了,太子不是我外甥?就是个西贝货?他的大嗓门顿时突破天际,终于敲响了今日这场朝会的响钟。
官员们心中都有想法,太子必然为假,可到底是谁干的呢?二皇子和二皇子一派心中则更是高兴:咱们可真是要走大运了啊!太子才倒霉没多久,就又爆出这种身世大瓜!哈,不是皇帝的孩子,你就是诸葛在世也做不得储君了!你一个首辅儿子,能和我比么?太上皇刚才仿佛那青天大老爷一般,主持断案,如今快要尘埃落定之时,他却不拿主意了。
只是回头望一眼皇帝:皇儿,此事也是你家事,涉及你的妻女,你如何说?皇帝心痛得不能自已了。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诸葛恕,生怕父皇记恨。
他当然不愿意女儿认回来,可事情到了这一地步,父皇都说了妻女,而且证据也是板上钉钉,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命啊!他可还记得清楚,父皇一开始说的是:若有人敢换了朕的孙女,朕也要摘了他脑袋去见祖宗。
摘脑袋啊!如今东窗事发,他只能自信父皇不会摘自己的脑袋,可缃儿,还有恕儿,这该如何是好呢。
父皇如今要自己拿主意,他倒是要充当个隐形人了,只怕也是为了让自己和妻女弥合关系。
毕竟他之前宠爱了太子十余年,倒是阿盈没受到父爱。
而且百官都见证着今日这一幕,他这个做阿爹的,又是做皇帝的,自然不能随意放过,这也是给自己立威。
不过一会功夫,皇帝心里就转了九转十八弯,父皇还是看重自己的。
皇帝抿了抿唇,晏家女方是朕与皇后亲女,太子却并非我们亲子。
此事事关重大,晏家人只怕也涉及在内。
来人,将晏君乐、诸葛恕收押大理寺,再往晏府将所有晏家人一并押往大理寺。
着大理寺卿刘煜、宗正寺卿诸葛康一并审问,满大人也可将你收到的证据交付大理寺。
因为是国事,所以要大理寺卿来查。
又因为是家事,所以宗正寺卿也要参与入内。
皇帝的这一番安排,不可谓不妥帖。
又看了一眼太上皇,见亲爹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便安排下去了。
晏君乐即便被押走,也还是有首辅大人的沉稳,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风范。
倒让不少臣子心里相信了他的清白。
臣问心无愧,还望陛下明察。
诸葛恕也知道大势已去,无可辩驳。
好在当年调换孩子,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罢了,在大理寺待不了几天应该就能被放出来。
只是……他心里恨极。
从一国储君,掉落到进过大牢的首辅儿子,他不甘心!也有人对晏首辅比较推崇的,见皇帝这番安排,还跪下来为他求情:太上皇,陛下,晏大人平日里高风亮节,爱民如子,臣实在不敢相信他是有意掉换皇家血脉之人。
臣亦然。
大概有十多个人跟着出来求情。
太上皇眼里闪过阴霾。
晏君乐果然经营不少,就他那个傻儿子,还被人家玩的团团转呢。
只怕这十来人,还不是全部呢。
多是打前锋的。
晏盈看着这些人,也若有所思。
不管怎样,先把他们的官职和面孔记住!皇帝有心将调换孩子的事都推到晏君乐一人身上,还能保住韩缃,因此他对这些求情不怎么在意,诸位卿家的意思朕明白,朕也不希望是晏大人所为。
还是交由大理寺调查清楚再分辨吧。
众人无奈,只能依言而行。
的确,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何必趟这趟浑水。
没看太上皇有多稀罕这失而复得的孙女么。
*退了朝,皇帝前去找自己的女儿。
他父皇实在疼爱这孩子,将她留了下来,要不是想着要择定一个良辰吉日,让晏盈认祖归宗,还有拟定封号等问题,只怕父皇今日就要下划封地给她了。
他对那孩子不是一点愧疚也没有的。
眼见着她长大了,还这么好,他也颇为欣慰。
可是到了父皇寝宫,却只见到父皇一人。
晏盈不在。
太上皇和蔼可亲地笑:朕想着她们母女很少见面,让她们亲香去了。
皇帝:原来如此。
想溜。
太上皇招了招手:你过来。
阿爹有些话同你说。
皇帝不敢违逆,于是到了亲爹跟前。
今日你这处置不错。
没有再偏袒晏家了。
朕心甚慰。
太上皇继续和蔼可亲地笑着,笑得皇帝心里也有些温暖。
可他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你想做绿头龟,也要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是做皇帝的人!拱手就要送江山,为了个韩氏亲生女儿也不要,你可真出息!行啊你,踩着祖宗的基业,去送你的人情!太上皇抬脚就踹,直中皇帝腰上:王八种子糊涂蛋!这人情,你送得起么?!作者有话说:加更已经在里面了!宝宝们,每天都超多字数的。
我来掰扯掰扯,一般一更3000,平时日更6000,周末9000。
今天是加更了哒!还有昨天也是加更了哒!不要因为人家放在一章里面就说人家短嘛呜呜。
恭迎公主殿下归来!送晏家人去蹲牢房,让他们狗咬狗,想象一下阿盈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56、VIP这个人情, 皇帝当然是送不起的。
皇帝其实也不全然就是个笨人。
只是……他委实爱韩氏爱的不行,只想着,反正不会有人知晓。
再多等几年, 他把晏君乐那厮铲除掉了, 便更少人知道了。
他是恕儿的养父,也和亲爹无异了。
他还做着美梦, 恕儿就是缃儿同他生下的儿子呢。
此时被亲爹狠踹一脚, 疼得撕心裂肺且不提,那种心骇的感觉立刻又来了。
他顾不上揉自己的腰身,只是震惊地看着父皇。
父皇他, 全都知晓?知道是他做主, 换了孩子?知道里头有韩氏和晏君乐的掺和?那……缃儿还保得住性命么?皇帝悲从中来。
他本以为这桩事是鲜为人知的, 可如今被满晖掀了出来, 难道——全然是父皇的手笔?那满晖是父皇找来的?父皇为何要这么做?等等,他应该先担心自己。
父皇生气起来可是要杀人的。
自己吃挂落,恐怕也要脱三层皮。
看你这傻模样!若是你阿兄还在……太上皇恨得不能再恨。
本来,这不是他这个做人家父亲的该说出的话。
孩子再如何,也有优有劣, 诸葛晟资质再差,也是阿蕙给他生下的孩子。
可他真是要被气狠了。
简直恨不得当年被毒死的是诸葛晟,而不是他的商儿!诸葛商从来不会干蠢事,更别说是这种能够在历史上排在首位的蠢事了!太上皇自认也没有在诸葛晟面前比较过两个孩子。
他把皇位传给了诸葛晟, 虽然是不得已,但也给足了他信心。
为他聘了陆家女,为他留了能用的臣子, 甚至为了他的信心, 为了他能一展身手, 都不插手朝政。
可他都干了些什么?!真是个绝世大冤种!刚才在朝臣面前要给他面子,现在委实是忍不住了!别说他,他知道孙女心里对这亲爹也有恨意。
皇帝一听亲爹提起长兄,心里头也戾气横生。
好在理智还在,也不敢对着亲爹发火。
他跪下道:儿臣错了。
父皇息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太上皇冷哼一声: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皇啊。
皇帝硬着头皮道:父皇,阿兄不在了,阿妹又外嫁,在燕京的,也就是我们爷儿俩了。
儿臣身边亲人委实不多。
太上皇心头稍微软了些,刚才踹了他一脚,也的确发泄出来一些火气。
心里又一想,就算阿盈顶用,乖孙女日后真要当女皇,那也没有那么快。
她这个亲爹,怎么着都得给她顶着先。
而且,他心里也还没有对皇帝全然失望到要拿他命的地步。
不看僧命看佛面,诸葛晟再是个王八羔子,也是阿蕙拼了命生下来的。
今日这事,趁早揭穿也好。
太上皇平复了语气,我们诸葛家的江山,日后送给别人,朕怎么对得起先帝和祖宗?阿晟,你也是。
咱们做皇帝的,不能只顾着自己一己私欲,全然忘了肩上责任啊。
太上皇也不晓得当年晏君乐和韩氏是如何哄骗的傻儿子,可他如今还要给他一个机会。
看看他是不是就全然那么无可救药了。
皇帝其实也知道亲爹说的都是真道理。
就和他听满晖说晏君乐那厮会摸脉看性别一样,他觉得这事,与晏君乐一定是脱不开关系的。
晏君乐利用了缃儿!他本来只想着养缃儿的孩子,哪考虑过男女呢。
可正因为是男的,才能成为太子,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他阿爹才会气成这样。
他垂头丧气的:阿爹,我错了。
晏君乐利用我。
太上皇心道:何止是他利用你,你的那个白月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是你傻!傻儿子的事情另当别论,太上皇对皇帝道:你做出那些事,已是对不住你的妻女。
日后定要好好弥补她们。
皇帝一想到晏盈,就觉得有些对不住。
但是对陆皇后,皇帝就没有那么对不住了。
他还生气今日陆皇后也来朝会一事,甚至不给诸葛恕说情。
父皇,儿子对皇后也自认不错。
在此之前,恕儿也是她的孩子,她今日竟就一点情面也不讲。
哪怕恕儿真的不是她的孩子,那也在她膝下养了这么多年,她是一点也不疼爱恕儿……皇帝还待再讲,却见得太上皇的脚又要抬起来了,看样子还要再给自己一脚。
他登时就不敢吱声了。
太上皇简直要被自己的这个儿子给弄疯了,他咆哮道:诸葛恕又不是皇后的儿子,甚至是换掉她孩子的仇人之子,她为何还要疼爱他、护着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皇帝不出声了。
是他思虑不周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
其实皇帝也不是蠢,他就是心眼子长歪了,一心向着韩缃和她生的太子。
父皇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弥补阿盈的。
她也是我女儿。
太上皇冷着脸道:别的朕都不管,我只要有个人死,那个换子的人是晏君乐还是韩缃,你自己看着办。
这是非要履行他一开始所说的摘脑袋约定了。
皇帝心头一紧,晏君乐和他共有一个秘密,涉及到宣明太子的。
而韩缃却是他心中最不可触碰的心头宝。
两个人,他都不想牺牲在这件事里。
真让他左右为难啊。
是,父皇。
太上皇看了一眼他,再次警告道:朝政的事朕不管,但家人是朕的底线。
尤其是阿盈,她长得像你阿娘,谁也不能欺负她,你懂了么?皇帝心头发苦。
他之前哪里想得到女儿长大后会像母后啊!真是留了个天大的把柄。
等等,他自己也有些愣住了。
难道他早知道女儿会像母后,就会杀了女儿不成?诸葛晟再如何糊涂,也不会杀女。
他见着阿爹已经走远,才拍了拍自己的脸:真是犯糊涂了!胡思乱想的!皇帝对常希道:召刘煜和诸葛康来一趟。
常希:是。
看来陛下又要有动作了。
太上皇的意思他刚才听得清清的,不是杀韩氏就是杀晏首辅。
只看皇帝如何取舍了。
晏盈与陆皇后一道去了她的长央宫。
一到了自己的地盘,陆皇后就屏退众人,只留了春英和陆九枝二人。
晏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陆皇后轻声骂道:方才你同你祖父说话,怎么也这般不客气。
晏盈便想起了方才的情形。
她和陆皇后、太上皇三人走在一起。
她立刻就问太上皇:祖父,您怎么将我阿娘牵扯进去了?那满大人是您的人吧,你为何叫他也参了我阿娘一把?陆皇后立刻就瞠目结舌。
这孩子,当太上皇是寻常人家的祖父么,他对你可有什么慈心。
就算有,那也不多。
人家都说,太上皇身上的耐心,挤一挤,八成给了仙蕙太后,剩下两成给了宣明太子。
下头的孩子,一个指甲缝都捞不到。
阿盈,你……她正要呵斥她,生怕太上皇生气。
可太上皇居然没生气,还道:你别说她。
这孩子好啊,没养在你身边,却也记恩,是个好的。
晏盈仍然有些固执地看着祖父。
太上皇叹口气:这却不是我的主意。
陆皇后道:阿盈,是我的主意。
不关父皇的事。
太上皇温和地看着陆晚亭这个他从前也很欣赏的晚辈,郑重其事地对她道了个歉:嫁给我家那个傻子,委屈你了。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皇帝会这么不靠谱啊。
虽然人家陆皇后也另有心上人,可人家知道分寸,从来没有做一些越矩的事。
说句不好听的,今日这事要换个身份,是皇后将孩子换成了心上人的孩子,一旦被发现,皇后分分钟就是个被处死的命运。
皇权如此。
太上皇第二次为陆晚亭感到不值。
陆皇后屈一屈膝:父皇,事已至此,多想无用。
儿媳只愿陛下能公正无二给出一个结果来。
之后再护着阿盈就好了。
陆皇后又道:我知道阿盈受您疼爱,也多半是这张脸的功劳。
可阿盈有心那个位置,父皇也同意给她个机会一争,儿媳佩服。
谢谢您给她一个机会。
太上皇摸摸鼻子,什么话都叫聪明儿媳说了。
他摆摆手:你带阿盈下去吧。
还没有封号,可宫中的人见风使舵快,她就是公主,又有朕撑腰,也不会受委屈。
是。
是以晏盈一回到长央宫,陆皇后就说她。
晏盈道:阿娘别多想,祖父正是喜欢我这样的呢。
有情有义的女儿总比无情无义的好吧。
况且她已经摸准了太上皇的脾性,就能顺毛撸。
她要是对太上皇战战兢兢的,反而还不得他喜欢呢。
女儿这么说,陆皇后也不说什么了。
陆皇后一熄火,晏盈倒是燃起来了。
她变得凶凶的:阿娘,您还没和我说,您为何出主意要满大人参自己?看着奶凶奶凶的公主,春英和陆九枝都忍不住笑了。
陆皇后知道女儿心底可关心自己了,暖融融的。
阿娘这算不得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满大人虽然参了我,但主要矛头是指向晏君乐和诸葛恕的。
阿娘的问题尚在其次。
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个由头去查晏家。
晏盈何尝不知道这是先抑后扬之计,阿娘本来在这件事里就是无辜的,就算真的去查她,也查不出东西来。
但真做了贼的晏家可就不同了。
陆皇后为了女儿,甘做前锋又有什么的!晏盈忽的小声道:阿娘,祖父的意思,似乎是想放过父皇了。
隔墙有耳。
虽然不想承认那是她亲爹,但皇帝那大冤种还真就是她亲爹。
所以再恨他,嘴巴上也甜言蜜语的父皇。
那肯定是父皇,必然是父皇!陆皇后拍了拍晏盈的手:放心。
日子还长着呢。
伤害过你的人,阿娘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晏盈笑了:说来,我大言不惭地和祖父要一个机会,想要那个位置。
祖父当时是让我和阿娘商量一二。
若是只想当个安分公主呢,他马上就能把我弄回来。
若想更进一步,就要通过他的考验。
谁承想,女儿撞了大运,还真找到了那个稳婆和物证。
可是,阿娘,女儿之前并未和您说过这事。
因此也想听一听您的想法。
晏盈眨了眨眼睛。
陆皇后微微一笑,上手摸了摸晏盈的头,毛茸茸的:做我陆晚亭的女儿,你想要安分便安分,想不安分,便不安分吧。
我儿有如此心志,阿娘定然全力支持!说句实在的,诸葛家欠了你这么多,赔一个帝位,不过分吧?晏盈与她对视一眼,也笑了,阿娘说的很是。
只是这话出了这长央宫,却是不能说的了。
不光是她们,就连太上皇,也不能在时机未成熟时就大喇喇地说,我有意让我孙女登基哦。
韬光养晦,最为重要了。
晏盈还未封公主,但人人都知道她就是天家血脉。
因此她如今在宫中也恣意,还留在了长央宫住。
有像舒妃那样听闻太子身世惊变的人,想要到这长央宫来打听消息的,也都被陆皇后的人给挡了回去。
晚膳却是和皇帝一起用的。
皇帝到了长央宫来,这回他听了亲爹的劝,好歹没有对着陆皇后说你怎么都不管诸葛恕了之类的话了,而是说了些人话。
阿盈,真是委屈你了。
皇帝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怎么说也是喜欢的。
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就算算上诸葛恕那个养子,那也只有一个女儿。
物以稀为贵哪。
晏盈道:阿爹。
就不再说什么了。
端的是一个刚刚回归父母身边的女儿样子。
对亲爹还有疑虑呢。
皇帝也不生气,给晏盈送来了一个礼物,是一块雪白的玉佩:给你压裙裳。
晏盈谢过皇帝,心里却忍不住开嘲。
皇帝又与陆皇后说:钦天监那边已经在择定良辰吉日了,到时候让阿盈认祖归宗。
封号的话,父皇说他来想。
名字的话,阿盈要不要换一个?还叫盈字么?陆皇后心道,这还差不多。
如今诸葛恕那个西贝货是肯定要被赶走了。
呵呵,晏首辅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就算还能为官,扯上了掉换皇家血脉的疑影,难道晏君乐日后还有这么多人信重追随?她就一步步看着晏家下地狱去。
陆皇后不是不尊重孩子意愿的:阿盈,想不想换个名字?晏盈笑一笑道:诸葛盈,挺好听的。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她要用这个名字警醒自己,永远不要自满。
虽然今日是把晏家弄进牢里去了,可谁知道皇帝有什么昏招频出的。
而且,今日大部分也是祖父的手段。
她要学的,还多着呢。
皇帝便知道女儿仍然要这个盈字,点了点头。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到诸葛恕,之后怕是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
那孩子真可怜。
皇帝用完膳,提出要处理朝政,却见女儿眼巴巴地望着她:阿爹,掉换我的人,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对么?皇帝心头一梗,毕竟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但面对女儿这样的神情,他委实说不出别的答案:对。
阿盈你放心。
晏盈闻言笑了,行礼道:多谢阿爹。
皇帝想对晏盈说,到了宫里就有宫里的规矩,对皇帝和陆皇后要叫父皇母后,不能像在晏家一样阿爹阿娘地叫,可是想到这孩子在晏家那么多年,怕是习惯了。
且阿爹也更亲切些,也就没纠正。
他确实要好好补偿这孩子才是啊。
皇帝一离开,晏盈和陆皇后就忍不住笑了。
皇帝当她们是傻子,不知道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想来太上皇也没有告诉他,否则他不会还是这个模样。
晏盈心里更是解气,皇帝可是说了,他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叫自己放心呢。
她就等着看呀。
一回头,却见陆皇后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叠小纸条,阿盈,抽一个。
蛤?晏盈随手抓了一个,见上面写着明楼的天字一号房。
晏盈来安朝也有快半年,自然也知道这明楼是个什么去处。
燕京若说吃,八分都在明楼。
这里头的大厨手艺,据说比起御厨也不差,又因为在民间,时时有精进,又有许多新奇野趣。
明楼开了百八十年,生意还和一开始一样,好得不得了。
而天字一号房则更是整个明楼最顶级的雅间,若友人要请客在这,那真是将你视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了。
贵,好吃,好玩,三个合在一起,一般人谁顶得住呀。
阿娘?陆皇后见晏盈抽出了一个和吃的有关的,也笑了:好孩子,你阿爹送你的算什么,没白得晦气。
阿娘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
吃的玩的用的穿的,都有。
你呀,隔两天就抽一个。
陆皇后望着晏盈,眼里暖融融的。
她的女儿,被亏待了太多,好在也平平安安长大了。
她这个做阿娘的,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晏盈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别的很多礼物。
想到陆皇后自从与她第一次见面后的种种,她也忍不住心头发酸,又发暖。
阿娘,您实在不必……陆皇后还没说话,春英却已经自顾自说起来了:公主,您可别为娘娘省钱了。
您是不知道,娘娘自打知道您是她女儿以后,就开始搜罗一些礼物了,还去信拜托了舅老爷。
您若是不要,娘娘可要伤心了。
不愧是陆皇后身边的贴心人儿,这话一说,陆皇后果然抿抿唇、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晏盈哪里是这种老江湖的对手,立刻就松了口:阿娘!您真好!陆皇后笑呵呵:这些哪里补偿得了你受的苦。
从前晏家欠你诸多,他的儿子倒占了不少便宜。
这些都还没拿回来呢。
晏盈小声在陆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后者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才解气呢!晏盈又抱了抱陆皇后:阿娘,从前我看那晏知和韩氏那样亲密,还当只有她们母女方才如此。
可现在,我才是真的脚踏实地了。
我也有阿娘了。
陆皇后听得心酸,摸了摸晏盈的头发:你的阿娘可比晏知的阿娘好。
咱们不用羡慕她。
晏盈咧开嘴笑,是啊,她可是陆皇后的独生女。
韩氏可有三个呢,再如何疼爱子女,那也是一颗心分作三份使,每个人只能得三分之一。
见娘娘和小主子亲昵,春英和陆九枝对视一眼,也都笑了。
二人自去一边忙活,陆九枝赶紧告诉春英小主子用膳的喜好,方便日后公主到娘娘这了,也有合心意的东西吃。
晏盈道:阿娘,明楼的天字一号房,可多好吃的。
要不我找个机会,把您一块带出去?陆皇后是提前花钱定好了房间,可她自己是不会去的。
晏盈是公主,出宫还方便些,又有太上皇的庇护。
可她已经是皇后,嫁了人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阿娘年轻的时候也是明楼的常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你在书院,朋友颇多,干脆请上她们一同去。
晏盈听了,也不再提了,心里却暗下决心:阿娘是因为嫁了皇帝,才不能出宫。
日后她当了女帝,阿娘还不是想怎么出宫就怎么出宫,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还有,皇帝那个渣男都三妻四妾的,难道阿娘不能……裴初骤那样的是找不着,但是谁规定阿娘嫁入皇家就一定只能守着皇帝这么一个渣男到死了?当然,晏盈以己度人,见过了裴初骤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只怕眼里再也没有旁人了。
是以晏盈也不多说什么了。
好。
阿娘,等太子这事了了,我还想回书院上学。
陆皇后:二皇子、三皇子也不在国子监上学,而是由宫中上书房大儒教导。
不过,你愿意去,便去吧。
时务斋倒是个好地方。
谢宁也是个好先生。
读书明理,结交友人。
阿盈即便是有意那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快的。
再多学些东西,往后总用得上。
晏盈欢天喜地:是,阿娘!若是父皇不允许,便搬了太上皇这座大佛出来,看谁才是爹呢!她们母女高高兴兴地,与之对比的却是晏府一片愁云惨淡。
禁卫军统领亲自出动,将晏府所有相关人士带到大理寺去。
如韩氏、晏常平这样的主人家不用说,就连韩氏的贴身心腹如苗嬷嬷等也没有被放过。
不心腹的下人仍关在晏府,留了一些人把守。
这当然算不得抄家。
但是,与太子相关的事,自然是大事。
有种动皇帝孩子的人,只怕不死也要脱皮。
统领心想,晏首辅这次怕是翻船了。
韩氏见一队禁卫军闯进来,大惊失色:你们如何敢擅闯?统领道:韩夫人,陛下已查明,太子殿下是你与首辅大人的儿子,晏大小姐才是皇家血脉。
陛下命末将将所有晏家人押送到大理寺,由大理寺卿查明谁才是主谋。
韩夫人,得罪了。
韩氏:???这么说,不光是我,就连我夫君晏君乐现在也在大理寺的监狱里蹲着了?且不管晏君乐,韩氏几乎要抓着统领问:那,那太子殿下如今在哪?统领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口误:适才末将口误,是首辅公子。
首辅公子如今也已经在大理寺里,等候发落。
韩夫人别担心,若与你无关,定不会牵连到你头上的。
他也是糊涂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子殿下!太上皇亲口说了,他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假货而已。
韩氏顿时心都凉了。
皇帝难道不管她们母子了么?她的孩子们啊。
她从未想过真的有东窗事发的这一天,可今日,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她迅速冷静下来,既然如此,只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才最重要了。
东宫。
晏知听了消息,手中的铜镜啪一声落在地上。
她面目狰狞:你说什么?我阿姐才是皇后和陛下的女儿,太子殿下是首辅的儿子?是、是啊。
被她紧紧抓住的宫人都快吓傻了。
东宫倾覆,他们这些宫人能得什么好?他娘的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泪!被分配到东宫,人人都当是好事!实则根本不是,太子殿下阴晴不定,时不时就要踢人打人,偏偏面上名声那么好。
他当太子的时候,咱们这些鸡犬是一点好处也没享受到。
他现在要倒霉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着一起死……晏知人都要傻了。
那她岂不是……嫁给了自己的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想到这里,她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
宫人也有些同情地看着她,晏知嫁入东宫,地位低,又不受殿下宠爱,诸葛恕一次都没有来过她的住处。
于是她也越发疯魔。
可现在,她嫁给了亲哥哥啊,天哪,这是什么人性的泯灭,道德的沦丧!不好啦不好啦,禁卫军来了,要抓晏孺人入狱!晏知被吓得昏迷过去。
这场惊天大变自然是迅速席卷了燕京大小百姓。
很快就盖过了上午今科进士新鲜出炉的风头。
嘿呀,谁能想到,真是戏台上都不敢这么演哪,首辅家的闺女,摇身一变是公主,皇帝家的太子,实际上却是首辅家的儿子。
你说,这里边能一点事也没有么?!只怕呀,这燕京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如果燕京也有个京城热搜榜的话,那么此时的榜首仍然是新科状元曹宣,第二是状元探花颜值杀我!。
但一条名叫皇家瓜保真的热搜,则以窜天猴的速度火速上升。
曹宣在家中也听说了这件事,不由展了展颜。
他的臭弟弟曹徵瞠目结舌:我的娘哩,皇帝老儿真的有闺女啊。
那我兄长刚刚当了状元,岂不是真要娶公主了?曹宣微微摇头,那姑娘的性子,如何是娶得了的。
她之前与他谈话,已经不着痕迹地表露了自己的野心,日后绝对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
说娶字都是轻瞧了她。
可他不觉得气馁。
日子还长,每一天,都有趣的很。
刚从他家离开的裴熹却去而复返。
裴熹中了今科探花,他是状元,二人本就是极为要好的知己,一同在他家等放榜,反正自有人会来报喜,不必再同上次一样等待在贡院门口。
果然,来报喜的人高兴得很,跑了一家,报了两次喜,舒坦舒坦!这喜气,算是沾到了!娘哩,回去就抱抱我的胖儿子!裴熹高兴完,就家去了。
这才一会,又急匆匆跑回来,和曹宣道:从嘉,不得了,晏盈居然是娘娘和陛下的女儿啊!太子殿下是个假的!曹宣敛敛眉,颇有些同情地看着吃瓜回来的裴熹。
想当初,他刚刚与裴临舟认识的时候,那厮端的是世家风度,清清冷冷,白衣不沾尘。
可如今呢?也不知道是和他玩得多了,还是同那喜欢笑的晏盈玩得多了,哪还有什么高岭之花的模样?这兴奋的小神情,这放光的大眼睛,这恨不得与曹宣再讨论个八百回的嘴巴。
裴临舟啊裴临舟。
扫地的方叔、屋檐底下织毛线的张婶、连同练拳的周叔,都有些吃惊地看着裴熹。
这裴家公子常来,他们也都认得。
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探花郎刚才明明还挺举止端方、清冷如月的呀。
裴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如今太过放诞,这还是有好多人在呢,收住了脚步,做了一下表情管理,一脸严肃道:从嘉,朝中有变。
太子殿下身份不明,只怕风雨就要来了,咱们也得未雨绸缪。
曹徵看着裴家哥哥这变化的嘴脸,嘴巴惊讶得成了个o字。
再看一眼哥哥。
嚯,好淡定的少年郎!曹宣点一点头,临舟此言极是。
请入舍内详说。
裴熹跟着曹宣入了书房,一关上书房门,就变了脸,晏盈真是公主呀!真想不到!这样也好,也好,太子那个假的走了,真公主回来,才算各归其位。
曹宣心道,这算什么各归其位。
这才刚刚还了一点债罢了。
作者有话说:假货用了皇宫这么多钱,不得赔回来?阿盈这么努力,就要奖励奖励她!◉ 57、VIP曹宣道:若真是有意换孩子, 哪里是各归其位就能弥补得了的。
裴熹方才只是没深想,一想,确然如此!偷东西的贼进了你家里, 被抓了个正着, 把东西还回来了,难道就不亏不欠了么?哟。
若真是如此, 那事情倒简单了。
小偷偷了还回去, 还当做是保管呢。
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有个什么结果。
他倒是稳稳站在晏盈这一边的,怎么说也是朋友呀。
至于晏首辅一家,他自幼受祖父教导, 也不喜欢晏首辅的行事。
希望晏盈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还要狠狠惩罚那起子恶人。
裴熹道:我方才从那边过来, 好热闹, 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事呢。
毕竟,事涉太子和首辅,事关重大。
陛下也真有雅量,这样的事情,也不禁止言论。
极好, 极好!他又道:我刚才听人说呢,其实这事若是皇室怕丢脸,直接将太子弄死,之后又寻由头将晏家弄没了。
这桩丑事也就不用公之于众了。
还是当今好气度。
曹宣眼神一暗:只怕晏家难弄。
晏首辅在朝中浸淫多年, 自然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如今挑了这个由头,只怕也有明说的意思。
至于是不是那位陛下的主意,曹宣不敢说。
听说太上皇如今也回来了, 他更相信是太上皇的主导。
裴熹深以为然。
若是暗戳戳弄死晏首辅报仇, 这又算什么呢。
不能光明正大地昭雪, 又算什么昭雪!而且,这样一来,晏盈的身份也不能换回来。
还是现在好。
裴熹又道:方才我还见着了同样登科的进士们,都在说呢,好在现在科举时尘埃落定了,否则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
对于他们这种已经取得好成绩的人来说,自然是不希望殿试被推迟、或是取消的。
对裴熹、曹宣这种不管考多少次都不怕的人,才是无所谓的。
曹宣按了按眉心:此事当还有的闹呢。
只看这几日朝堂就会热闹。
晏首辅簇拥不少的。
要动他,没那么容易。
他又想到了晏盈,那姑娘只怕心里头也恨晏家得很。
如今回归身份,只是第一步呢。
她从前说的男女同校,只怕不是狂言。
裴熹一点头。
从嘉真是的,明明是池州府上来的,却和他极为投契,二人很是说得来。
他说一些朝堂之事、官场斗争,从嘉也完全跟得上,还能提出比他更深的见解。
实乃益友也!第二日上朝,朝会上少了个晏君乐,又少了个太子,不少人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晏首辅的那些心腹,差点觉得天翻地覆了。
他们跟着晏首辅那么多年,以他为领袖,如今入狱了,若是他清白无辜的还好,若是真的牵扯进皇家血脉的事里,命都要保不住啊。
他们的前途,很难说不受影响啊。
当然,比起晏首辅的心腹,东宫智囊团才是真的要上吊跳楼算了。
他们是跟了太子多年的人,从做太子的伴读到现在,起码也有七八个年头。
跟了太子那么久,家里也为了太子出力不少,就好比投资了很多年,忽然全都打水漂了。
哦,不仅要打水漂,自己,连带着家族没准也要跟着倒霉。
拿不回本钱,还要继续赔钱。
你说吧,一夜之前,他们这些东宫属臣,都还是人人称羡的年少有为、大有前途的郎君。
跟着太子,那不比跟着二皇子、三皇子要有出息的多!太子那可是中宫嫡子啊,还有,别看陛下对娘娘没有多少宠爱,对这个嫡子却是宠爱得很。
太子就算干些别的,哪怕再出个丑闻呢,那也还有救。
靖远伯是他亲舅舅,总要拉他一把吧。
皇后娘娘是他亲娘,总要救他一救吧。
还有陛下,这么多年的父子情,总不是虚的吧!现在倒好,满晖满大人直接釜底抽薪,将太子殿下的底牌掀翻了——你都不是皇家血脉了,还太子?!太子不是太子,跟着太子的人想哭都没有地方哭啊。
方大人一想到自己昨天看在儿子是太子的人的份上,频频出来为太子说话,后面却被狠狠打脸的经过,就想抹脖子了。
他娘的,还是康侯走运啊。
前段时间就让儿子回老家伺候生病的爹,让康纷辞官了,现在好,不会连累自家。
姓康的真是踩了那什么运!康侯却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嘿,你们当老子运气好,却不知道老子是听儿子的话!还是我的儿子聪明呀,一看到太子胡搞瞎搞立刻就要下船了。
他当时也是听说太子居然同时打晏首辅女儿和英国公女儿的主意,才同意儿子下船的。
谁知道太子这么作下去,船会不会翻?好家伙,真的翻船了。
而且还是无药可救的那种翻船。
康侯也是想不到,太子的身世居然有问题!昨日满大人上来就是一通锤,他人都要吓死了好么?!想起来都后怕。
好在儿子提醒得早啊。
若是儿子还在东宫,只怕自己也会为了护崽而为太子说话,然后就像方大人一样,被满大人和秦院使合伙锤得头晕脑花。
大家现在都不敢提起太子了。
大理寺还在查,公主的称号也在拟定,早朝上大家不约而同地解决了几件简单的小事,就结束了。
吏部尚书手里头还压着一件事呢:殿试结束,昨日已经放榜,进士们都有了身份。
只是,原本定于殿试三日之后的琼林宴、以及琼林宴上会公布具体授官事宜,如今只怕也不便提出了。
原本嘛,安排哪个进士去哪里,都是陛下与内阁一同商议。
可如今,大理寺的事情一天没调查完,他们一天就不敢大声喘气。
省的替别人养了多年儿子的陛下大发雷霆,拿他们开刀。
这倒是误会一片慈心的皇帝了。
他倒是有心替诸葛恕脱罪呢。
只是现在被盯得紧,也不敢很是乱来。
太上皇在宫中也有一处宫殿。
是从前仙蕙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住的宫殿。
却不是长央宫。
太上皇住的地方青雀台,离皇帝的后宫也有很长一段距离。
而且他老人家常年不回来,回来也不住多久,青雀台只有那么一个老太监和老宫女打扫一二,都是跟着仙蕙太后的老人儿了。
晏盈今日就特意到青雀台去找太上皇。
太上皇大喇喇地躺在一张竹椅上,姿态却闲适好看。
她脑海里不禁响起了那首歌:一个人窝在摇椅里乘凉……和楼下老爷爷一样样~甩开旋律,她定睛看一眼太上皇。
虽说太上皇和皇帝不是一个辈分,比他大了不少,可二人看起来没有差很远。
太上皇仙风道骨的,并不怎么显老,又有气质。
皇帝却常年沉浸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中,爹娘给的容颜再英俊也拯救不了。
祖父,您找我有事?太上皇让人请了晏盈来,是因为他自己琢磨了几个封号,想让晏盈自己来选选。
他从竹椅上起来,带着晏盈到了石桌旁边,上面放了几页纸,已是写了一会儿,墨迹都干了。
瞅瞅,喜欢哪个,哪个就是你的封号了。
太上皇让晏盈仔细看看,左边还有一张,钦天监的帮你拟的。
他没说自己看的不甚满意,万一孙女自己喜欢呢。
随她意愿吧。
晏盈于是就先看钦天监写的那些,昭宁、乐雅、长清什么的。
都是美名。
她又看右边太上皇拟定的封号,一共取了三个。
一个定蓟、一个惊雀、一个扶摇。
晏盈先指了指扶摇,扬唇笑了笑:祖父对我好期望。
《庄子·逍遥游》里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扶摇直上,给她一个公主用。
太上皇也笑了:怎么,觉得自己用不起?晏盈不答话,又指了指定蓟,蓟是蓟州,代指整个燕云十六州。
平复燕云十六州,祖辈尚且做不到,祖父指望一介女流么?只怕她这一边起了这个名字,窃取了燕云十六州的北翟那边就要笑掉大牙了。
嘿呀,安朝弄了个流落在外的公主回来,还要给公主封号定蓟。
凭她可以么?太上皇不笑了,你是普通女流么?嘿嘿,孙女当然不是。
晏盈指一指自己,孙女有大志向,还得仰仗祖父支持。
我们祖孙二人,齐心协力,脚踹北翟,拳打西凉,如何?太上皇冷笑一声:空口白牙就知道说大话!不过才一会儿就自己绷不住地笑了,你说的不错,就打北翟和西凉,打得他们哇哇叫!你也别气馁,燕云十六州早在宋时就被取走。
太宗时已收复了两州,祖父时与北翟和谈时,又弄回了两州。
祖父牛哇!说是和谈,那必然是把北翟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才能占据上风。
你自己都不给力,谁会在外交上给你面子啊!晏盈数了数,这么说,四州在手,还有十二州,不急不急,一个皇帝收复两州,再有六个皇帝就够了。
瓜娃子!太上皇哪能听不出孙女在埋汰他,收复失地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你附耳过来。
晏盈听了太上皇的悄悄话,心头一定。
就知道祖父还是有成算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给祖父竖了个大拇指,这两个封号孙女都明白。
只有这个,惊雀,是何意?她再聪明,也实在不明白了。
按照祖父前面取名的套路,定蓟就是一个动词加一个名次。
这个惊雀,也是惊动小雀儿?太上皇想着,反正孙女日后有大志,告诉她也无妨。
反正刚才更要紧的机密都说了。
你不知道,北翟派了许多暗探潜伏在我们大安,窃取各种情报。
喏,只说太子这一事,恐怕也早已飞回北翟了。
他们的这一个机构,取名叫乌雀阁,归属枢密院。
晏盈:懂了。
不仅仅要定蓟,还要惊雀。
将他们的这些小雀儿都惊动,再一网打尽。
乌雀阁的存在,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大多知晓,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取一个惊雀的名字,一来是激励作为公主的本人,二来也是为了恶心北翟。
晏盈狂拍彩虹屁:祖父取名水平,实在让孙女望尘莫及。
这有什么的。
太上皇表面淡定,心里狂放焰火,等日后你有崽了,祖父也帮你取。
晏盈:……大可不必。
她认真看了看这三个名字,容孙女想想要哪个。
她一来就看到地面上洒了不少纸张,显然太上皇在她来之前,还想了很多别的名字,但都废弃不用了。
这三个就是他最满意的了。
太上皇自己也纠结,在他看来,三个封号都好得很,只是孙女只有一个,用不了三个名字。
三个叠加在一起,更是贻笑大方。
晏盈自觉一时半会取不出名字来,只得再想想,可她今日确实要出宫一趟:祖父,我想去大理寺一趟。
太上皇眼神一深。
想去大理寺也正常。
苦主难道不该到凶手跟前去羞辱一番么?谁规定的苦主还得彬彬有礼了?去吧。
你也该与晏家做个切割了。
太上皇还问,要不要我与你同去?晏盈摇摇头:我自己去吧。
祖父,晏家这次能翻身么?太上皇心道,这瓜娃子,怎么也学了自己这一套,话题跳转的那么快,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能不能翻身,要看晏君乐够不够决断了。
他和晏盈的观感一样,晏家的主事人是晏君乐,反而不是和皇帝有勾连的韩氏。
不是韩氏在玩弄两个男人于股掌之中,而是晏君乐遥控韩氏勾搭皇帝。
晏盈心里一沉。
但她也知道不能急。
反派能打一个是一个。
剩下的徐徐图之。
要是弄晚了,让狗皇帝想出对策来,一个都没打到,那才划不来。
我知道了。
祖父,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我最爱做了。
晏盈笑嘻嘻的。
太上皇扬唇,将自己的私印递给晏盈:将我那一份一块打了。
晏盈痛快接了:遵命。
瓜娃子走了,太上皇看着她背影笑了一下,又看着这三个封号,嘿嘿,刚才阿盈也是在自己想的封号上多看了,显然钦天监那帮子人想的都不好嘛。
什么长清,昭宁的。
他的孙女哪里是一般公主呀。
嘿嘿,阿蕙,今天孙女夸我啦。
你们祖孙俩,都爱夸人哪~晏盈有太上皇首肯,又有他的私印,轻易就出了宫。
一路坐马车往大理寺去。
经过长街的时候却见三五成群的便有人在讨论太子和自己身份互换的奇闻。
这人嘛,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很能吃瓜的。
更有意思的是,明楼居然已经将昨日朝会上的情景一五一十地模拟了出来。
演晏首辅的自然是老谋深算。
演皇帝的、太子的、皇后的、晏盈的,也都有。
不过这却不敢明目张胆说是皇家太子的事,故事背景却是一高门大户,有人换了孩子。
晏盈简直瞠目结舌:这不就和她写的话本子差不多嘛?燕京百姓可真能给自己找乐子,怕惹事,就干脆来个假托。
最可怜的是方大人,在这个故事里边成了某个下人,一个劲地给假公子证明他是真的,结果他真的是假的,狠狠打脸。
方大人实惨。
晏盈听着明楼里的说书,忍不住笑了出声。
定然是祖父的手笔,要在民间也给百姓们种下一个疑影:晏首辅,那就不是和好东西呀。
平民百姓都知道的道理,谁也不能换走别人家的孩子呀,尤其是自己的孩子换去有钱人家,把人家孩子抱来自己家。
大多数人都还是有礼义廉耻的。
即便是穷人呢,也怕自己的孩子被换去给更穷的人家呢。
说不定晏家早在这件事之前就已经狠狠得罪了祖父。
她心中若有所思。
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少卿苗大人一听是她来了,赶紧出来见她:公主,您怎么来了?谁都知道晏盈是公主,只是差个封号罢了。
晏盈一看,哟,这不是晏首辅的心腹苗大人么?之前苗大人的连襟周大人家中放利子钱,被舅舅找人捅了出去。
周大人直接贬官回家。
苗大人也低调了许多。
可谓是微微报复了一下晏首辅一派。
这一次,皇帝着大理寺主持这桩换子案,大理寺卿刘煜为主导,宗正寺卿诸葛康从旁协助。
这苗大人一天到晚在大理寺,会不会把对晏君乐有害的证据拿走啊。
晏盈十分怀疑。
她轻笑一声:苗大人,我来看看你们案子办得如何了。
苗大人面上客客气气的,实则一直在阻拦:公主,这大理寺是机关重地,涉及案情,您又是当事人,理应回避才是。
晏盈眨了眨眼:我不能进去么?苗大人十分肯定:这确实不合适。
话刚说完,就见一块牌牌出现在自己眼前,一看就是私印,底蕴贵重的人才用得起,再一眨眼看上面的字,苗大人差点下跪。
上面正是诸葛琨三字。
哦你问谁是诸葛琨?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名讳你也敢直呼?!晏盈: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苗大人擦了擦冷汗:公主请便。
刘煜闻声而来,见过了公主后,便亲自领着晏盈入内。
晏盈客气道:刘大人辛苦了。
刘煜拱一拱手:为陛下办案,不敢言辛苦。
二人打了一会儿机锋,他才对晏盈小声道:公主,今日一早,满大人便来了大理寺,说是太上皇让他从旁协助。
臣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他手中的证据,自然还在他手保管着。
晏盈笑得更深,这刘煜委实是个聪明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要舒服多了。
只怕这刘煜不是太上皇的人,却也心向太上皇呢。
这不,就和她这个太上皇宠爱的孙女表忠心来了。
昨日皇帝可是让满晖将证据交给大理寺来保管。
现在倒好,仍在他手中。
这就不怕那个有偏向的苗大人弄鬼了。
晏盈道:我想见几位嫌犯,不知道大人您方不方便?刘煜心道,您还客气什么?您手上都有太上皇他老人家的私印了,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还要和我打报告?看来公主真是很恨晏家人啊,不然也不会嫌犯嫌犯地叫了。
怎么说也是养了她这么多年的阿爹阿娘,公主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也是,人家本来在皇宫锦衣玉食,还过得更好呢。
说句大不敬的,若是刘煜他本来生在皇宫是个皇子,谁把他给换了,跑去做臣子的儿子了,他也不乐意啊。
他也恨啊。
公主请便。
刘煜亲自将晏盈送到了监牢门前,恭恭敬敬道:晏大人到底还未定罪,因此衣食仍是好的。
晏家几位主人也在不同的监狱隔开了。
晏盈应了声好。
晏首辅被关在最里面那间。
晏盈不打算先去见他。
她这样的好女儿,应该先去见见她那个好阿娘才是啊。
韩氏与晏知同为女眷,放在了同一间监牢里。
二人一见到晏盈,就开始激动。
晏知:阿姐,你快让人放我们出去啊。
就算你是娘娘的女儿,你是公主,可我们家也没有亏待你啊。
韩氏则面色阴沉地看着晏盈。
曾经晏盈养在晏家,她是当家主母,晏盈不过是家中不知事的娇小姐,什么都要听她的,什么都要顺从她。
她说一,晏盈不敢说二。
可如今,她和她的夫君、儿女都被关在牢内,而晏盈站在牢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
晏盈指一指韩氏:我的好阿知,你不如问问你阿娘,到底有没有亏待我。
哦,你也不用问,阿娘骗我说生我时难产才对我那么坏的时候,你不也在场么。
怎么,才住进这里一天,就忘性这么大?晏知的脸色一僵,确实想起了晏盈在家中不受待见的场景。
还有阿娘一向偏心,原以为真是因为难产的原因,却原来是因为晏盈根本不是阿娘亲生的。
韩氏瞪着晏盈:你这是做什么来了?耀武扬威?晏盈直接踏入监牢。
她还是跟着陆银兰练过一阵子的,晏知和韩氏两个娇妇人,为难不了她。
旧恨昭雪,喜出望外。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韩夫人最在乎的是谁?嗯,让我好好想一想。
她慢慢地踱着,是晏大人?她自己摇了头:肯定不是。
你最爱自己的孩子。
可你的孩子那么多,晏知,晏常平,还有,晏恕。
哎呀恭喜你韩夫人,从前遗憾不能养在身边的儿子可算能回到你这个老母亲的怀抱了,开心么?韩氏确实如晏盈想的那样,不那么在乎晏君乐,却在乎自己的三个孩子。
她在听到晏恕的时候,险些跳起来撕打晏盈。
越听脸色越阴沉。
哦,可能也不那么开心。
毕竟,你或许很快就要死了呀。
晏盈恶劣地笑着,偷凤转龙,混淆皇家血脉,是什么大罪呢?你!韩氏彻底忍不住了,拼着命也想要撕打晏盈。
晏盈狠狠地扇了韩氏一耳光,之后更是啪啪啪连续扇了三次。
第一掌,趁我母后生产虚弱,换了她的孩子,致她如今尚且介怀。
第二掌,换了我,却毫无愧疚之心,处处亏待我,冷淡我,视我如仇寇。
第三掌,在承恩公府上联合唐荣那废物算计我。
晏盈这次不需要收敛,每一巴掌都下了大力气,扇得韩氏两脸顿时肿了起来。
她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边好心地做解释。
晏知见母亲挨打,忍不住控诉:你最后不是没事么?晏盈哈哈笑了一声,指着韩氏道:你阿娘不也没死么?没死的话,就给我听着。
晏知扶着韩氏。
韩氏眼神恨得要滴血,死死地盯着晏盈。
晏盈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她嫣然一笑:最后一掌,赏你的,我今儿见了你就想打你。
作者有话说:你一票我一票,阿盈封号今晚出道!1定蓟、2惊雀、3扶摇。
评论区征求意见!宝宝们觉得哪个封号霸气好听!呜呜呜已经尽力想了这三个了,想看看大家怎么想!下一章就要用到封号啦!快快评论区投票哦!◉ 58、VIP晏盈早就想打韩氏了。
皇帝不是好东西, 诸葛恕不是好东西,晏君乐不是好东西,可韩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勾引得皇帝发疯换孩子, 之后还对换来的孩子冷眼相待, 持续地PUA她,可以说, 原主的悲剧, 与韩氏有很大的关联。
她要是被逼无奈,作为臣妻,被皇帝看上了, 没有办法, 也就罢了。
偏偏是她和晏君乐夫妻俩有心谋算, 哄骗了狗皇帝, 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仍然一点良心和底线都没有。
上次她只打了晏知一巴掌,却没打成韩氏,心里还很是遗憾吶。
今日终于圆梦了。
要问晏盈什么感受?那就是,爽!超级爽!韩氏也被激起了血性:你敢打我?哈哈哈, 你敢打我?你可知道,就连你阿爹……一边站起来,还要打晏盈。
她话未说完,就被晏盈打断了:韩夫人慎言。
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吧, 还当这是在你的晏府不成?有些话说出口了,可就收不回去了。
韩氏陡然一惊。
她和皇帝有私情这事,难道是可以公开说的么?要是真出口了, 只怕她离死期也不远了。
太上皇可是回来了的!晏盈又道:还有, 虽然你们打不着我, 但我还是得通知你们,你们若是伤了我一根手指头,那就是谋害公主,以下犯上。
就算你们别的罪没查出来,可这罪是实打实的。
想试试么?韩氏面上闪过阴狠。
到底不动弹了。
晏知也害怕得很,她本就有些惧怕长姐,觉得长姐一肚子坏水,可那时晏盈好歹是她同胞亲姐姐,她还是有些相信她的。
可如今,她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自己的爹娘说不定还是害了她的真凶,她如何能不记恨晏家?晏盈叹了口气,阿知,我待会还要去看看你的夫君晏恕,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哦,我说错了,他不是你夫君,他是你兄长。
晏知脸色一白。
这一回,他们晏家真的要惨了。
她哪怕是没事人地出去了,别人也会指摘她和亲哥哥的不合人伦。
晏知忍不住跪地:阿姐,阿姐,你帮帮我。
阿姐!当时是你告诉我殿下在听雨阁的不是么?你要对我负责啊阿姐。
我也不是成心的。
阿姐你救救我!韩氏听得心头大怒。
当时是你算计的阿知?晏知并没有告诉她为何会和恕儿在听雨阁亲密,总是含糊其辞、难以启齿的模样,韩氏也当是恕儿那边认错人了,怕是本身想算计晏盈的,弄成了晏知。
事情已经如此,她只好认了。
可现在,阿知说是晏盈那个贱种害的她和恕儿?晏盈听来听去都是这套,都快听厌了,可仇人憋屈却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实在太有意思,她忍不住欣赏。
韩夫人真会冤枉人。
害了阿知的,难道不是你么?晏盈叹了口气,在她们母女二人耳边道,阿知喜欢太子,就连我都看得出来。
你这个做阿娘的,还说自己对儿女最用心,只怕也要打个折扣吧。
还是说,你的用心全给了太子,根本没给阿知?晏知也转头看向韩氏。
蠢货!韩氏心道。
她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
她韩缃自认年轻时可比晏知要聪明得多,明明晏知的家世比自己当时还好,居然这般不顶用,随随便便就被晏盈牵着走,还怀疑起了自己的阿娘。
韩氏是个永远向前看的人,不会检讨自己的,她哪里不用心对阿知了?只是,她哪里想得到女儿会喜欢儿子啊!这超出她理解范围了。
晏盈又道:若是你早就告诉阿知,太子是她哥哥,难道她还会喜欢太子不成?阿知是傻了才会对亲哥哥心仪?晏知心里狂点头,要不是晏盈是她家仇人,她都想狠狠附和了。
本就是这样道理啊,她喜欢太子,一是喜欢太子模样气度,二是喜欢太子身份地位。
若是阿娘早就告诉她,太子是她哥哥,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等哥哥登基后,当长公主不比当个太子侧妃强?都怪阿爹阿娘,不早告诉她!韩氏怕晏盈挖坑,隔壁有一堆大理寺的官员在偷听,因此说话很是谨慎,该说的说,不能说的一字不说。
晏盈说她早知道太子的身份,她当然不能承认。
我之前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我的孩子。
不然我不会让阿知嫁过去的。
晏盈拍了拍掌:韩夫人真会撒谎,你若先前不知道我身份有问题,为何对我宛如草芥?你还真是把阿知当个傻子哄啊!说及此,她还同情地看了晏知一眼。
晏知心里头也气,都怪阿娘!阿娘还当她傻呢。
说她不知情,骗鬼呢。
阿娘,您若早告诉我,我何至于此啊。
我的一辈子,都叫您给毁了!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起来,也不扶着韩氏了,自己走到墙角落,去哭个痛快。
跌倒的韩氏:……傻子!这么简单的离间计都看不出来!我真是生了个傻子!晏盈的离间计简单,韩氏看得出,晏知却看不出,她今儿来见她们,一是出口恶气,二就是为了捣乱的,让晏家内部越烧越旺。
望着晏盈离开的背影,韩氏眼里闪过狠意。
晏盈今日的主要目的却不是见韩氏,而是见晏首辅。
晏君乐在朝多年,经营深厚,就连祖父也说,此番未必能把他拉下马。
比起韩氏,晏君乐才算是罪魁祸首之一,他远比狗皇帝和韩氏要聪明。
晏首辅被关在最里面,不过才关了一日,也不见如何狼狈。
甚至身边还放了一卷书,晏盈心道,装模作样,呸!听见来人脚步声,晏首辅抬起头,见是晏盈,他露出一个笑来:你怎么来了?晏盈对着一旁小心伺候的狱卒道:我与我的这位养父聊几句,你们先出去吧。
狱卒心道,谁不知道你和他深仇大恨的,难道真有什么父女感情不成?可公主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想留在这里听公主和首辅的谈话,谁知道有没有这个命!狱卒道:公主放心。
隔壁牢房没人。
所以你不用担心谈话被听见。
晏盈颔首,狱卒自觉退到了远处,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见了。
晏盈对晏首辅还是有防备心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和阿娘一样,表面文雅实则身怀武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晏盈索性就不进去了,隔着一道铁栅栏看晏首辅,更爽!晏大人,才关了一日,您风采依旧啊。
她的这种阴阳怪气在晏首辅看来,不构成任何伤害。
他可比韩氏要聪明多了,昨日朝会上那一出是事发突然,可他立刻就想到了——是晏盈!晏盈一定参与在内了。
追究前因已经没有意义,光是凭着换孩子这事,他和皇后一系已经是死敌。
晏盈更是恨他恨得要死。
如此一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一些事情,都必然与晏盈有关,是她在晏家搅风搅雨的。
晏首辅忽的低笑一声: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睛。
我也有糊涂的时候,看走了眼。
这有什么稀奇的,人活得久了,自然什么都见得着了。
晏盈于是也笑。
晏首辅一噎。
本来是想自我贬低一下让晏盈多说一点,让他获得更多消息。
可晏盈真会噎人。
晏首辅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虽说狱卒说旁边没人,谁知道呢。
万一晏盈阴他呢。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暴露什么话的。
晏盈干嘛要说实话给他听:也就是昨日吧。
我在家好好的,陛下跟前的大太监就来请我了。
好家伙,你不在家是没看着,大太监说太子是个假货,我才是真公主,韩夫人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谁能想到首辅大人表面忠君,实际上偷换皇家血脉呢?晏首辅翻了个白眼。
晏盈这是不打算说实话了,还装模作样呢。
我刚才一路过来,要么怎么说你是首辅呢,住的牢房最大,里面也最干净。
韩夫人和晏知住一块,可怜见的,做了那么多年的贵妇人和千金小姐,只怕头一次睡草席。
还有诸葛恕,锦衣玉食的,人前人后都殿下殿下地叫着,现在可好,大理寺一日游。
有趣,有趣!晏首辅面色不变:说风凉话你倒在行。
晏盈嘿嘿笑了两声:见了仇人,我实在开怀。
情难自已,见谅,见谅。
晏首辅心里气打不出一处来。
晏盈真是和她那个祖父一样一样的。
昨日太上皇回来,也是说着见笑,见笑。
呵呵,谁敢笑他老人家!他眼神一阴:你可不像你阿爹啊。
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个阿爹指的是狗皇帝。
晏首辅是说晏盈比皇帝要聪明多了,也不好操控多了。
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儿,养在晏家,居然也叫她突破掣肘翻了天。
晏盈避而不谈智商的问题:我确实长得不像我阿爹,也不像我阿娘,像了我祖母。
嘿,我可真会长啊。
晏盈容貌像极了仙蕙太后这一事,简直是给她的身份板上钉钉了。
不止太上皇和承恩公如此说,就连一些六七十岁、见过仙蕙太后的老人儿,也如此说。
晏首辅一想到这个事,心里就发堵。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晏首辅终于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颅:你技高一筹。
不敢,不敢。
晏盈假惺惺道,哪比得上首辅大人,连枕边人也要算计,得了不少好处,儿子都换做了太子。
晏首辅的眼神一深。
晏盈仍在继续道:我才来的时候,正见一个老乌龟,通身发绿,绿得叫人啧啧称奇。
可惜您在牢中,出不去,自然也无缘得见了。
晏首辅:!!!他真的好想骂人。
虽然是他授意的韩氏去勾引皇帝的,但他也是有妻子、要脸面的人,他心里始终有那么一根刺在。
皇帝爱韩氏,他其实也爱韩氏。
只是这爱,终究比不得权力而已。
这黄口小儿,张口闭口就嘲讽他自己戴绿帽子戴的那么香,委实是,黄口小儿!看你还能憋到什么时候!晏盈持续输出:还有一桩奇事呢,那老乌龟那么绿,它的乌龟夫人却又怀胎了,你猜如何?!乌龟夫人给它生了对双胎啊!只是不知道这双胎,是不是老乌龟的呢。
晏盈语气疑惑,装腔作势的,激得晏首辅青筋直蹦。
忍忍忍,他实在快要忍不住了!这个晏盈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分明陆皇后是为人端雅不爱嘲讽的,皇帝也不爱,只有晏盈,作为他们的女儿,阴阳怪气端的是一把好手。
你看她说的双胎,更是意有所指!谁不知道他晏君乐和韩缃生了一对龙凤胎,端的是好意头,在全燕京那也是数得着的福气如意!人人都羡慕他娶了个好妻子,称赞他们琴瑟和鸣,教养子女都是一等一的。
晏盈这厮在嘲讽他,双胞胎都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呢,没准是皇帝的呢!他不敢在这牢内说皇帝和韩氏的私情,晏盈当然也不好直说。
可架不住这人会改编啊,会借代啊。
把你晏君乐比喻成老乌龟,怎么,你还能去找那只乌龟算账不成?人家明明讲的就是乌龟家族的故事,你做什么对号入座?咋了,想当乌龟不成?但晏首辅知道龙凤胎是自己的孩子,绝非皇帝的孩子。
就连诸葛恕,也完完全全是自己的种。
他之前还一直自鸣得意,嘿嘿,没有将老婆献出去,却得了不少好处,还能影响皇帝。
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你今日来,便是逞口舌之利的么?晏首辅嘲讽晏盈。
晏盈摆了摆手:当然不是。
晏大人您是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了。
这不是给你出主意来了么。
哈!简直是天方夜谭!刚刚还嘲讽我是个绝世绿乌龟的人还会好心给我出主意?但他还要看看晏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主意?晏盈却忽然好像扯起了别的话题:令夫人祖上,似乎有个韩才人,太宗那一辈的。
韩氏一族,倒出了不少美人呀。
晏首辅微微蹙眉。
韩氏的确多美人,韩缃在她们家族也是数一数二的。
晏盈说的那位韩才人,也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在,可是她寂寂无名啊。
晏盈忽的提起这么个人,是要做什么?难道?晏首辅心里一舒。
晏盈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晏大人想来是明白了不是?我方才也是先见了韩夫人的,她只口不提晏大人,只惦记着她的三个孩子。
我想着晏大人多年来为官辛苦,为我安朝劳苦功高,实在不忍心您在此案中折戟。
她有些难过地呜呜了两声。
晏首辅:……装什么装,真当我是你爹我还会在这里?把我弄到牢里来当阶下囚,你可真行!先是离间我和夫人,说夫人只看重孩子,丝毫不管我的死活。
之后又说不忍心,要是真不忍心,我还有这大理寺一日游?你的良心不会痛么?!只不过,晏盈出的这个主意,实则也是他这一日来想好的。
牺牲韩氏。
首先,诸葛恕和晏盈换了,绝非无意中,还有不小心就能解释的。
就算同在行宫产子,人家是陆皇后,住的是宫殿,韩缃只是臣子家属,住的地方都不在一起,离得也远。
再怎么混乱不小心,也不可能是无意的。
那掉换孩子一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既然已经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就只能为掉换找一个主谋了。
那自然是谁得利谁参与了。
诸葛恕得利不错,可他当年只是一个婴儿,什么都不懂。
那就只能是晏家的两个主人了。
换言之,不是他,就是韩氏。
二人总有一个要牺牲,顶住这个名头。
晏首辅自觉比韩氏聪明,又是一家之主,当然应该韩氏牺牲。
而且,还有刚才晏盈给他找好的理由。
晏首辅呵呵一笑:你在帮我?晏盈一点头:从前在家中,就是您待我好些,韩夫人恨我。
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呐,做人不能忘本呀。
晏首辅真想呸她!转念一想,大概是考虑到他经营多年,要是真要弄死他,只怕朝臣也都不答应。
但是要弄死韩氏一个可就简单多了,毕竟她只是他的夫人,只要能把他干净摘出来,他那些党羽们就满足了。
为何帮我?晏盈哭道:我不信您会害我,那只能是韩夫人在害我了。
一定是她嫉妒我母后,才加害于我。
嫉妒使人丑陋啊!晏首辅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传言,虽然是空穴来风,但晏盈没准还真的猜对了一点。
缃儿,或许就是嫉妒陆皇后。
他眯了眯眼,将韩氏抛在脑后,你有什么条件?晏盈口中说的那么多,全无一句真话。
分明是恨毒了他,却也知道韬光养晦。
好在她以后就是个公主,只需要防着来自太上皇和靖远伯府的报复就是了。
只要他能活着,清白出去,那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晏盈敲了个响指:首辅大人果然目光如炬。
那我就直说了。
就算是小偷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再会还回去,那也是小偷啊。
总不能还回去就抹消事情了吧。
晏首辅眸光冷了:一个韩氏还不够?连同韩家一起。
韩氏外嫁女,可走了韩才人的路子的话,那韩家也要一起倒霉。
韩家?晏盈冷笑一下,不不不,首辅大人别误会了,我与韩家无冤无仇的。
不过是从前去韩家,被我叫外祖母的人冷淡我罢了,不值当我记恨。
晏首辅:那你想要什么?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问题,晏盈弯了弯眼:诸葛恕并非皇家人,却在宫中吃用了许多年,他是您晏大人的儿子,子债父偿,这笔费用,晏大人想赖过去不成?晏首辅听了,心里头就发痛。
先头只想着诸葛恕一路做太子,之后更是登基当皇帝,你不说我不说,知情的几个人都是为了诸葛恕好的,谁会把实情道出。
可如今东窗事发,诸葛恕确实并非皇家血脉,用尽了皇家的银钱来养大的。
若真要细算起来,他锦衣玉食,也不知道花了多少。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晏首辅心里其实还想问,或许是太上皇的意思?晏盈还没答话,晏首辅便道:宫中富裕,也要计较这许多么?晏盈用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看着晏首辅:且不说宫中并不怎么富裕,就算宫中富庶,也是诸葛家的钱,与你姓晏的有何关系?怎么,晏大人真有不臣之心,是我看错你了?晏首辅:……晏盈:诸葛家和你晏家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从来没听说主人家还要帮下属家养孩子的。
这笔钱您不掏也可以,那宫中记档或许就要多一位晏才人了。
晏首辅:!!!小儿可恨!竟知道如此拿捏他!晏盈又道:还有,诸葛恕享受了我的那一份,我在晏家虽说吃穿不愁,可韩夫人时不时就喝骂我,您的乖女儿晏知时不时算计我,您的好儿子诸葛恕又时不时骚扰我,这些难道不用赔钱?晏盈一叉腰:我可和您说清楚了!就算在民间,有这样的经济官司,那也要好好审的!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晏首辅一世清名就要毁了您信不信?!晏首辅:???他又想起了他的那个恋爱脑大儿子:你还有脸提诸葛恕?之前是不是你和他黏黏糊糊的,不然他会中了你的算计?晏盈简直不可思议:是诸葛恕自甘下贱,水性杨花,妄图勾引我,但我不为所动罢了。
简而言之,太子人傻,怪得了他?晏首辅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恕儿再如何不好,那也是他亲生儿子,他自己疼的紧。
他恋爱脑,他虽然不高兴,但是他恋爱脑的对象居然对他这么嗤之以鼻,嫌弃的要死。
晏首辅就更替儿子不值当了。
更可气的是,他从前也是这般想的:是皇帝自己人傻,怪得了他吗?但是,不得不说,晏首辅心里又有些轻松。
这个晏盈,一心只想着银钱之事,就算有些心计,那也是被逼出来的,毫无大局观。
她就算回归了宫廷,只怕不日也要出嫁,皇帝不会留着这么一个公主给他自己添堵。
那么晏盈就会努力给自己攒钱,其实也说得过去。
晏盈是有些聪明,可这些聪明不足以让他乱了阵脚。
晏首辅眯了眯眼:一万贯,刚才你说的那些一笔勾销。
晏盈也只能大概猜到晏首辅很有钱,却没有想到他这么有钱。
还清官呢,清官有这么多钱?这还只是他愿意拿出来弥补她的,也就是封口费。
实际上肯定更多。
听说晏首辅的阿娘家里是做漕运生意的,怪不得有钱。
当然,晏首辅私底下肯定也不清白,这才存了不少家底。
两万贯。
晏盈不同意那个数。
晏首辅苦笑一声:你总要给我留点家底吧,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要养呢。
晏盈道:那一万五吧。
银钱一日不到,我就日日都来大理寺盯着刘大人办案。
她小眼神瞅着晏首辅,似乎在说,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一听这威胁,晏首辅狠狠心,点下头来。
权当花钱消灾了。
晏盈心里乐开花,除却这一万五千贯,还有诸葛恕做太子之时被赏赐的物品,这些东西也不属于他。
东宫里的一分一毫,都是诸葛家的,他这个西贝货别想带走一分。
晏盈又恢复了爱开玩笑的样子:您怎么叫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晏知算是您的儿媳还是女儿?诸葛恕算是您的儿子还是女婿?望着晏首辅青红交加的脸,她才算出了口气,转身走了。
她走不要紧,刚才晏首辅为了小声和她谈事,坐到了离铁栅栏近的地方。
晏盈走的时候还狠狠剁了两脚,那一块地的烟尘全被激了起来,涌入晏首辅的咽喉。
晏首辅:!!!咳咳咳咳……晏盈和晏首辅谈完这笔生意,心下是又爽又不爽。
爽的是有大笔进账。
不爽的是暂时不能动晏首辅的根基。
不过,总有一天,她要晏君乐身败名裂,上断头台。
哟,见完了晏首辅,是时候去见见他那个蠢儿子了。
诸葛恕比起他爹可要狼狈多了。
大多是自我折磨。
从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到阶下囚。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比他阿爹差多了。
诸葛恕忽的感觉有人打量他,一抬头,竟然是晏盈。
他顿时眼神复杂,有些苦涩道:盈儿,你是因为早就知道了孤和你身世,才对孤冷淡的么?可你不知道,孤对你真心实意,这些哪里是上一辈的事能决定的。
晏盈目光一狠,一脚踹在诸葛恕腰上:真心实意值几两银子?占了便宜还卖乖,我可去你大爷的吧!作者有话说:我想到了一个比杀了韩氏更有用的报复。
看了看宝贝们意见,阿盈的封号先排除惊雀,定蓟我是很喜欢的,燕云十六州,有点像大唐那个平阳公主。
而且接下来也要搞北翟(事业线),所以我决定阿盈作为公主的封号是定蓟。
之后称帝了,北翟说不定都被搞残了,女帝封号可以是扶摇!扶摇留着称帝用!扶摇女帝!感谢宝宝们评论区投票!从定蓟到扶摇,也意味着盈盈的身份变化~更好听的留到后面!至于戳敌人肺管子也不用担心,两国本来就撕破脸了。
题外话,我去搜了一下如果盈盈继位,皇帝死了,但祖父还在的话,应该是无上皇。
历史上只有一位无上皇,北齐时期的。
◉ 59、VIP晏盈自从第一日穿越到这里, 见到的第一个仇人就是太子诸葛恕。
当日她就恨毒了这人,他自己是太子殿下,身娇肉贵的, 若是被人伤了千金之躯, 那是万万不行的。
而她呢,只是首辅之女, 就可以被人道歉完事。
他诸葛恕打得好圆场, 拿自己的痛苦给唐家卖人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配不配?!钥匙三文钱一把, 十文钱三把, 你配么?!她当时忍耐着, 没有打他一顿。
可现在, 二人身份终于换回来了,这个狗东西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是真心实意?你的真心实意就是让我做你的侧妃?哟,你真是好真心,好实意呢!晏盈冷笑道。
诸葛恕被她狠踹了一脚,登时就有些受不住。
盈儿她不是一贯温柔的么, 怎么到了时务斋就变了个人似的,现在踹人居然还这么疼?他确实想象过自己与盈儿打打闹闹的场景,但那都是闺房之乐啊。
轻轻捶打一下郎君的胸口,跟重重踹郎君的胸口一脚, 这能一样么?他虽然武艺很差,但刚才也只是没防备才会被踹到吧。
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解释:盈儿,盈儿你听孤说, 孤早就决定不让你做侧妃了, 要娶你做太子妃, 侧妃配不上你啊盈儿。
他越想越委屈,之前好多次,他早就已经决定好了,要娶晏盈为太子妃,把原定的太子妃沈文汐弄作侧妃算了。
他可是做出了大大的让步啊!可之前每一次,他想要找机会对盈儿说的时候,总被旁人或一些事情打断。
晏盈:???她委实忍不了了:给你脸了?!我才是皇家公主,你一个臣公之子还敢叽叽歪歪!尚公主你都没资格,我呸!什么玩意?!果然,诸葛恕每日都能刷新她对他的认识。
渣男语录还是自带更新的呢。
你以为我会感谢你不成?我还要荣幸么,这本就是我的父皇母后,你抢了我的身份,还要我做你的妻妾,你也不照照镜子,一个德不配位的假货配么?诸葛恕本来就被踹得难受,差点没吐出来,如今又被心上人这么说,生理上的痛苦加上心理上的不适让他皱起了眉头:盈儿,你怎会如此?她真的变了。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晏盈嘿嘿笑两声,合着这渣男喜欢的就是那个心里只有他的晏盈啊。
那他干脆喜欢自己算了呀。
反正自私自利,和他爹娘一个德性。
哦,或许和皇帝也有一些像,自以为爱情感天动地,实则只是感动了自己。
你就别孤孤孤的了,你说,僭越之罪够你蹲多久的呀。
晏盈的脸还是那张脸,可说出来的话,让诸葛恕心惊胆战的。
她怎会如此。
难道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么?之前的都是她伪装的?诸葛恕无法接受被喜欢的女人哄骗,他声嘶力竭道:之前你说要我拒绝王之悦,要我帮你搞定你爹娘给你定的唐家亲事,你不是喜欢我的么?你出尔反尔!哟。
这控诉晏盈可不接受:我再说一次,晏大人是你爹,不是我爹!我让你拒绝王家女了吗,我让你搞唐家了么?再说了。
他不也没有搞成功么。
解决唐家,还是她来动手的。
而且她晏盈这么聪明的人,就算要借力打力,肯定也没有留下任何话柄的。
她不过是不动声色地给诸葛恕画饼罢了,连承诺都没有。
再说了,她画饼的功力还远远不及韩氏呢,不然韩氏怎么把皇帝骗的那么死心塌地的。
她晏盈一没有勾引,二没有许诺,不过是诸葛恕的自我脑补罢了。
诸葛恕被这么一说,便一回想,果然,晏盈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但是,但是他们之前不都好好的么?难道就因为他阿爹阿娘换了她,她就对他进行报复?上一辈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盈儿,你就不能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么?诸葛恕俨然情圣,痛苦死了。
他一定要拉拢住晏盈。
他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如果连盈儿也把握不住,就真的全完了。
他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晏盈大吃一惊:你爹娘不是好东西,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了,你之前对我挑挑拣拣,现在身份互换,倒和我谈起感情来了。
天底下为何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诸葛恕身子一僵,显然也想到了二人如今身份已经互换。
有资格挑选的成了晏盈这个帝后之女,而他只是一个臣子的儿子罢了。
像他这样的臣公之子,还有很多。
只要想象一下他们一家人出狱后会有多鸡飞狗跳,晏盈就勾了勾唇。
没有了韩氏。
但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晏首辅,一个从前是太子、现在身份降格的心里极度不平衡的诸葛恕、一个和亲哥哥乱来的晏知,还有一个晏常平。
哈哈!也不知道他们家会有多热闹!晏盈最后一眼看了看诸葛恕:你猜调换这件事,是你阿爹做的,还是你阿娘做的?这句话让诸葛恕都没心思治愈情伤了。
他也在想着这个问题,这事大理寺来查,就算苗大人是阿爹的人,可大理寺人那么多,只怕苗大人也不能只手遮天。
那阿爹,阿娘,总有一个要牺牲的。
他其实更愿意留下晏首辅,毕竟阿爹比较聪明。
韩氏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好命能勾引父皇罢了。
想到父皇,他心里有些苦涩,那已经不是他的父皇了。
父皇这么疼他,可他终究是有缘无分,做不了他的儿子了。
还有盈儿,他也彻底失去了。
不!他诸葛恕不甘心,到底为什么,他会沦落到今日这一步!他就算不是太子了,从前十多年学到的东西也不是白学的,他要从头开始,继续往上爬!让今日辱他之人,跪在他身下,予取予求。
晏盈在诸葛恕面前挑完最后一把火,就离开了。
路过晏常平的监牢时,她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去看。
晏常平固然在父母换她这件事上是无辜的,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可是晏家的荣华就是建立在换了陆皇后孩子的基础上的。
晏常平纵使不知情,也享受了许多。
她若对他心软,那阿娘受罪便是白受了不成。
她想起了晏常平为她说过的一些话,终究叹了口气。
晏常平仍是首辅公子,一切与他无关,至少命是保得住的。
晏盈离开大理寺的时候,还去和刘煜打了个招呼:劳烦刘大人了。
这份情,我与母后都记着。
公主哪里的话。
下官是天家臣,公主是天家女,为公主效劳是本分。
刘煜见晏盈面上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心下就对公主的城府更加忌惮了。
这个公主,只怕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并非池中物啊。
晏盈笑了:怨不得父皇倚重刘大人。
这案子还得劳您多费心。
说完,她面上做出神伤模样。
刘煜:……刚才他都说了自己是天家臣了,作为天家臣当然也要关心一下状态不好的殿下。
公主心情不好?晏盈目光哀伤地看了一眼监牢,既然刘大人相问,大人待我如亲女,我也就直说了。
刘煜:……晏盈:我到底惦记着骨肉亲情,晏大人与韩夫人虽然不是我亲生爹娘,但一家子一起生活了十来年,总归有些情谊。
虽然韩夫人总是打骂我,晏大人也不管家事,可我始终记着吃过晏家的饭。
故此前来探望他们。
却没想到,呜呜呜他们居然这么说我……眼看着可怜的公主眼中含泪,家中有女儿的刘煜顿时忘记了此前对公主的提防之心,也觉得晏家人实在太不像话了。
晏家人再怎么说,总有一个是罪魁祸首,公主才是那个无辜的倒霉蛋啊。
本来嘛,人家阿娘可是皇后娘娘,亲爹是皇帝,再如何也锦衣玉食,父母疼爱的,以娘娘的性子,早把这女儿宠上天了。
而且娘娘又只有她一个女儿。
可是公主流落到晏家,生活水平肯定不如在宫里的,那个假货太子顶了她的位置,占了她父皇母后的宠爱。
更别提还有公主方才无意中说到的,韩夫人作为母亲打骂孩子,那女儿得多难受啊。
当时她还不知道那不是她亲娘啊!还有晏大人,不管家事还是公主说的留颜面了,显然就是晏大人也不管不顾呗。
真是谁的孩子谁心疼啊。
刘煜对公主越发同情,并且自动脑补公主没说出来的话。
公主来探望,那两个人是怎么说她的?是不是说她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居然长得像太后?恶毒如斯,恶毒如斯啊!公主不必伤心,如今公主有陛下和娘娘疼爱,过往的便不要在意了。
刘煜安慰道。
晏盈强颜欢笑:是了,多谢刘大人开解。
刘煜看着公主难过地离开,心里更加痛恨晏家人。
唉,这都是做的什么孽啊。
晏盈卖了一通惨,出了大理寺,上了马车才叉腰笑起来。
哼,叫晏家人欺负她!她真是个绝世大可怜!晏君乐动不了,韩氏先死,再之后是分崩离析的晏家,呀,多有趣啊。
最后自然是皇帝了。
只是可恨暂时动他不得。
不过昨日阿娘小声说的一句话倒是开解了她,阿娘说了,权且当你那个阿爹为你守住那位置,他若倒下,多的是宗亲虎视眈眈,你位卑势弱之时,适时的忍耐就是值得的。
你阿爹多不管用,这位置也得暂时给你坐牢了坐稳了。
晏盈心想,确实如此。
又想了想太上皇的态度,祖父对阿爹虽然不满意,但也没有要弄死阿爹的意思。
对她满意,也没有要立刻扶她做女帝的意思。
自然,她若是站在祖父那个位置上,也不会随便对一个刚回来的孙女就轻易信任。
祖父的心,海底针哪。
大理寺这边她都布置好了。
她走后不久,不少关注大理寺的人就收到消息,公主今日前往大理寺探望狱中的晏大人和韩夫人等晏家人。
谁知晏家人何其无礼,冷言讥讽公主,惹得公主伤心离去。
不少人听了,简直是义愤填膺,这晏家人何其可恶!也不知道是韩夫人,还是晏大人,亦或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居然将本就是受害者的公主给气着了!公主不记恨你们,还去看望,这事何等的胸襟!可如今你们如此,那公主与你们晏家划清关系,也实属正常了。
本来嘛,晏盈就算是公主,可也与晏家人生活了这么久,她若真的对他们不管不顾的,那些喜欢讲究人伦之情的文臣们又有由头说了,可如今她该做的都做到位了,是晏家人冷言嘲讽她,又与她何关!现在人人都觉得,晏家身为作恶之人还理直气壮,简直更加可恨!太上皇在宫中收到这个消息和众人的反应,也勾了勾嘴角。
他这个孙女可真是大宝贝。
他不过提点了她一句与晏家人做个切割,她便交了一份满分答卷。
她这一闹出来,好感全都给了她,恶言全都留给了晏家。
反正她这个养女是该做的都做了,反而是晏家人不识好歹的。
这一遭与晏家说了再见,就真的是再见了。
在所有人眼里,从此两者是路人,晏家再有什么事,晏盈不落井下石都算不错了的。
孺子可教啊!闻一知十,见微知著。
太上皇得意地都要哼起小曲儿来了。
晏盈打完一通舆论战,便打算去清净台一趟,交代包桐一些事情。
案子未查明之前,她暂时不去书院上学,出宫也不易,回去就得把祖父私印还给他了。
包桐今日的确在清净台,倒叫晏盈高兴得很。
我料到你这些日子必然也会常来,就来撞撞运气,还真撞到了。
晏盈笑嘻嘻的。
包桐看她的眼神立刻都不同了:我滴个亲娘嘞,你还真是个公主诶!在上次承恩公府太子与晏二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包桐就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了。
毕竟若太子真是个女扮男装的,也无法与晏二小姐卿卿我我了。
只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晏大小姐居然是公主,太子才是晏家人啊。
真是石破天惊!昨日消息一传出,他立刻就眼前一亮,比起皇家这个稀奇瓜,江湖那些老套瓜都算什么呀!他到市井里去听,到茶楼去听,到贡院门口去听。
方方面面的消息涌入他的大脑,让他兴奋不已。
还有一点是,晏盈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雇主,她如今是公主了,身份回归了,也不知道还用不用得上自己?晏盈也自觉日后还有大把用得上包桐的地方。
她此前没能待人以诚,对包桐实话实说,也有些内疚:虽是事出有因,但我也是瞒着你。
很抱歉。
对不住啊包打听!包桐当然也知道事关重大,他哪里有什么好怨晏盈的呢。
所以你查秦太医,也是因为他有猫腻。
可他如今怎么自己主动跑去朝会上给那满大人做证人了呢。
满晖满大人为人刚直,本就在朝中和民间名声很好。
都察院由前朝的御史台演变而来,起的就是御史之责,有时候老百姓有什么要举报的,胆子大的也会找上都察院。
都察院谁都可以参一把。
这一次满大人更是吃了豹子胆,当堂揭发皇太子的身世——哦哟,这样的大戏,真是比说书的都精彩。
这不,茶楼里说书的都晓得与时俱进,改编了这一段来说了。
还有那戏园子,也开始筹谋新戏了。
不愧是满大人!真有胆子啊!吃瓜百姓们表示佩服佩服。
晏盈道:那秦院使背后有人。
这也是她猜测的。
秦院使是两朝太医,只怕是太上皇鼓动他去做证人的。
不然,就秦院使那怕惹事的性子,绝对是苟死的那种。
包桐点点头,不多问了:那你日后还需要我帮你查事么?晏盈笑眯眯的:当然了。
我可是一个刚刚回归皇室的可怜边缘人,难道不需要多了解一下么?包桐见自己还有用武之地,立刻就高兴起来:好,我帮你!晏盈让包桐这段时间先不忙,有空的话就帮自己盯一下晏家,尤其是等过几天晏首辅被放出来之后,就盯一盯晏首辅。
切记,晏君乐此人多疑狡猾,狡兔三窟,宁可什么也查不到,也别被他发现。
晏盈小心叮嘱。
包桐点点头,但他还是一肚子疑问啊:为什么晏首辅这几日就能被放出来了?他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出来?晏盈的眼神一瞬间也闪过不爽,但还是笑了一下道:晏家于我都是仇人。
但此事,晏君乐有本事活过来,也没办法。
包桐点点头:我省得了。
你万事小心。
晏盈看着这人,当他是傻白甜弟弟的,见他这样同仇敌忾也忍不住笑了。
回宫之前,她还去了一趟曹家。
怎么说她也是曹宣的朋友,听说友人中第,自该报喜。
开门的仍是周叔,见是她,忙道:姑娘来了,大少爷?他在的,姑娘快进来。
今儿周叔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曹宣听了这厢动静,也出来瞧,见是晏盈,还是笑吟吟看着他的晏盈,就忍不住笑了:阿盈。
晏盈也道:恭喜你了从嘉,六元及第,世上罕见呀。
这可不是说恭维话,状元是每三年都有一个的,可六元及第的没多少。
有时候有些人就是缺那么些子运气。
每一次考试的状态都那么好,其实是很难得的。
有些读书人年纪轻轻就少年奇才,十四五岁就中举,也是解元,直接便去考会试,却连进士都考不中。
自然也与六元及第无缘了。
有些人则没考到解元,但也顺顺利利能去会试,最后中了状元。
这又如何说呢?不过呀,一个二十出头就考中进士全国第六的,肯定是比四五十岁才考中状元的要强的。
周叔心里甜滋滋的,哎呀,不过几天,大少爷和姑娘就开始互称小名了。
他是不是可以开始畅想二人以后的崽崽是男是女了呢。
曹宣请她进屋坐,亲自给晏盈点茶,又见周叔丢下一句上次姑娘有事提前走了,这次周叔必要姑娘好好尝尝我的手艺就冲进了厨房,立刻就头皮发麻了。
曹徵见有人来找哥哥,本是没什么反应,可一听是个姐姐的声音,也跑出来,见是个清丽佳人,遂揶揄地看向阿兄,又跟晏盈见礼。
阿姐好。
晏盈其实上次见过曹徵一面,曹徵与曹宣兄弟二人,长得还是有些像的。
只是在曹宣家里见曹徵,还是头一次。
和曹徵打过招呼后,晏盈又迅速和他摸清底子。
原来这曹徵不和他哥哥一样想走文官路子,而是一心习武,等过几年就去参加武举。
好家伙,这曹家是要一文一武啊!这么一想,她看曹宣的表情顿时都发光了,买一送一啊!她觉得自己的智囊团又要多一员了。
晏盈越想越美,诸葛恕的东宫智囊团算什么,比得上她的么?赶走了其他人,曹宣才小声问起了晏盈回宫后如何。
晏盈因为他和自己一同解密,又早知道身世的事情,对他也十分信任,便也小声回答:阿娘待我很好。
阿爹却较为寻常。
至于晏家,不出三日,主谋是韩夫人的消息就会从大理寺传出来,晏大人可以摘得一身轻。
曹宣瞳孔一缩:这你能愿意?当然不愿意。
欠我的哪是这么容易还的。
晏盈也不遮掩,不过是权宜之计,暂且按捺。
曹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她。
他阿爹是先靖远侯副将,也就是她外祖父的副将,当时与北翟那一仗,他阿爹和她外祖父皆战死。
他当时还年幼,在京中,是他阿爹在江湖的老朋友拼了命入京把他捞走,之后又告诉他那一仗有问题,阿爹是被害死的。
阿爹和友人的书信中,他最后怀疑的人正是当年的兵部侍郎,如今的当朝首辅晏君乐。
可仅凭书信,没有旁的证据,如何能取信天下?因此,曹宣也只能按捺。
等着自己入朝的日子,再去探查当年真相,获取证据,一举击溃晏君乐。
他相信阿爹,那封书信才可以作为证据。
可并不够充分。
但好在,他年纪轻,耗得起,有的是功夫弄那晏君乐。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和晏盈说。
她自己也还一身麻烦。
等他有了些证据,再拿去给她吧。
晏盈又道:张婶这边你别担心,绢帕我交给祖父那边了。
不会牵扯到张婶的。
这点曹宣是信她的,弯了弯唇:嗯。
他也替她高兴。
她至少有一个疼爱她的祖父和阿娘。
至于阿爹,只要不稀罕他,也就无所谓了。
曹宣小小声对晏盈道:周叔下厨,一言难尽。
我劝你现在就可以告辞了。
他面上满是良言劝告之色。
吓得晏盈一个激灵,忙站了起来,大着嗓子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下回再见。
说完就转身离去。
此话一出,一个脑袋、两个脑袋、三个脑袋都冒了出来。
曹徵嘀咕:难道阿姐也知道周叔做菜难吃?张婶:什么,老周下厨把姑娘吓走了?方叔:姑娘别走啊。
好不容易有个看上大少爷的姑娘,可不能轻易放走啊。
曹宣:……闻声而来的周叔手里还拿着锅铲,一脸奇怪:姑娘怎么就走了?张婶和方叔、曹徵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把他看得飚出了老家那边的话:干、干啥子咯?*翌日。
钦天监算的好日子,适合公主认祖归宗。
太上皇亲自带着皇帝和晏盈入宗祠,改名为诸葛盈,告知列祖列祖,家中明珠已然回来,此前那个诸葛恕是假货,根本不是咱们诸葛家的人,不用庇护他哈。
因为诸葛恕本就不是皇家血脉,因此也不需要废太子,昭告天下他的身份有误也就是了,褫夺他的姓氏,责令改回晏姓。
当然,此时他仍在大理寺监狱里蹲着,还需要审问是否与案件有关。
——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当年必然和案件无关的,一个小娃娃能做什么呢。
但,谁让他占了公主的位置多年呢。
上面一个眼色下来,下面就知道如何办事,就得让这假太子蹲一蹲监狱,才好让公主出口恶气。
而且,还得审一审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呢。
公主的封号由太上皇亲自拟定,取定蓟二字,足见太上皇的良苦用心。
一来显示祖父对孙辈的疼爱,二来也恶心了一把北翟,着实一举双雕。
二皇子和三皇子听说了这个封号,都有些神色复杂,好在这位姐姐是个女的。
可太上皇如何对阿姐用心,也是天下人都看得见的了。
他老人家为孙女划定了从前康乐长公主未嫁之时住过的宫殿,让孙女居住,又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大量名贵珍品,添置在内。
众人纷纷说公主是占了这张脸的功劳,与仙蕙太后长得相像,让太上皇在思念故人的同时,对孙女更加疼爱了。
定蓟公主认祖归宗后才两日,大理寺那边查案的结果也都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从这章以后,女主都叫诸葛盈了。
◉ 60、VIP在大理寺卿刘煜和宗正寺卿诸葛康的领导和都察院满晖的监督下, 大理寺诸人努力查案,终于赶在腊月前将案子查了个清楚。
韩夫人是罪魁祸首,她从闺中就开始嫉妒陆皇后, 眼见了皇后娘娘嫁给了陛下, 自己只是嫁给了一朝官员,二人又同时有孕。
于是她就动了歪心思, 想将二人的孩子对换, 实现自己阴暗的报复。
这和男女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韩夫人交代自己也不知道腹中是男是女,只是单纯想换了陆晚亭的孩子。
至于韩夫人一介女流,是如何在行宫这样肃穆的地方实现这一切的?这就要说到韩夫人的娘家韩氏了。
韩氏出美人, 她有个姑祖母便入了宫, 给太宗当了才人。
韩才人在宫中多少也有些人脉。
韩氏早有预谋, 正是趁着皇后产女时混乱的场景, 偷凤换龙。
最后成功让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太子。
至于她的夫君晏君乐,对此事却一无所知,也是在前日朝会上才知道真相。
证据很多,除去满大人在朝会上已经列出的两条与医术有关的,还包括韩氏如何收买了一个张稳婆, 张稳婆的故人往大理寺匿名投了绢帕上的证据(真宗旧事),以及一位老御史出来佐证。
原来这位老御史当年也在行宫,他无意中看见晏府的下人往娘娘所住的宫殿去了,走的时候还提走了一个食盒。
他当时没有想到那么多, 可近日知道了真相,方才知道,原来食盒里放的是公主殿下啊。
可怜公主小小年纪, 就被从生母身边带走。
韩氏这般恶人, 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合该被天下人唾骂。
皇帝接了大理寺的案卷,为女儿的遭遇勃然大怒,声称此人罪不容诛,下令将谋害皇族的韩夫人三日后处死,而帮助韩夫人的韩氏自然也不清白,同样是处死韩家主事人,也就是韩氏的兄长,其余韩家人,有在朝为官的,一律削职为民,子孙三代不许科考。
而晏君乐,身为韩氏的夫君,妻子之过,自然也不能说是毫无责任。
虽然是韩氏作恶,并非晏君乐作恶,可掉换皇家孩子本就是大罪,这还不是普通宗亲的孩子呢,可是陛下的嫡女啊。
倒晏派们心道,也就是晏君乐命好,公主没死,好歹韩氏给公主留了一条命在,这也就给晏君乐留了一条命在。
虽然是谋害皇族,但皇族没死,加上晏首辅此前为官多年的功劳苦劳,以及崇敬他的官员们(当然也可以称为他那一派的人)为他说情,晏君乐终究还是得到了保全。
皇帝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将晏君乐贬官,从内阁首辅直接贬为四品的吏部侍郎。
虽说吏部侍郎也不错,可比起他从前的地位,到底是降了许多。
至于一些削去多少年俸禄的,这些无关痛痒的惩罚,也就不提了。
另外,罪人韩氏膝下的两个儿子,已经改名为晏恕的前太子殿下,和小儿子晏常平,都不许再参加科考,更不许出仕为官。
这意味着不管晏君乐日后还能不能爬上去,他的两个儿子都再无在朝堂上辉煌的可能。
也就是说,晏家要凉了。
皇帝至今还记得三日前,他去了一趟大理寺,秘密面见了韩氏和晏君乐。
在去之前,他一直打的主意是,用晏君乐来顶罪,一定要把缃儿摘出来。
可是当他单独见到了韩氏,韩氏却告诉他,自己甘愿认罪,只求陛下庇佑她的三个孩子。
他们是无辜的。
皇帝简直快要心疼死了:缃儿,朕如何舍得你没了性命!韩氏心道,我也不想死啊!她生性是个自私自利之徒,可仍然记挂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昨日大理寺少卿苗大人借着审问她之际,特意低声与她传达了晏君乐的意思。
晏君乐与她说,他们二人是必要有一个承担这个罪名的。
而不管是晏知、晏常平还是晏恕,都是晏家人。
要是晏首辅真的倒了,三个孩子才是真的没了指望。
母亲有罪,总比父亲有罪要好。
毕竟不管怎么样,父族比母族要重要。
韩氏心知晏首辅说的这些,其实就是要她认罪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晏君乐虽说爱自己,但是如今放弃自己,对整个晏家更有利。
韩氏也不想死,但她想到,孩子们终究要靠父亲,跟着一个首辅父亲,总比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母亲要好。
所以韩氏决定还是认罪了。
她一个人死,能保全孩子们,也算值得。
陛下的情谊妾身明白。
只是,我们是在有缘无分。
韩氏楚楚可怜道,若有来世,我……端的是意犹未尽。
若陛下能心疼她,只怕也会多多照拂她的几个孩儿。
皇帝如何愿意她许下来世,今世都舍不得!可韩氏再三劝他,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见完韩氏,皇帝又阴着脸去见了晏君乐。
晏君乐见皇帝神情,便知道他已经先见过韩氏了。
皇帝心情不好,见了晏君乐,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也就更生气了。
可事到如今,能保住自己,谁会保别人?晏君乐心道,也不是他心狠,而是实在没办法呀。
见皇帝这般神情,晏君乐眯了眯眼,小声对他说了一句话:陛下可别忘了多年来微臣的付出。
皇帝仿佛凭空被敲了一钟,陡然大骇。
尤其是如今太上皇又在京。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晏君乐:我以为你是真爱缃儿的。
若是他,他愿意为了缃儿牺牲自己的。
而不是如晏君乐这样,大难临头各自飞。
晏君乐摇摇头:陛下知道臣的,自己是排在第一位的。
而且说句实在的,三个孩子有微臣照看,才是真的有前途。
皇帝心道,晏君乐确实是个心冷之人,自私自利之人,与他还有缃儿完全不一样。
他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吧。
他虽然走的时候很是生气,可晏君乐眼里确有笑意。
韩氏自己认罪,皇帝又不阻拦,这事也就成了。
至于自己,日后再说吧。
韩氏被当众处死的那一日,晏君乐一家却被放了出来。
众人都对着这无耻之尤、罪大恶极的韩氏嗤之以鼻,纷纷前去看她的死状,连她死了都还要骂她。
晏君乐则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回家。
诸葛恕,不,现在已经叫晏恕的人想要进宫一趟,将自己的一些用物搬出来,却被冷言讥讽:您还当自己是太子殿下呢,东宫是陛下之子的宫殿,与你晏恕有什么关系!晏恕眼里阴狠一瞬而过,到底没奈何,进不了宫,只能先回晏府。
诸葛盈听说了晏恕居然还想要回东宫拿他的东西,简直都要笑掉大牙。
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不过不要紧,等他多挨几顿社会的毒打就差不多了。
案子查完,主谋和从犯全都枭首,韩家倒霉,晏君乐降职,晏恕回到他该去的地方,诸葛盈也回到了宫里,成了定蓟公主。
还有之前晏君乐许诺的一万五千贯,也都到了诸葛盈手中。
如此,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诸葛盈如今是走路都带风。
太上皇见事情了了,遂又向皇帝提出离开。
皇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面上却还要伤感地挽留:父皇怎么不多留一阵,便是不看在儿子的份上,还有定蓟呢。
他是知道父皇有多喜爱这个孙女的。
太上皇笑道:父皇不爱待在这燕京,总会想起许多故人。
皇帝知道这故人指的是母后和兄长,闻言也做出难过模样。
至于定蓟,你这个阿爹好好补偿她也就是了。
切莫让定蓟伤心哪。
定蓟还要去书院上学的事,朕也准了,她还小呢,你莫要阻拦。
太上皇其实是在提点皇帝,莫要太过拘束阿盈。
毕竟她还小,所以婚事那些也不要去考虑。
如今韩氏死了,晏君乐也选择蛰伏,这糊涂蛋应该不会再犯糊涂了。
是。
父皇放心,皇帝应承下来,定蓟也是我女儿,我自然心疼的。
从前都是儿臣的错,好不容易她如今回了父母身边,儿臣怎会不疼她呢。
太上皇真的走了,皇帝的人亲眼看着他老人家离开了燕京,这才眉开眼笑。
唉,总觉得父皇在京中,自己怎么都不自在啊。
都怪父皇一力爱重兄长,给了自己这许多压力。
承恩公府。
承恩公正在喝着小酒儿。
如今阿姐的孙女回到宫廷了,又有她亲娘照拂她,应当是无事了的。
朝中晏君乐一派大为受挫,皇帝外甥又被姐夫耳提面命,想来也有改进。
姐夫走了,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喝酒了。
他眯着眼,朦胧间却见一个人走了过来,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姐夫,你不是去江南了吗?昨日亲自送行的。
太上皇翻了个白眼:还不许我杀个回马枪么。
虚晃一枪,听过吧。
承恩公:……亏他刚才还伤感了一瞬,你是不放心陛下?太上皇:不全是。
我主要是不放心定蓟。
定蓟她聪明,有头脑,可惜她那个阿爹没脑子。
我担心他们两个矛盾越来越大。
诸葛晟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他操心?他只是操心定蓟这个女孩儿啊。
长得像阿蕙、性子像自己,却是个女儿身的定蓟。
若是个寻常孙女,他给她珍稀珠宝,捧她在手掌心也就够了。
就如同养诸葛词这个女儿一样。
可她偏偏不是。
他就只能一边严酷着一颗心,以考验继承人的态度考察她,一边却又心疼她。
为人祖父不易啊。
可太上皇仍然带着笑意。
承恩公哪里不知道太上皇心里得意呢,定蓟聪明着呢。
太上皇心里大忧小忧不断。
大忧包括还未收复的燕云十二州,晏首辅一派还没根除,大安历史八十多年已有一些沉疴……小忧则多半落在储位上。
晏恕淘汰出去,没有资格了,有资格的只剩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阿盈是他最属意的,可惜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不会选择诸葛盈的。
昨天他确实动了真的离开的想法,可他放心不下,又决定悄悄回来。
晏府。
曾经炽热门庭,如今门可罗雀。
即便是晏君乐手下和心腹,也不敢在此时上门。
总要给晏君乐一些整理自己和家族的时间。
出了这样的大事,晏家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生机了。
晏君乐回了家,因为家中没有主母,他让自己的心腹管家去整顿家中下仆,又整理了自己最核心的书房,晚间时分,将自己的三个孩子叫到了书房来。
他眯了眯眼看着三个儿女,对比起几日前见诸葛盈的情景,心下的不满意是越来越浓重。
长子是个有点野心的恋爱脑,有野心不要紧,只要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晏君乐自己就是这种人,但他可不是恋爱脑。
次子很有些迂腐气,天真单纯的很,不知世事,不可倚重。
还有女儿,本来想着娇宠一世,嫁给昌平伯世子的,现在也是肉烂在一锅里了,嫁给自己的亲哥哥之后,以后还有什么好名声。
唉,韩氏死就死了,偏偏给他留下了一堆麻烦。
这还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若非他与那诸葛盈商量,又耗费了许多银钱,现在都还在大理寺蹲着呢。
实在是奇耻大辱!晏知早就忍不住了,她是亲眼看着母亲认罪,又被拉出去受刑,最后母亲被判枭首,她实在是怕极了。
阿爹,阿娘就这么死了,您就甘心么?她再如何不懂事,也很难接受阿娘已经死了啊。
虽然怨恨母亲不早早将太子身份告诉自己,但现在都过去了,阿娘的命可是没了啊。
晏君乐不言语。
晏知持续开麦:阿爹!还有您,也被贬官了,都是阿姐,不,那诸葛盈的错!您就不恨么?二姐!见晏知说些狂妄之言,晏常平生怕她多说多错,隔墙有耳,忙阻止她。
晏知却已经转向将矛头对准他:什么二姐?你还有一个姐姐不成?晏常平你听清楚了,那是人家诸葛家的公主,可不是你阿姐!是她害死了阿娘!晏常平眼神一暗。
也想起了这个事实。
阿姐已经不是他的阿姐了。
他的父母,是害了诸葛盈的仇人。
本来嘛,一报还一报也是应有之义,可是当做错事的人成了他自己至亲之人,他却很难说一报还一报也是应该的了。
他的阿娘已经没了性命,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晏恕则用不屑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是蠢的,就没有一个聪明人。
整个晏家,也就阿爹聪明一些。
可惜如今阿爹的官位也被降职了。
晏君乐叹了口气:阿爹怎么能不恨呢。
可如今那定蓟公主势大,太上皇宠她,又有皇后做后盾,谁能奈何得了。
听到皇后,晏知就嘲讽晏恕道:哥哥也做过娘娘多年的儿子,人家可念着一份旧情?她自打知道真相后,就连同晏恕一道恨上了。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也没有多喜欢太子这个人。
但她自己,是一定要过好的。
若非太子,她早就嫁给了昌平伯世子,如今就是世子夫人,不知道多痛快。
就算娘家出了事,也不关她这个外嫁女的事。
晏恕闻言,更是生气。
他自以为人生的坍塌就是从去承恩公府那次开始的。
他八成是被晏知这个狗东西算计了。
要不是这人是他亲妹妹,他何至于娶她!在去承恩公府之前,他的人生顺风顺水,爹娘疼爱,又有首辅暗中支持,太子殿下在朝臣中名声也很不错。
可在那出了丑事之后,他就开始走背运了。
我好歹做过太子,你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勾引自己亲兄长?你!晏知的眼睛都要红了。
她难道想嫁给自己亲哥哥么?晏恕还有脸说她!她转头就扭向晏君乐,阿爹!她再如何也是阿爹养在身边的女儿,比起这个半路回来的哥哥,可重要多了!可晏君乐只是叹了口气,如今你们阿娘不在,你们成什么样子了。
兄妹不和,这个家,是要散啊。
一番话说得兄妹三人都不说话了。
晏恕心里仍然琢磨着找机会做父皇的义子,之后重新辉煌起来。
不然,若只是晏君乐和罪妇的儿子,他一辈子都不能为官,又有什么前程!晏知也想着快点嫁个好人家。
晏常平什么也没想,只觉得不过半个月自己的人生都崩塌了。
晏君乐道:恕儿与常平都不能再科举,但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若阿爹再立下功劳,未必不能改变。
你们仍要刻苦读书。
晏常平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读书多年,自然不会忘记读书的。
而晏恕却有些怨恨:以我的水平,便是去参加科举,中个状元也使得的。
如今却没了机会。
曾经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许多人都夸他有才华,他便想着,若是自己去考,随随便便就拿个状元回来了。
晏君乐:……他对这个儿子仍有许多耐心。
毕竟他之后的计划也与晏恕有关呢。
只是晏知……晏君乐看了一眼晏知:阿知,你这段时间就莫要出去了。
你与恕儿的事,难登大雅之堂。
旁人不会说恕儿什么,却会说你的不是。
晏君乐大概是不了解夫人们说闲话的功力,无论是晏知还是晏恕,都是他们谈话里的重点。
皇家的瓜,哦不对,伪皇家的瓜,还挺香的!有瓜同吃,速来!晏知一听父亲的意思,顿时就不乐意了。
之前她和太子的丑事在承恩公府被曝光,阿爹就想着牺牲她,把她关在家里,之后送去道观出家,只为了保住太子的名声。
她当时还想不明白,还和诸葛盈讨论过。
后面她才明白,是因为晏恕是他亲儿子,女儿当然是比不上做太子的儿子咯!可现在,晏恕都已经不是太子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要牺牲自己!阿爹,阿娘已经没有了。
女儿的半辈子也毁了。
您不想着将我嫁给一户好人家么?晏知倔强地看着晏君乐。
晏君乐:???且不提如今多事之秋,他能不能为晏知找到好人家,只说一句,你阿娘新丧,即便是罪人,你作为她女儿也得守孝三年,难道你还有心嫁人?晏知心头一虚,她之前的确把为娘守孝的事给忘了。
可这有什么!阿爹,我已经快十五岁了,若是再耽搁下去,便是被人挑的份了。
晏君乐险些没被这个糟心女儿给气死。
这事要是放在旁人家里,和亲哥哥那样,晏知早就被浸猪笼了。
也就是他晏君乐心善,对亲女儿不忍心,才把她留在家里的。
偏偏这个时候晏恕还要挑拨离间,对着晏知道:你和我清清白白的,什么叫耽搁!我与你,分明什么也没有!晏知被他叫破,心里慌死了,惊慌失措地看向晏君乐。
晏君乐:???他神情严肃地看向晏知:阿知,你先头不是与我和你阿娘说,你和太子已经成事了吗?是晏知非说自己已经把身子给了太子,他迫于无奈,也不忍心女儿去死,才想办法说服太子,让太子娶晏知的。
要是晏知当时被送去道观,又何至于闹得沸沸扬扬!晏恕如今也不会背了娶妹妹的黑锅。
晏君乐这么一问,晏恕也是:???我什么时候动过你了?晏恕简直无法容忍这种指控,在承恩公府听雨阁,分明是你黏着上来,可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他最多是动了一下晏知的腿和脸,哪有和她做到那一步!晏常平目瞪口呆,看着这场闹剧。
他人小,但是亲哥哥和亲姐姐反目,又夹杂了男女之事,他实在不敢吭声。
晏君乐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晏知,不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让管家将晏知送回老家的庄子上养着,对外就说她在养病。
晏知再如何求情也没有用。
晏君乐露了一手,震慑住另外两个孩子,才道:我是你们的阿爹,不希望你们骗我。
阿知在庄上养病,家中只有你们兄弟二人,要互相扶持。
以后振兴晏家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晏恕:是,阿爹。
他知道晏君乐在敲边鼓。
晏常平一咬牙,也应承下来。
最后,晏君乐留下了晏恕,问他:你可甘心?做过了太子的人,如今只是一个不能科举之人,最多就是富贵闲人。
晏恕在亲爹面前自然不掩饰:不甘心!那个位置,我坐了那么多年,如今要给二弟三弟坐,我不甘心!好,有恨就好,有不甘心就好。
千万别是一蹶不振的。
晏君乐眸中闪过笑,从前你不养在阿爹身边,其实阿爹阿娘也想你得很。
其实当年阿爹阿娘兵行险着,也是为了你。
你阿娘如今更是为你付出了性命。
你细想想便知道,谁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晏恕听得心头一动。
的确,晏君乐和韩氏为了他,才冒的风险。
儿子知道爹娘的好。
晏君乐问道:恕儿,阿爹会想办法,让你重回太子的位置。
这万里江山,迟早会是晏家的。
阿爹,可如今阿娘已死,我也被证实不是皇家血脉。
如何还有机会回到太子的位置上?不是晏恕看低晏家,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靠着皇帝对韩氏的爱才能换孩子。
可现在……晏君乐面上一笑:恕儿还是经的事太少了,不晓得这日星变换,斗转星移。
现在是真的事,几年后或许就会变成假的。
现在是假的,几年后或许为真。
有志者,事竟成。
他历经两朝,对阴谋诡计十分精通。
确实没有经过多少事的晏恕忽然对这个亲爹生出了惧怕,他一琢磨:阿爹的意思是?有些事,不必说出来。
你只管按着阿爹的意思做就是了。
晏君乐抚了抚长须,该是你的位置,就一定是你的。
就像首辅这个位置。
不过是暂时失去而已。
晏恕走了之后,晏君乐才感到疲惫。
说是让晏恕回到太子的位置上,可哪有那么容易。
如今他这两个儿子在明面上都废了,倒是可以一定程度上降低太上皇和倒晏派对他的提防心。
好在他未雨绸缪多年,在外头还有血脉。
如今双管齐下,一边让那边的儿子努力科举,好在他是个聪明的,一边哄着晏恕这一头。
什么时候,还得去乌衣巷一趟。
许久没见眉娘,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担心自己。
唉,银钱委实不多了。
被诸葛盈那狗崽子弄去了一万五千贯之后,他的家底便只剩下五万贯了。
这还是他外祖那边生财有道,加上他自己一些不正当的收入得来的。
崇文书院早就开学了。
只是诸葛盈此前一直在宫里,案子没有完全分明的时候,她去了书院也是被人用眼神打量。
如今她作为皇室公主去崇文书院上学,也证明了书院的实力。
皇家子弟在国子监等宫外书院上学,其实也不是没有先例。
比如宣明太子,就曾经以周家表少爷的身份去过国子监上学好几年,当时裴初骤也与他同去。
所以诸葛盈虽然是公主,也可以去崇文书院上学。
她已经好些天没见着陆银兰和孟雾芙她们了。
一见到二人就扑了上去。
陆银兰也想她,三个人抱在一起,蹦蹦跳跳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自从阿盈加入时务斋之后,她们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着阿盈呢。
尤其最近她又有家事,当然,天子的家事自然与寻常人家的家事是不一样的,会被更多的人关注。
陆银兰和孟雾芙二人都是早在一月之前就知道了诸葛盈身世的人,所以对她更加心疼。
这些日子,阿盈在宫里等结果,她们也在家中等结果。
最后终于惩罚了恶人,好吧,恶人之一,虽然不算十分满意,但是起码达到了一定目的。
陆银兰指着孟雾芙道:阿芙惦记你好几天了,就连上课都走神,差点被夫子发现。
我那《通典》还没抄完呢,可别又轮到阿芙。
孟雾芙小脸红扑扑的,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阿盈回来了真好。
诸葛盈也非常高兴,两个朋友十分想念她,也没有因为她是公主了就和她生疏了叫她公主。
她调侃孟雾芙:我知道阿芙想我啦。
我也想你。
见陆银兰故意嘟着个嘴,于是左拥右抱起来,也想银兰!陆银兰于是也笑了。
诸葛盈与姐妹们叙话,又去见了谢宁等师长。
毕竟她多日旷课,虽然事出有因,总还是不太好意思。
其他夫子们见是诸葛盈回来上学了,多少都有些拘束。
毕竟从前诸葛盈是晏盈,只是他们的学生之一,但如今是皇家公主,身份又不同了。
她们也没教过公主,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态度来和她相处。
毕竟她们又不像是兰夫子,副业是承恩公夫人,兰夫子对待诸葛盈,那就是侄孙辈的,二人相处也不会拘束。
倒是郑夫子第一个做出反应,见诸葛盈回来了,她点点头:回来也别忘了将罚抄的《通典》补上。
诸葛盈:……随即又笑了开来:是,学生知晓了。
夫子也不因为她是公主就对她毕恭毕敬,她心里委实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她到书院来就是学习知识的,这些夫子,个个身负才华,她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学到更多的东西。
上位者之博学多才,并非为了邀名,为了收揽人心,而是为了不受蒙蔽,统揽全局。
见郑夫子和诸葛盈的反应,其他夫子们也渐渐放开来,同诸葛盈交代一些课业上的东西。
谢宁见她们相处良好,于是道:阿盈,跟我来一下。
诸葛盈笑了笑,跟着她去了。
谢宁眼神复杂地望着诸葛盈,想起了自己的次子。
诸葛盈的阿娘陆晚亭当年也跟着她学习过,算得上她的弟子,如今她的女儿,也成了她的弟子了。
世事叫人唏嘘。
裴初骤与陆晚亭当年感情再好,好到她这个做阿娘的都知道,可惜二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他死了之后,陆晚亭后面又嫁给了当时的二皇子,如今的皇帝,谢宁心中也从未怪过她。
有些事,绝非一句生死相依就可以解释的。
不选择生死相依的感情,未必就比不过同生同死的感情。
端看如何看待罢了。
从前不知道你身世,如今见你回到你阿娘身边,可算更好过了。
谢宁道。
诸葛盈则始终记得她刚刚来到书院的时候,谢宁激励她的想法,她后面也如愿成为书院魁首去见娘娘。
在晏家受到掣肘的时候,也是谢宁提前为她考虑好,带她和沈文汐去她家,免了韩氏的算计。
多谢先生。
谢宁看着这个破茧成蝶的弟子,心里很是为她高兴。
她教过她阿娘,如今也教了她。
你选择回到书院来,可见是个能吃苦学习的。
时务斋有能为的夫子很多,先生希望你能多学多用。
居于高位者越是能干,也就越能影响到下面。
而且,虽然陆皇后和诸葛盈都是皇家人,可陆皇后嫁入皇宫做了皇后,身份上拘束更多,虽然诸葛盈日后身份最多是个长公主,可也能在民间活动,发挥出更大的能量。
诸葛盈似有所悟。
忽然,她抬头道:先生曾与我说过,某日您与国子监祭酒在一块,正见学生们路过,祭酒说他的学生们如何厉害,那个有大能,这个有才华。
您心里其实同样为学生们骄傲。
您说,您看着我们的眼神,与祭酒看着他的学生是一样的。
可是,祭酒的学生们可以考科举,如今已经有不少进士,只等着出仕为官了。
而女子们,终究只是嫁人生子的命运。
诸葛盈直言不讳,指出了谢宁心中最大的痛苦。
这或许不仅是谢宁的痛苦,也是千百年来女子们的痛苦,即便是后世,也或多或少有隐形的性别歧视,压着女孩子们翻不得身。
谢宁她自己虽然也没有为官,但是做学官,做了山长,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她自己并不算委屈。
但她作为师长,手底下的学生们结业回家后就是嫁人生子,之后就是一个无底洞,她年纪越大,见得越多,也就越发痛苦。
如今被诸葛盈这么一戳破,她顿时就更痛苦了。
我……先生,您听我说。
诸葛盈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刺痛先生的,我早就立下志向,终有一日,要让男女同朝为官,同校为学,男女皆可在外谋生,也可在内教子。
先生觉得这样可好?谢宁被诸葛盈描摹的这一番景象震慑住了。
纵使她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不敢幻想成这般模样。
如何能不好呢?她愣了愣,眼神复杂道:你早知自己不是晏家的女儿?诸葛盈颔首:不错,之前没有十足证据罢了。
夫子们皆有大才,我的同窗们都还个个鲜妍。
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谁规定的只有男子能给朝堂效力,女子却不能呢?她似乎带着蛊惑:先生,我如今是公主,却仍想更进一步。
想让我的同窗们个个都穿红着紫,想让我之前的志向一步步实现。
先生可愿助我?谢宁感觉自己的心再次同几十年前一般,热血起来了。
她想看到诸葛盈说的那一幕实现,更甚至,她知道诸葛盈现在就是在鼓动她,要让整个崇文书院站在她身后做后盾。
她倒是很聪明,书院里的学生们出身都好,非富即贵的,其中有才华之人也不少。
便是从前的东宫太子,也从来没敢动过让国子监站在东宫身后的主意。
可诸葛盈是大胆的。
是了,也只有她这般大胆,才能有那样的野望,她不仅要自己做皇太女,做女帝,还要带着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挣破那层先天的罗网。
谢宁不知道诸葛盈是不是说出来骗她的,可她愿意赌一局。
毕竟,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而且,诸葛盈即便本身说到不做到,那也是有利的。
堂堂天子都是女子,那么,民间的女子,又有什么做不得的?他们的父族、夫家再厉害,难道比皇家还厉害么?上位者是女子,天然地就会倾向于用女子。
谢宁想通了这些,对着诸葛盈道:愿为公主驱使。
诸葛盈扶了扶谢宁:先生此言,便是折煞我了。
先生永远是阿盈的先生。
阿盈也知道先生想要同窗们有更好的未来,这才斗胆前来问询。
还请先生能够暂时保密,但与夫子们可多说说,为学子们多灌输一些女子自立自强的想法。
时日虽短,可润物细无声。
谢宁自然也知晓,如今诸葛盈锋芒未露,争储还未成功,她也不必现在就将书院赌上。
只是早早做些准备罢了。
我心里有数。
谢宁笑着望诸葛盈,你只管去做吧。
诸葛盈笑着回应。
自古以来,同校最有情谊。
她第一步拉拢的,正是这些出身好的女孩子们。
本就是同窗,又有情分,又有能力,她们这些人里总能有可用的。
祖父走之前,也算是对她委以重任。
仍然与她的封号有关。
那一次,祖父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原来燕云十六州里,四州被收复回来,还有十二州没定,可其中三州已经被祖父安置了重要位置上的人,只要一动就能改天换日。
她就说祖父怎么会一点安排也没有。
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还不是动的时候。
还有祖父之前为她介绍过的乌雀阁,是北翟的情报机构,归北翟枢密院统管。
他们在大安无孔不入,窃取各样情报,输入北翟都城丽都。
而大安也有反情报的机构,名叫万罗殿。
万罗殿十分重要,不仅要摘除那些乌雀,更要窃取北翟的情报。
蛰伏在大安周边的国家里,属北翟最危险。
因此万罗殿这个机构属下,属倾北部最为重要。
太上皇临走前,将倾北部权限交给了诸葛盈,希望她能够负责好这一部,拿了功绩,他就有了由头将给公主权力提上日程。
近日北翟内部也不稳妥,权力斗争十分厉害。
诸葛盈初来乍到,万罗殿诸人对她的身份不清楚,却也不算太服气。
好在到底听话,能为她所用即可。
万罗殿的人,也多是出生入死的。
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如朝堂上的老相公们似的,整日里打机锋。
既然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他们也都照做就是了。
而且诸葛盈自己不需要出任务,只是从众多的情报里提取重要信息,再安排属下做一些动作。
诸葛盈是天生的人精子,太上皇对她在这方面评价很高,而且她聪明的那根筋正好能用在对敌上。
这也是太上皇放心她一上来就接手这样重要机构的原因。
万罗殿的存在,皇帝也同样知晓。
信息流源源不断地传回燕京,给他的决策提供了很多帮助。
不过父皇在退位的时候告诉他,万罗殿从来都不是掌握在皇室手里,而是归太宗时期留下的一队人马专线负责。
皇帝曾经查过,没有结果也就算了。
反正消息是真的,他也不用费心。
皇帝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自北翟的信息,是从他刚认回来的女儿手中先过了一道的。
诸葛盈如今每天都是一天当做两天用,既然立下决心要做大事,便不能懒怠。
她白日上学,拼命学习各种知识,晚上回宫后便在宫殿里处理事务。
白天是学生,晚上是万罗殿倾北部统领,作为公主殿下的时间,倒是不剩多少了。
诸葛盈想着想着,苦中作乐地想,再过两日,便是琼林宴了。
届时皇帝会为各位进士们授官。
而她作为刚认回来的公主,也会跟在皇帝身边出场。
她好久没见到曹宣了。
她的肱股之臣,必须得时不时联络感情呀。
作者有话说:这章内容再解释一下,晏君乐没死,没有夷三族,是因为他手里头有皇帝的把柄,不然就鱼死网破。
这一点被很多宝宝们说过了,是不太合理,可是皇帝连自己女儿都能换其实更不合理。
但保证后面一定会让他们下地狱,女主手段不会轻的。
球球别骂了,鞠躬~评论掉落红包~◉ 61、VIP琼林宴还是两日之后, 此时此刻的诸葛盈,面临着姐妹们的审问。
陆银兰来势汹汹:阿盈,你最近是不是日日熬夜看话本子?看你黑眼圈弄的。
晏盈:蛤?孟雾芙也有些嗔怪, 她小小一个人儿, 说起话却很有气势呢:你照照镜子呀,最近你好像很忙的样子, 而且你白天上课都比之前更用心了呢, 下了课也频频跑向夫子那里问问题。
都没有时间陪我们玩了啦。
陆银兰点点头:对呀对呀,你都做公主了,怎么看着比以前都累?晏盈有些哭笑不得的。
她也真的照了照镜子, 是比之前憔悴了一点点。
她确实是熬夜看话本子了, 被银兰一说一个准的。
也不是别的原因, 主要是白天和晚上都各有各的重要事务, 白天学习,晚上工作,只有睡觉的时候,她才能暂时放松身心,娱乐自己。
古代的娱乐活动也没有那么多, 她就偷偷看话本子。
就和现代熬夜看绿江小说一样。
她心知两个小伙伴都是关心她,这才劝她。
尤其是阿芙,小小人儿,不知道多可爱呀。
她一手拉了一个:我最近, 确实是有些累。
何必呢。
陆银兰不理解,你从前就是时务斋魁首了,即便少上了一旬的课, 也不打紧。
以你的聪明, 课业也不是问题。
如何就将自己逼得那么紧?咱们女子又不用考科举, 也不能出将入相。
孟雾芙也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诸葛盈同样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道:其实有件事,我瞒着你们有一段时间了。
无来由的,陆银兰和孟雾芙都被诸葛盈这句话给整紧张了:什么?诸葛盈见这里安全,没有旁人,也不会有能被人偷听的环境(没办法,最近做了倾北部统领,恶补了很多暗探知识),便小声道:我想做女帝。
不是皇太女,而是女帝。
陆银兰瞳孔放大。
孟雾芙睁大双眼。
陆银兰:我滴娘诶,阿盈你可真敢想。
还没等诸葛盈做出回应,她就笑了开来:阿盈比我厉害,敢想敢做。
阿姐别的帮不了,这个一定支持你!她是诸葛盈的母家表姐。
其实女帝这事呢,靖远伯也知晓,可靖远伯怕漏出去,便没有和自己的儿女们说。
他只打算默默支持外甥女争储。
而孟雾芙也茅塞顿开,怪不得阿盈最近那么忙呢。
她有了这么伟大的志向,自然要付诸实践的。
比起晏恕那个假货,阿盈已经是缺失了很多年的训练了。
想做皇帝,不,即便是想做太子,那也是说说而已的。
阿盈又是女子,没有实打实的功绩和能力,如何能让人信服?阿盈,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么?看着阿芙这么可爱,诸葛盈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她捏一捏孟雾芙的脸:阿芙,银兰,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考试结束,我说银兰日后去治河修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你们都说,要更加努力,日后各展所长。
她眼睛亮得如星辰,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她没有说什么日后我做了女帝就如何如何的话,可孟雾芙和陆银兰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就是卷么?使劲卷!要和阿盈一样卷!阿盈你放心。
其实孟陆二人都没有说日后闺蜜成了女帝,自己就也能做官了,只是觉得要为她帮忙。
诸葛盈拉着二人道:你们待我之心,我都记得分明。
此前若非阿芙看到《青行录》,又到晏家去试探,我也不会知道这个证据;若非银兰为我奔走入宫,我与阿娘也不会那么快相认。
咱们三个,永远都是最要好的。
二人也都笑着点点头。
诸葛盈继续说:若有什么能够帮得上的,我一定不会犹豫的。
陆银兰道:我本就喜欢算学,可以运用在治河修路上,若以后我真能为官了,我想去工部帮忙。
孟雾芙于是也想了想自己的情况:我的记性不错,还喜欢地理水利。
我可以与阿盈一同看邸报分析。
除此之外,再对地理水利多加钻研,日后应该也能帮上银兰。
这与诸葛盈之前给她们的定位差不多。
银兰去工部,阿芙的话,记性太好,简直是行走的人性记录仪。
其实阿芙对各家各派的情况都记得分明,只是性格上还能加以雕琢。
阿芙性格单纯,不算什么人精,否则还能更加大用。
不过,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谁知道日后能成长成什么样儿呢。
三人就此说定了。
很快便到了两日后的琼林宴。
陆皇后早早地就将女儿从被窝里拖起来,顺便缴获了她的几本话本子,一边为她梳妆,一边嗔怪道:你真是的,晚上黑灯瞎火地看话本子,也不怕瞎了眼睛。
我这般漂亮的女儿,可不能如此。
诸葛盈想到今日的任务,也打起精神来,反正那几本已经看完了,今日出宫顺便看看能不能进点新货入宫。
阿娘~陆皇后道:琼林宴自古以来,皇帝都最多只会带着儿子们出席。
作为公主,你是第一个。
虽不知道你阿爹是怎么想的,但你既然想要那个位置,便要心里有数。
诸葛盈点头应是。
她不是全然只用女官,不用男官的人。
能者居之,无论男女。
今日既然父皇带她,她定然也要好好看看,哪些人可用。
收拾妥当,诸葛盈先去了勤政殿等待皇帝。
皇帝听说女儿来了,也露出一个笑意:阿盈来啦。
今日你可要放大眼睛,好好看看。
诸葛盈心下就有些惊讶,难道皇帝也知道了自己的企图,所以才这么和自己说?不应该啊,自己可没有提前暴露,祖父也不可能将这事说给父皇听……什么叫放大眼睛,好好看看?她淡淡道:是,父皇。
皇帝见女儿有些冷淡,似乎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便难得起了慈父心肠,劝说道:新科进士中,许多年轻英俊的。
若有看中的,只管与父皇说。
他之前看过所有进士的家世生平,这一届确实不少英才。
他也是为女儿考虑,毕竟阿盈此前从宫外回来,不是在皇后身边教养长大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嫁给那种十全十美的夫君。
皇帝当然也心疼女儿的,毕竟女儿的遭遇与他也有关系,再加上,女儿可是他千顷地里一根苗。
就这一个女儿呢。
因此,他也努力回想起父皇当年为妹妹康乐长公主择婿是如何考虑的。
大致就是容貌、家世、才华了吧。
康乐是嫡公主,嫁给了名门望族。
阿盈却并非一直在宫里养大的,也不知道那些世家大族们会不会嫌弃啊。
还不如就在进士中挑一个好的,他诸葛晟今年也来一个榜下捉婿。
诸葛盈:???我搁这担心好半天了,结果您居然在想给我择婿的事?不愧是《臣妻撩人》啊。
她都已经剧情偏离好多了,结果父皇的恋爱脑属性还是稳稳当当呢。
不过,一个没有政治敏感的阿爹总比一个精明的阿爹要好。
起码对现在的她来说。
诸葛盈无数次感慨,好在是这样的阿爹啊。
若是太上皇那样精明的、偏偏又想要臣妻的,将韩氏弄进宫来,她和她阿娘,那真是惨死了。
诸葛盈是不会对那些进士们产生恋爱脑的想法的,她摇了摇头:父皇,女儿还小呢。
皇帝只当她是小女儿不好意思。
唉,他也是没了法子,女儿害羞,那就他这个做阿爹的多掌掌眼吧。
总归不会亏了定蓟。
没多久,二皇子诸葛非、三皇子诸葛季也都来了。
他们今日也跟着皇帝同去琼林宴。
二皇子最近走路都带风,心里喜得不行:诸葛恕那家伙因为身份自动出局,从前父皇就是再宠爱他,如今也没了理由。
呵呵就诸葛恕这拜高踩低的性格,就算自己不去折腾他,他自己的性格都能折腾死自己。
二皇子就等着看晏恕之后怎么死。
没有太子了,父皇膝下就只有自己和三弟两个儿子。
母后年纪大了,与父皇感情也一般,二人应该不会再有孩子了。
因此,之后的太子应该就是从自己和三弟二人中挑选。
三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只要父皇脑子没进水,就不会考虑让他当继承人。
至于定蓟这个姐妹,若她是个男儿身,他还要多防备一些,毕竟是中宫嫡子,又有太上皇宠爱,还封号定蓟这样的名字。
可她是个女的啊。
二皇子心里高兴死了,这皇位,简直就是送给他坐的!二皇子心想,这下更好。
他早就决心要好好孝敬母后的,毕竟自己生母死的早,又只是个宫女,宫里人最会见风使舵,娘娘对他也十分不错。
之前还想着要和娘娘膝下的太子争储,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好了,不用不好意思了。
他若当了皇帝,日后尊母后为皇太后,再加封母后唯一的女儿为长公主,给他们母女尊荣。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给诸葛盈行礼:阿姐。
诸葛盈也打量着自己这两个弟弟。
人不可貌相,虽说二皇子看起来明显一点,可只想着吃吃喝喝的三皇子也未必就是没有野心的。
阿娘说郦嫔母子在宫中十分安分,显然郦嫔也是个聪明人。
虽说都是竞争对手,可诸葛盈也不是无缘无故要将两个弟弟都弄死的性子。
两个皇子都还在宫中读书,论起年龄不如诸葛盈,也不像她一样可以时常出宫,也还没有入朝。
可以说,二皇子、三皇子还比不上诸葛盈呢。
好歹诸葛盈有了祖父遮掩,去了万罗殿,不能说是接触朝政,可也每日来往许多重要信息。
二弟,三弟。
诸葛盈笑着回应。
很快,父女四人便上了车辇,一同前往皇家园林。
科考是国朝大事,历代皇帝都会在殿试之后宣布名次,并于几日后为进士们在皇家园林设宴,快的话还会当场授官。
这次的琼林宴已经算是推迟许久的了。
毕竟皇家出了大事,也就是这几日才尘埃落定。
进士们也都等不及了。
同样,也是在今日一甲三人打马游街。
诸葛盈心道可惜,无缘去见到裴熹和曹宣二人游街的模样了。
好在待会在宴席上可以一见。
他们这般的好模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榜下捉婿了去?裴熹家底足,估计别人捉不动他。
还是曹宣被捉去的可能性大一些。
一想到肱股之臣被捉走,诸葛盈心里就有些不开心。
不多时,便到了皇家园林。
诸葛盈被宫人搀扶着下了车,之后便一直跟在皇帝身侧。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皇帝只当是给女儿多点机会见些少年才俊,选个好女婿嫁人。
可诸葛盈却抓紧机会记住一些朝臣的面孔,却不说日后,光是她最近在反击北翟的情报信息流里就留意到一件事,北翟在燕京有一些收买的官员,如今还没有查出是谁。
诸葛盈是忍不了背叛的,因此就在琢磨怎么把人挖出来。
二皇子也高兴,这种琼林宴三年一次,三年前父皇可是只带了太子来的,这次也带了自己,显然有转变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二皇子本来不算特别出众的容貌,都仿佛加了一层高光。
进士们已然在里面庭阁恭候皇帝大驾。
而皇帝却忽的停步,对诸葛盈道:阿盈,待会你可要好好瞧一瞧。
若有中意的,自有父皇为你做主。
若你不放心对方人品,也可让你弟弟们为你试探一二。
他真是做到了父皇所说的,要好好弥补女儿呀。
容貌、家世、才华、人品,缺一不可。
皇帝觉得自己用臣子都没有为女儿挑婿这么用心呢。
二皇子和三皇子听了,也都停下脚步来。
二皇子自忖是发挥的时候了:阿姐且放心,若有喜欢的人,弟弟自当效劳。
原来父皇今日带上阿姐,是来挑婿的呀。
诸葛盈:……她正想剖开这父子二人的脑袋看看,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
她不想挑婿,懂了么?懂了么?不想嫁人你知道么!她正想说什么,却见三皇子忽的笑嘻嘻的:阿姐如今还小呢,未必就想着那些事。
父皇也是的,也不想着多留阿姐几年么。
三皇子这么一打岔,倒是让气氛缓和了一下。
皇帝其实也记得太上皇临走之前,交代他不必那么早操心阿盈的婚事,可他也没有马上就要阿盈嫁人啊,只是想着,女子信期短,先给自己的宝贝女儿选一个好的,定亲而已。
皇帝笑骂了三皇子一句:说什么呢。
你阿姐今年十五了,就是你也不小了。
唉,想到这个也是难过。
孩子们都大了,他也老了。
恕儿没了之后,他的皇位只能从这两个儿子里头挑。
可他都不算十分满意,毕竟二人都不是按照太子教养着长大的。
忽然也有些理解父皇了,比起兄长宣明太子这个从小被精心教养的,只怕自己这个儿子也不太合格吧。
且慢慢教吧。
好在时间还早,皇帝心道,这两个儿子,总能教出一个好的来吧。
诸葛盈适时道:父皇,女儿才回到你和母后身边不久,委实没想过嫁人的事。
您便给女儿一个机会多孝敬孝敬你们吧。
果然还是闺女贴心。
皇帝这么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见女儿这样撒娇,他心里也暖乎乎的,便也按捺下心思,好,父皇便依了你。
只是今日来都来了,看看也不吃亏。
若有中意的,只管和父皇说。
本朝尚主的驸马,并不怎么被约束权力,不是说做了公主驸马就必须赋闲在家的。
比如本朝康乐长公主的驸马,就做了荆州通判。
所以尚主对驸马来说,其实算得上天大的好事。
而且也不算入赘。
当然,你若是有胆子入女帝后宫,那绝对就是入赘了。
皇帝自己觉得很给闺女颜面了。
诸葛盈心里却百转千回的,怎么恋爱脑爹就只想着这些啊。
随便吧,反正可以应付过去。
她又看向两个弟弟。
二皇子沉默着没说话,三皇子却悄悄对她眨了眨眼睛。
皇帝带着几个儿女进入庭阁内,交谈的官员和进士们都肃穆起来,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上了高位,说了些场面话,便宣布开宴。
雅乐奏起,皇家园林的美丽一一铺开,在众位今科进士面前展露出皇家的大气。
诸葛盈总算可以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
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授官了。
随着宴席的进行,皇帝也与他看重的吏部尚书王大人开始说话,让众人不必拘束。
于是进士们开始交谈,作诗,对饮,也有进士与官员们搭话,提前留个面子情。
二皇子已经自行去与新科进士们交谈去了。
三皇子却还留在原位吃吃喝喝,俨然真是个吃货。
见诸葛盈望过来,他还笑道:阿姐,这道水晶脍鲜香可口,可以多用些。
还有这饮子,取番葡萄与新鲜桃子酿制,酸酸甜甜,沁人心脾。
诸葛盈于是也笑,走近了些,借着举起饮子喝的动作,小声对三皇子道:三弟方才缘何帮我说话?他竟也看出了她的不愿,替她岔开话题。
果然宫里的人就没有简单的,人家再是个吃货,也有脑子的很。
三皇子见姐姐喝了那饮子,心道阿姐真聪明,学人精顿时开始学了,也举着饮子,假作喝的动作,一边回应道:阿姐方才那表情,仿佛我明明见了一桌子不爱吃的菜肴,人们还要劝我好吃的好吃的。
我受过这样的罪,自然也能看出阿姐不开心。
三皇子嘴挑,爱吃,皇帝想着这小儿子没什么大志向,有他哥哥顶着,之前诸葛恕又还在,因此不怎么管他,甚至纵容他。
三皇子吃的东西多了,便有了这样的感悟。
原是如此。
诸葛盈忍不住露出了酒窝,阿姐多谢你。
三皇子眨了眨眼:而且,我母妃也和我说,娘娘是宫里最聪明的人,阿姐是娘娘的女儿,自然也很聪明。
我跟着阿姐,不会有错的。
诸葛盈差点笑出声来,郦嫔竟这样教儿子么。
阿娘在宫中人人信服,但直接在郦嫔心中落下个最聪明的印象,只怕是比皇帝这个夫君还要厉害了吧。
看来郦嫔也很聪明。
不过郦嫔也没说错。
只要三皇子不惹事,不胡作非为,诸葛盈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今日差不多六部尚书都来了此处,陪同皇帝一道,宴请这些进士们。
诸葛盈目光忽的定在户部尚书身上。
对啊,她差点忘了,银兰之前说自己精通算学,日后可以入工部修河,可她们都忘了一个事啊。
算术学得好,又有脑子,完全可以入户部的嘛。
户部可是皇帝的钱袋子啊。
诸葛盈一边喝着新鲜饮子,仿佛把整个秋天喝到了嘴里,一边想着这个事。
她要努努力,然后当女帝,让银兰管她的钱袋子,她放心!嘿,上次怎么没想到呢。
下回见到银兰了,得和她说说。
进士们的位置是按照殿试名次的,都着青衫。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状元滤镜的原因,诸葛盈就觉得,曹宣是里头最俊的一个。
他身量高,五官浑然天成,清隽异常。
唯有他身旁的裴熹可以稍微分去一些颜色。
二人目光在空气中接了一下,也都微微含笑,不再看对方了。
曹宣也不过几日没见到诸葛盈,如今再见到,却也有些异样的情愫缠绕在心间。
而且有件奇怪的事,他在知道诸葛盈身份之后,便再也没有做过之前那种梦了。
最后一个与诸葛盈相关的梦,便是他与陆皇后相遇在寺庙,为死去的诸葛盈供奉长明灯的一幕。
梦中的曹宣,也喜欢诸葛盈。
但那个曹宣远不如自己幸运,因为他只是与她相逢一瞬。
倾盖如故自然是好,可惜有缘无分。
虽然现在的他与诸葛盈的未来走向也不明朗,可到底她好好活着了,她回到她的阿娘身边,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身份。
她还有那样伟大的梦想。
曹宣想着想着,就低笑了一声。
裴熹与那榜眼商量了一下,便换了位置,凑到了曹宣身边。
从嘉,你看公主也来了。
曹宣颔首。
裴熹又道:我怎么觉得陛下似乎有意为公主择婿呢。
他察言观色多年,又是裴家这样门庭养大的,提前收了些风声。
他自己没有对公主有什么想法,但是把公主当做好友,再这么一看诸位同科,便觉得,咦,这个不行,啊,那个也不太好。
唉,竟是怎么都觉得不好。
也是怪了,又不是他自己家姐妹或是闺女要择婿。
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曹宣闻言一怔,却很快又恢复如常。
那姑娘可不是会嫁人的性子。
即便是陛下有意,终究也拗不过她和一个站在她这边的皇后。
皇帝见到如此多的进士,其中不乏朝气勃勃的年轻人,心里也一阵感慨。
尤其是看到曹宣和裴熹二人,这两个都是被尚同大师算过的王佐之才,当时他还想着日后可以留给太子用的。
可惜了。
好在他们确实能用。
自己用就是了。
又想到阿盈,曹宣和裴熹都与阿盈的年龄相近,但他私心里不想让阿盈嫁入裴家。
真是抬举了裴家。
那个曹宣倒是不错,就是家底子薄弱了些。
不多时,吏部尚书王之庭宣布了由陛下和几位大人们商量好的进士们的去处:一甲三人,状元曹宣任吏部主事,榜眼张文任翰林院编修,探花裴熹任户部主事。
二甲前十几名要再经过一场选拔,方可入翰林院,或是进入各部。
其余进士的任命,皆会在宴会结束后,由专人送到进士家中。
一听这话,众人都惊讶不已。
二甲还有一场考核,这是常有的。
也没什么值得惊讶。
主要是状元和探花的去处,委实叫人惊讶。
要知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啊。
一般而言,一甲三人并二甲头几名都会先去翰林院,磨砺个几年,之后便有机会平步青云。
这是对文官而言最顺的路子。
别看翰林院编修只是修修史书,起草文件,好像秘书一样,实则翰林院却是未来重臣的实习基地。
众人对视一眼,难不成,是状元和探花得罪了陛下不成?皇帝眼见众人表现,也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难道是他没有慧眼,不知道曹宣和裴熹的厉害?可吏部的王之庭一眼相中了曹宣,说他十分能干,想要了他去吏部。
那户部尚书也有样学样的,说你老王够精,说要就要,那我也想要裴熹去户部。
皇帝心里不大愿意,于是就出了个主意,提前让人把曹宣和裴熹二人找来,想要问问他们意见。
是要如常例入翰林院呢,还是跟着去吏部和户部。
以皇帝的心思呢,觉得他们肯定不会愿意放弃入翰林院机会的。
毕竟天下读书人的最终目的都是入内阁,做阁老。
谁知道,曹宣和裴熹,一个比一个不配合,都表示愿意跟随尚书大人,去吏部/户部提前磨炼。
皇帝就奇了怪了:这可没有后悔药吃的,不入翰林院,日后可未必能入内阁啊。
曹宣垂了垂眸:多谢陛下抬爱。
曹宣只想提早入世,磨炼本领,为百姓谋福,为陛下效力。
裴熹也是差不多的话。
皇帝没奈何,看着高兴得不得了的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此时,一甲三人都出列,谢过陛下隆恩。
旁人的一些低声议论,他们是不放在心上的。
过了一会儿,皇帝兴致来了,大手一挥,让进士们都放开点,可以游园,三刻之后再回来,作诗作词。
他老人家也要做个点评的。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让他打发去,和进士们聊聊天,或者也可以游玩一二。
而诸葛盈也适时走动了一下。
她也难得来一趟皇家园林,好好欣赏是正经。
她不过走了没多远,才到了湖边,却见一名年轻男子,与她行礼道:见过公主。
诸葛盈特意选的一条人少的路子,就是为了避免人人见了她都行礼。
此时也有些无奈道:不必多礼。
等看清楚了那人面孔,她才反应过来,此人是昌平伯世子,正是之前韩氏为晏知选定的女婿,虽然最后兜兜转转没有成。
昌平伯世子南宇江,之前会试第三,殿试却只落得个二甲第五的名次,不算很好。
他本就是个听从母亲的性格,他阿娘之前说有意为他娶晏首辅的次女晏知,他只能点头。
现在母亲又说,若能尚得公主,那他们南家才是真的飞黄腾达了。
于是他便来偶遇公主,希望公主能看上自己。
公主,不若我陪你走一段吧。
诸葛盈:啊这。
这人是和父皇一个想法,觉得自己今日来是找夫婿的?诸葛盈可不是什么社恐,随随便便就能拒绝:不必了。
南世子还是好好游园,琢磨诗词吧。
南宇江有些懊恼,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眼看着公主走远了,只能作罢。
诸葛盈见没人跟着自己了,方才松了一口气,想来皇帝膝下没有公主,之前就算有人想走岳父路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如今自己回来了,居然就成了一些家族眼里的香饽饽了。
且不说她不考虑嫁人之事,就算她考虑,也绝对不会考虑那种家族不断没落、自己没有本事却一心想着攀附权贵的家族。
嫁人嫁人,可不仅仅是嫁那个人,他的家族也不能是夕阳之态啊。
秋末冬初的园林另有一番风味可品。
转来便快过年了,诸葛盈心里头惦记着万罗殿的事务。
又走了一段,却听身后步伐渐近。
诸葛盈一回头,曹宣那张欺霜赛雪的面容便出现在身前。
恭喜你呀曹主事。
诸葛盈揶揄道。
其实她觉得曹宣选择去吏部历练挺好的。
什么非翰林不入内阁的破规矩!诸葛盈心道,许多规矩千百年下来,便都腐朽得不像话。
内阁的阁老们容易勾结,结党营私,翰林院则更是荒唐。
每三年一届,好不容易选出一些人才来,其中最好的前十名全被弄去了翰林院,在那蹉跎个好几年。
还不如趁早开始历练了,简直是白做工!等她做女帝了,等她做女帝了,没准内阁都要没了呢。
哼!好在她也有耐心,知道很多事情并非一日之功。
曹宣和裴熹倒是合她心意,早早的就选择了她喜欢的路子。
曹宣勾了勾唇,多谢公主。
公主封号好气派,可见太上皇宠爱你了。
定蓟公主,着实是大安历史上唯一一个起名字这么辉煌大气的。
诸葛盈笑了,也不知道北翟那边的人如何笑话她这个刚认回来的公主呢,取一个这样的名字,只怕也是轻瞧她的。
大唐历史上倒是有个平阳公主,据说三分之一个江山都是她率领的娘子军打下来的,所以封号同样是泱泱大气的。
她的定蓟,也不遑多让。
只是她可比不上平阳公主,毕竟没有军功。
日后要让那些嘲笑她的人,都刮目相看才是!她暗下决心。
祖父的确疼我。
诸葛盈也没有否认,手指了指湖里的风波,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锦鲤。
旧话重提。
那宝蓝色的锦鲤是他们的梗,是共有的秘密。
她一转头,正见曹宣双眼含笑看她。
似乎已经看了许久了。
诸葛盈的心跳快几分,昂了昂下巴:你看我作甚。
曹宣居然还真的说了心中实话:看公主貌美。
诸葛盈登时大怒,也不知道是真怒还是假怒,她跺了跺脚:亏我高看你曹从嘉几分,竟也是个好色之徒!曹宣也慌乱了几分,我……我,你上次不也盯着我看了许久?他的脸瞬间红成一片,就是诸葛盈方才吃的蜜桃饮都比不上他红。
闻言,诸葛盈更加跳脚了。
她还有些做贼心虚。
她说曹宣是好色之徒,实则她前世今生都是个看脸的颜狗,比曹宣还要好色呢。
上回曹宣穿白衫让她有些惊艳,她盯着看了好久,还当是曹宣没注意呢,谁知道他记得那么清楚,小心眼的,现在还拿出来反击自己。
诸葛盈平心静气,省的曹宣越发掰扯出一些事来,于是咳咳了两声,又笑了:不过是玩笑几句,把你吓着了?曹宣明明脸红得厉害,却也打肿脸充胖子:我知道,我也是玩笑。
看玩笑,他若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淡定就好了。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的热度。
只是诸葛盈确实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大概二人都心知肚明,如今的形势,他们是绝对不适合踏出界限的。
曹宣接了诸葛盈的这份心照不宣,扯开话题:刚才看那昌平伯世子拦你了,可有为难你?诸葛盈心里起了心思,便道:没什么,他想做我驸马。
端的是直女。
讲究的就是直来直往。
曹宣面上不动声色,左右诸葛盈如今是不想那些的。
公主乃帝后嫡女,并不稀奇。
诸葛盈确实不想那些事,还欲问他几句吏部的事情,就见吏部尚书王之庭迎面走来,二人连避开都避不了。
既躲避不过,诸葛盈也就不躲了,干脆大大方方道:王大人。
曹宣也给上官行礼。
王之庭:!!!看看我,老夫又吃瓜啦!他喜爱安静,偏偏进士们有心想投他门路的,时常想来逮他。
他便有意走了偏僻路径,却没想到,唉哟,唉哟,居然看到公主和手下最看好的曹宣在一起哟。
王之庭暗戳戳地打量这二人,一个貌美,一个更貌美,风姿绰约,实在赏心悦目。
乖乖,怨不得之前老夫看重曹宣,想给他说自己的孙女,有这样的孙女婿,真是三伏天吃冰西瓜——爽死了!可那曹宣却明明白白地婉拒了,说是这几年暂时无意婚事,只能辜负大人的厚爱了。
却原来,人家曹宣早有心上人了呀,还是公主殿下哟。
王之庭是个好官,更是个心肠好的。
此时若换了心性不好的,看到这个场景,没准就要疑心曹宣,是不是看不上老夫孙女,毕竟公主门庭更好。
可如今王之庭只想着吃瓜磕绝美爱情。
他觉得呀,这两个孩子,真配!打完了招呼,诸葛盈怕王之庭是有事寻下属来说,便先行离开了,却没想到那王之庭如此憋不住。
她都还没走远,就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嘉呀,你之前说不娶老夫孙女,是不是早与定蓟公主情投意合了?诸葛盈:???猝不及防就是两口瓜,其中一口还和自己息息相关,诸葛盈于是特意放慢了脚步,显然还想听。
王之庭背对着诸葛盈,因此看不到她的动作,还笑着看这个小年轻下属,看他如何说。
曹宣却是能够看清楚诸葛盈动作的,他心里笑了一声,这小姑娘。
她不管如何厉害,他却总还能看到她有些可爱的一面。
大人,下官不过与公主偶遇了,方才那情投意合之语,大人切莫再说,于公主闺誉不好。
若是定蓟公主是从小养在宫里头,常年不能见外男的,王之庭还不会觉得二人有情。
可她从前是住在晏家,在崇文书院上学,王之庭便觉得她或许在某些场合见到了从嘉,二人都有才华,于是就暗生情愫了。
可听从嘉这么一说,难道是公主如今回宫了,婚事不得自己做主?而从嘉虽然是少年状元,却也没有很好的家世去相配。
哎呀,哎呀,可惜啊。
王之庭眼中闪过惋惜。
他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出了这个林子,我和谁都不会说的。
见曹宣颔首,王之庭又鼓励了一番,有志者,事竟成。
你未来有大好前途,也就不愁配不上公主了。
在吏部好好干吧!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因为家贫,好不容易才讨得岳家放心,愿意将女儿下嫁给他。
公主嘛,对谁来说,都是下嫁。
曹宣:……不管他如何解释,上司总有自己的一番理解。
诸葛盈不好多听,听了一些就离开了。
走时还同情了一番曹宣,有这样活宝的上司,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这位王大人委实清介之臣,跟着他只有好处。
等晚些时候回了宫殿,诸葛盈照旧处理倾北部来往情报。
很快的,不同层次的消息被分类好,她顿了顿,又重新抽出几张,蹙眉又看了一遍。
最后,她将几条消息放到了一起。
第一条是潜伏在丽都皇城的一名暗探发来的。
消息是丽都内斗不断,康王一派屡出风头,代王一派渐渐失势,十分不忿。
第二条来自代王府。
消息是代王妃突发恶疾,代王长子为母侍疾,多日未出王府。
最后一条燕京城内的暗探。
燕京乌雀似有异动。
这三条消息,分布在不同的消息里面。
万罗殿大统领上了年纪,在朝中也有明面上的职务,对万罗殿已经不太管事,太上皇把她放在倾北部统领这个位置上,不可谓不重视。
毕竟大安最重要的敌手,便是北翟。
诸葛盈每日要处理大概两三千条这样或重要、或不重要的情报,这还是已经由下面人过滤了一次的。
也好在她上辈子是学计算机的,记性好的不行,脑子也灵活,她处理过的信息流,在她脑海里时不时就能翻出来。
第二条消息已经是三日前的了,刚才她有了些所悟,才将它翻了出来。
北翟虽是蛮族,近些年也开始学习大安的汉人礼仪制度。
如今北翟皇帝五六十岁,和太上皇一辈的人,却老当益壮。
不仅如此,膝下的儿子们都虎视眈眈。
其中,同为皇后所出的康王和代王,一个是长子,一个排行第三,都是帝位的有力争夺者。
这对同父同母的兄弟,斗起来居然比其他兄弟都狠。
他们先联手将其他兄弟都打得蔫下去了,如今终于撕破脸,亲兄弟开始争了。
康王府和代王府这种重要门第,自然安插了不少暗探在内的。
诸葛盈撑着下巴,她有了一个猜测。
代王长子,那位小王爷,莫不是来了燕京吧。
真是送上门来的买卖。
升职加薪近在眼前啦!作者有话说:搞事业啦!呜呜呜真的很谢谢宝宝们在上一章的评论,甚至还有一些从未冒泡的小可爱出来和我贴贴了~超级受鼓舞的!我会好好写哒!(上一次一章收到这么多评论还是给阿盈封号投票那次,昨天那章你们都来安慰我,真的很感动!!)◉ 62、VIP诸葛盈有了成算, 继续处理起其他情报来,时不时下一些指示。
当然,这些指示也会给到大统领, 他老人家点头了才能发出去。
诸葛盈也没见过大统领, 只是从祖父的嘴里漏了些风声,知道是一位朝中大员, 明面上给朝廷打工, 背地里还给朝廷打工,一个人拿两份工资。
万罗殿与宫中联系密切,因此诸葛盈丝毫不担心, 有人会发现公主宫殿周边怎么总有人偷偷出现给她一沓沓的情报呀。
这些都有专人处理好。
据说宣明太子当年也执掌过万罗殿。
太上皇给她这个职位先试试水, 也是对她寄予厚望。
她可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
翌日。
清净台。
诸葛盈提前收到了包桐的消息, 说有事禀报。
诸葛盈想到了之前叮嘱他可以偷偷蹲晏君乐, 查查他有没有什么黑料。
莫非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包桐从自己的住处出来,拐到崇文书院附近的清净台也不远。
他低头想着事情,却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包桐抬眼去看,这副长相……北翟人?不过燕京有北翟人也不稀奇,总有来往行商之人。
那人似乎也有些慌乱, 低着头快快跑开了。
包桐暂时丢下这事,只想着快去见公主。
到了清净台,他张嘴便道:没想到你们书院附近也有北翟人……对了,你之前不是让我偷偷跟一跟晏君乐么, 还真让我发现了点东西出来。
嘿,你们断然是想不到的,他居然在外头养了外室。
诸葛盈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头一句里, 我们书院附近有北翟人?包桐没想到自己扔出的瓜居然完全不被公主重视, 反而是随口提的一句, 她记在心上,便道:是啊。
我来的时候,绕过那个拐弯,正巧一个人撞我身上,我一看,北翟人的长相。
本来没什么的,结果他还慌慌张张,冒冒失失就跑了。
你不是找我来问晏君乐的么?诸葛盈没理他后面说的,开始头脑风暴。
现在已知那位北翟小王爷跑到燕京来了,他一个敌对之国的小王爷,肯定不是来切瓜送菜的。
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有什么,是值得他冒险出马的呢?如今丽都争斗越发显露峥嵘,皇帝没有立太子,由着儿子们斗,蛮族向来如此,认为只有斗得最狠的才是最强的。
这种慕强文化一直影响着整个北翟皇族。
康王与代王同为皇后嫡出,身份上不差什么。
只是康王是长子,代王排行落后而已。
在大安,嫡长身份十分重要。
可是在北翟,这算不得什么。
如今,康王势大,代王一系屡受挫折。
这个节骨眼上,代王的长子不在丽都好好帮他的父王,跑来燕京,只有一个可能,他想要立功。
若是代王儿子在燕京立了功,便能给自己的父王掰回一城了。
结合之前收到的消息说燕京里的一些乌雀似有异动。
燕京城有些乌雀已经被密切关注,只是部分清剿了,部分没有除去,留着放长线钓大鱼。
在北翟,乌雀阁归枢密院统领。
如果诸葛盈没记错的话,如今的枢密使萧成有个妹妹,正是嫁给了代王,为他生下了长子。
也就是说,小王爷的舅舅管着乌雀阁,于是他走了舅舅的路子,借了乌雀阁的人手,来了燕京。
什么样的功劳,能够杀康王一脉一个突然?原本诸葛盈还十分想不明白,可包打听真是她的好帮手,这一来就送了个消息上门。
有行色慌张的北翟人徘徊在崇文书院附近。
看来这位小王爷,意在定蓟公主啊。
定蓟,危!诸葛盈这个封号早已昭告天下,北翟那边也早得了消息,不仅是北翟,周边各国都有所耳闻。
就连西凉也跑去恶心、挑拨北翟,哦哟,看来大安有意将你们的燕云十二州收回去哦,你们守得住么?这对北翟来说,他们视为自身领土的自然是不肯相让的。
别说给大安的一个公主取这么个封号了,就算他们皇帝昏了头改名叫诸葛定蓟,他们也不会还的。
但是,北翟老皇帝当天确实被恶心到了,回去便痛骂诸葛琨,定是这太上皇搞的鬼。
如果在这个时候,小王爷这个孙子能够将定蓟公主掳回丽都,可不就恶心回大安了吗?如今的北翟和大安关系就不算好,属于战时警戒状态。
北疆虽然没有打起来,可也十分紧张。
两国的关系已经算是撕破脸皮了。
若是小王爷能成功实施计划,便能打脸大安,自然立下功劳。
诸葛盈算是把这些盘根错节都想明白了。
只是,小王爷打得一手好算盘,她诸葛盈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想立功,呵呵,她还想立呢!你耶律提想做你祖父的好孙子,为祖父分忧,我诸葛盈还想做我祖父的好孙女,为祖父解愁呢!之前诸葛盈不确定小王爷来干嘛的,现在倒是有了个方向了。
不搅和朝政,只是想抓走自己,却算不得什么。
她心里放心一些。
诸葛盈还不知道,她这种见微知著的能力,其实很可怕。
只不过有了些许苗头,便能剥离出表象,发现内里的实质。
诸葛盈已经暗下决心,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爷抓住,到时候和北翟谈价码。
她思考了这许多,可也不过是几瞬间,便平复下来。
看得包桐是莫名其妙。
诸葛盈道:你且说说那位晏大人的外室。
这事也不能落下。
包桐一听,可算是说到了今天的正题了。
你不是让我盯着晏君乐么?这几日晏家关门闭户的,听说晏君乐做主,将唯一的女儿晏知送回了老家去养着。
诸葛盈点点头。
不难猜到,毕竟晏知人蠢话多,很容易成为晏家的缺陷,而如今的晏家已经经不起周折了。
那外室的事?包桐:我悄悄跟了晏君乐几日,发现他身上应该也有些武艺,可远不如我。
那是,江湖第一刀客,谁能轻易比得上哇。
包桐:我跟着他,没发现什么东西。
但昨日我去乌衣巷会友,离开的时候却在巷口遇到了晏君乐,我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乌衣巷不是他这种身家的人会去的地方,于是上了心。
他过了一个时辰才从里面出来。
于是我便也没跟着他,转而调查起那户人家。
当家的是一个姓方的娘子,方娘子足不出户的,只有邻居见过几次,据说很漂亮温顺。
方娘子有个儿子,她自称家中夫君从军去了,因此才常年不在。
诸葛盈啧啧两声,没想到啊,这个晏君乐,还当他对韩氏起码有点感情,却原来他也是个花花肠子。
果然假的绝美爱情就是假的,人家太上皇对仙蕙太后一心一意,切实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人家家里还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呢。
可晏君乐呢,他家有什么?韩氏再坏,对他也不错,为他生了几个孩子。
可晏君乐没有心,只惦记着权力。
而且,诸葛盈心想,那晏君乐虽然主动带了绿帽子,虽然他也心知肚明,韩氏和皇帝之间没有身体的关系,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所以他才会找第二个女人。
当然,晏首辅怎么会让自己的名声有污点呢?怎么可以破坏他好男人的形象呢?所以他干脆置了外室。
她那儿子多大了?见诸葛盈发问,包桐便道:八岁了。
哦哟,够早的啊。
诸葛盈心里记下这个事,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给他捅出来。
晏府,也该再热闹热闹嘛。
还有晏知,她看看什么时候想办法给她弄回燕京来,一家人就该齐齐整整的。
晏常平太乖,杀伤力不够。
晏恕只怕与晏君乐狼狈为奸,不会为生母不值。
只有晏知,与韩氏感情最深,也最会为韩氏讨回公道。
像晏知这样的,撺掇撺掇,她自己就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这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是么?诸葛盈回了宫,开始考虑那小王爷的事。
这位小王爷是代王长子,母亲又是代王妃,代王妃身世不俗,有个做枢密使的亲哥哥,于是连带着这个外甥也受益许多。
只是,以那位老皇帝老谋深算的本事,定然不会让枢密使有过多的偏向。
萧枢密使一定是个聪明人,皇储未定,他的妹妹虽然嫁给了代王,但他一向在康王和代王之间左右逢源,并没有越矩的事,否则老皇帝会第一个弄他。
所以他能提供给小外甥这一次机会,真是拼了。
毕竟如今丽都形势不好,老皇帝年纪大了,常年浸淫权势,全然不似祖父这样早早撩开手,身体十分不好,若是他就这么走了,正占上风的康王直接登基,代王就真的没戏唱了。
根据她这些天经手的北翟消息来看,康王和代王还没有打到最白热化的阶段。
这位小王爷,父母身份不凡,他自己也是个武将,被代王手把手教养,十分能干,给康王添了不少麻烦。
这样的聪明人,到了燕京,必然也会思虑周全再对自己下手。
北翟人出现在崇文书院附近,诸葛盈就迅速想到了是乌雀在此布局。
当然,这也就是包桐无意中撞见了形迹可疑的,耶律提那边却未必想得到计划已被解码。
诸葛盈若是住在皇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耶律提的计划只能夭折。
可她仍在崇文书院上学的事,全燕京都知道。
若要拐她,必然是在书院里、或是上下学路上了。
不,不对,她哪怕是上下学路上,也高低是个公主,有人护送,当场掳走难度较大。
她吩咐下去,让万罗殿的人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
即便抓到了一个小喽啰,也是划不来的。
其他的,她一一提笔,将自己的计划写给了大统领。
大统领的回信也十分耐人寻味,他不太认为小王爷是来燕京抓一个定蓟公主的,但是既然公主有心,不是不可以一试。
见大统领态度如此,诸葛盈也没有生气,先做了再说结果。
她设了一个请君入瓮之局,只等着耶律提入局了。
等了三四日,每日里上学、放学,却全无动静。
诸葛盈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是她之前的猜测真的错了。
可专线负责北翟的消息仍在传来:燕京之前躁动的乌雀们恍若一夜变了,又平静下来,如一滴水入了海。
诸葛盈等了几日,没有消息。
她不免也消停下来,专心学业。
此时。
燕京的一座小院子里。
这院子平平无奇得很,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耶律提还是明白的。
他此时来燕京,正是为了破釜沉舟,为父王立功的。
耶律提得了舅父助力,却不能直接统率燕京的乌雀阁,只是调动了一些可用之人跟随在身侧。
他是个有勇有谋的,在燕京这个别人的大本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属下陈柳道:殿下,定蓟公主住在宫中,唯有每日白天会到翠微山边的崇文书院上学。
如果要抓她,这是最好时机。
书院的情况属下们也已经摸清楚了,因为都是官家女儿,也有护卫们在。
前门守卫……耶律提听完这些,却不慌不忙。
他喝了一口茶,都有了感慨:还是大安的茶香。
这片土地如此富饶,皇帝也称不上十分聪明,要是大安的太上皇,那个老不死也死了,他们北翟也可长驱直入了。
合该是他们北翟人来享受这样的日子。
工部那位方大人,不是有意脚踏两条船?耶律提记性很好,乌雀阁的人早些时候已经将燕京的一些情报汇总给他了,方家女儿也在书院上学。
就走方家的路子。
方家最近过得不太好。
方家家主是工部尚书,他的儿子方之元之前做过太子的伴读,之后更是东宫属臣,原想着以后新帝登基那就是带动全家鸡犬升天的,谁承想太子都不是陛下血脉,直接就翻船了。
而当庭奏对那日,方大人念在儿子份上,还拼命为太子说话、洗地,谁知道,白洗了。
这事对方家是个不小的打击。
民间甚至也有活灵活现的,将这方大人说成了一个跟着太子的反派。
方之元直接闭门不出,也没有任何官职了。
而方家是结结实实的太子党,如今就是后悔了,改投二皇子、三皇子,对方也看不上,也不会信。
因此方家真的开始另谋出路了。
这谋着,谋着,正好乌雀阁也早就对不少朝臣进行渗透。
一拍即合。
方家答应为北翟办事,只求日后能够在北翟有一席之地。
他觉得在大安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这事陈柳也是知晓的。
陈柳道:可是,这位方大人可信么?毕竟曾是太子的人。
会不会是他们被钓鱼了?这要是就陈柳一个人在,也没什么要紧的,可要是害得殿下出事,杀了他全家也不够赔的。
耶律提轻笑一声:你不知晓,这大安的人,土地富饶,却最知道蝇营狗苟。
这大安朝堂,有私心的人多的是。
争权夺势,却不亚于我们北翟。
这话,耶律提敢说,陈柳可不敢接。
耶律提继续道:那方尚书,在大安讨不得好,便想首鼠两端,两头下注。
这样的人,不需要真的用他,我北翟还不缺这样的臣子。
只是利用他一遭罢了。
不得不说,耶律提这话说得没错,将方尚书的心理摸得很准。
陈柳于是点点头,又问出另一个困惑: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定蓟公主不过一介女流,并不能左右朝堂。
殿下掳走她,即便能恶心大安,却也无甚大用啊。
耶律提并不吝于解惑:定蓟公主可不仅仅是帝女,她还是大安皇后唯一的女儿。
届时定要皇帝把女儿换回来,皇帝若不愿,他们帝后定然失和。
别忘了镇守北疆的是靖远军。
陈柳于是才想明白!确然如此啊。
如今两军在北边对峙,形势紧张。
若是掳走了二皇子,或是三皇子,只怕都没有这么大的用处!只有定蓟公主,母亲是陆皇后,舅父是靖远伯,她还是皇后独女,没有旁的兄弟姐妹。
如此一来,能离间帝后,又能挑拨靖远军哗变。
若是靖远伯真的为了外甥女,就相让土地,没准还可以离间君臣,让靖远伯背黑锅。
那可不就有意思多了。
到时候就说定蓟公主自愿跟着小王爷到了北翟,如今已经成了小王妃。
看大安有什么反应!殿下果然高瞻远瞩。
耶律提摆了摆手:去办吧。
是。
方家。
方之水这些天其实并不那么想回家。
她总觉得自己与家人是格格不入的,在时务斋的时候,她与同窗们一道学习各种有趣的新鲜事物,可回了家,她的阿娘垂泪,她阿爹回来就怪这怪那的,还有她那阿兄,甚至还迁怒了定蓟公主,说要不是公主回来,他现在都还是好端端的东宫属臣。
要是只是骂方之水,她也就忍忍了。
可定蓟公主如今在时务斋早成了模范,她都有这样的身份了,却依然刻苦用功,对旁人也和气,一视同仁,方之水十分喜欢她。
最近在定蓟公主的带动下,整个书院的人都有了变化,大伙似乎更加朝气蓬勃了,方之水在这样的环境下,便能静下心来,学一学自己喜爱的律学,就十分开心了。
方之水上次反驳阿兄,还被阿爹骂了一通,说她顾着外头的人,反而不顾手足亲情。
她也委屈得很。
今日回家,阿爹阿娘却不再沮丧,反而脸上都带了喜意,就连不肯见人的阿兄今日也肯出来一道用饭。
方之水心情也好了许多。
方大人看一眼女儿,笑眯眯道:之水,你与公主同在时务斋,常常说公主帮了你许多,是不是?嗯嗯。
方之水疯狂点头,公主殿下博闻强识,在我们斋都是数一数二的。
时常我有听不懂的,下课与她问问,便都明白了。
公主很耐心的。
方夫人道:既然如此,你何不请公主在千金阁用饭?也算是答谢公主了。
方之水顿时想起了前几日公主请上书院的姑娘们到明楼的天字一号房吃饭的情景。
是啊,公主对她们这么大方,她平时劳烦公主许多,如何能一点也不知恩?只是,千金阁也不便宜……她有些犹豫,千金阁只是比明楼差了一点,却也很是费钱。
即便只是她请公主二人前往,她一个闺阁女子也没有那么多钱。
方夫人笑着:银钱你不用担心。
阿娘给你。
我们之水从前性子内向,如今在书院也交了好朋友了,阿娘心里高兴。
方之水小脸红扑扑的;谢谢阿娘~翌日。
她便鼓起勇气,趁下课时间到诸葛盈身边,公主,待会放了学,我可以请你去千金阁吃饭么?诸葛盈与方之水关系不错,闻言点点头。
她知道方之水性格内向,既然只请了自己,她便不会拉上陆孟二人一起。
放学便去么?那我待会不请教夫子问题了。
方之水高兴地点头:嗯嗯!我已经在那预定好雅间了。
公主放心。
她只顾着高兴,没发现诸葛盈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二人说笑着,陆银兰正好从她们身前经过。
诸葛盈便拉着她道:我那《通典》已经抄完了,你的呢?陆银兰心头一震。
暗号来了!阿盈之前就和她说过,若是她对她说这句话,就说明她要等来的危机来了。
她强行控制住自己没有左右四顾,只是捶了一下诸葛盈:还差得远呢,少来炫耀。
出了时务斋,她却立刻将消息传回了靖远伯府。
放学后,诸葛盈果然如约好那样,随着方之水到了千金阁。
果然仅次于明楼一些。
方之水高兴地招呼诸葛盈,亲自给诸葛盈点了菜,我上次来还是去年呢,我阿娘带我和阿兄一同来的。
这道鸳鸯炸肚儿好吃,公主待会一定要多尝尝。
她其实也想如陆孟二人一样叫诸葛盈阿盈,可她心里有数,自己和她没有那么熟悉,于是也只是叫她公主。
诸葛盈也淡定,还四下打量了一下环境。
短褐打扮的小二却很快上来了,口中道:新鲜茉莉饮子,二位小姐请~诸葛盈上前接了,却忽的被那小二在肩膀一侧一敲,晕了过去。
方之水吓得尖叫起来:你,你是何人?为何打晕她?她到底不敢叫破公主身份。
那小二露出一副笑来,回去问你阿爹就是了。
说着,便将方之水一道打晕,却不带走,仍留在这雅间内。
不过半刻钟,这轻功了得的小二便将诸葛盈带回了他们的小院子。
耶律提听说定蓟公主已经掳回,心下大定。
此地不可久留,留了恐怕生变。
耶律提也不犹豫,令人带上诸葛盈就走。
他自己也去瞧了这传闻中刚认回来的公主一眼。
倒是国色天香,十分漂亮。
做他的小王妃也不亏了他。
只如今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速速撤离此地才是。
诸葛盈装晕不是第一次了。
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敲晕和没防备的情况下被敲晕,根本不是一码事。
能够利用她的同窗来接近她,带走她,这个小王爷也挺聪明。
只是,他漏算了她先预防着了。
在罗网的如今是她,可很快要易主了。
她感受了一下,如今在一辆马车里,马车还在一直前进。
趁着白日就出城,这耶律提挺心急的,也是深谙贼偷之道,偷着了就跑。
出城门的时候,果然也有守卫来问询情况。
这是正常的。
只是北翟这群人也很聪明,伪装成了行商车队,来往公文也很齐全,称车上之人是染了咳疾的小妾。
如此便躲过了盘查。
此时公主失踪一事尚未被发现,自然也不会有人封锁城门。
诸葛盈对这些早就预算过。
她暗暗地等待着。
出了城门,又行路了一阵子,这群人显然有些放松下来。
诸葛盈甚至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的谈话。
风声带着交谈声,飘入了车帘里。
陈柳道:殿下若是喜欢,不妨真将这公主收入房内,更能恶心大安。
耶律提也提起几番兴致,没想到这民间认回来的公主有几分美貌。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用个定蓟的封号。
她的祖父和父亲也是昏了头。
陈柳附和道:是极是极。
如此将定蓟公主掳回去,也是殿下大功一件。
诸葛盈极力按捺,拳头悄悄地硬了起来。
待会收网的时候,她定要狠踹这耶律提几脚。
小妾,小妾,小妾他祖父的裹脚布!作者有话说:◉ 63、VIP那耶律提自恃什么美人没见过, 可这南边大安的美人,却格外惹他注目。
当然,他并不好美色, 因为只有权力才是他心之所向。
可刚才一见这大安公主, 他倒的确有了怜惜之心。
他早从乌雀阁口中知道这位公主不凡的经历,被朝臣的夫人调换了身份, 受了委屈, 直到半月前才认祖归宗,回到她亲生父母身边。
小公主也是不容易。
可他也是没办法,为了父王的皇位, 他必须立下功劳, 将皇祖父的圣心重新夺回来。
罢了, 等事情了了, 大安也被搅和了,他日后待这小公主好些就是了。
耶律提倒没有想着一定要收她为妾,做小王妃也不是全然不行的。
若是能够让她哄得她舅父也投向北翟,那就真是大功一件了。
且说一行十余人一路到了燕京郊外,在这林子里赶路。
耶律提边骑马边在心里规划路线, 却见林子那头陡然冲出数十个军汉,将他们团团包围。
耶律提心头一紧。
那陈柳忙上前道:各位军爷,我家老爷不过是行商的,可不敢犯事, 若有什么不便之处,还请军爷直言。
边说,他还边掏出钱袋子, 递到为首的那人手中。
陆思孟接了钱袋子, 笑了两声, 却双手一挥:拿下!众人于是一拥而上,耶律提带来的人反应也不慢,意识到今日是不能善了的了,于是也迎了上去。
两拨人很快打作一团。
诸葛盈又不是真的晕过去了,只是装晕,其实两只耳朵始终竖起来,听外面的动静。
此刻听到外面有打斗声,便知道来了。
她悄悄地掀开车帘,外面的人打的不可开交,驾车的马车夫料想她一介女流,又是晕倒过去的,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于是诸葛盈艺高人大胆,快步跳下了马车,往陆思孟那边跑。
兄长啊兄长,你可算来了!陆思孟也不再和耶律提缠斗,而是上前接应诸葛盈。
耶律提见本该好好躺在车上的女子活蹦乱跳的下来,顿时目眦欲裂,还不快给我拦下她!北翟人一听,赶紧去抓诸葛盈。
毕竟这伙人还在其次,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定蓟公主。
诸葛盈身边立刻围了许多人。
她虽然跟着陆银兰学了一段时间功夫,但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又不是穿进了武侠小说里,一日千里地进步。
眼看着有人往她手臂抓来,事已至此,她只能出阴招了。
她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瓶,迎风一撒,口中还要中二地嚣张道:吃我一拳!那些北翟人个个人高马大的,见她口中嚣张,却不以为意,没成想风刮着那不知道何物过来,竟是迅速席卷入鼻腔。
他们个个都不得不停下脚步,疯狂咳嗽。
诸葛盈见状心喜,继续拿着那瓶瓶放在身前防御,脚步却不慢,疯狂地往陆思孟那边跑。
一时之间,众北翟人竟是没法拦住她,也怕她手中毒物。
耶律提看得是心头大怒。
这群废物!诸葛盈成功与陆思孟会和后,陆思孟就更加放开手脚了。
先让诸葛盈躲到安全的地方,再上前继续与耶律提打斗。
耶律提本身与陆思孟的武艺不相上下,可一来耶律提带的人不如陆思孟来的人多,眼见着手下们个个倒下,二来就连定蓟公主也到了陆思孟那边,他此行目的也就达不成了。
他心里恨得很,手下就没了轻重,又被陆思孟发现了破绽。
过了一刻钟,就连耶律提也被擒拿了。
诸葛盈这才过去与陆思孟道:表哥辛苦了。
靖远伯世子陆思孟,她此前是不大熟悉的。
虽然也是舅舅的孩子,但她与银兰更为熟稔。
而这一次她察觉到北翟人的行动计划后,先是和万罗殿大统领打了申请,得到点头后做了两件事,一是找上靖远伯府,让他们到时候配合她行动,将北翟小王爷抓了,二是让万罗殿倾北部众人继续密切留意燕京乌雀的消息。
果不其然,没几天她就收到一条消息,说工部尚书方大人与乌雀阁有联系。
顺藤摸瓜,不难猜出背后是小王爷的手笔。
方大人与诸葛盈也是老相识了。
她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如今站队的太子直接出局,对汲汲营营往上爬的方家是很大的打击。
他这个时候与北翟有联系,显然是打着投敌的心思了。
那她也能瓮中捉鳖。
所以在方之水真的来找她的时候,她才会心道果然,并与陆银兰对上了暗号。
只是不知道,方之水到底知不知晓家族的意思。
若真的知道,那便算她看走眼了吧。
陆思孟有些困惑㛄婲地看向诸葛盈手中的瓶子,问表妹:你刚才扔的是什么东西?若非表妹机灵,躲过了攻击,那北翟小王爷若是将她做了人质,要他放他们离开,那今儿这一遭真是玩砸了。
诸葛盈当然也被劝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是有些时候就是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只有定蓟公主的身份,才能将这小王爷调出来。
否则打草惊蛇,她的升职加薪梦就要碎了。
诸葛盈听了陆思孟疑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一些辛辣之物的粉末而已。
她没什么可防身的,武艺也不精通,只能找上小秦太医,让他给点辣椒粉。
谁知道这个朝代辣椒粉也没有,小秦灵机一动,给她弄了些辛辣的草药粉末,充当公主需要之物。
陆思孟:……刚才以为自己被毒倒的北翟人:……话不多提,诸葛盈兴致盎然地走到耶律提面前。
这回可真是钓到大鱼了。
她也无意在这与耶律提聊天,和陆思孟商量了一下,先把耶律提劈晕带回去。
耶律提眼神阴狠地在诸葛盈和陆思孟身上徘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诸葛盈才不怕她,这就是她升职加薪的筹码!她必须得立刻,马上,将此事上报给大统领。
方家。
方之水一回家,便立刻找上父母质问。
她刚刚从千金阁中醒来,便立刻回想起方才的事。
公主被一群陌生人给带走了,言语中似乎还与阿爹有关。
她必须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方之水:阿爹,是你让人绑走公主的?方之元生气这个妹子:你怎么和阿爹说话的!又不是阿爹让人绑走的。
阿爹不过是让你请那定蓟公主吃饭,又不会找上你的麻烦。
到时候若有官差来问你,你只管说不知情就是了。
方之水:???所以这事真的和你们有关系?方夫人拍拍方之水的肩膀:之水,你别激动,听阿娘说,这事若成了,便是咱们家给那边的投名状。
你莫要顶撞阿爹。
见阿娘手指指了指北边,方之水瞬间头晕脑胀起来,她的爹娘真是疯了!连通敌叛国的事都做得出来!虽然不知道北翟要公主做什么,但这种事,他们家怎么可以做?她转身就要走,想着能不能去京兆府喊人救公主,却被盛怒之下的亲爹扇了一巴掌,又吩咐人不许让小姐出来。
如今利用方之水做到的事已经完成,他们给代王的投名状也已经送到。
只要撑过这一阵子,他们变卖了家产,再往北边去,荣华富贵等着他们。
可他们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等来的却是官兵上门,却不是来问女儿这个同在现场的人的,而是逮捕他们全家锒铛入狱的。
却说回诸葛盈这边,她一面走了万罗殿这边的路子给大统领传消息,一面跟表哥带着新鲜抓获的耶律提去了自己买下的一个别院。
诸葛盈心里有数,靖远伯府最好还是不要扯进这样的事情里,他们最多是从旁协助她帮忙,却不好是牵扯到两国。
毕竟舅舅的靖远军还在北疆,与北翟相接。
若是有个什么不好,那真是裤子掉进泥巴里,洗都洗不清了。
安置妥当。
耶律提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诸葛盈犹嫌不够,还要拿上小秦给她提前准备的一些软筋散强行给耶律提灌了下去,她才觉得这功劳是跑不了了。
小秦不是江湖流的,自然弄不出来什么软筋散,但是听诸葛盈说了些功效,又有真的出身江湖的包桐在一旁回忆,小秦只能利用手头的药材,真的炼成了这么个差不多功效的东西来。
喜得诸葛盈差点跳起来。
这个小秦真是能当重用啊!起码在医学上,小秦已经给她做出不少贡献了。
她决定加以培养小秦,多给他钱,再给他灌输一些现代医学的观念,看能不能启发小秦研究更多的新东西。
只可怜耶律提被这么折腾了一番,瞪向诸葛盈的眼神都没有那么用力了。
他现在已经猜到了,必然是自己螳螂捕蝉,却被黄雀在后,直接把自己给端了。
到底是哪一环出问题了?陈柳叛变了?还是乌雀阁内部还有别的奸细?亦或是,那个方尚书是假作投降?诸葛盈笑吟吟的:小王爷,琢磨什么呢。
耶律提的反应是拒不承认身份:什么小王爷?我们就是行商的老实人,你们为何抓我们?还有没有王法了?诸葛盈道:是燕京的王法,还是丽都的王法呀。
耶律提到底经得住事,一点被揭穿的表情都没有,反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坚决不肯承认。
诸葛盈功劳在手,笑嘻嘻的:小王爷刚才不还挺高兴的么,和属下讨论将我收为妾室的事。
耶律提:……他当时还当定蓟公主是娇娇弱弱的女子,哪里知道她脑子不输他,居然反算计了他一回。
他也扯出一个笑容:小姐恕罪。
我的确起了色心,但罪不至死吧。
若小姐肯饶则个,我愿将金钱奉上。
他只肯认下见色起意的事,却绝不肯承认自己早知道她是公主。
耶律提,你不肯承认也没关系。
你的人,我已经放了两个回北翟了,他们会将你的下落告知令尊的。
诸葛盈也懒得和他打机锋了,索性将事情挑明。
闻言,耶律提瞳孔一缩。
他本意是来抓公主回去的,却被人留在了这,这消息若是传回丽都,对父王肯定又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这才是他刚才死不承认的原因。
他还不能确定对面的公主知道了多少,可能只是诈他呢。
若是消息传到了康王那边,自己只怕要死了。
就算不死,政治生涯也要到此结束。
可现在他确定了,对面预判了他的预判。
他这次的确栽了。
连名字、家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信息掌握在敌对手里,还是敌对国的一个公主手里,耶律提难免也有些颓丧。
不是说大安的皇帝是个糊涂种么,还有这个公主,一直养在宫外,据说是个小可怜,怎么就能这么聪明?耶律提也不再矢口否认了,毕竟否认也没有用。
他对诸葛盈露出一个笑:公主悉数知晓,我也不瞒着了。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平心而论,耶律提长相非常好,是那种带有异域风情的英俊男人,只是诸葛盈见惯了曹宣、裴熹这样的颜值,对高颜值男人已经有了抗体,即便耶律提再帅,她也不会动心。
至于耶律提说的谈交易,诸葛盈就喜欢这样的人,直来直往更好嘛。
有什么直接说,彼此不耽误时间。
是以,虽然她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己以身犯险绑架来的北翟小王爷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但她还是愿意洗耳恭听:小王爷请说。
耶律提脑子也不慢,很快想出了一个妙招:公主,咱们北翟与大安也是邻邦,彼此关系也没有那么不和睦。
我看公主掺和两国朝政,似乎有意权势,不若与我代王府结盟。
如此一来,也可两厢合意。
诸葛盈听得微微一笑:小王爷的意思是,在北疆战场上,你们北翟愿意屡战屡败?耶律提:……不是,但是……诸葛盈继续打断他:还是说,从我汉人手中窃取的燕云十二州,愿意归还?耶律提:……嘿,宋时就已经到了先祖手里的土地,还能还回去?做梦!怎么可能还啊!诸葛盈瞧见他的脸色,便忍不住笑了:所以小王爷说的结盟,究竟是何意思?莫不是见我年纪轻,便哄我吧。
耶律提也憋红了脸。
定蓟公主方才说的那些,他就没有一个能许诺下来的。
可他现在又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必不能让代王一系再失势了。
他哄她?这位公主看来可不是吃素的。
公主,我看你也是有才华之人,可惜大安容不下你这样有才华、有野心的女子。
公主若看得上,不如嫁给我,我们北翟可是容得下公主这样的聪明人的。
公主若嫁了我,我们两国关系也能更加和睦不是。
耶律提自认也是上佳的夫婿人选。
他大小也是个小王爷。
皇祖父年纪大了,却还没有退位,康王和代王两个有力竞争者,实则都已经四十多了,好家伙一提隔壁国家的皇帝就羡慕死了。
那诸葛晟凭什么这么好命?捡了个皇位,二十岁就登上皇位。
羡慕死人了。
北翟的老皇帝不肯放权,对两个时常盯着自己座位的儿子也态度一般,对孙儿们却很是疼爱。
耶律提作为代王和代王妃的长子,也被封了个新城郡王,老皇帝也很是喜爱这个孙子。
所以诸葛盈叫他小王爷。
若是代王真能登基,以耶律提的能力和受宠能力,那必然就是太子。
所以耶律提这么说,也是想试探试探,到底能不能将诸葛盈打动。
如今他性命悬于诸葛盈之手呢。
她刚才也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东西,浑身力气都没了,只怕要逃出去也难。
只能智取,不可力战。
诸葛盈听了他这话,倒是没有直接翻脸,而是也想了想。
其实他有句话没说错,大安的确更容易轻视女性。
康乐长公主也是嫡公主,却也没有参政。
她的前路,确实任重而道远。
可,难道她到了北翟,情况就会好转起来?不会的!她做什么好端端的皇太女不干,非要去给耶律提卖命,为他奉献半生,最后就算坐上皇后的位置了,又有什么好?还不是在他耶律提之下?想必这耶律提也是看重她的身份、她的母族,又觉得她聪明、漂亮。
呵呵。
陆思孟还未走开,在一旁听了,便忍不住道:公主,你可别听这厮的话。
诸葛盈却已经拍了拍手掌:小王爷挺会画饼,可我诸葛盈不吃你这一套。
我就喜欢喝我们大安的茶,吃我们大安的饼,若是小王爷愿意带着全副身家到我公主府入赘为一面首,倒也不是不可。
耶律提:……他怒不可遏,此女辱我!诸葛盈瞥见他眸中冷意,现在觉得有些反胃,不,就算来做面首,她也受不了了。
可以只要代王府的身家,不要人么?耶律提心中已经起了杀意,这个定蓟公主,年纪还这般小,比自己还小三岁,却如此诡计多端,还说什么好哄骗,呵呵,就她这样的还好哄骗么?他今日落入她手,即便有朝一日翻身,也始终忘不了这种耻辱。
而且,定蓟公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会成为他们北翟的心腹大患。
她刚才说的话,他也都听明白了,她想要的太多,也不会受他哄骗,更不会嫁给他到北翟去,和他一起奋斗。
你究竟想要如何?耶律提咬着牙问。
诸葛盈巧笑倩兮:小王爷勿恼。
正如小王爷适才所说,我大安与北翟为邻邦,关系也可以和睦,小王爷远道而来,是为了传达代王殿下的意思,代王有心恭贺大安接回定蓟公主,将蓟州归还给大安,实为有利于两国的美事啊。
耶律提:???你他娘的在说什么?!什么有利于两国的美事,到底哪里有利于北翟了,你诸葛盈倒是说啊!耶律提总算是体会到这定蓟公主的狠毒之处了。
什么叫黄蜂尾上针,这就是了,实在太毒了!他父王什么时候要庆贺大安迎回定蓟公主了?这名头一出去,他那个大伯父康王指不定怎么诬陷父王呢!再说了,你定蓟公主是个什么人物么,凭什么值得父王用蓟州来庆贺?!我可去你爹的吧!要不是耶律提现在处于束手就擒的状态,他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将诸葛盈掐了脖子。
陆思孟倒是第一次见识到小表妹这气人的功夫,实在佩服佩服,等等,表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来真的,并不是要气这耶律提。
耶律提现在是真的慌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父王才没有这个意思!代王在北翟夺嫡夺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和大安示好啊!如果代王真有反叛的意思,那他这个代王嫡长子,又何至于此,被绑成了个大粽子!诸葛盈叉腰大笑: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
小王爷还是祈祷你父王看重你,你祖父看重你吧。
蓟州不到手,你别想回丽都。
耶律提心口一窒。
这他娘的不是他之前准备好的台词么?他打算绑了诸葛盈之后,若是她醒来,就对她说:公主就好好待在这里吧,如果公主能助我,写信劝你舅舅帮我,我就给你好日子过。
天哪,大安人有句话叫做风水轮流转,什么时候才能转到他这一边?诸葛盈和陆思孟出了这院子,见陆思孟手底下的人个个能打,将这院子围得密不透风的,便点点头:此次多谢表哥了。
陆思孟扬了扬唇,他这小表妹,可比之前晏恕那个假货要知恩多了。
陆思孟知道这表妹心有大志,心里说不上赞同也说不上反对,但希望这表妹不是无脑而有野心的,好在这一次让他看着了她的手段。
这样的人,的确值得陆家相护追随。
公主不必客气。
陆思孟道,这软筋散我会每日给他们喂下一些。
公主的人若是来接管,提前与我说一声就是了。
他是知道诸葛盈意思的,最好不要由靖远伯府过手,否则捅出去对伯府不利。
靖远伯府守在北疆,本就是风口浪尖,经不起更多非议了。
诸葛盈还等着万罗殿那边接手呢。
这次的功劳,她必须以万罗殿倾北部统领的身份拿下,而且直接掀到皇帝面前,让他看看自己这个女儿,不是什么只惦记着榜下捉婿的小儿女。
她也拱拱手:好。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万罗殿的大统领正与她的祖父在一起喝酒。
太上皇笑着道:你这大统领做得倒是轻松。
什么活都有人分出去了。
对面人瞥一瞥他:太上皇上次张口就将公主塞了过来,难道不是打着历练她的主意?您好谋算,万罗殿针对北翟、西凉、南疆、甚至藩王都有分部,您却偏偏让她领了北翟的。
因为北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大安的大敌,是所有国家中的重中之重,因此大统领当时亲自领着倾北部。
倾北部,意思是倾覆北翟。
也就是太上皇将孙女塞过来历练,他才暂时轻松一些,只需要处理下面几个统领送上来的重要消息。
这不,都有时间出来和老友喝酒了。
他之前可忙得很呢。
为了他老诸葛家的基业,他一个人干两份活。
嘿!被老友这么一挤兑,太上皇也笑了。
除了承恩公这个小舅子,他信任的、能够在这种时候还露面的老友可不多。
这万罗殿大统领还是他亲自选的老伙计。
那人边喝边道:你是不知道,你那孙女胆子可真大,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也不知道她这时候抓到人没有。
太上皇顿时:???他虽然关注诸葛盈,可也没有放松对晏君乐的监控。
知道诸葛盈处理北翟来往情报都比较得心应手,他骄傲的同时也就稍微不那么担心了。
什么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谁入虎穴了?那人看着他一脸懵逼的表情,也慢慢放下了酒杯,哦,这事我没和你说么。
就是北翟的新城郡王来了燕京,你那宝贝定蓟从过往消息里分析出来,说这小郡王是来抓她的。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和我汇报了这件事,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这也等了快十日了,一点动静没有。
太上皇:?我孙女身上有这种大事,你不和朕汇报的么?要是定蓟出了什么事,我非砍了你不可!新城郡王那小子,太上皇知道,很有几分智勇。
太上皇觉得自己的两个孙子都比不过他的。
他来了燕京,肯定不怀好意。
孙女即便是提前预判了,能把他抓着么?他是了解诸葛盈立功心切的。
身为女子,她心急,想立功。
只是,瓮中捉鳖,可得自己去当诱饵啊!万一玩脱了呢,孙女真被掳走了,诱饵被叼走,鱼却没上钩,那他这祖父哭都没地方哭去!那人见他一脸阴沉,赶紧道:放心,我从万罗殿调了两个身手好的,悄悄跟着定蓟呢。
不会有事的。
再不济,真的玩脱了,至少能把人绑回来吧。
太上皇闻言,也顾不上和老伙计生气了,立刻吩咐暗卫去追查定蓟公主下落。
那人还道呢:害,未必是今日捉鳖呢。
也可能那小郡王压根不是冲着定蓟来的。
的确如此。
未必是今日。
可之前是太上皇不知道,但凡他知道了,也未必会同意孙女以身犯险呢。
他现在是在亡羊补牢。
太上皇瞪他一眼,定蓟再如何也是小姑娘,你放她去冒险。
那人眨眨眼:可不是我让的,她自行请命,我总不能拦㛄婲着她立功吧。
他又劝道:事已至此,担心无益。
只是我有一事要问你,你这么极力推她,莫非不仅仅打着让她做参政公主的主意?他轻声问:是女帝么?太上皇心头一虚,却也没否认。
大统领拍一拍太上皇的肩膀,没大没小道:太上皇好胆量。
但我却不大乐意了。
太上皇眼风就杀了过去。
他是在考验自己的孙女没错,也没有说一定要扶诸葛盈做女帝,只是他考验可以,别人却不许说孙女半句坏话。
可谓是双标的明明白白。
怎么,我孙女配不上?大统领挠挠头:不是啊。
我这万罗殿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记性特别好、脑子特别灵的,就指着她日后接任我当大统领呢,结果你只是拿她在我这混资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他还委屈呢。
等公主一走,他又要一个人干两份活了。
二人正说着,却见太上皇刚才派出去的暗卫却又回来了,还带着另一个人。
太上皇还没问暗卫怎么回事,大统领就先开口问暗卫旁边的那个人:你怎么来了?那边有消息了?那人不认识太上皇,只顾着兴奋地回话:大统领,鱼落网了。
统领抓着了新城郡王,如今关在她的别院中,一刻钟后过来亲自向您汇报。
大统领:……太上皇:……我孙女这么能干?!不管心里有多少困惑,在外人面前,太上皇都是给足了孙女颜面的,他立刻就站起来,哈哈大笑两声:好哇,好哇!真是虎爷无犬孙啊!大统领:……作者有话说:看到评论说只想看女主搞事业,嘿嘿我可以很肯定的说,虽然男主肯定很甜很男德,但我明白大家都爱看女主事业线,女帝冲冲冲的!男主对女主俯首称臣,情爱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更多是出于对主公的欣赏和拜服~阿盈之前确实冒进了些,这也是她的缺点(立功心切),初期的她会有很多缺点,之后不断变成更好的她。
女帝大概就没有什么弱点了。
也希望宝宝们都变成更好的自己!◉ 64、VIP诸葛盈自己带着捉到的大鱼回了别院, 却派了属下先来传消息给大统领。
毕竟大统领在她面前神神秘秘的,她至今不知道他是谁。
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承恩公这个舅祖父,不过没有实证。
而大统领也自觉在定蓟公主这个小辈面前摆足了神秘感, 并不想让定蓟见到自己。
可现在定蓟是作为属下要来汇报重大事宜——抓到了北翟皇帝的大孙子, 可不是大功一件?他顿时慌张地看向太上皇:怎么办,我这身份还瞒不瞒了?太上皇忖度了一下, 直接见吧。
如此重大的事, 她一个人兜不住。
你也得为她请功不是?大统领一想,的确如此。
太上皇还是一副老怀宽慰的样子,啊, 朕孙女真能干啊, 不愧是朕的好孙女、乖孙女。
要是北翟老皇帝现在在他面前, 太上皇恨不得上前踹他一脚, 再耀武扬威:看见了么,朕的宝贝孙女用计活捉了你的废物孙子!呵忒!大统领一见他这个样子,就有点牙酸,哼,不就是有个厉害孙女嘛, 不就是那孙女记性好、过目不忘嘛,不就是孙女聪明能抓着老对头的孙子嘛。
有什么了不起!呜呜呜可是就是很了不起啊。
他要是儿孙这么出息的话,他还用发愁么!还至于一把年纪了还要打两份工么!他忍不住善意地提醒太上皇:您可别忘了,您此时已经离开燕京往杭州去了。
怎么, 您要见见定蓟?他这么一说,倒是把太上皇的兴奋都给打消了不少。
是极是极,他本是隐姓埋名, 不是真的离开燕京, 是为了好好考验皇帝和定蓟、两个皇子, 顺便保护定蓟,可不能提前露馅,给她知道自己还在燕京。
若是定蓟事事依赖自己了怎么办?她那瓜娃子聪明脑袋,知道自己最看重阿蕙,她和阿蕙长得像,没准就起了依赖心思。
那可达不到他一开始说的历练和考察目的。
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在暗中观察和支持,定蓟只靠着自己,也拿下了新城郡王,简直太给他长脸了,也太给自己长脸了!争气,这孙女是真争气!太上皇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痛快的时候了!可自打认了这孙女,总是能被她的行为带着一并痛快到。
不过老常说的也没错,确实不能那么快就让定蓟发现自己还在燕京。
他望了望身后的屏风,躲了进去,还对大统领道:别让她看到我在这。
大统领:……太上皇要是想躲开诸葛盈,方法多得很,提前离开就是了。
他非要在这里躲躲藏藏,显然是还准备偷听二人聊天呢。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诸葛盈陡然就立下此大功,别说是太上皇这个亲祖父了,他这个上官也好奇得很呢。
太上皇躲起来了,大统领却不可能躲。
他老人家静静地等待着得力干将的到来。
诸葛盈也没有让他等太久,一刻钟后就来了。
诸葛盈也是第一次来面见上官,心情也有些忐忑,不知道上官好不好说话,会不会吞下自己这份功劳。
应该不会吧,毕竟是祖父的人。
接引的人将她带到一间庭院里,请她进去,说大统领在内等着。
诸葛盈不怕对方坑她,进了屋内一瞧,竟真是个老熟人。
她立刻就喜笑颜开:原来大统领是常侯爷爷。
在诸葛盈刚刚穿到安朝的那日,当时她与韩氏针尖对麦芒,韩氏一点也不心疼她,当时常侯夫人立刻就站出来为她说话了。
事后诸葛盈才了解到,常侯夫人特别疼爱女儿,是燕京里出了名儿的。
扯远了。
诸葛盈当时就听说了,这位常侯,曾经对当今陛下有过救命之情,所以陛下对他也算是厚待。
这样的人家,不太掺和朝政,就靠着救驾的功劳可以吃一辈子老本。
要说诸葛盈怎么见过常侯呢?还是在上次满大人弹劾掀起狂风大浪,诸葛盈也被带到了朝堂上,她当时不光是认了给晏君乐求情的一帮子人,记住了他们的长相和官职,还认了认其他人。
其中就有常侯一个。
常侯混在人群里,没有任何倾向,就是跟着为诸葛盈回归说了句话,算不得什么。
原来,传说中闲的不行的常侯,人家背地里干着万罗殿的活。
不容易啊常爷爷。
这年头,打工仔都不容易。
诸葛盈自以为就算她当皇帝了,也不会是为所欲为的皇帝,也是这个江山的打工仔罢了。
常侯,也就是万罗殿大统领瞥了瞥诸葛盈,既然今日是上官和下属的见面,他自然也不用给定蓟公主行礼。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对面的小人儿一口一口常侯爷爷的,他也笑了:定蓟,听说你把新城郡王抓着了。
他还真是冲着你来的?诸葛盈也不计较常侯之前的态度不是很信任,直接点头给他解释道:是的。
根据属下的猜测和被耶律提抓走路上所听见的,他们应该是想要抓了我来打了我大安的颜面,不仅如此,还有意挑拨我父皇和母后不和,从而让靖远伯府受猜疑,在北疆战场临时换将领。
常侯自然知道这诸葛盈有两重身份,作为属下的她办事能干,可作为大安公主,在旁人眼中就有了觊觎的价值。
诸葛盈被人觊觎,但是最后成功反杀了。
至于诸葛盈说的那些猜测,常侯其实信了一大半。
新城郡王的爹代王在争储过程中处于不利地位,因此他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常侯点点头,又细细问了诸葛盈是如何被抓走的。
诸葛盈也一一如实回答:工部尚书方立与北翟乌雀阁搭上线,有意叛国,这就是他们给北翟的投名状。
方大人之女方之水,或受父母蒙蔽,或也知情,今日下学后请我在千金阁吃饭,过去不久便有人打晕我。
她将被带去的院子描述了一下,以便大统领继续关注那个北翟人停留过的院子,说不定还能调到一些小鱼小虾。
诸葛盈继续讲自己一路上的经历,当听到诸葛盈复述那新城郡主耶律提居然想要让定蓟公主入他房中做他小妾时,常侯忍不住一跺脚,怒不可遏:岂有——他还没骂完整,却听得身后屏风倏地掉落在地。
太上皇那张脸已经露了出来,满是怒容的他狠狠地拍了这屏风一巴掌,就让后者的命运从寿终正寝变成了中道夭折。
岂有此理!常侯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上官听了这件事尚且怒不可遏,更别提太上皇这个亲祖父了。
本来他就不是很愿意让孙女以身犯险,在他看来,如果能智取就智取,不能的话就先放弃——这当然不符合他太上皇的作风,但那可是他的宝贝孙女啊,他哪里舍得。
要是让二皇子或三皇子以身试险,还差不多。
他只要一想到宝贝孙女被那个耶律提觊觎美色,他就恨不得提刀杀人。
岂有此理!诸葛盈和常侯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倒下的屏风,又看见被屏风暴露出来的太上皇,二人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常侯吸凉气是因为:以他对太上皇的了解,他此时一定是气到不行了,没准待会就跑去杀耶律提了。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逮回来的大鱼,必须得和北翟那边谈条件啊。
太上皇平时英明神武,可在定蓟公主身上,真是很用心了。
而诸葛盈洗凉气则是因为:好家伙祖父怎么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哦不对他一定早就来了,啊只怕祖父他根本就没走,一直待在燕京监视她和父皇那个冤种呢!思及此,她有些怨怼地看向太上皇:祖父!哎,我的乖孙女诶。
太上皇根本没注意到定蓟的语气,只想着这孙女真是倒霉了,居然还被耶律提那狗东西起了色心。
他一定要阉了耶律提才行。
诸葛盈冷着一张俏脸:祖父怎么还在燕京?诶,诶?!太上皇心头一虚,祖父挂念你,又留下来了。
挂念她是一回事,只怕也是为了考察她吧。
诸葛盈轻哼一声,不和他老人家做计较,只是道:如今耶律提在手,至少能哄得北翟还来一个蓟州吧。
常侯犹犹豫豫的:定蓟你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北翟那老皇帝老谋深算,未必会答应。
太上皇也同意常侯的说法。
诸葛盈却笑出了声:我把理由都想好了。
北翟代王为了庆贺定蓟公主回到宫中,特意派长子来了燕京,还答应要将蓟州归还大安。
祖父,大统领,你们看这个说法如何?常侯:!!!妙啊,妙啊!太上皇则不是第一次看孙女出这种损招了。
见怪不怪。
但他也是微微笑着点头,有孙女如此,夫复何求啊!常侯目露欣赏地看着诸葛盈:定蓟公主实有大才!又问太上皇这次可要出面。
毕竟他是要为属下请功的,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将定蓟公主的名头捅到皇帝面前。
太上皇仍道:朕不出面,一出面皇帝就知道了。
你作为大统领递消息入宫,那边自有人来接手这事了。
说到这,太上皇又问诸葛盈今日是谁帮她把北翟人抓住的。
毕竟诸葛盈还没出宫立府,没有自己的人马。
诸葛盈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我求了我舅家表哥帮忙。
太上皇心道,哟,同龄人?表哥表妹,最容易生出□□了。
他的宝贝大孙女哟。
但涨过一次教训的太上皇可不敢胡言乱语了,省的孙女又说他老不羞,因此他干脆道:你舅家还是可信赖的。
对了,你那别院在哪,让常侯派人去接手了。
诸葛盈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因此一拍即合,将地址说了,接着太上皇又问:你手头可还有钱?他担心孙女将钱用在了买别院上。
是了,是他这个祖父考虑不周,都没想到在宫外给孙女置产业。
他送的那些珍宝,又不能卖出去的。
诸葛盈心头一暖,就小声凑到太上皇耳边,对他说:上次我去大理寺监狱与晏君乐谈了一下,他给我送钱了。
太上皇狐疑地看着她:?就晏君乐那种混蛋,还会给她送钱?诸葛盈看一眼同样震惊表情的常侯,显然他老人家习武之人耳力好,也听得见她在说什么。
她干脆也不瞒着了,也不凑在太上皇旁边说话,直接正常音量说:这都是我应得的。
他的假货儿子在宫中吃用多年,得了不少赏赐,有些都被晏恕花出去了,从来没听过主公要帮下属家养儿子的,这笔钱,他不出谁出?难道想黑吃黑啊。
太上皇一听,立刻点头,好家伙他都没想到啊,确实如此!赔钱,必须得赔!常侯也是一脸第一次听说这种新鲜言论的模样,但也觉得的确如此啊,公主所说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当然不能黑吃黑!等等,谁是后面那个黑啊。
诸葛盈一叉腰,又道:还有,他的儿子晏恕总是骚扰我,还要我当他侧妃,这得赔钱吧。
他晏君乐端的是清清白白,教出了这样的儿子,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自己看重名声,自然只能赔钱了事。
常侯:……顿时,他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太上皇。
您老人家的这个孙女啊,野路子一套一套的啊。
你还别说,真有几分像你年轻时的样子哈。
就是这种赖皮劲,但偏偏又有几分道理让你无力反驳的。
太上皇却完全无视了常侯的眼神,他简直是太欣慰了。
他的几个子孙辈里,就没有一个这么投他脾性的。
宣明太子即便很聪明,但是人家有一个优雅的仙蕙太后娘亲教导,即便骨子里有些像他这个爹的行事,可实际上还是大体分明。
二皇子三皇子这些孙子且不提,只说他之前很爱的杜月流、杜星阔两个外孙,也都是出身世家大族,比较规矩的。
规矩也不是说不对,只是,有的时候,规矩就意味着限定的死死的。
就说这件事吧,若是杜星阔去找晏君乐赔钱,是绝对不会像诸葛盈这样,有理有据、理直气壮,最后还能不动声色地威胁晏君乐一把以达成自己目的的。
太上皇真是高兴死了。
还有,他之前只以为孙女去那一趟,只是为了和晏家割席,顺便染黑晏家的名声,毕竟在她走后不久,大理寺就传出了公主被晏家人责骂、伤心而去的消息。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孙女简直就是洋葱剥了皮——一层之后还有一层,满满的都是惊喜。
太上皇觉得自己这样不行,他似乎快要被这个孙女俘获了,差点脱口而出他就要扶她做女帝的真实想法了。
不行,不能这么冲动。
太上皇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意图,夸奖诸葛盈道:真有祖父的风范!那是!诸葛盈可高兴了。
她又凑到太上皇耳边道:晏君乐和我砍价砍到了一万五千贯,我估计他手里至少还有五万贯。
这么多钱,还清官哩。
太上皇心道,若是这晏君乐老老实实,他要做一朝首辅,也确实有能力,他是能容得下他的。
可他做的那些事,加上手里的钱,显然并没有那么廉洁,还不知道背地里做了什么勾当呢。
那就容不下他了。
到时候把他的家一抄,钱全给军备处……美哉,美哉!常侯:……不知怎么回事,虽然知道晏君乐罪大恶极,还是有点同情他。
只能说,遇上这对刘邦似的祖孙,算他晏君乐活该吧!常侯道:我这就将万罗殿此次立下的功劳报上去,等北翟那边还了蓟州,此事了了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我再将定蓟是倾北部统领的事报上去。
循序渐进嘛。
等到事情成了之后,那些大臣们想说什么也没办法了。
太上皇点头:可。
诸葛盈也很放心他们的。
如今朝中晏君乐失势,但能用的重臣还有许多。
这些人里大把聪明人,能从北翟口中咬下一块肉来。
耶律提有句话说的没错,大安人喜欢争权夺利,但当利益一致时,他们也会一致对外,各自发挥才智从北翟身上拿好处。
果不其然,皇帝收到了万罗殿那边传来的消息,那真是这些日子来唯一的好消息了!他大喜之下,又赶紧令人传几位重臣入宫来商量这事,到底怎么从北翟那里弄好东西。
之前诸葛盈说已经放了两个北翟人回丽都也是真的,就让他们去给代王报信才可靠呢。
代王肯定得急,康王肯定不急,老皇帝的心思却不可捉摸。
吏部尚书王之庭听说了万罗殿大统领出的主意,也抚掌大笑:陛下,诸公,万罗殿这次给的主意很不错,就以代王为了庆贺定蓟公主归来,而归还蓟州为借口。
这万罗殿办事真是不错。
连方案都给好了!其实谁都知道北翟没有那么傻,谁会为了一个公主归还自己占有的领土啊,但这也没办法啊,皇帝的长孙落到了大安,难道任由新城郡王死了不成?如今两军对峙,但并不是合适的打仗时机,冬日要到了……北翟的粮草不足。
只是给北翟扯了一层遮羞布,好叫他们不要太没脸罢了。
毕竟直接归还土地太过难听了,搞得和割地赔款似的,若是有个借口就好了。
正好定蓟公主名字里有个蓟州,将蓟州还给他们也就是了。
英国公也很是高兴,他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
太子是个假货,也不会再出阴招算计他的宝贝女儿了,女儿的婚事都由她自觉做主。
尤其是太子倒了台,晏君乐也倒了霉,他简直恨不得狂放鞭炮。
如今,他听了王尚书的话,也点点头:不错。
此次万罗殿立下大功。
陛下,咱们只要蓟州,不要别的赔偿。
蓟州虽然算不得燕云中心,却也有它的好处。
皇帝自己也高兴,点了常年驻守北疆的靖远伯来问:这蓟州收下来,对我大安是好是坏?靖远伯并不知道外甥女已经接手了万罗殿,此次也有他外甥女一份功劳,但能够收回蓟州他也很是高兴,此时正色道:回陛下,蓟州的地理位置算不得绝佳,可与我们大安已经收回的儒州连在一处,便是一道强大的防御线。
他随手携带北疆山河图,此时抽出来,一一展示给皇帝和重臣们看:这里是……经过靖远伯图文并茂的解说,所有人都认同了收回蓟州的决议。
皇帝便一锤定音:给北翟皇帝与代王都传消息,告诉他们新城郡王在燕京做客,乐不思蜀。
届时北翟内部自然会有个结果出来。
就算他们不愿意,此举也是离间了北翟皇帝和代王这对父子,更是让枢密使与皇室产生纷争。
谁不知道,枢密使萧大人对妹妹十分疼爱,外甥落入敌手,妹夫却不愿意去救,他肯定也不乐意。
这就和如果诸葛盈被抓走,也能离间皇帝和靖远伯的关系一样。
消息插翅膀而去,也不过两日就到了丽都皇城里。
北翟皇帝耶律连城将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找了过来,冷眼问他们,此事该如何处理。
他倒是想看看,儿子们都长了什么心思。
当事人亲爹代王立刻就跪下请罪了:此事是新城考虑不周,入了大安的套。
儿臣替他向父皇请罪。
待他回来之后,父皇要打要杀,都由父皇处置。
儿臣厚着脸皮求一次父皇,不要让新城死在大安。
代王平时十分内敛,在耶律连城面前也十分淡定,可现在为了儿子的性命,也管不得这么多了。
其实耶律连城心里更属意的是代王,康王性格特别容易飘,还是性子沉稳、又有野心的代王更像自己。
而且他们北翟又不是嫡长继承的制度。
而且耶律连城在几个孙子里边,也更喜欢代王的嫡长子,也就是新城郡王。
只是这次小郡王马有失蹄。
果然,代王此言一出,康王就立刻跳出来道:三弟说的好轻松,大安就等着咬下我们北翟一块肉来,你的好儿子还自己送上门去,说句难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大安勾结了。
其他几位皇子都不说话,看着两个势大的兄弟争锋相对。
他们也不敢说,之前也想着冒头争一争皇位,可后面被这两个同胞兄弟联手打压下去了。
他们现在是势力没有,能力也没有,也不受父皇宠爱。
可他们可以看热闹啊——哦哟,你康王和代王之前不是联手的么,现在怎么掐起来了。
这还是亲兄弟呢,一母同胞啊!精彩,真精彩!代王听见康王这么说,也没有生气,只是一脸哀伤地看向他:大哥,你我之争是你我的事,新城也是你的侄子,为何如此相逼?康王听代王这么一说,更加觉得不舒坦了,心说之前我失势之时,你不也上来踩我一脚,可有看在我是同胞兄长的份上就放我一马?他啧了一声:三弟,为兄自然也是心疼侄子的。
可为了他一个人,便要牺牲我们北翟,无数北翟人的利益,你觉得他受得起么?代王眼神黯淡:可新城他也是为了北翟。
康王趾高气扬:三弟也别说的那么好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本是去抓人家定蓟公主的,可被人家反杀了。
哼,连一个弱女子都搞不定,真是我们北翟的好儿郎!这话倒也是。
其他几个皇子听了,也都觉得代王的长子这次是死定了。
他自己去抓人,却被人反杀,虽然的确是为了北翟不错,但人都是看结果的,结果不好,又是在皇室这样争锋相斗的环境,谁看你有没有一个好的出发点啊。
代王也不再反驳康王了,而是乖巧地看向耶律连城,等着父皇发话。
看了许久众人表情的耶律连城倏地一拍桌子,冷笑一声:往日你们几兄弟争来争去,朕顾念着日后这江山也是要交给你们其中一个的,便也没有计较。
小打小闹就算了,今日这事,是大安有意挑拨你们兄弟之情,你们竟蠢得看不出来?父皇一发火,所有儿子都跪了下来,请父皇息怒。
耶律连城对代王其实也有些不高兴了,他的儿子惹出这种祸事,还要他来收拾麻烦。
还要康王,一口一句都是要置亲侄子于死地,要让他登基了,这其他兄弟能保住一个?耶律连城也不偏心,骂了除代王之外的其他人,又开始骂代王:还有你,教出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东西来!代王心说,分明耶律提是被父皇带着的多。
耶律连城年纪大了,对儿子们都不喜爱了,反而隔代亲,喜欢几个孙子,都接入皇宫养着。
尤其是新城郡王,更是颇得他老人家喜爱。
但此时还要仰仗父皇救儿子,他不敢多嘴,忙伏地祈求:父皇,再有多少错,也求父皇救他一救。
我就这么一个嫡子啊。
康王一听,嘿嘿,就是因为你就一个嫡子,才要弄死他呀。
但他刚才被父皇骂了一通,此时不敢说话了。
耶律连城阴沉地看了一眼众人,吩咐下去,给大安皇帝去信,金银各五千两,将耶律提送回来。
他本想说赎回来,但到底赎字显得像是俘虏,他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如此给大孙子没脸。
所以说个送。
这笔钱,代王府出一半,他这个做祖父的也出一半。
康王暗地里撇了撇嘴。
代王感恩戴德。
北翟以为这就完事了,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去燕京迎回新城郡王,一边传信。
结果信到的比使者快,皇帝和几位重臣看完,立刻就笑了,这是打发叫花子不成?一个好圣孙,就值这点银钱?等到使者赶到燕京的时候,确实也顺利见着了大安皇帝。
可大安皇帝难对付得很,居然要他们北翟归还蓟州,还口口声声说蓟州本就是大安的。
北翟使者当然生气,可他也是陛下的人,知道陛下到底还是喜爱新城郡王这个孙子的,因此一面继续和大安臣子磨洋工,一面赶紧传信回去让陛下拿主意。
蓟州是那么容易拿的么!当然,关于归还蓟州庆贺定蓟公主归来的这套方案也被他一并送了回去。
消息一传到丽都。
所有人都要疯了。
大安是在白日做梦么?康王反应最大:不还,不还,凭什么要还!蓟州本就是我们的!真真是贼偷得久了,也当做是自己的了。
代王则也不吭声了。
他心里复杂得很,不知道还要不要挽救这个儿子。
但家中夫人,还有舅兄……对了,舅兄!耶律连城在朝中威信极大,只要他拍板了,即便是将蓟州还了回去,也不会遭人非议。
老皇帝如雄鹰一般的眼神在儿子们和朝臣们身上徘徊,最后松了口,给大安那边回话:蓟州可以还,但要五年之后再还。
之后,他沉闷地叹了口气。
燕京和丽都的你来我往,就着这一件事谈条件,那是几位重臣和皇帝要操心的事。
诸葛盈暂时还没有有资格参与这一步,人也已经交给大统领了,因此她也只能继续学习和忙于公事。
倾北部每日的任务繁琐,也不是总能钓到新城郡王这样的大鱼的,因此诸葛盈也不气馁,如果没有每日这样大量的信息汇总,她也不能挑出其中几针,穿成一条暗线,成功拿下耶律提。
就在北翟回信刚到燕京皇宫的时候,诸葛盈从陆皇后那里得知了一件大事,让她对皇帝刚升起来的一点点好感又全然消失了。
她原本觉得皇帝也还有点皇帝样子,在对待北翟这件事上,也十分尽心,起码没有拖后腿。
她人不在宣政殿上,可她有常爷爷这么个上官在,总能听到一些风声。
陆皇后面容冷静,小声对诸葛盈道:韩氏没死,还成了陛下的外室。
诸葛盈:……我有一万句脏话想出口。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别担心,皇帝这个把柄正好给了阿盈参政的机会。
而且入朝后,韩氏也会在皇帝眼前消失,她活着比死了还惨(但不是做ji女哈)。
搞了个抽奖,希望宝宝们能中奖鸭~作收593了,啥时候才能破600哇!没有收藏专栏的宝宝可以收藏一下嘛,之后开新文就早知道啦!爱你们!◉ 65、VIP诸葛盈万想不到, 她的那个皇帝亲爹,才安分没多久,居然又开始作妖了。
他是真的没有心, 完全不顾虑她这个女儿的想法。
果然剧情是如此强大, 她的穿书都已经改变剧情了,可还是改变不了皇帝的恋爱脑本质。
他心里就只有韩氏。
人家晏君乐都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韩氏和自己中间, 他选了自己。
而韩氏,她是个聪明人,为了保住最爱的三个孩子, 她定然也愿意牺牲。
就只有皇帝是个大冤种!现在好了, 一桩换掉皇家血脉的大事件, 本来该抄家灭族的, 碍于晏君乐势力不小,暂时没动他,韩氏总要拿命来吧,却原来韩氏也好端端地活着,还做了他诸葛晟的外室, 被他金屋藏娇。
只有诸葛盈和她阿娘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诸葛盈冷笑一声:好哇,好哇!真是我的好阿爹!谁家的阿爹会傻成这个样子?!她诸葛盈对他,真是佩服得五体投体。
她望一望阿娘,更加替陆皇后不值。
不用想她也知道, 其实陆皇后这样聪明的人,会嫁给皇帝,真的是亏大了。
若非裴初骤……即便阿娘根本不喜欢皇帝, 可枕边人, 又是换孩子, 又是纵容换孩子的参与者,现在还要保住她性命,来个金屋藏娇,你叫人如何不怒?!阿娘,诸葛盈抱了抱陆皇后,您别难过,还有我呢。
陆皇后前些时间就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今日才拿到了实证,毕竟她在宫中,要找人悄悄地查皇帝,也不容易,如今将韩氏住的地方也查了个透彻,才与女儿说这件事。
见女儿很是替自己难过的样子,她也回抱了一下女儿,阿娘才不伤心。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和女儿说一说,阿盈,其实我与你父皇,并无什么感情。
你父皇心中装了韩氏,而我心中亦有他人。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诸葛盈。
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虽然她平时也很聪明能干,可关于父母,她或许也有自己的想法呢。
见陆皇后如此情态,诸葛盈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阿娘在和她坦白,她哪里会生她的气呢。
在成为她的阿娘之前,陆晚亭首先是她自己。
她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她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阿娘,其实我早就猜到啦。
诸葛盈故作调皮的神态,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意。
说句难听的,她宁可自己是裴初骤和阿娘的孩子,也不希望自己是皇帝那个大傻瓜的女儿。
可惜,由于她和仙蕙太后长相上的相似,她必然是皇帝女儿无疑了。
她也不会想着还了这一半血脉给皇帝,什么剖骨还肉的,她还是想着,总有一日,她一定要弑那什么父罢了。
见陆皇后眼睛瞪圆,诸葛盈笑着小声道:裴家的裴初骤,裴子晋,是不是?时隔多年,陆皇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女儿口中,她心里自然也不会很平静。
平日里,春英和九枝二人都知道裴初骤对她而言是什么意义,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这个名字。
其他人更是三缄其口,因为某些人下意识的引导,宣明太子和裴初骤这对双子星就不再被人提起了。
陆皇后点点头,有些不自在,到底是在女儿面前:你是如何知晓的?诸葛盈不知道多聪明呢:阿娘,当时入宫您召见我们几个魁首的时候,多看了裴熹一眼,他是不是与他叔叔长得有些相似?确有几分像。
但却不是那个人了。
陆皇后有些懊恼,在深宫这样的地方,断断不能行查踏错的,你都瞧出来了,莫不是还入了他人的眼?阿娘别忧心,诸葛盈宽慰道,当时您不过看了一眼,只是我,从小眼神好,又喜欢察言观色,才看出了一些端倪。
而且且不说别人,我那祖父就知道您和裴初骤的事吧,他明知如此,仍要将您赐婚给我阿爹,显然是看重了您这个人的聪慧。
陆皇后心里喟叹,的确如此。
而且,她也怨不得太上皇。
当时裴初骤也已经没了。
她再是伤心也没有用。
与其伤心,不如做一些有用的事。
只能说,在已经不得不嫁给皇帝的情况下,太上皇这个公爹,也算不错了。
尤其是如今女儿要争储,太上皇愿意宽纵几分,帮扶几分。
诸葛盈又道:还有,阿娘闺名不是晚亭二字么,和裴初骤的名字合在一起,正是柳三变的词。
陆皇后笑了笑,其实我们的名字倒是巧合。
只是确实是因为名字,我们才熟稔起来。
就是嘛。
果然和诸葛盈猜得没错。
年轻的少男少女最容易因为这种无意中的巧合产生情愫了。
诸葛盈抱了抱陆皇后:阿娘,有我陪着你呢。
陆皇后点了点她的鼻子:阿娘有你这样的贴心人儿,高兴都来不及。
也是,虽然她和皇帝一样都各有自己的心上人,可她比皇帝强多了,她又没有故意掉换自己的孩子,更没有做这种恶心的事情。
有些记忆忽然涌到陆皇后心里,她定了定神,我可能知道韩氏为何这般恨你了。
诸葛盈其实也想不明白,要说韩氏真正喜欢皇帝的话,她恨不能取陆皇后而代之也就罢了,可韩氏分明不喜欢皇帝,是皇帝剃头担子一头热。
而且韩氏也不算是喜欢晏首辅。
能让这个女人无缘无故就对诸葛盈这么恨,从小就开始PUA,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见女儿看向她,陆皇后有些艰难地开口:她不是恨你,是恨我,报复到了你头上。
诸葛盈怔了怔。
年轻时候,我与裴初骤、宣明太子是好友,三人常常形影不离。
陆皇后追忆着,可这并非一个两男争一女的俗套故事,而是一对有情人加一个磕CP的人,因此他们分外和谐。
可在外人看来,他们毕竟没有明说,也没有定亲。
当时裴初骤、宣明太子就是燕京姑娘眼中最想嫁的人,都是人中龙凤、大好前程。
韩家的韩缃也喜欢上了裴初骤。
陆晚亭还记得有一日,从不在背后说人是非的裴初骤与她说:韩三娘心地不好,莫要与她来往了。
其实那时候的陆晚亭都不怎么和韩三娘玩,不过是几面之交,在燕京千金圈子里,这样的几面之交多了去了。
她没太在意,反而好奇为何裴初骤也会说人坏话了。
裴初骤经不得她再三追问,便告诉了她:这个韩三娘故意在我面前诋毁你,抹黑你,说你同其他男子还有来往。
尤其抹黑你和宣明,说你俩背着我如何如何。
有鼻子有眼的,若非我知晓实情,岂不是被她蒙蔽了。
陆晚亭当时听了,也没太上心,她嘻嘻哈哈笑:这韩缃是喜欢我们裴子晋吧。
她却也不是个笨蛋。
裴初骤无奈地点了点头,按住了她活蹦乱跳的身子,我已明确拒绝她了。
总之你莫要信她。
陆皇后回忆起这些,过往的细节一幕幕呈现,她仿佛还记得当时他手心的温度。
她垂了垂眸,手指微微收敛。
诸葛盈听了陆晚亭如此说,这才明白过来原因。
果然韩氏是为情如此。
她年轻时喜欢名满天下的裴初骤,可裴初骤却不喜欢她,还很喜欢陆晚亭。
她因此就恨上了陆晚亭。
想来这韩氏在成功勾引到皇帝,让皇帝为她神魂颠倒,甚至愿意将孩子都换了的时候,心里很是爽快吧。
她们谁也没有嫁给裴初骤。
可韩氏的孩子做了太子,而陆晚亭的女儿却在我手底下过活,她受了苦,陆晚亭却一无所知。
诸葛盈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恨一个人,这一刻,她对韩氏的愤怒都远远超过了对晏君乐的。
竟然有如此恶毒的人。
陆皇后有些抱歉地看向女儿:若非是我……阿娘!诸葛盈打断了陆皇后的愧疚,这怎么是你的错呢。
是韩氏自己有心作恶,怎么怪得了你。
而且,裴初骤喜欢你,不喜欢韩氏,我觉得特别开心,阿娘你特别争气!我真高兴!陆皇后也有些闹不懂这个孩子了。
这怎么还高兴起来了?嘿嘿,不过,在她十四五岁的时候,也很为自己能够和裴初骤两情相悦而有点小骄傲呢。
诸葛盈还有补充呢:怪不得上次我去大理寺探监的时候,晏君乐是那样的反应。
她将情景还原了一下。
当时自己有意挑拨韩氏和晏君乐的关系,说韩氏是嫉妒我阿娘,晏君乐当时的表情耐人寻味,似乎是有些同意。
看来晏君乐也知晓韩缃喜欢过裴初骤的事。
陆皇后道。
不过晏君乐对韩缃肯定也有些感情的,而且他也不是恋爱脑,所以娶韩氏对他利大于弊,他也不必在意那许多。
阿娘说了这么多,诸葛盈也爆了个瓜给阿娘:晏君乐在外头养了外室!陆皇后:!!!她虽然没觉得晏君乐是个什么好人,但是他养外室,的确没料到。
不过,这倒是可以留作证据,日后给晏君乐压稻草用。
爆完瓜,诸葛盈嘿嘿两声:且说回我那个阿爹。
他是如何将韩氏收为外室的?当时韩氏不是已经当众处决了吗?由于皇家换子这件事闹得太大,市井和士林都议论纷纷,最后韩氏被大理寺判枭首。
提到皇帝,陆皇后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你是不知,你阿爹居然找了个与韩氏像了九成九的,当时韩氏被提前替换了,那个像她的就做了替死鬼。
诸葛盈:……她严重怀疑,那个九成九像韩氏的,八成是皇帝搞替身文学那一套。
他得不到臣妻,于是就搞替身。
宫里的舒妃只是像了个五成,性格也像,可到底是宫里,他也总有忌讳,不能将那个像了九成的弄到宫里来。
没准就是养在外面呢。
现在好了,他养的外室替了韩氏上断头台,韩氏倒成了他的外室。
他可真是精,打得一手好算盘。
诸葛盈仍然十分生气:阿娘,我这就将事情捅给祖父听。
阿爹容得下韩氏,祖父可容不下。
好在祖父还在燕京,就让祖父为她做主,正好让祖父对父皇更加失望,一举双雕。
陆皇后当然也知道,一旦事情捅到太上皇那里,皇帝必然讨不了好,韩氏也保不住性命。
这第二次,韩氏可再没有一个相似的替身来替了。
尤其是太上皇已经被打了预防针的情况下,皇帝就算心里再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韩氏去死。
但她却不同意诸葛盈这次的提议,她微微笑着摇头,扯开了话题:阿盈,你先前说,在万罗殿做出了一些成绩,但还是怕你阿爹不肯让你参政是么?诸葛盈点点头,她的确担心。
毕竟皇帝可不是太上皇,眼光高明,高瞻远瞩的,皇帝就是一个恋爱脑加直男癌,根本想不到让女儿继承自己的位置。
如果诸葛盈主动提出,他没准还会觉得女儿在胡闹,在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等等。
阿娘,你是说……陆皇后道:如今不就是一个好机会么。
你阿爹落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你手里。
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倒不觉得换孩子是对不住我,但必然对你心有内疚。
借此机会,让你入朝参政,不是很好么。
皇帝对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确实不错,不仅仅是因为看到太上皇对女儿好,他自己也倒还有点良心,会觉得女儿的确被自己亏待了。
所以不止是太上皇给孙女送了一些珍宝,皇帝也送了。
就连今年新得的玉颜膏,也全都大方赐给了定蓟公主,一点也没有留给舒妃和其他妃嫔。
诸葛盈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果然还是阿娘聪明!哪里就是我聪明了,陆皇后摇头笑了,只是你一时半会没想到而已。
这个把柄,加上皇帝的内疚之心,还有诸葛盈在万罗殿做出的实打实的成绩,不怕皇帝不上钩。
等到和皇帝交易完成,她再想办法收拾韩氏。
定不会让她在那逍遥自在的。
说韩氏逍遥自在,其实也是诸葛盈冤枉了韩氏了。
她如今被皇帝的人养在郊外一个庄子上,虽说也衣食无忧,可与她从前的首辅夫人身份是天壤之别!从前她是首辅唯一的妻子,晏首辅不纳妾,他们俩就是燕京城里的绝美爱情,她走到哪里,别的贵妇人都要羡慕她嫁了个好夫君,慧眼识珠。
俗话说,郎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在这个时代,女子嫁得好就是最大的底气。
韩氏挑中了晏君乐,嫁给他之后,他青云直上,他们还有了三个孩子,谁不说她命好。
除了这些表面的东西之外,韩氏还有一个儿子晏恕,靠着自己在皇帝那里的好感成功塞到了宫里,成了皇太子,不知道多风光,日后前程不知道多好。
可如今,假的就是假的,东窗事发,她拥有过的一切都成了幻影。
韩氏如何甘心,如何愿意呢。
可不愿意有什么办法。
当她见枕边人派人来传消息,就知道自己必须是为了孩子牺牲的了。
谁想到,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被人救了,还带到了燕京郊外。
她也听说了,那个罪妇韩氏已然伏法。
也就是说,她原本的身份已经没了,而且就算死了也被燕京所有人记住了,那个晏君乐的妻子啊,是个恶毒至极的毒妇啊!而她如今,沦落成了皇帝养在外头的外室。
做人外室的滋味不好受,就算是做皇帝的外室,也不痛快。
她被关在了这里,根本出不去,皇帝派了人监控她,说是为了她着想,怕她被人看见。
可韩氏自己担心几个儿女担心的不行。
恕儿没了太子之位,肯定很是难过,阿知肯定也不好过,毕竟在外人眼中她是嫁过亲哥哥的,还有常平,和恕儿一样,都不能参加科举了。
韩氏的心为几个儿女煎熬。
更让她担心的是,不同于她,晏君乐为父亲,未必会对儿女们那么关心。
韩氏自认不算什么好人,可她对几个孩子真是慈母心肠的。
自从被皇帝用替身替换了,到了这庄子,她就只见过皇帝两次。
皇帝第一次来得匆忙,可也和她共叙旧情了。
第二次,他们就真的上塌了。
她看得出,皇帝其实挺满意现在的。
虽然恕儿走了,可她到底是留在皇帝身边了。
她也是个识时务的,看得出皇帝对她有欲望,于是便舍身伺候他了。
伺候完果然是不一样,皇帝看着韩氏越发顺眼了。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梦想可以成真,他真的拥有了韩氏了。
虽然一晌贪欢,却也十分满足。
韩氏于是趁机给皇帝上眼药:妾身也不知道,公主为何对妾身那么大的恶意。
其实妾身……皇帝却打断了她:朕想你和定蓟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是个好孩子,对朕也十分体贴。
你是朕最爱的女人,朕不希望你们有什么误会。
缃儿啊,你是个长辈,体谅体谅定蓟吧,总归是咱们亏待了她。
韩氏瞬间就僵住了。
之后也不敢再给诸葛盈上眼药了。
韩氏于是转而给晏恕说情:恕儿这辈子真的毁了么,再不能科举?陛下,您是看着恕儿长大的,您忍心看他堕落下去么?皇帝其实也心疼晏恕。
可他现在不愿意再听韩氏张口闭口都是晏恕这个别人和她的孩子了。
他想和她自己有孩子。
而且,他发现如今也挺好的。
他很满意现状。
韩氏身边再也没有旁人了,他也不用顾忌臣妻的身份,也不需要把她弄入宫。
他们在这个庄子上,只有彼此。
唯一的缺点是,他平时忙于朝政,不能经常来看她。
不过,没关系,缃儿善解人意,一定可以理解他的。
要是真给恕儿想了办法,韩氏必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依赖他了——不得不说,皇帝还是有几分机智的,女人多也算是把他磨炼出来了。
他一边给韩氏糊弄着画大饼,一边继续温存。
韩氏哪里看不出皇帝在画饼,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被困在这里,见不到儿女,见不到夫君,还得对救了自己一命的皇帝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她根本就不喜欢皇帝,而且皇帝还挺油腻的,之前吊着他还好,他现在一朝得了她,就变得越发奇怪起来。
虽然她也不喜欢晏君乐,可晏君乐好歹守身如玉,没有别的女人啊。
皇帝的后宫这么多女人,现在她韩缃比她们都不如,人家好歹是正经妃嫔,她就是个连妾都不如的外室!且说回皇帝这头。
有了韩氏,还给北翟扇了好大一个耳光,蓟州也能成功收回来,百年之后他在史书上一定是个英明之君。
皇帝头一次有了一些雄心壮志,甚至也找回了一些理智,啊之前那样让晏君乐的儿子当朕的太子实在是太亏了,还不如就这样呢。
好歹朕有自己的儿子的呀!朕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北翟那边递了消息说,还蓟州可以,但要五年之后还。
这在皇帝和几位重臣看来,那就是放那什么东西。
五年的时候,足够北翟做手脚了。
这不是明摆着要耍赖么?就算到时候真的还回来了一个蓟州,也不知道是个插了多少手脚的蓟州了。
而且,到时候还不还,还两说呢。
大安自己人斗起来尚且风云变幻,更别说现在一致对外,就连陛下最近都很有几分朝气模样。
因此大安这边的意见是,不行!当北翟使者听见大安臣子吹着胡子说:哎呀,还是你们北翟皇帝想要新城郡王也在我们这做客五年?小郡王乐不思蜀,可到时候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北翟使者:……可人家有人质,他们有什么办法?除非赶紧放弃新城郡王也就算了。
消息又传到了北翟。
这一次,耶律连城没有再犹豫,当机立断:就将蓟州还回去。
好在只是蓟州,不是幽州。
若是幽州,他是断然舍不得的。
早些将耶律提接回来也好。
他在大安待久了,也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折磨。
他耶律连城要的是一个和以前一样聪明英武的大孙子,可不是一个缺胳膊少腿、需要人养着的废物。
而且,北翟也学聪明了,真的按照大安所说的,扯了一层遮羞布。
北翟派人大张旗鼓地往燕京庆贺定蓟公主归来一事,并表示两国一向是友邦,愿意将蓟州送给定蓟公主,作为她的封地。
只要便宜到手里了,谁管北翟怎么说,至于是还还是送,无所谓!领土回到大安的怀抱就好了。
北翟此为,所有大安人都兴奋不已。
早朝之上,有臣子出列问皇帝为何北翟行事如此,皇帝便答说,是万罗殿的功劳,又将之后几番较量一一说明。
不管这封地给不给定蓟公主,大家都很高兴。
重臣们也很是高兴。
他们是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谈判的人,觉得这一次真是收获不小。
皇帝令人带着来庆贺的使者新城郡王耶律提,一道前往云州,那是两国的交界地带。
在那里,两国使者会签订盟约,表示两国再次不计前嫌,结为至交,然后耶律提顺利回家,大安正式接手了蓟州。
——当然,谁都知道就大安和北翟这样的关系,这种盟约没有任何保质期,随时就可以作废。
但是,到了大安手里头的领土,又是昭告天下的,若是北翟出尔反尔,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因此,这一次,是大安稳赚了。
使者顺利北上,蓟州即将到手,皇帝心里高兴地不得了,听说女儿诸葛盈来见她,也依然带着笑容:阿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阿爹前些时间给你送的吴道子的画,你可还喜欢?确实也是一介画圣。
皇帝用这些珍藏表达对女儿的关怀。
他上次就知道耶律提折戟,是因为跑去绑架定蓟公主。
他也关心女儿,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还送了礼物安慰女儿,觉得女儿真是受惊了。
他却不知道,女儿才是一切顺利的幕后推手。
诸葛盈微微一笑:多谢阿爹。
女儿喜欢得很。
她上前一步,只是,女儿近日听说了一件事,有些不明白,索性来找阿爹了。
皇帝仍未察觉到危机的到来,还是笑着:什么事不明白?诸葛盈眼神陡然一变,充满了哀伤、愤怒和不解:阿爹,您说过,伤害我的人都会遭到报应。
韩氏被判了枭首,女儿也以为噩梦到此结束了,可为什么,韩氏还好端端地活着?作者有话说:阿盈变脸的功夫,是和太上皇学的~宝子们,其实这篇文到现在这里,每天至少更新六千,时不时日万,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字了。
其实已经开始写权谋了,我时不时感到害怕,怕自己写不出女主的睿智聪明,怕读者觉得我写的权谋水,每天绞尽脑汁想情节,脑子紧绷。
权谋真的比一般小甜文让人头秃很多(以我头发举例)。
一有评论少了,就担心是不是写的不好TUT。
呜呜呜我一定尽平生之智,把它好好写的。
我生活中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可我希望女主是很聪明的,也希望大家喜欢阿盈。
我下本不写大女主了!想写小甜文放松嘿嘿。
◉ 66、VIP皇帝被女儿猝不及防的哀声质问吓得差点身子一抖。
他确实对这个女儿心虚得很。
虽然如今女儿是回来了, 可她从前确实被自己这个亲生父亲给抛弃了,而且他现在还包庇那个伤害她的人。
说到底,他也是主谋。
而且, 阿盈并不知道自己是主谋, 她只是听信了大理寺调查的结果,觉得韩氏是主谋, 以为她伏法了, 高兴还没多久,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韩氏还活着了。
所以, 她立刻就来找自己这个阿爹质问了。
皇帝并不是生气女儿, 只是感到心虚。
尤其是女儿眼里包着眼泪, 那委屈和愤怒的模样。
委屈是会感染人的。
就连皇帝, 此时也体会到女儿的委屈了。
皇帝实在是为难,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听阿爹说……诸葛盈却直冲冲地打断了他:父皇,您不必解释。
韩氏的的确确活的好好的,您还时不时去见她,是不是!皇帝一听女儿连阿爹都不喊了, 张口闭口就是父皇,好不容易得了个贴心闺女的快乐又失去了。
他顿时觉得有些难受起来,你听父皇说,她虽说活着, 可也碍不着你什么了。
朕保证,她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诸葛盈:???和稀泥你倒是一把好手啊!什么叫她碍不着我什么,宫里这么多女人你还嫌不够么, 她敢保证, 若是将皇帝养了韩氏在外头的消息一捅出去, 必然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女人们肯定不甘心,会让父兄、家族去害死韩氏。
当然,诸葛盈现在另有目的,就不能让那些后妃做她的推手了。
那她欠我的呢,谁来还?还不等皇帝想出个对策来安抚暴怒的女儿,诸葛盈就自己泪流满面了,眼神里都是愤怒、颓丧:从前我被人换了,韩氏于我来说就是仇人,我在她膝下时常挨了打骂,她对我,比对另外两个儿女要差得多!这些我也就算了,谁让我托生到她肚子里呢!可后来真相大白,她根本不是我亲娘,我亲娘甚至都不知道我被换了。
她的孩子在宫里头好端端地当着太子,现在连她都能死里逃生。
您是我的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重要么?!诸葛盈拿出了现代电视剧里原配女儿质问亲爹小三的架势来,演技属实一流。
皇帝被女儿这一连串的质问,先是一恼,后面看她眼泪簌簌落下,也心疼起来。
到底是从来没养过在身边,他亏欠许多。
而且,诸葛盈的话也将他从前在心里自动给韩氏美化的滤镜给打破了。
他曾经觉得,阿盈就算是过得不太好,那也一定是晏君乐那老匹夫干的好事,绝对不会是心地善良的缃儿有意为难他的女儿。
毕竟,朕这么宠爱她的儿子,她一定会将心比心,也这么疼爱自己的女儿。
可阿盈说了,缃儿对她自己的两个孩子,比对她要好得多!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显然是怨念深重,才会脱口而出这么多话来。
还有,由于皇帝最近离晏恕远了很多,对他也没有从前的那层滤镜了,他本就是为了韩缃才对恕儿那么好的,可现在理智回归了一些,觉得晏恕再怎样也是缃儿和晏君乐的孩子。
不值当他对他那么好。
既然已经得到了缃儿,那恕儿就不算什么了。
从前是拿他来爱屋及乌,也是做给韩缃看,现在不用了,他自己就能对韩缃好。
于是这么一看从前,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的乖女儿,在晏君乐家里受苦受罪的,他的好儿子,反而在朕这里得了大便宜。
皇帝的内疚之心越发浓重。
他有些想拍一拍诸葛盈的肩膀,让她不要那么难过了。
可见她眼神依然倔强,他做下的事又无可抵赖,又绝对不可能让步,韩氏他是一定要留下的。
这便是个两难了。
外室和女儿之间有矛盾,怎么破?这事是阿爹对不住你。
阿爹与那韩氏,年少有些情谊。
皇帝背着诸葛盈,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大方许下了承诺,阿爹欠你的,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阿爹都答应你。
诸葛盈没有马上变脸,而是依然有些哀伤地看着皇帝:阿爹,你喜欢韩氏,那我阿娘……皇帝心道,害,还是个小孩子思维呢。
就知道操心爹娘感情的。
他安慰道:你就当是朕的后宫又多了一人。
你阿娘仍然是皇后,在宫里地位最高。
而且陆皇后膝下没有儿子,只有阿盈一个女儿了,他也对她没那么防备,甚至越看越顺眼了。
陆皇后掌管后宫多年,没出过岔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皇帝也看在眼里。
当然,他也知道他的皇后和他一样,心里有旁人,他虽然也有些介意,但由于自己干的事更过分,也就不提了。
反正他给她尊荣,二人早就多年不同塌了。
就连初一十五在长央宫过夜,皇帝与她也是一人一张塌。
好好想一想,想要些什么。
皇帝端的是大言不惭。
当然,作为富有四海的天子,他的确说得出这种大话。
而且他是真心实意要给,可不是要画饼的。
在他看来,女儿是个娇娇女,最多就是要一些稀世珍宝,对了,女儿学问做得好,或许也想要一些珍贵的藏本。
这些皇帝也都有一些。
吴道子的画上次给了女儿,这次还有书圣的字帖可以给呢。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儿琢磨要什么,觉得她的小圆脸可可爱爱的,不愧是自己的女儿,长得真好!唉,朕上次在琼林宴看重的几个年轻人,阿盈怎么就没有看对眼的呢。
不然此时都可以给她找个好夫婿了。
皇帝正想着,常希来报:陛下,万罗殿大统领请见。
皇帝有些惊讶。
万罗殿仿佛独立于朝堂体系,皇帝所知也不多,父皇说是太宗时期留下的人马,选拔人才都有自己的路子,不必他担心。
只有大统领的身份,皇帝是知晓的。
常侯救过皇帝的命,皇帝对他也心有感激。
常侯背地里还做着大统领的活计,他也知道他不容易了,一把年纪了还打两份工。
当然,常侯手里有人,也都是为他卖命,虽然那些人不掌握在皇帝手里,但他还懒得操心呢。
平日里皇帝和常侯朝堂上见了,二人也不怎么带出来。
常侯作为万罗殿大统领的身份入宫请见,这可只发生过两次。
皇帝赶紧让人请他进来,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过了一会见女儿还在这里,觉得她一个小公主不适合听这些,就哄她道:乖阿盈,你待会再过来好不好?父皇有事与朝臣商量呢。
他是自觉有愧,今日才这么好说话。
可一身黑衣黑甲、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还戴着面具的常侯已经进来了。
他立刻道:陛下,此事与定蓟公主有关。
还请公主留下。
?皇帝都有些愣住了,与阿盈有何关系?诸葛盈看着严封紧密的大统领,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大统领身份要紧,他又要进宫,宫里人多嘴杂的,他只能将自己包成这个样子。
好在她想起了常侯爷爷此次是为了她才入宫,没有没良心地笑出来。
常侯道:此次万罗殿能够发现新城郡王踪迹,布下罗网抓她,离不开倾北部的全力相助。
尤其是倾北部统领,提前从往来消息中抓住线索。
这位倾北部统领是何人?皇帝也是用人之人,知道论功行赏的道理。
想来这位倾北部统领也很受常侯的信任,这才亲自入宫为下属讨赏。
这对常侯而言,可不多见啊。
朕要大大赏他!常侯果然十分满意,露出了一个笑容:臣先替他多谢陛下。
不过,这位统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皇帝左看右看,排除掉自己的宝贝女儿,那就只剩下常侯了,他顿时惊为天人:常侯啊,你也太不辞辛劳了吧,一个人干三份活啊这是。
他还当常侯既干了大统领的活,又兼管了倾北部的活。
常侯:……说起来也是心酸,诸葛盈没来之前,原先的倾北部统领出事死了,他一个人顶两个人用,确实兼管了一年之久。
不过,皇帝也真傻,自己都说了,替他谢过陛下了。
难道自己还要代替自己么?诸葛盈也是颇为无语:……她这么大个人呢,他怎么就看不见?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直男癌。
常侯索性挑明:陛下,臣并非说自己。
倾北部统领,是定蓟公主。
皇帝:???他想过万罗殿里的构造,最底下的暗探们,自然是男女都有,可以能做到几个统领的身份,必然是男人,而且是异常聪明能干的男人。
他的女儿,不是个娇娇女么,什么时候成了统领了?他不由看向诸葛盈,女儿还是那个女儿,长得漂漂亮亮的女儿。
他有些不悦了:常侯莫不是再与朕开玩笑吧?常侯硬着头皮:臣不敢。
定蓟公主天资聪颖,眼光不凡,入了万罗殿已一月有余,立下功劳不少。
作为倾北部统领,除却此次擒获北翟新城郡王、挖出燕京的一个乌雀阁据点外,还立下过别的功劳。
臣已经写好奏本,请陛下一阅。
他将奏本递给常希。
常希将奏本递给皇帝,自己心里也是火热火热的,公主殿下居然这么厉害!他之前就投了皇后娘娘,如今看来,娘娘和公主的野心不小,她们是奔着陛下的龙椅去的!他人微言轻,可能帮公主的时候一定要帮她们来赎罪!皇帝看了奏本,顿时瞳孔一缩。
乖乖,他的宝贝定蓟还真的干出了不少实绩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若是按照论功行赏的习惯,诸葛盈还真的得多赏点才行。
当然,北翟那边说蓟州是送给定蓟公主的,那是属于诸葛盈的,却不是属于倾北部统领的。
倾北部统领能得到的,应该是额外的奖赏。
皇帝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他的乖女儿哦,怎么就去掺和了这些朝政的东西,你争我夺的、很是复杂的!对了,刚才常侯那老头说了,阿盈是一个多月之前入的万罗殿,那时候她才回归没多久,父皇也还没走。
是了,必然是父皇给阿盈背书,让她入的万罗殿。
父皇为何如此呢?难道他也觉得阿盈可堪大用?可一个女子,再是聪明能干最后不也只能嫁人生子么?就如妹妹康乐长公主一样,阿盈也是嫡公主,日后也是一样的。
为何父皇有了这样的安排?皇帝一边想着,一边就劝诸葛盈道:阿盈何必这样辛苦?万罗殿每日事务繁杂,你又是个姑娘,整日里享受就是了。
你之前爱读书,每日去崇文书院上学的事,阿爹不拦你,可如今,还过上了这样辛苦的日子。
一看就知道诸葛盈不是进去玩玩的,而是真的做了成绩出来。
她白日里上学,想必就是晚上上值了。
这对一个公主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过分操劳么?皇帝实在是不忍心。
诸葛盈却道:父皇,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您方才不是说答应我一件事么,请您恩准让女儿入朝参政吧。
皇帝:!!!他没想到,女儿还有这样的宏图大志。
她为了什么呢,这样汲汲营营的生活,对一个小娘子来说,又有什么好的呢。
她又不是没有家世,要靠自己往上爬的。
她是全天下身份最高的小娘子了,生父是皇帝,生母是皇后,谁都欺压不过她。
他顿时沉下脸:阿盈!常侯见这对父女似乎有话要谈,反正他该说的也都说了,此时还补充了一下:陛下,并非臣偏爱自己的属下,可定蓟公主确实聪明机敏,十分能干,陛下即便不允许殿下参政,也得让她重回臣的万罗殿来。
臣说句话,殿下这样的天资,何止百里挑一,万里挑一都不止。
陛下若因男女便有所偏狭,实在不必。
臣话已至此,先告退了。
常侯说完就溜,却不知道这番话在皇帝听来宛若惊涛骇浪。
他的女儿,原来已经这么厉害了么?他不禁想起了尚同和尚给她们测算的时候,当时尚同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就说沈文汐和诸葛盈一个拨云见月,一个柳絮之才。
现在看来,那柳絮之才是说沈文汐,拨云见月的是自己的女儿诸葛盈。
常侯劝自己别因为男女之别,就看轻了女儿的本领。
可皇帝脑子里的那根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转过来的。
没有外人了,皇帝也直接问诸葛盈:你为何要参政?他拧着眉头,又做了多年皇帝,乍一看还挺吓人。
可诸葛盈连太上皇冷着脸都不怕,更别提皇帝这个在皇帝资格上远远不如祖父的人。
她早就准备好台词了,如今正好用上:父皇,您让我把您当做阿爹,和寻常人家差不多,可实际上您是皇帝,您喜欢韩氏,便纵容这个害了我的女人仍活于世上。
若您是我的阿爹,必然会想一想我。
可您只想着她,所以您是我父皇,并非我阿爹。
她直言不讳,将皇帝的那层遮羞布完全撕扯下来。
皇帝的自尊心、作为人父的底线,都没了个干净。
尤其是被女儿说到叫阿爹这件事,确实是皇帝之前某一次让诸葛盈这么叫的,说是亲切,不必讲究那些规矩。
可是皇帝回报给她什么了呢。
他出于私心、由于私情,将韩氏保住了性命。
还有晏首辅,也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有官做。
皇帝对自己的女儿,难道不是亏欠很多么。
诸葛盈继续说:女儿的确有一些小聪明,日后也想护着我阿娘。
阿娘不容易,嫁给您多年,却只有我一个孩子,之前还养了别人的儿子十多年。
她年纪也大了,想必也不能给我添个弟弟妹妹,只能依靠我。
我既然有这个本事,父皇为何不让我一试呢?诸葛盈坚定地看向皇帝,我所求不多,不过是有些权力护着我们母女就够了。
她当然也知道皇帝心里的隐忧,嘴上还说道:若女儿有幸能站稳,日后不管是二弟还是三弟继位,只要是阿爹选中的继承人,我都愿意全力辅佐。
在皇帝这里,诸葛盈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辅佐皇弟的公主。
她这么聪明,她不吝于展示出来,她是有野心,可她只是为了保护母亲,她有什么错呢。
她最终目标也最多是个摄政公主,所以父皇完全不用担心她。
她没有更多的心思了。
她说的明明白白,只看父皇愿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了。
皇帝冷冷地看着这个有野心的女儿,想说她几句,却不知道怎么说。
她说的有理有据,甚至还有一个常侯为她撑腰,虽然常侯是不要紧,可这个女儿的确有用,能用。
她确实聪明,如果不是的话,也不能入万罗殿不久,就立下此大功,甚至为朝廷收回了蓟州。
皇帝艰难地开口:你是如何知道新城郡王来燕京是对你下手的?之前他们都只顾着和北翟谈条件,反正万罗殿已经把人抓到了,至于是如何布网的,可以暂不考虑。
诸葛盈将自己收到的消息、自己如何从中分析出来、如何布网的,一一说了。
说完,还用自己的一双大眼睛望着皇帝。
皇帝有些不自在,可想到确实愧对女儿,史上也不是没有过摄政公主,确实有些动摇。
他摆摆手,让诸葛盈先回去:万罗殿的事应是父皇安排你的吧,你继续好好做着。
至于入朝一事,你容父皇多想想。
诸葛盈对他笑了笑:是。
多谢父皇。
去他的狗阿爹!好在有太上皇,不然这狗币皇帝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她算账呢。
这个狗爹,没有心的!定蓟公主走了之后,皇帝在殿内站了许久。
一方面,他的确不想让女儿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行,一则觉得女人不配,二则觉得女儿会很辛苦,女儿嘛,好好锦衣玉食就够了。
可另一方面,他又对不起女儿,尤其是他心虚了。
韩氏的事,被女儿发现了。
他做错了一件事,就忍不住想在另一件事上有所补偿。
可闺女什么都不要,就要入朝参政的资格。
皇帝叹了口气,问常希:方才你也听着了,她一个公主,怎么有这么大的志向。
朕想补偿她,她却不肯要别的。
真是倔死了!常希听陛下如此说,心道,机会来了。
陛下,公主所言,虽说与其他人家女儿有差别,可到底是公主。
正所谓,虎父无犬女。
陛下英明神武,才能生出这样聪明能干的女儿来。
常希这么一捧,皇帝心里头立刻就舒服多了。
他喜欢听人夸自己,更别提诸葛盈这公主真是太争气了。
可她要权力,朕实在是怕她操劳啊。
常希心里翻了个白眼,陛下,公主既然没有别的需求,那您依了她也无不可。
说来,其他两位皇子都是从小在陛下身边长大的,唯有公主,靠着自己一个人,如今也不过求个自保而已。
奴才是跟着您长大的,看着实在心疼。
常希一个外人尚且心疼,更别说是罪魁祸首的皇帝了。
他的心里越发动摇,决定将几位重臣先请过来,问问他们的意见。
这几位重臣,包括靖远伯、英国公、吏部尚书王之庭、如今的内阁首辅从前的次辅周霜、大理寺卿刘煜、户部尚书朱不悔、都察院左都御史满晖。
若是从前呢,还得再添上首辅晏君乐。
可他如今被降职,便没有资格参与到其中了。
几位重臣听说了这件事,加上有万罗殿大统领上的奏本为证,都知道皇帝不是开玩笑的。
定蓟公主真的靠着自己,拿下了新城郡王,最后给朝廷弄来了蓟州。
他们甚至都怀疑,那个给北翟出的庆贺定蓟公主的损招,都是公主想出来的。
这么一说,公主着实聪明的很啊!这些人里边,靖远伯与定蓟公主有亲,自然不能为她说话,反而要避嫌。
英国公则是因为女儿与定蓟公主曾经同盟过,女儿沈文汐对公主的评价很高,如今在书院也有了很多变化。
沈文汐回家来,与父亲说,只怕定蓟公主有图谋帝位之心。
英国公一点也不惊讶,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他心道,与其让个皇子登基,又来打我闺女的主意,还不如就公主登基呢。
公主还与我女儿关系好。
此次皇帝说,公主立下大功,自己不知道要不要赏她一个入朝参政的资格,英国公立刻就心思转开了。
入朝参政好哇,先打开局面嘛!尤其是公主不仅有野心,还有能力,为什么不可以呢!陛下,论理说有功就有赏,难道因为公主是公主,就可以不赏她了吗?如今公主该赏,并非因为她是帝女,而是因为她是万罗殿统领,立下了功劳。
朱不悔则是个传统文人,非常不喜欢女子做出僭越之事,一听说公主要权,他立刻就反对道:公主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宫中,到了年纪就待嫁,若是人人都如公主这般,岂不是个个都要当家做主,如此一来,夫为妻纲、父为女纲又何在?臣说句难听的,公主殿下这般,实在太不像话。
娘娘真该好好教教她。
皇帝:???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想女儿入朝,可这个朱不悔,你是出门前没有漱口么,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朕的女儿哪里得罪你了?知道自己说的难听,就别再说了。
还敢说朕的女儿没有教养,朕可去你大爷的吧!刘煜也十分不满意这个朱不悔,朱大人未免太不尊重公主了。
且不说公主的身份,她在收复蓟州这件事上,的确立下大功。
这是我们都有眼睛看见的。
就不说入朝的事,公主难道不应该被夸奖,反而要被朱大人这样的讥讽么?刘煜在大理寺上值,每日里接触的都是案子,他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只信实打实的证据。
如今证据就是,公主立功了,所以公主值得被封赏。
而且上次他见着了公主,公主的确很是聪明,又曾经被晏家欺负,她如果入朝了,也能争口气了。
朱不悔:刘大人,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他心道,夏虫不可语冰,又看向满晖:满大人,您是最重规矩的人,您怎么说?满晖斟酌一二,他倒没有朱不悔那样直男癌,见不得女子有任何冒头的迹象,只是他也有自己的担忧:公主有功自然当赏。
可陛下的两位皇子尚且没有入朝,先让公主入朝了,是否不甚妥当?满晖不知道,他这么开了个头,话题就从要不要让公主入朝变成了是不是让公主和两个皇子一起入朝了。
皇帝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王之庭和周霜。
王之庭是个老好人,谁说话都要帮一把,可实际上是个清介之臣,皇帝心里也很看重他。
王之庭见陛下眼神示意,他也站了出来:以臣之见,收复蓟州是何等大事,于我大安是再好不过的事。
既然如此,便不必计较做成这桩事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万罗殿有功,可在座诸公也有功劳,在与北翟谈判过程中,诸公也献计献策。
众人心道,就知道是这样,这个哪哪都不得罪的不倒翁!王之庭又道:至于陛下所说要不要封赏公主入朝参政的权力,微臣以为,并非不可。
但陛下膝下二子一女,应该一同入朝历练,才是陛下做人父顾虑周全了。
王之庭心里的确喜欢公主,也承认公主有能力。
但他此时并没有想到要让公主做女帝,他甚至觉得公主没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他希望给公主多点依仗,日后她也能护住皇后娘娘。
王之庭与先靖远侯私底下是至交,因此对先靖远侯的外孙女,此时也多说了句好话。
好,现在变成二子一女了。
公主跟两个皇子一道入朝。
朱不悔简直要气死,他赶紧示意周霜:首辅大人如何说?周霜笑了笑,才道:诸公所言,各有道理。
端看陛下如何抉择了。
可臣也想提醒陛下一句,公主今年年方十五,只怕再过两年便要嫁人。
若她入朝参政,来日嫁人了可怎么好。
朱不悔心满意足。
这周大人看似什么也没说,可实则什么都说了。
就是嘛,女人家家的,再怎么聪明不还是得嫁人。
靖远伯要不是涵养好,现在就想将朱不悔和周霜二人打包在一起,丢进东湖去!这些个人,尽顾着自己蝇营狗苟的心思!还有陈腐旧见!周霜却没想到,他的这一番话,不仅没有劝退皇帝,反而给了他信心。
同一句话进了不同人的耳朵里,可以产生奇妙的反应。
至少在皇帝看来,对啊,阿盈最多再玩个两年,过了瘾,也就不想玩了。
等到她嫁人,便功成身退,岂不是很好么。
这两年,她的智慧也可以为大安继续添砖加瓦。
好,就这么定了!想清楚的皇帝终于开口了:定蓟有功,朕便赏她入朝参政的资格,也不止是她,连同另外两个皇子一起入朝历练。
靖远伯本来觉得亏大了,外甥女汲汲营营,那么辛苦,立下了汗马功劳,居然只是入朝参政,而且还要带着两个拖油瓶一起。
二皇子和三皇子分明并没有怎么努力,却也能有资格。
就因为阿盈是女儿身,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可他转念一想,朝中如朱不悔、周霜这样的迂腐文人多的是,若是单单阿盈入朝,只怕会被人嘲讽、大力反对,最后不能弄成,反而是三个人一起,引起了更多热议,还可以少些非议。
毕竟在其他人看来,只有皇子才有资格夺嫡,如今太子没了,自然多的是臣子打从龙之功的心思,人心浮动之下,就有人投奔两个皇子。
阿盈也就能顺利入朝了。
当然,都入朝参政了,自然是不可能再被收回去的。
用阿盈的话说就是,要我来容易,要我走,没门!陛下都发话了,众人不好再说。
翌日便是腊月二十九了,金銮殿会举行今年的最后一次朝会。
在朝会结束后,皇帝回到宣政殿,便会彻底封笔、封玺,表示不再用朱笔批阅奏折。
臣子们可以继续上,但他今年封笔了。
等到过完年假,再重新开启。
皇帝也是真的鸡贼,他料定朝中必有许多人反对这事,于是特意选了今日来说。
皇帝抛出了要让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入朝参政的消息后,便让朝臣们自发议论。
议论的人自然很多,也是大多不同意公主参政的,不过皇帝很快就说,让臣子们将意见写成奏折呈上来。
下次朝会再议。
嗯……今年没有下一次朝会了。
皇帝亲自封好玉玺,心情好的很,决定去和女儿邀个功。
作者有话说:阿盈马上要过河拆桥了。
◉ 67、VIP皇帝高高兴兴地准备去见女儿。
如果诸葛盈知道她父皇在自鸣得意, 她就会告诉他,不是你聪明,而是我聪明。
她早就算准了昨日是腊月二十八, 今年的腊月是小月, 只有二十九,没有三十。
因此今日就是今年最后一日上朝。
她特意算好了时间, 昨日去找父皇揭穿他和韩氏的奸情, 又让常侯给她助攻。
可谓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皇帝也不是傻子,他当然也会利用好这个时间。
让朝臣们想反对也没有办法了。
用年假十天来缓冲,等过完年回来, 又有新的事情发生, 她的这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到时候木已成舟。
皇帝之前是不同意, 如今同意了, 那是一定要把事情办成的,也好在女儿面前讨个好脸。
他也内疚心虚,仍想得到女儿的原谅和濡慕呢。
长央宫。
诸葛盈此时就窝在她阿娘这里,和她阿娘说话呢。
陆皇后真是一个好阿娘,不管诸葛盈要怎么做, 她都全力支持她。
她还帮她挖出了皇帝和韩氏的黑料。
说句实在的,她恨韩氏,但她有克制力,先利用这件事让皇帝愧疚, 达成自己的目的。
事后再和韩氏算账。
等等,她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个好主意。
陆皇后的消息灵通, 此时就对着女儿道:朝臣们多有意见, 可你父皇很会推, 说下次再议,就下朝了。
可是今日就是腊月二十九,只要封笔封玺,就算递上来的奏折再多,也不会再批阅了。
诸葛盈心道,皇帝在这件事上,倒还有些聪明劲。
不愧是能干出换孩子事的人来。
等等,别提那件事了,晦气!没多久,皇帝来了长央宫,一见到诸葛盈就笑道:阿盈,父皇今日已经当朝宣布了,等过完年你就可以入朝参政了。
他是一副邀功的样子。
诸葛盈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似的,立刻高兴不已:父皇!她行了行礼,喜不自禁:女儿多谢父皇。
皇帝对她这副模样很是受用。
他帮别人办了事,别人做出感激感动的样子,才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陆皇后却问道:怎么回事,你们父女俩密谋什么?诸葛盈兴致勃勃道:阿娘,我马上要入朝参政了。
阿爹有眼光,知道我聪明!陆皇后有些嗔怪地看向她,又对皇帝道:陛下也真是的,阿盈不过是一点小聪明,如何能入朝参政?那岂不是闹笑话了。
诸葛盈还没说话,皇帝已经自动开始为她辩解:皇后这是说的哪里话。
我们阿盈聪明着呢。
陆皇后仍在絮絮叨叨着:女孩子家家的,何必做那些?皇帝:诶嘿,这些话似乎有些耳熟,似乎是我一开始拿来劝阿盈的。
可现在他已经想通了,既然想通了,那就是与女儿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绝对不能因为皇后的不同意就戛然而止。
皇帝甚至在心里还升起了一种隐秘的快乐:先头看她们娘儿俩感情好得不像话,现在也该轮到我们父女俩了吧。
皇后根本不懂咱们爷儿俩想要权力的心思!皇后不必再说了。
我看阿盈挺厉害的,你是不知道,这次能收回蓟州,也有阿盈的功劳呢。
皇帝将女儿的功绩反反复复地说给皇后听,意图让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厉害,她又有多么的不慧眼识珠。
陆皇后听了,也有些动容,最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拉着诸葛盈的手道:你要好好听你父皇的话。
哎呀,娶了皇后这么多年,总是见她从容模样,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和孩子说话,顿时也有些新奇,觉得自己终于也是被皇后正眼相看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其实皇后不仅心里没有他,还觉得他比不上他哥宣明太子和裴初骤他们。
他们早在成婚之前就认识了。
那时候皇帝就是个闲王,宣明太子身边有两个朋友,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知己。
皇帝知道他们才是一个层次的人。
但最后如何,还不是自己得到了皇位。
你母后说的不错。
阿爹会看着你的。
皇帝心里受用极了,痛快地出了长央宫。
他走之后,陆皇后和诸葛盈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陆皇后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可是皇帝太好骗了,她越是说阿盈不好,他就越是为阿盈说话。
看来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了,至少不管之后群臣如何反对,皇帝都会死脑筋地坚持让女儿参政。
为了女儿,陆皇后不介意唱这个黑脸。
诸葛盈也是头一次和阿娘打这种配合。
她真是越来越喜欢阿娘了,同时也越来越讨厌阿爹。
阿爹不仅自私,而且还不聪明。
真就如果不是宣明太子死了,皇位无论如何都轮不上皇帝的。
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宣明太子留下了孩子的话,祖父没准直接传位皇孙,都不会考虑小儿子的。
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过几日,她也要去见祖父一面,顺便给皇帝告上一状。
也别说他已经从参政这件事上补偿了诸葛盈了,这算什么补偿。
皇帝出了长央宫,回了宣政殿,果不其然,才两个时辰,他的案桌上就堆满了来自群臣的奏折。
皇帝的眉头顿时就皱巴巴的,毕竟现在在他看来,女儿和自己是站在一边的,那些人反对他女儿,是不是就是瞧不起他这个当爹的,是不是有心要他在女儿面前没脸!他都已经在闺女面前夸下海口了!这都是什么人啊。
皇帝拧着眉,打开第一本奏折。
首先就是一个文臣写的,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总而言之就是,皇子参政,可以,公主参政,不行。
他甚至还默默关心了皇帝的身体,劝陛下不要过于偏爱女儿,毕竟皇帝还年轻,如果能生的话,说不定还能生出更多的皇子来。
皇帝气得想摔奏折,这都什么东西?朕的身体也要你来操心?!你是朕的爹还是朕的娘?!又打开一本奏折,这一本要聪明得多,说公主马上要嫁了,也参政不了多久,何必如此。
与昨日周霜说的差不多。
皇帝哼了一声,没去搭理。
皇帝也就是随手翻一翻,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了。
他正打算去舒妃那坐一坐,就见常希进来:陛下,户部尚书朱大人和礼部尚书孔大人来了。
皇帝顿时心里拉响了警报。
又是那个出门没漱口的朱不悔!还有孔大人,那个老孔,整日里说些陈词滥调也就算了,敢来说朕女儿半句不好,朕和你没完!朱不悔和孔漫一同入了宣政殿。
果然,寒暄过后,就是开门见山。
朱不悔这次找了队友,知道让队友先冲锋,眼神示意一下孔漫。
孔漫就自己勇敢冲了:陛下。
恕臣直言,公主殿下便该宜家宜室,日后才能有好的夫家。
陛下您身为公主的父亲,更应该教育好她,不能纵容公主胡作非为。
皇帝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孔漫已经注意到了,但他依然头铁,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是礼部尚书,此事是臣的分内职责。
公主身为女子,岂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入朝参政,这岂不是说她与其他两位皇子无异么?公主养在宫外,规矩不好也正常,可陛下您不能出于爱女之心就宽纵了去啊。
孔漫自以为苦口婆心,可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
这个姓孔的,上来就说朕的女儿不宜室宜家,怎么你的姑娘很宜室宜家么?又说朕这个做爹的只会纵容女儿,哦哟,你孔漫一把年纪了还纳一个十几岁的美妾,你就是好爹了不成?还有,说朕的公主与其他两个儿子无异。
皇帝开口了:孔卿,有几件事朕得与你说清楚。
首先,若非定蓟公主此次立功,两位皇子都还没到年龄,朕并未打算让他们入朝。
从这点上来说,他们都是沾了姐姐的光。
其次,你是礼部尚书,不是朕的管家,不要一天到晚盯着朕的女儿如何如何,她到底做了什么,值当你们这般群起而攻之?皇帝真的越想越为女儿心痛,她不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娘子么,只是有点聪明才智,想做出更大的成绩而已,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针对她?最后,公主养在宫外,是有人作孽,与公主本身没有关系。
公主的品行,太上皇和朕都认可,你信口造谣公主规矩不好,该当何罪?皇帝本就对女儿内疚得不行,别人还张口闭口都是她养在宫外规矩不好,字字句句都化作无形的箭矢往皇帝身上戳。
归根结底,他才是那个害了女儿不是从小养在宫里的人。
如今这些人攻讦她,找不到别的理由,便说她没规没矩,说她养在宫外。
如果他都不能护住女儿,那他拿什么来补偿她?皇帝一通输出,孔漫瑟瑟发抖。
关键是人家皇帝还说的有理有据的,孔漫于是只能大着胆子道:陛下,今日公主参政了,日后公主们都要参政可如何是好?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诸葛晟宠女儿,愿意为她破例,万一日后还有公主跟着有样学样的,怎么办?皇帝没把这档子事放在心上:能如定蓟公主一般,凭一己之力收复了蓟州的公主,又能有几个?他脸上不乏与有荣焉的骄傲,这样的功劳,别说是公主了,就连皇子,能做到的也寥寥无几。
皇帝自己在做皇子的时候都做不到。
等等,皇帝忽然觉得女儿还真的挺能干的,特别争气,特别给他这个父皇长脸!这话一出,孔漫就把嘴巴闭上了。
的确,这倒是实打实的。
他再有心反驳,也无力反驳了。
没用的东西!朱不悔在心里痛骂了一次孔漫,也笑着站了出来:陛下可有想过此事对于士林而言,是个什么样的冲击?皇帝眯了眯眼,士林又如何,能用的臣子那么多,你们不干就滚蛋!整日里发表那么多陈词滥调的,有什么用!他还是祭出刚才的言论:朱大人,你说的那些士林,他们吟词作曲,能将蓟州收回来么?能么?朱不悔:……好一个皇帝,看样子是铁了心了。
最可恶的是,就连其他重臣们也态度暧昧。
昨日除了靖远伯那个必然偏心眼的人之外,周首辅在发言一次之后就不再发话,王之庭、满晖都赞同公主与皇子一起历练,英国公和刘煜则大为赞同,觉得公主立功理所应当。
朱不悔不敢再劝了,生怕激发出陛下的逆反心理,到时候直接给公主封个摄政公主当当,那就真的要国之不国了。
二人偃旗息鼓,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皇帝自觉打了一场胜仗。
好哇,好哇!越想越觉得朕的女儿厉害!只有朕这样的父亲,才生的出她这样聪明的女儿啊。
皇帝一锤定音,打算借着过年来个拖字诀,到时候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
如此虽说并未尘埃落定,但也有了不少风声。
不仅是前朝,就连后宫也都听说了此事。
二皇子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他心道:天助我也!正想着没办法上朝,现在机会就来了。
看来父皇真是很看重他们啊,不仅在上次琼林宴带着他们出场,现在又准许他们入朝。
想来父皇对他们有期望。
不是自己,就是三弟了!当然,二皇子也听说了阿姐以身做饵,将北翟的新城郡王抓获,换回了蓟州一事。
只是他听说的版本里并不包括阿姐加入了万罗殿。
他以为就是新城郡王想抓阿姐,被阿姐的人反制了。
这只能说明阿姐聪明。
但聪明人多了去了,朝中的聪明人也不少。
总而言之,如今关于北翟和大安的这件事,一共有三个版本。
对几位参与了讨论的朝中重臣而言,他们都知道真相,就是定蓟公主是万罗殿倾北部统领,她凭一己之力处理北翟信息,每日里都很辛苦,而且还发现了新城郡王的踪迹和目的,请君入瓮,一举拿下,顺便围剿了几个乌雀阁在燕京的据点。
不仅如此,定蓟公主还贴心地给出了北翟一个送定蓟公主一个蓟州的方案,让北翟有了遮羞布。
对其他臣子和燕京收到消息的贵族而言,他们听到的版本则是,新城郡王想抓公主,公主却反制了新城郡王,交给了父皇,大安以他为人质,和北翟谈判拿下了蓟州。
这一个版本虽然消息不全,但也突出了公主的功劳。
只是仍要将公主在万罗殿中的身份保密而已。
本来这就是秘密,大统领的身份至今只有陛下一人知晓。
下属的倾北部统领身份,也不应该泄露出去。
重臣们虽说各有各的心思,但在一致对外这件事上却绝不含糊。
至少没有想要卖国的。
这个版本虽说给诸葛盈也带来了一些麻烦,其他臣子并不知道公主还有更多的功劳,但是也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她。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的版本则是,北翟与大安结为友邦,北翟良心发作,决定将窃取的蓟州归还给大安。
这不,还将他们的新城郡王派过来说了,说是庆贺定蓟公主回归。
百姓们,哪有不愿意自己国家强盛的。
这个版本让他们读定蓟公主都充满了好感,毕竟是为了她回来,才送来的。
也不管北翟是不是借这个名头,总而言之,与公主有关。
他们就喜欢公主。
诸葛盈无意中又收揽了一拨不多不少的民心。
二皇子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他来说,阿姐再如何到底是个女流之辈,不入他的眼。
他只需要提防三皇子就够了,要看这家伙到底是真的憨批还是假的憨批。
三皇子虽然看起来挺傻的,但人家有一个得力的母家。
郦嫔的亲兄长,郦大人,如今是吏部侍郎,关键是他还年纪轻,三四十岁,年富力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入内阁了。
而且三皇子还和他舅舅的女儿,也就是他带的母家表妹从小青梅竹马,二人很是玩得来,很可能亲上加亲,到时候郦大人也会更加关照他。
好家伙,这么说,之前那个假太子,当时他有个首辅亲爹在帮忙,还有个靖远伯舅舅帮忙,三皇子也有吏部侍郎舅舅帮忙。
只有自己,母妃是个宫人,舅家还远在不知道哪个小县城过活。
数他最惨。
二皇子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发展出自己的势力来。
不能让那个贪吃贪玩的三弟把他给比下去!贪吃贪玩的三皇子听到自己过完年就要上朝的消息,险些没厥过去。
他是万万没想到,人在家中坐,活从天上来。
上头两个哥哥姐姐神仙打架,别牵扯到他头上啊。
他哭丧着脸,和郦嫔道:母妃啊,杀了我吧母妃!到底是谁出的主意,为什么要拉上我啊!郦嫔也是哭笑不得。
她虽然没有指望儿子登上高位,可儿子也太咸鱼了吧。
她有心劝道:儿啊,就算你以后做个闲王,至少得封个亲王吧。
你若是什么也不干,日后怎么办?现在还是亲爹在呢。
亲爹在自然是最好的。
皇帝对他们娘儿俩不算十分好,可也不差。
若是以后二皇子上位了,对儿子不好怎么办。
哥哥哪有亲爹好啊。
三皇子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很难接受啊。
阿娘,阿姐这么出息,您说,她会不会想和二哥争一争?郦嫔闻言,也笑了一笑:那你想你阿姐坐那个位置,还是你二哥?三皇子不用思考:当然是阿姐了!他撇了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哥其实可虚伪了,还把我当成假想敌,觉得我是他头号竞争对手。
我可不想累死累活地坐那个位置。
而且阿娘您不是也说过,没有那么大个头,就别带那么大一顶帽子么?这话也就是现代说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郦嫔点点头。
她家这个儿子她是一眼望的到头的,只要不惹是生非,做个安详到老的闲王是板上钉钉的。
至于皇位,就让其他人争去吧。
三皇子又凑过去问:可是阿娘,阿姐真有那个意思么?他人小,未必看得出来,但是阿娘比他聪明。
郦嫔笑了:我看,很大可能。
定蓟公主与众不同,聪明得很。
她可真是太会挑了。
三皇子:?母妃这最后一句感慨简直是突如其来。
郦嫔道:她长相像仙蕙太后,这就很能加分了,也是因为像仙蕙太后才会被发现是皇家的孩子,不仅如此,还得了太上皇青眼。
这只是其一。
其二,公主像她阿娘一样聪明。
娘娘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聪明脑袋,连母妃也对她心生向往呢。
那时候的年轻姑娘,谁不羡慕靖远侯府姑娘?即便是她也入了宫,与陆皇后似乎是成了情敌,但娘娘也没有为难她。
娘娘治理六宫,手腕得当,却又很讲究分寸。
可以说,陛下的后宫这么安稳,他真的要好好感谢娘娘才是。
一直以来,郦嫔都安分守己。
她觉得自己的后宫生活也挺舒服的,皇帝对她有几分脸面,她也有孩子傍身,孩子又没有傻到要去争皇位,日子可舒服了。
她也十分喜欢娘娘。
最后,你没发现么,公主的性子,像极了太上皇。
郦嫔一语中的。
太上皇的性格雷厉风行,却又松弛有度,公主也不知道是怎么学的,居然行事上很有几分模样。
三皇子有没有发现她是不知道,但她自己已经留意过好几次事情里有公主的手笔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屈居人下?她也就是女子身,输给了二皇子。
但那可不一定是劣势。
如今人人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轻视她,她正好韬光养晦,未必不能在将来狠狠打那些人的脸。
而且郦嫔觉得,太上皇这么聪明,不会对这个孙女的心思没有察觉。
他既然没有出手压制,那一定是他也对孙女有所期望。
所以说,人啊,不要用陈旧的观念看待别人。
谁知道是不是就一飞冲天了呢。
三皇子听了阿娘的这些分析,也点了点头。
看来他的阿姐真是十分不错的。
又听他母妃问他:为何想定蓟公主上位呢?论起感情的话,二皇子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不是比定蓟公主这才认回来没多久的姐姐要好多了么?三皇子不假辞色:我喜欢阿姐呀。
他笑了笑,母妃,我虽然憨,但并不傻。
二哥待我如何,我心知肚明。
他要是对我好了,那必然是想着收买我好叫我不要与他争皇位。
可阿姐不同,她甚至也不收买我,可我觉得觉得和她相处很舒坦。
郦嫔心道,这就是你阿姐的能耐了。
才回来不久,就将你这个弟弟的性情拿捏住了。
不过郦嫔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三皇子还将他们三姐弟那日去琼林宴上,他对阿姐出手相助打圆场的事说了,还有阿姐也和他一样喜欢美食、二人还分享了快乐也说了。
郦嫔听得频频点头,挺好的。
傻小子以后有姐姐罩着,也不用她操心了。
但三皇子仍在暴风哭泣:明明是阿姐的功劳嘛,阿姐入朝就行了,为什么那些大人们还不肯放过我和二哥?嗷呜。
他又迅速改口:不对,放过我!二哥是巴不得入朝呢。
要是有个民意统计就好了。
他不想去,绝对不想去。
郦嫔摸摸儿子的头。
三皇子哭哭啼啼的:要是能和阿姐分到一个部去历练就好了。
郦嫔:这大概率是不可能的。
却说回诸葛盈。
她并不知道两个弟弟各有各的反应,对他们也要一起入朝之事,一则不觉得他们是占了自己的光就洋洋自得,二则不觉得多了对手就不高兴。
从这一点上,她就已经比二皇子要站得高,站的远了。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也就是过年。
晚上会有宫宴,皇帝在大殿上宴请诸位宗亲和大臣,另外还有一些周边小附属国也有使者会来。
这也算得上是诸葛盈在回归后的头一次亮相,尤其是今日皇帝刚刚在早朝上丢下了一个炸弹,定蓟公主来年就要参政了。
他们心思各异,各有各的小算盘。
就算是一心为国的那些重臣们,心里也都有一些想法。
毕竟如今太子没了,跟着皇子下注好呢,还是做陛下的纯臣好呢,都需要好好考虑的。
诸葛盈却不是怕大场合的,越是大场合她越是来劲。
心里有底气,即便那些人如何说她,她也只会一往无前。
不过,诸葛盈此时另有要事。
现在才是下午,她想去一趟大理寺,见一见方之水。
那次方家锒铛入狱,之后一直被关在大理寺,没人来处理。
当时大人们都去忙和北翟谈判以获得最大利益的事了,而方大人通敌叛国的事,由于未遂而且暂时没有泄露什么大安的情报,便暂时搁置下来。
等到两边谈的差不多了,如何处理方家才被提上日程。
方家固然通敌叛国了,但是他们的所为不能为外人所知,要知道,现在北翟和大安两国之间可是友邦,对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听到的就是最和善的那个版本。
而且老百姓也不知道什么乌雀阁,什么万罗殿。
这些都不好往外说的。
所以最后对方家的处理是,按照方大人贪污受贿来处置。
方大人贪污数目极大,因此直接判了方大人死刑,其他所有家人流放。
诸葛盈直到现在,还在想着,方之水到底是不是无辜的。
她之前也忙着处理别的事情,没有时间去见她。
其实也是不忍心去见她,若是她真的协助家人伤害她,那她们之间的同窗情谊只能说是白费了。
若水她并没有这么做,那诸葛盈也救不了她。
按照此时的大安律法,父亲有罪,为未嫁女来说,也是牵连的。
但她还是固执,非要求一个结果。
轻装简行到了大理寺,她先是找上了她的老熟人刘煜刘大人,问他方家的情况。
刘煜这些日子已经将方家一家四口审的差不多了,他这个人做事只看证据,也是因为他这样实证的性格才会同意有功绩的定蓟公主入朝参政的。
不过刘煜并不是一个喜欢邀功的人,此时见到了定蓟公主,他也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见公主问起此事,刘煜便道:经下官查明,方家四人,方立是主谋,与乌雀阁搭上线。
儿子方之元与夫人同样知情并赞成方立投敌,唯有小女儿方之水一无所知,但正是方之水将公主骗了出来。
虽然方之水没有成功,一切都在公主的掌握之中。
可要是万一呢?公主阴沟里翻船了,难道方之水就一点责任也没有?诸葛盈听了,心下好受了些。
可她自己是好受了,觉得友谊没有被辜负,可对方之水来说,她却是最无辜的那个。
诸葛盈问道:我可以单独见一见方之水么?刘煜道:女眷们仍关在一起,并没有流放。
下官为公主安排一下。
说罢,他又小声提醒了一句:公主,方家女眷大年初六就会被流放了。
诸葛盈点点头。
等再见到方之水的时候,饶是诸葛盈这样经得住事的人,都有些不忍心了。
方之水从前虽然有些内向,但看起来宛若溪水,面由心生,十分干净的长相,可是现在,她整个人陷入一种焦躁和无力中。
听见了脚步声,方之水一抬头,就看见了诸葛盈。
她顿时喉头一哽。
这些天,她已经知道了爹娘犯下的蠢事,通敌卖国本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陛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竟没有将事情闹大,最后阿爹的罪名是贪污。
这样的话,阿娘和自己的性命得到了暂时的保全,但也要去偏远之地流放,还不知道有个什么结果。
她在心里怨恨阿爹野心大,怨恨阿娘跟哥哥糊涂,可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还有公主,公主只怕也是恨死她了吧。
她在监狱里也听说了一些消息,定蓟公主没事,而且北翟最近有个郡王来了燕京。
她总觉得和阿爹投敌这件事有关。
公主……方之水一见到诸葛盈,就难受起来,对不起公主。
她本想成为她的朋友,却成为了有心人害她的刀刃。
她替她的家人道歉。
诸葛盈听了,心里也不好受,凑上前去,温声道:做错事的是你的家人,又不是你。
你为何道歉?方之水至今记得当日自己回家后听说的事情,她阿爹甚至打晕了她,不许她出房门通风报信,让人去救公主。
我……我也不知道。
但父母之罪,我又岂能一点干系都没有?诸葛盈心道,这是因为在古代,喜欢连坐啊。
父母有罪,孩子也要遭殃。
就像方之水,分明一心向善,没有做过坏事,却还是跟着流放。
还有其他一些女子,若是父兄获罪,夫家获罪,还会跟着没为官妓。
女儿身,真是半点不由人。
诸葛盈在来这里之前,是打定主意不多管闲事的。
她如今在这个位置上,又刚刚被亲爹推上了风潮,更应该小心谨慎。
可从前的朋友遭遇无妄之灾,再联想到同为女子,她确实心软了一瞬。
她对方之水道:之水,别难过了。
错的人是他们,不是你。
我听说你一开始还想着找人去救我,你有是非之心,这很好。
如果你还是要将家人的罪背负在身上的话,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方之水眼里含泪地看着诸葛盈。
半刻钟后。
诸葛盈与刘煜谈完话,便悄悄地将方之水带走了。
她让方之水以后就做一个平民百姓,同时负责精研律学,日后自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诸葛盈送佛送到西,连给方之水住的地方都安置好了,银钱也留了一些。
她不忍心看着方之水在流放路上死去,所以厚着脸皮和刘煜要了个人情。
当然,她也不是滥好心,日后她想要办一个女子平民书院,教一些女孩子学习律法,既能保护自己,也能留作后用。
而且,如果方之水就是伙同她的爹娘谋害她的话,她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其实她刚才去找刘煜的时候,刘煜也是有所犹豫的。
他本就觉得方之水有些无辜,但是律法如此,而公主这个苦主自己不介意放过方之水,刘煜也不介意卖这么个人情给公主。
至少公主要走的不是嫌犯。
刘煜家中也有女儿,他虽然不犯事,但常在朝中走,很难说不会有失势的那一日,到那时候,他也希望公主可以护住他家的女儿。
安顿好方之水,诸葛盈的心情依然有些阴沉。
她想到这个时代的一些律法,想到了同为女子,她得以入朝参政,在宫宴上觥筹交错,却仍然有一些无辜的女子,为了犯罪的父兄一同服罪。
这哪里是她们的罪呢。
她能救得了方之水,却救不了更多更多的方之水。
一时间有些烦闷,可她转念又想,她已经能入朝了,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先让自己成为第一人,做一个钉子,之后再慢慢让朝堂上的女子多起来……人数多了,自然也就有发言权了。
嘿嘿(*^▽^*)。
离宫宴开始还有两个时辰,诸葛盈又跑了一趟承恩公府。
反正孟雾芙住在承恩公府,众所周知她与她玩得好,也能掩人耳目。
但她实际上是去找太上皇告状的。
今年过年,太上皇他老人家依然不回来——当然,是对皇帝和朝臣而言的。
但承恩公和诸葛盈、常侯都知道,太上皇还在燕京呢。
太上皇自己不能露面,自然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见宝贝孙女。
更甚至,要不是诸葛盈去常侯那里,太上皇因为生气耶律提色、欲熏心的事跳出来,她现在都不会知道太上皇还在。
他整个人郁闷得很,小舅子晚上也要入宫。
就连小舅子都能看到定蓟!不开心。
偏偏那承恩公就喜欢惹一惹太上皇:你见不着定蓟不要紧,我马上要见到了,嘿嘿。
太上皇:……承恩公还道呢:也不知道小外甥会不会趁着宫宴给定蓟安排什么世家公子相看……啪的一声,承恩公最爱的黄花梨木座椅随着声音四分五裂。
太上皇一想到有这么一个可能,就勃然大怒:他敢!说了定蓟的婚事不由他做主的!诸葛盈可是要成大器的,没白得耽误在情情爱爱里边。
还有,就皇帝那眼光,那脑子,能给定蓟挑到什么好的?承恩公:!!!我的椅子!早知道就不嘴欠了。
太上皇他老人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挥霍钱财不知道多离谱,可不可以别忘记,这是他家的贵重物品啊!太上皇也有些讪讪,正要安慰小舅子两句,就听说孙女在外求见。
太上皇和承恩公两个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宝贝孙女来找他干嘛?诸葛盈一见到太上皇,就忍不住笑了:祖父!您老人家今年一个人过年,我给您带了一些吃的用的。
太上皇见她手上大包小包的,心下很是受用,一把解了过来,嘴上还道:你祖父我还缺得了这些东西?诸葛盈不以为意,指着那包袱,里面有一罐子药膏,您不是以前打仗多,下雨天膝盖疼么。
我跟小秦提了两句,他就做了些药膏。
您放心,可以用的。
太上皇到底是皇帝,吃用什么东西都有个讲究的。
不是经过试验的,诸葛盈也不敢拿过来。
太上皇嘚瑟死了,眼角睥睨着承恩公,扬起下巴,心里叉腰狂笑:我有这么孝顺的孙女,你有么你有么你有么?!承恩公道:阿盈,以前秦院使给你祖父配的药膏都不是太管用,这小秦能比得上他阿爹么?舅祖父,话不能这么说。
诸葛盈一本正经的,俗话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
擅长大方脉的未必擅长一些小病。
我看小秦就挺好的,有自己的长处。
祖父先试试看吧。
太上皇笑得合不拢嘴了:试试试,下回雨天就试。
孙女的糖衣炮弹一下来,他根本就撑不住几个回合。
他又说:如今这小秦,倒是成了你专属太医似的。
诸葛盈的确有意培养小秦,也是把他当做自己人,而且小秦也愿意。
她不多纠缠这个问题:秦院使伺候过您,现在小秦又来帮我,不是挺好的。
太上皇点点头,自己在包袱里面左翻翻、右翻翻,看着这个觉着好,看着那个也不错。
承恩公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姐夫是什么地位,什么好东西没用过,这些寻常之物倒也能讨好得了他。
只能说是心里在意孙女,所以收到她的礼物就很开心了。
诸葛盈觑准时机,对太上皇道:有一件事,孙女先斩后奏了,想和您说一下。
承恩公顿时用嘿嘿,你的宝贝孙女有事才来求你的表情看着太上皇。
太上皇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眯了眯眼,何事?你是说你入朝参政那件事?说起来他还想知道呢,皇帝那家伙,最是死板,怎么会允许女儿入朝参政了?出于愧疚?不可能。
诸葛盈瞥了瞥承恩公,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舅祖父可以听这件事。
她以最快的速度说了出来:韩氏没有死,父皇在外头置了庄子养着她当外室。
饶是太上皇心里头已经做了很多准备,猜到了很多可能,可此时一闻言,他还是:???承恩公也是:?????太上皇的困惑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变得狰狞起来:奸夫淫、妇!天底下是没有别的女人了吗这个xx的偷xx的直娘贼!作者有话说:捉虫改了一些错别字~◉ 68、VIP太上皇也真是想不明白了。
皇帝出身在皇家, 身世决定眼界,他什么美人都见过,怎么就非对一个韩氏情有独钟, 冤种上头了呢。
这个韩氏, 他是知道他爱她。
之前他威胁了皇帝,总之韩氏和晏君乐两个人, 一定有一个是主谋, 他太上皇看不过眼,必须得让其中一个偿命,才算是补偿了孙女多年所受之苦。
太上皇说的如此清楚, 他还以为皇帝肯定会牺牲晏君乐, 因为他爱韩氏啊。
没想到最后倒是韩氏认罪, 晏君乐白莲花似的脱身了。
太上皇当时还愣了一下, 但他也以为是皇帝的清醒脑子回来了,知道自己是个大冤种了,晏君乐到底还有很多势力,一时动不得他。
还有一个可能是,韩氏自愿赴死, 为了保住孩子。
不管是哪种可能,韩氏这个祸害除掉了,太上皇心里头就高兴。
之后再把晏君乐搞死就完美了。
谁知道,皇帝——到底还是那个不清醒的傻子!他居然让韩氏活下来了!那他和女儿之间, 还有什么父女可言?太上皇虽然看不上皇帝,但也不是奔着要让他们父女二人彻底断绝关系去的。
他作为祖父,仍想着就算孙女做女帝了, 皇帝的性命也能保住。
可现在呢。
这个傻子, 一次次地伤女儿的心, 就为了一个心性恶毒的女人!要是皇帝在他面前,他恨不得抽一顿。
上次还是抽得太轻了。
太上皇冷笑一声,还当他有长进了,谁知道还是个蠢货。
他也瞬间想明白了:你是抓到了你父皇这个把柄,让他同意你上朝的?诸葛盈刚才说自己先斩后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她利用了这一点,没有一得到消息就和自己这个祖父说,而是拿去跟她父皇谈了条件,等到事成了,才拿来和自己说。
诸葛盈嘿嘿一笑:果然祖父最知我。
的确如此。
太上皇倒也没有生气,如果孙女直接跑来找了自己,自己肯定会给她出气没错,但是这也在他预料之中了。
她现在这么做,反而让他意料之外。
他挑了挑眉:你那个傻父皇是怎么保住韩氏的?诸葛盈低眉顺眼的:父皇用一个长相与韩氏十分相似的女人替了韩氏枭首。
荒唐!太上皇一听就皱眉。
诸葛盈其实也替那个女人倒霉,虽然她不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父皇的替身文学对象,但都很恶心。
一个皇帝,如此草菅人命,他有什么爱民如子的决心?太上皇心里已经想到了很多阴暗的东西,该不会皇帝早就准备好了这么个人吧。
他愤怒极了,眉毛都挤成一团,反正他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在自己的亲孙女和小舅子面前,还是可以不用伪装的。
既然你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又跑来告诉我做什么?太上皇忽然冷脸下来,诸葛盈也不怕,她习惯了笑脸迎人:祖父,这种大事怎么能不让你知道。
就算太上皇不帮她料理韩氏,她也有办法。
你就嘴甜吧。
太上皇无奈,只能笑着骂她一句。
等等,他陡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他之前老早就想说孙女的了,结果一而再再而三被打岔,险些给忘了。
太上皇忽然一黑脸,还是没有前因后果的黑脸,诸葛盈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只好装乖乖孙女:祖父?有件事早想和你说了。
太上皇问道,‘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的下一句是什么?诸葛盈答得倒是快: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一说完,她就立刻明白过来太上皇的意思了。
她硬着头皮撒娇:祖父,我也有许多不得已啊。
祖父这是奔着上次她以身犯险的事来的。
太上皇这次是铁了心要治一治她,可不管她撒娇这一套了,冷着脸道:你啊,平日里就胆子大,当自己什么都能做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做不到的。
你不是奔着做女帝去的么,你要是中途夭折了,或是被那耶律提手快一点,拐去北翟做他的妾了,女帝给谁做?诸葛盈却没有被这言辞给吓退,反而双眼放光,这么说,祖父也支持她做女帝咯?多谢祖父对我期望这么大!她一副美滋滋的语气,险些没把太上皇气死。
这爷孙俩的模样,也让一旁看着的承恩公看得新奇。
有趣,有趣,还有哪家的祖孙之间,是这般别扭相处的?孙儿一点也不怕祖父,还敢开玩笑。
他家久思也不敢在他很生气的时候还要拔老虎胡须呢。
太上皇气得用手指大力地点了点诸葛盈的额头:你还美着呢,当我夸你啊。
你有事,为何不能直接找我,找你舅祖父,甚至找常侯那老头帮忙,自己扛着有什么用?我后面从常侯那里听明白了,你早就知道,而且还故意设计自己,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吧!诸葛盈还要嘟囔着辩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太上皇都快被她气晕过去:你,你是能轻易舍弃的么?不对不对,你是我的宝贝孙女,是一国公主,还是立志要当女帝的人,做什么要放弃自己。
就算是下套,也不该用自己下套。
阿盈,你这是下策。
见诸葛盈不说话,显然有些听进去了,太上皇又道:除了拿自己下套,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有,诸葛盈挠挠头道,可是都没有这个这么快。
我想……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她只是立功心切,心急了。
她怕那新城郡王一时半会抓不了她,就回丽都了,自己就错过这个升职加薪的机会了。
你啊你。
太上皇又心疼又生气,之前一直没说你,并不是觉得你一点错也没有,而是你确实立了功,祖父很为你骄傲。
可是,这是两码事对不对,你把事情是做成了,结果是好的,过程却让祖父胆战心惊。
你个不孝孙!话是骂她,可诸葛盈分明瞧见,太上皇眼神都有些疲倦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谁。
是宣明太子么。
其实她也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那么急的。
虽然从结果论,结果是好的,她平平安安的,还反杀了耶律提。
可要是有个万一呢,如果那耶律提武艺高超,就连表哥带来的人马也不能将她平安带回呢。
又或者耶律提其实动的根本不是抓走她,而是杀了她、欺辱她的心思呢?那她连等人救援的时间差都没有了,只能看着一切的发生。
她开始感到后怕,这回是真心实意地认错了:祖父,我错了。
太上皇有些欣慰,又给她讲道理:你知道对一个将军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么?打胜仗?诸葛盈猜道。
太上皇摇摇头:当将军须得有一颗冷硬心肠。
即便是上一场败了,也得保证自己活下来,带着余下人马重整旗鼓。
一支军队的核心就是他,若是他死了,就是群龙无首。
那他所有的期望,什么收复燕云十六州,什么娶心爱的小娘子,也都化为烟灭。
阿盈,你现在就是一个将领,我听说你想让崇文书院的女孩子将来也有自己的出路。
可她们前路未显,你若中道崩殂了,你的那些野望,又有何益呢。
诸葛盈的心如被战鼓狠狠捶了一记,是啊,是啊。
她不应该冒进的。
见太上皇目光追思,她咬了咬唇,轻声问道:祖父说的这个人,是裴子晋么?世人多记得裴二郎的字,叫他裴子晋,而不是裴初骤。
收复燕云十六州。
娶心爱的小娘子。
他一样都没有实现。
太上皇含笑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不想追究,他点了点头。
阿盈,不要做裴子晋。
提到这位就忍不住想到他形影不离的兄弟,太上皇的心也泛酸起来,又小声地呵护了一句:也不要做宣明。
真奇怪啊,诸葛盈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涩涩的。
宣明太子和裴初骤的死,都太可惜了。
这就是天妒英才么。
她斩钉截铁地狠狠一点头:祖父,我以后再也不会冲动冒进了。
太上皇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承恩公见气氛有些沉重,忙岔开话题:那韩氏,就这么放过了?她一个害了皇家公主的人,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还和皇帝打得火热,说是外室,可谁不知道,皇帝有多爱韩氏,到时候再为她干出什么糊涂事来,就不好了。
而且,就算不说那些,韩氏要是怂恿着皇帝,给陆皇后和定蓟母女二人上眼药,皇帝没准真的信了。
这对韬光养晦的定蓟是不利的。
最后,说一千道一万的,就算她不会再跑出来干坏事了,对定蓟来说,这么个女人,那也是如鲠在喉,恶心死了!本来晏家这么多,就倒了一个韩氏,还有个韩家,加起来都没多少分量,对诸葛盈碍事就是吃亏了的。
难不成定蓟这时候说出来,是为了姐夫给她做主、收拾那些混账?太上皇也觑着眼睛看诸葛盈。
哪能呢。
诸葛盈笑了笑,舅祖父高估阿盈的度量了。
韩氏既然不肯赴死,我倒是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太上皇听了,眉头一舒,但却又有些担心,这件事,你来做的话,很难不被皇帝发现。
他还当诸葛盈要直接派人将韩氏带走。
但以皇帝对韩氏的钟情和上头,现在肯定在韩氏身边留了人保护的。
要不然,祖父来做吧。
太上皇说完,也觉得自己偏心的没边了。
他对定蓟的底线,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
诸葛盈道:此事不劳烦祖父。
我有一个好主意。
她小声在太上皇耳边说了一段话,后者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阿盈,你可真是……太坏了!你和祖父一样坏!承恩公没有听到,但是看到这祖孙俩都露出了一致的狐狸微笑,他就抓心挠肝的!他真的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可以治一治韩氏和皇帝的!最好还是不牵连到定蓟身上的!他讨好地凑到二人面前,露出想听的表情。
可诸葛盈不搭理他,准备保密呢。
太上皇也是,谁让刚刚这小舅子在一旁看他的热闹呢。
哼,他还就不乐意了。
就让他心里痒痒!太上皇甚至还主动赶走孙女,表示自己要独自应对承恩公:你快回去吧。
晚上宫宴你还要露脸呢。
诸葛盈笑眯眯地应了,同情地看了一眼很想知道的承恩公,扭头走了。
她又去找了一下阿芙,二人说笑了一阵。
虽说晚上宫宴上也能见着,但到底人多眼杂,不如现在说话利索。
孟雾芙又道:听说我堂叔父也进京了,过段时间还要到家中拜访。
阿盈,我真高兴呀~她自幼失父失母,由着祖母将自己带着。
等到六岁的时候,就连祖母也因病去世了。
她阿爹没有兄弟姐妹,阿娘远嫁而来,就连个帮衬的也没有。
当时她尚且不知道舅祖父已经接了祖母的信,派了舅舅快马加鞭来接她入京,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这么多的好朋友。
当时堂叔一家照看了她一阵子,待她也很是精心。
堂叔的阿爹与她祖父是亲兄弟。
如此也算得很不错了。
于是孟雾芙一直记着这份情,即便寄人篱下,每年过年也依然会给老家带些礼物,捎捎信。
她自己人小,但都记得的。
她虽吃住在承恩公府,但她阿爹留了一些家产,阿娘也有嫁妆,到了承恩公府上,人人都待她如亲生的一般,每年见她要送礼,承恩公夫人还会顺手给她添上一份。
诸葛盈也为她高兴:你堂叔是官员?孟雾芙颔首:孟家也是诗礼人家。
经过多年经营,堂叔做到了平州府通判的位置上,而且今年还要往上升,据说有望留在京里呢。
孟雾芙没有说,她阿爹没死之前也是知府。
不过阿爹身故之后,也就不再提了。
除了极个别的封疆大吏与特殊职位上,京官肯定是比地方官更好的,也是更为官员们所向往的。
就说新鲜出炉的那些进士们,在授官之前还想着跑关系,看能不能留在京里。
若能留在京中,阿芙也多一处亲人可以走动。
诸葛盈也觉得挺好的。
如今阿芙住在承恩公府,但她不姓周,日后若有个同姓孟的亲人也一起走动,也就没有那么多人背地里议论阿芙了。
崇文书院的风气还好,可是各种大小宴会上,诸葛盈不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议论阿芙的身世。
说她一个表小姐住在周家,还闹得和真小姐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起了表兄表妹做亲的心思。
这些人多是嫉妒阿芙在周家受宠,或是嫉妒她与公主的关系好。
当时诸葛盈就想出去整治一二,却被阿芙拦住了。
她说人言不足为惧。
可是,能多一些亲人,她也很开心吧。
离开了承恩公府,诸葛盈先是见了包桐,做了一些恰到好处的安排,才回到宫中。
只等明日新春佳节,给皇帝一顶有色帽子戴戴,感受一下过节的浓厚气氛。
她一回到宫,陆皇后就亲自过来,要打扮她。
这事诸葛盈作为定蓟公主第一次公开露脸,再怎么隆重也不为过。
诸葛盈本来还有些推脱,可见陆皇后高兴,她也乖顺下来,乖乖任母亲打扮。
陆皇后一边给她上妆,一边道:这还是阿娘第一次给你打扮呢。
诸葛盈心头一酸。
若非韩氏、晏君乐和皇帝作恶多端,她也就不会离开母亲的身边了。
其实她越来越觉得,陆皇后就是她的亲娘。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她也不想去细究那么多。
她只要知道,现在阿娘对她很好,她很喜欢阿娘,这就够了。
陆皇后就跟之前没有孙女的谢宁一样,好不容易可以打扮孩子,恨不得将孩子打扮成天底下最漂亮的崽!她一边比较,一边啧啧称奇,最后满意地笑了:本宫的女儿真漂亮!诸葛盈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妆容,也满意得很。
陆皇后大抵十分了解她,也知道她并不想走娇娇弱质的风格,特意给她画了一个比较英气、英气中又带着明艳大气的风格。
她很喜欢,抱住陆皇后道:阿娘真厉害!她自己是不怎么琢磨这些的。
上次陆九枝提到,陆皇后年轻的时候似乎也不爱打扮,估计是她有了女儿,才开始学的。
陆皇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女儿,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套裙裳,这也是你之前抽出来的。
漆家的裙裳,她们这一季就出了这么一套华丽点的裙子,正好送来了。
你试试看。
漆家的裙子是出了名的。
所以诸葛盈也很期待,换上之后,果然又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衬得诸葛盈步履翩跹,仙姿雪肤。
很符合她今天的妆容。
等到了晚间时分,诸葛盈随着陆皇后一同前去出席宫宴。
往日的宫宴都由陆皇后这个六宫之主一手筹备,可陆皇后近日好不容易得了宝贝女儿,失而复得,便将宫宴一事分了出去。
舒妃自动请缨,她可太想抓住这点子宫权了,还能给她的母家增添一些荣誉,让他们王家女更好嫁一点。
之前王之悦为了一个诸葛恕,啊不,晏恕,就哭哭啼啼的,真不中用,本宫可没有这么不中用的侄女!唉,罢了罢了,还是帮帮她吧,到底是母家侄女。
本宫办了宫宴,证明本宫受宠,有地位,和娘娘的关系好,这样一来本宫侄女的身价也提高了。
舒妃如是想。
这是她头一次接手宫宴的安排,因此一点也不敢懈怠。
之前她为着晏恕那个假货,还心道要对不起娘娘了呢。
谁让晏恕得罪了王家呢。
现在可太好了,娘娘就只有一个女儿了,她和娘娘,还和往日一样好就是了。
诸葛盈可不知道,今日还有这么多的惊喜在等着她。
本来是好吃好喝的,舒妃舍得花钱,反正是花宫里的钱,歌舞也好看,小姐姐们歌喉一绝,舞姿也动人,喜得诸葛盈美滋滋的。
她旁边是一本正经、装的和大尾巴狼似的二皇子,以及吃着东西、时不时与她分享一二的三皇子。
众位官员也见到了定蓟公主。
据说公主容貌随了仙蕙太后,仙蕙太后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不然也不能得到太上皇多年厚爱。
公主不仅美,气度也非凡。
其实按道理他们本来也应该对定蓟公主有印象的,可是之前公主养在晏家的时候,很少参加这种场合。
最近的一次印象就是在皇后娘娘寿宴的时候,公主因为学问好,作为崇文书院魁首来面见娘娘了。
不愧是娘娘的亲生女儿啊!唉,母女一场,总归还是有缘分的。
这不,公主认祖归宗了。
当然,公主认祖归宗是认祖归宗,可不能乱来朝堂上舞啊。
这些臣子们才发现陛下的奸诈之处,今日是年二十九,明日就是新年,要放一段时间的假。
而陛下现在已经封笔了,他们递上去的奏章,不用问,那就是没看。
可是他们就算再不同意,也不能在今日宫宴这样的场合上讨论政事,来往还有亲眷和附属国使臣呢。
他们要是敢在这种场合乱来,陛下不发话,都察院也可以参死他们了。
好在,户部尚书朱大人出马了。
诸葛盈没想到,自己这么安分地看歌舞、吃东西,也能被人cue到。
只见这位朱不悔大人,在一首歌舞结束后,出列道:陛下,老臣恭贺您一杯,迎回定蓟公主,又即将收复蓟州,陛下实乃明君!不少人随着这句话,又偷偷去打量如今的吏部侍郎、前首辅大人晏君乐。
若非他的夫人为非作歹,公主又何至于流落在外,他又何至于被牵连贬官,连带着儿子都不能科举了。
正所谓,妻贤夫祸少。
晏大人命不好啊。
皇帝被臣子这么一恭维,也高兴不已,大笑道:朕也要仰仗诸公辛劳一年,来年我大安定能更上一层楼!朱不悔还没结束呢,他又道:老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这时候有些熏熏然了,已经把这个朱不悔的劣迹给忘了,此时大方道:爱卿何事相求。
朱不悔恭恭敬敬道:定蓟公主德行出众,品貌不凡,臣斗胆为家里小儿子朱清宁求个恩典,陛下觉得,臣之幼子,可能尚公主?朱不悔觉得自己真的是为了维护千古正统拼出去了!他早就得了皇帝要让闺女参政的想法,皇帝还咨询了他们重臣们的意见,可惜里面好几个倒戈的去支持定蓟公主,他没奈何。
眼看着皇帝都打算耍无赖了,是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了,朱不悔实在忍不了了,就琢磨出了这么个妙招。
只要定蓟公主定亲了,出嫁了,她还如何入朝参政?她就没有那个资格了呀!为此,朱不悔愿意牺牲自己的小儿子朱清宁。
要知道,朱清宁可是家中幼子,最受宠爱,而且人品、气度都不差,很懂事。
坐在一旁的朱清宁闻言,忍不住就是:???真是我亲爹么?为什么一点商量都不打就相亲啊?他又将目光投向那边的定蓟公主。
公主貌美可人,才华也高妙,当日娘娘问她几个问题,她都能一一答上,他觉得公主还是很聪明的。
但是,这也没到马上就能定亲的地步啊!阿爹,你是不是想坑死儿子!随着朱大人这话一出,众人都面带笑意,就是那种看着小儿女的笑意,已经开始有人看好这一对了。
定蓟公主家世的确不错。
但她不管嫁谁,都是下嫁。
这个朱清宁,不仅家世不错,而且很聪明,虽然在国子监不是魁首,但也在这次科举中拿了二甲第三的好名次。
也就是全国第六啊。
这样的人,品貌都不错,尚公主是很合适的。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不管是朱大人看好这个姑娘当他们家儿媳,还是朱清宁自己有心思,这都不奇怪。
他现在当庭问出,其实也并非没有先例。
皇帝也被户部尚书的神来一笔给惊到了,顿时酒意四散。
等一等,这个人可是那个出门不漱口的朱不悔啊,他曾经极力反对过朕的女儿,怎么现在又开始想着要朕女儿做她儿媳妇了?是,朕的闺女是很好,可就算朕考虑谁做朕女婿,也不会考虑你儿子啊。
是是是,你儿子二甲第三挺厉害的,小伙子长得也很俊秀,可是谁他娘的知道他会不会也和你一样,说话那么难听啊!到时候三天两头就呛朕的女儿!朕的定蓟,绝对不受这个委屈!皇帝没有想到这个朱大人的用意。
陆皇后和诸葛盈却是都想到了。
她们都听过靖远伯说当时几位重臣的意见,这个朱大人是最反对的,也是最顽固的。
诸葛盈却没有想着要对付他。
因为他并不是出于私利要阻止她入朝为官,只是抱着那一套最迂腐、陈旧的念头,他无法接受士大夫的朝堂上混入一个格格不入的女子。
但他对朝廷,却是没有私心的。
这样的人,她得留着。
而朱不悔今日也不是真的觉得她值得求娶,而是觉得这样做能把她拉回正道上,不让她参政。
他这是在提醒她和其他人,她是一个女子。
女子,就应该嫁人。
不应该来掺和朝政上复杂的事。
她的眼神在众位朝臣中一闪而过,看到了靖远伯微微皱眉,晏君乐暗里藏奸,朱大人看似谦卑实则得意的笑,朱清宁那恨不得将地下抠出一个城堡来的样子,被朱大人突来一笔惊到了的裴熹……还有,眼神晦暗不明的曹宣。
看到曹宣,诸葛盈心里有些高兴了。
她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还不用陆皇后和诸葛盈出马,皇帝自己就反应过来,婉拒了朱大人为儿子的求亲:朱爱卿,朕的定蓟公主还小呢,朕想多留几年。
京中德才兼备的好姑娘不少,你想找儿媳妇呀,跑不了的。
皇帝难得开玩笑,于是众人也给面子地笑了。
而且朱清宁是男子,男子求亲失败,又是对公主,这也算不得什么。
若是今日是女子的父亲为她求赐婚皇子,最后失败了,那个女子的闺誉都要大受影响。
朱不悔:……可恶,他的对策居然失败了!看来皇帝真的很宠爱这个女儿,甚至愿意多留她几年。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开了这个替儿子求娶公主的头,那些聪明人自然也会想到这个高招,只要能让公主出嫁,那她离权力巅峰就远得很。
陛下看不上他的乖崽不要紧,总会看上别的优秀男儿的。
诸葛盈见那个朱大人被弹压下去了,顿时高兴起来,看来皇帝那个爹还是有点用的。
不用自己出马,诸葛盈乐得轻松。
而且她还没有入朝,至少也得一段时间再露出獠牙吧,现在就争锋相对的将场面闹得太难看,总归是不好的。
等到宫宴进行到中间阶段,皇帝更是高兴地让众人随着他去高楼上看焰火。
一年一度,终归是放松的好时候。
朝臣们于是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女眷们也各寻了自己相熟的在一块说话。
诸葛盈环顾一圈四周,陆皇后正与舒妃在一块说话,二皇子不知道拉拢了哪个紫袍官员,远远看不清楚,三皇子则有些娇娇怯怯地去同他的母家表妹说话。
真青春啊我的弟!诸葛盈于是也去寻自己的小伙伴,先是找到了陆银兰,正要找孟雾芙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在她二人面前出现。
公主。
陆银兰一看来人,想到刚才宫宴上发生的对话,忍不住就起哄笑了。
诸葛盈倒是觉得这位朱清宁不是那个意图的,于是她对他笑了一下:朱公子,可是有事?朱清宁现在的头脑还是发热的,脸也红的不行,整个人很是尴尬。
若非他阿爹自作主张,他又何至于此!公主,今日之事是朱家唐突了。
其实都是我阿爹自作主张,我回去后会看好他,不让他再乱说的。
还请公主不要在意。
诸葛盈当然不在意,今日这事,最后不是没成么,要丢脸,那也是主动提出的朱不悔朱大人丢脸,关她诸葛盈什么事?倒是这弟弟,还挺可爱的。
陆银兰带着揶揄之色:朱清宁,你的意思是,我们公主配不上你么?朱清宁听了这话,忍不住脸更红了:不是不是,我是说,是我阿爹的主意。
我自己也,他看了一眼好整以暇望着他的公主,也钦佩公主风仪。
诸葛盈险些被这公子给乐到,看得出来,这朱清宁对她有一些好感,但肯定没有很深,这事就是他阿爹自己的主意,想着断了她的荣华路。
这个朱清宁,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诸葛盈正色道:朱公子,其实令尊并非真的有意让我做他儿媳妇。
朱清宁:蛤?不是阿爹看重公主,才为自己提出的么?真是羞死他了!就连陆银兰也是:???她刚才都为阿盈捏了一把汗呢,她是知道阿盈有意做女帝的,女帝当然不会嫁人了。
可现在羽翼未丰,那个朱不悔朱大人好歹是老臣,若真的是恃着功劳请陛下赐婚,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干!说句不好听的,他可是个糊涂蛋哪!诸葛盈叹了口气,本来华丽高贵的仙子就仿佛落入凡尘,变成了村头烦恼的小姑娘。
我即将入朝参政的事,想必公子也听说了吧。
朱清宁不意话题怎么忽然偏斜,但还是乖乖点点头。
他如今在翰林院上班,有时候也会上朝。
诸葛盈道:其实我虽然想入朝,也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为朝廷出一份力罢了。
父皇因为我帮忙收回了蓟州而信任我,我更不想辜负他的信任。
可是我也知道,很多大人们都不想我参政,因为我是个女子,只配嫁人生子的女子。
她有些苦涩地望着天上:朱大人也一样。
他觉得我嫁了你,便不能入朝了。
朱清宁本来就比较单纯,听了这件事,顿时觉得果真是这样,不然根本无从解释阿爹为何好端端的就给自己当场求亲,那么仓促!他敢打包票,阿爹甚至都没有和阿娘商量过!公主她多好啊,又不是胡搞瞎搞,人家凭着自己的本事入朝的,收回蓟州也有公主的一份功劳,没听人家北翟使者都说了是庆贺定蓟公主回归么,还要让蓟州作为公主的封地,他是单纯,但他可不傻,必然是北翟在大安这边吃了一个什么亏,才会还回来的。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那一定是公主入朝的契机。
公主一介女子,尚且这么努力,阿爹他凭什么轻轻松松就否定别人的努力,只想着用婚姻来捆绑公主!太迂腐了阿爹!朱清宁憋红了脸,为自己的阿爹做出这种事情而愧疚:公主且放心,我回去必然好好劝说阿爹,不让他再出言反对公主。
他又一拜: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我十分佩服。
公主不必嫁人的,我也没有那等妄念。
就算本来对公主有些什么粉红泡泡,现在也全都没了!阿爹在背后捅人家刀子,朱清宁这老实孩子哪里还好意思说喜欢人家!诸葛盈也道:如此就多谢朱公子了。
哄走了朱清宁,她望向陆银兰:你刚才说什么?陆银兰:……她刚刚目睹了全过程,不得不说,高啊!哄得朱大人一家自己闹腾起来。
要知道,朱大人别的都好,只有一个巨大的弱点,那就是惧内。
他的夫人与他伉俪多年,为他生了二子一女,朱大人对妻子也一向很好。
朱夫人最宠爱的就是小儿子朱清宁了。
她今日本人就在宫宴上,估计也有些懵。
再加上朱清宁回去一说,朱大人,凉凉。
诸葛盈笑了笑。
她的手段还多着呢。
陆银兰心道,佩服佩服。
我与阿盈是同龄人,怪不得她是能想女帝的人呢,我和她之间的差别,比我和猪猪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刚还在想,如果这个朱清宁喜欢你,你会不会……诸葛盈白了她一眼:别忘了我们要做什么。
嘿嘿,知道,女帝嘛。
陆银兰小声凑到诸葛盈耳边道:你完全可以开后宫嘛……就和她最近追的一本话本子里说的一样,女帝左拥右抱,左右为男,端的是妙极了。
诸葛盈瞪她一眼:打住!心中无男人,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陆银兰收了声,其实比起朱清宁这个新人,她还是更站曹宣那一边的。
他们可是她磕的第一对CP,还是他们更般配一些。
一想到面见姑母那一日,阿盈与曹宣的穿着都在写着配死了配死了,她就一脸姨母笑。
高楼之上,人仿佛都与天近了许多。
看那漫天焰火,正如绽放在人心底一般。
诸葛盈想,这是她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
辞旧迎新,新的一年,她一定会比去年过得更好。
随着焰火慢慢变化形状,陆皇后回眸看一眼女儿,她的女儿,摆脱了晏家那一团乱麻,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往后诸日,她更要好好护着她,支持她。
她要凌云,她便架梯子。
两位皇子,二皇子阴险狡诈,但比起阿盈,还是嫩了点。
三皇子则一心吃喝,恨不得现在就步入老年生活。
都不足为惧。
至于陛下之后还会不会有别的儿子?陆皇后眼底一片冰冷——不会了,他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不管他去宠幸多少妃嫔都一样。
只怕皇帝去韩氏那边,也想着能不能与韩氏再生一个孩子吧。
若是韩氏真与他有了儿子,呵呵,以那位陛下的恋爱脑,只怕是真的要将江山给韩氏儿子了。
而且这一次是真儿子,不是假儿子。
他生平为数不多的聪明,全都用在了与韩氏有关的地方。
届时,她的定蓟又算得了什么。
陆皇后心道,别做梦了。
定蓟想自己处理,她便让定蓟玩一玩。
只是孩子,那是必然不可能有的。
诸葛盈又看一眼皇帝,今日陛下很是高兴呢,是啊,女儿回来,蓟州收回,给了北翟一个大耳瓜子,就是太上皇回来了也只能夸的那种。
他又敢举办了科举,收拢了一批质量很高的年轻臣子。
还有韩氏。
没准阿爹还做着和韩氏双宿双栖一辈子的美梦呢。
不好意思了。
今晚过后,阿爹,你梦该醒了。
裴熹环绕了一圈,总算看到了曹宣。
他半个身子隐在了角落里,可那下颌的线条分外明晰。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自己就低声笑了。
裴熹:总觉得有什么奇奇怪怪的。
作者有话说:裴熹:母胎单身不懂任何粉色泡泡、下章让韩氏生不如死。
◉ 69、VIP曹宣如今还是个低阶小官, 被户部尚书王之庭带着熟悉了一些官员,之后他便很识趣地自己先离开了。
也有一些同科进士,仍留在燕京的, 也跑来和他这个状元郎拉拉关系。
曹宣信手拈来, 便将人哄了一通,自己离开了。
曹宣乐得清闲, 今晚, 焰火璀璨,公主炫目,她即将一步步实现她口中的梦想, 他作为见证者, 也为她高兴。
他身量高, 一眼就找到了公主的身影。
公主左边是陆皇后, 是她的阿娘,对她如珍似宝,右边则是她的至交好友陆银兰和孟雾芙,二人都在看着她笑。
最爱的亲人,最好的朋友, 都在身边。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么?他含笑望着。
裴熹过来的时候,他才转了目光:临舟。
裴熹道:今日你也听见了,陛下说,定蓟公主马上要入朝了……他还没说完, 曹宣就声音有点冷了:你也要反对她么?蛤?裴熹愣了愣,我是说,阿盈她真的好厉害, 我好像在见证一个人腾飞。
他和曹宣不同。
曹宣听过诸葛盈的那一番堪称惊世骇俗之论调, 可裴熹不知道诸葛盈的大志向。
他只是觉得, 自己的这个小伙伴真是厉害死了。
是的,裴熹觉得定蓟公主不管是晏盈,还是诸葛盈,都算是他的朋友。
曹宣刚刚才因为裴熹夸诸葛盈厉害而面色缓和些许,现在又因为他说自己也是见证者而有些黑脸。
不过他调整得快,很快就想通了:要是人人都如裴熹一般开明就好了,她也不会遭受到那么多阻力了。
说的不错。
曹宣对着裴熹一笑。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想看她越来越好。
*皇帝今儿晚上心情好的很,他喝了些酒,又看了一场焰火,看着身边有子有女,再一想到被养在外头的韩缃,就觉得人生圆满了。
果然还是做皇帝舒服啊,做皇帝可以随心所欲。
皇帝其实也慢慢品出味来了,韩氏或许没有那么喜欢他。
但有什么关系,是他把她从阴暗的地牢里救出来,也是他让她免去一死。
她合该感谢她,以身相报。
而且,韩氏如果不那么喜欢他的话,那她也得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一想到这人是晏君乐的妻子,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皇帝就更加兴奋了。
宫宴散了之后,皇帝也没有出宫。
尽管他很想立刻去见韩氏,和她说话,做、爱做的事,但宫里人多眼杂,加上朝臣也多的是眼睛,他便没有节外生枝。
反正朕与韩氏来日方长。
朕还是等年初五再去看她吧。
皇帝心满意足地睡下。
等到第二日,他高高兴兴地醒来,却得到了他的人来报:庄子失火,韩氏失踪了。
皇帝让人守着韩氏,一则是看守,二则是保护她,这件事他交给了自己多年来养的暗卫去做。
他不像父皇一样,身边有龙泉卫,但做皇帝快二十年,他也有自己的人手了。
这件事他也没有告诉常希知道,他虽然用常希,但总觉得常希对定蓟公主太好了,难免常希不会说漏嘴给女儿听。
女儿最后知道了,大概是靖远伯府发现的。
唉,这大舅子!皇帝在女儿知道后,怕韩氏出事,就赶紧让暗卫去转移了韩氏,到城里的一个小院子里。
这小院子隐藏在南市,左右也都被皇帝买下了,安全得很。
他已经在女儿面前丧权辱国过一次,这一退让,就是让她成功入朝,可不能再退让了。
如今皇帝听说,韩氏不见了。
他整个人都恼火得很,难道又是靖远伯府干的?还是女儿定蓟公主容不下韩氏?他咬着牙道:给朕查个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韩氏于他而言,就像是从未得到过的珍宝终于落入他手,他好不容易能享受一二,还没把玩个几天,就被人偷走了,不见了。
他怎么接受得了!这大年初一,皇帝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
他已经开始设想如果真是女儿做的,他该怎么办了。
最好是在不破坏父女感情的情况下,把他的女人带回来。
他还得好好说一说定蓟,你管天管地还管到父皇的女人头上了?别当朕喜欢你,你就恃宠而骄!定蓟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是将自己这个父皇玩弄在鼓掌之间。
这是在卸磨杀驴啊!自己是因为愧对于定蓟,才决定补偿她,同意让她入朝参政的,可她是如何回应自己的?昨日才在早朝上提出,她得了好处,现在却偷偷拿了自己的人?皇帝是越想越气,吩咐常希:去把定蓟公主给朕找来!常希听得心惊胆战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皇帝身边的暗卫进去禀报了不知道什么,皇帝就勃然大怒,还摔了一个碗,现在还要他将定蓟公主请来,看样子是要对公主不利。
他想劝两句,又怕自己像上次一样被打,皇帝一旦疑心了他的立场,他就更不能为公主和娘娘发挥作用了。
他常希就算是死,也应该是帮到了公主才去死。
常希来请诸葛盈的时候,她正在陆皇后的宫里。
听说皇帝还发了火,诸葛盈就知道自己的凉了么套餐已经成功送给了韩氏。
计划成功√。
她给了陆皇后一个安心的眼神,就跟着常希前往皇帝所在的宫殿。
常希一脸关心道:公主,也不知道为何陛下今日如此惊怒,待会公主进去后,尽量顺着他些……他是将自己的经验都传授给诸葛盈。
诸葛盈虽然不会用这一套,但也领情:定蓟多谢常总管提点。
等一见到皇帝,她就行礼:女儿见过父皇。
恭祝父皇送故迎新,长乐永康,万事遂心。
可不是送故迎新么?!送走了韩氏,我看你还怎么和她勾搭!望见女儿甜美的笑容,皇帝那满腔怒火散去了些,可到底还是生气,他冷着脸道:你还和朕说万事遂心?朕看你是巴不得朕事事不顺心!话音刚落,诸葛盈的眼角就微红起来,她立即跪下道:父皇此言,是要置女儿于何地?女儿虽然回宫不久,可一直濡慕阿爹阿娘。
您是我的阿爹,我岂能盼您不好?父皇此言太过诛心!说完,她就一脸固执地看地上,不再看皇帝了。
她怕她忍不住笑出来。
皇帝还没开始骂人,就被女儿这长篇大论给一冲击,顿时觉得本来十分的火气都变成五分了,又见女儿眼角微红,显然是委屈十足的模样。
他也有些后悔起来,莫非真是自己冤枉了定蓟?那可真是伤了父女之情了。
孩子要是真没做错事,他骂她诅咒自己事事不顺心,确实太过诛心了。
就是太上皇,也从来没对皇帝说过这种话。
而且女儿说的没错,她回宫不久,可是对自己和皇后,却是十分孝顺的。
而她之所以才回来不久,也是因为自己换了她和晏恕的原因。
他懊恼起来,忙让常希把公主扶起来。
定蓟起来之后,用手背揩了揩眼角。
皇帝还是要问清楚的:韩氏是不是被你弄走了?诸葛盈心里早有准备,她昨晚就知道,凉了么套餐一送到,皇帝必然会来拷问自己。
毕竟自己可是知情人。
诸葛盈于是做出四分震惊、六分不解的样子:什么弄走了?韩氏不是被父皇养在了宫外么?皇帝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要看她是否撒谎。
诸葛盈的演技是一流的,只有在太上皇这种千年老狐狸面前,才可能翻车。
对上皇帝,她是一点不虚。
朕今日得到消息,韩氏失踪了。
皇帝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现在女儿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韩氏是情人关系。
你的人,有没有去过韩氏住处?皇帝并不认为是诸葛盈自己去把韩氏抓走的,她没有这个武力值,而且她昨日到现在都没有出宫。
如果真是她干的,那一定是诸葛盈派人下手,或是靖远伯府?一想到这个可能,皇帝就对大舅子更起了忌惮之心。
你妹子可是嫁入了皇宫!要是普通人家,妹夫养外室,大舅子打上门去倒还正常!可朕是天子,你妹妹是皇后,难道连这点委屈都忍不了么?做家长的,要是自己孩子变坏了,那必然会在心里为她开脱。
不是我孩子本就这么坏的,必然是有人把她带坏的。
总之,现在在皇帝心里,如果女儿胆敢对韩氏下此毒手,那必然是靖远伯教她的,绝对不是女儿自己就这么坏心肠。
诸葛盈一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韩氏不是在郊外那庄子么?上次我与父皇说过的。
皇帝一看女儿表情,就觉得她应当是不知情,不然不会不知道韩氏已经被转移了。
可能她在自己提出补偿之后,就已经不再关注韩氏那边了。
他面色缓和了一些,但做皇帝的人嘛,都多疑,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不是你?韩氏住的地方失火了,她人也失踪了。
没想到,女儿不但没有为自己解释,反而拍手称快。
他那据说很聪明的定蓟公主,居然真的叉腰大笑:好哇,真是恶有恶报!皇帝:……和自己想的反应怎么不一样。
他拧了拧眉头,阿盈……诸葛盈却妙语连珠:父皇,我可没有对韩氏做什么,她自己倒了霉,我还不能高兴一下么?皇帝:……诸葛盈阴阳怪气的:您未免也太偏心了。
到底她是您女儿,还是我是您女儿。
皇帝:……他现在已经信了女儿九成了。
还有最后一成,等着暗卫查清楚回来禀报。
在皇帝的眼中,他已经和女儿达成协议了。
女儿不再追究韩氏的问题(并且之后也由着他和韩氏搞婚外情),作为补偿,他答应女儿入朝参政。
这就是一桩买卖。
他觉得女儿应该还是有点契约精神的。
可是在诸葛盈看来,她只是答应了(在当时)放过韩氏的问题,和亲爹继续维持(表面的)父慈女孝,皇帝作为补偿让自己入朝参政。
至于之后的事情,谁能保证啊。
再说了,和皇帝扯契约精神,那不是可笑么。
她就应该利用皇帝的愧疚之心,在现在的条件下,拿回自己应得的。
韬光养晦,也不能吃了闷亏。
韩氏这个人,她必须要她凉透了。
就在父女二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暗卫终于回来了。
皇帝顿时利眼看向他。
而诸葛盈虽然知道自己这把稳了,但依然也做出好奇的样子。
暗卫还是头一次在禀报的时候,陛下身边还有人,他拿不准这事能不能让公主知晓,于是看了公主几眼,示意皇帝。
皇帝也有些犹豫,可诸葛盈立刻道:父皇,您几句话就判了女儿不孝的罪行,好,我就在这里听一听,我究竟做了什么错!她没理也要搅一搅,皇帝没办法了,而且他也很想知道韩氏到底哪去了,于是便道:公主是自家人,你直说吧。
韩氏到底去哪了?暗卫于是放下心来,一心禀报:回禀陛下,昨晚子时一刻,韩夫人所住的后院柴房忽然失火了,韩夫人也被众人惊醒,出来后忙吩咐人都去救火。
火势有些大,张武、王柳他们都去了,只留得一个丫鬟还在照顾韩夫人。
等众人回来之后,发现丫鬟被打翻在地,韩夫人不见身影。
皇帝听到此处,不由心里一痛。
缃儿啊,不会是被歹人害了吧。
还是阿盈干的?他暗暗地看向诸葛盈。
只见后者一点也不心虚,端的是行得正走得端。
暗卫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道:韩夫人存的银钱包袱、用惯的钗环,也都不见了。
跟在陛下身边多年,暗卫也知道皇帝对韩氏情深义重。
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是人、妻。
现在陛下救了韩氏,养得好好的,韩氏此举,就像是自己跑了一样,还卷走了包袱。
诸葛盈登时就瞪大了眼睛:这韩氏,居然还有能耐自己跑了?皇帝:……这也是他困惑的一个点。
韩氏就算想跑,她怎么跑啊。
她离开了自己,还能跑去哪里?他有些怒色:你查了这么好会,就查出这么点东西?暗卫当然不敢就指望拿着这么点东西交差:属下等人还查了那段时间经过院子的人,经排除,最后发现了几个有嫌疑的人。
这是名单,陛下请看。
他递了上去。
诸葛盈明知道上面会有谁的名字,还是装作好奇模样凑过去看。
只见上头写着:亥时三刻:衙差路三狗、吴思业。
子时正:吏部晏君乐。
子时一刻:书生朱春、……嫌疑人就这么多,拢共六个名字,可皇帝看了半天,一直没有发话。
暗卫终于抬了抬头,发现自己的肝胆都快裂了。
陛下的表情,像是要立刻提刀杀人!皇帝万万没想到,上面居然还有晏君乐的名字。
他自从被调到吏部之后,就低调了许多,皇帝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的。
之前晏君乐做首辅,很多事都要他来发表意见,现在他可没资格了,皇帝觉得自己的其他臣子也完全可以承担之前晏君乐的任务。
要不是晏君乐手头还有他的把柄,他才不会还留着他的性命。
诸葛盈却一点也不怕,反而道:父皇,这晏大人是不是与韩夫人共叙旧情去了呀。
皇帝阴沉着脸抬头看她,却见她眨了眨眼。
他想发火,想吼叫,却发现自己面对这个女儿,总是理亏。
他又冷静了一点,对暗卫道:昨晚宫宴在戌时三刻才结束,晏君乐要出宫,算上时间,可对的上?还有,晏君乐在韩氏院子夫君停留了多久,后面去哪了?暗卫不敢看他神色,只顾着做一个老实说的工具人:晏大人出宫后,先回了一趟自己家,没多久就出了门,往兴南坊去了。
至于晏大人之后去了哪里,没有查到。
废物!皇帝勃然大怒,又开始砸东西了。
啧,过年第一天就发脾气,这一年都得心情不好了。
诸葛盈心道,好耶好耶!皇帝现在心里都是疑云,他觉得晏君乐就是回家之后,想到夫人不在了,所以特别难过。
可是,他是如何知道韩氏还活着的?知情的人并不多啊。
只有自己和定蓟。
自己可以怀疑定蓟去带走韩氏,却不能怀疑她把这件事告诉晏君乐。
告诉晏君乐对定蓟没有丝毫的好处,毕竟定蓟眼里,就是韩氏害了她。
因此,皇帝心里发沉,只能是韩氏想了办法,写信告诉晏君乐自己的所在。
晏君乐!韩缃!竟敢欺朕至此!诸葛盈摸摸下巴:父皇也别太疑心晏大人了,说不定他也是去兴南坊会友呢,或者他也在那养了一个女人。
她说的倒是轻描淡写,暗卫也被公主这阴阳怪气的手段给惊着了。
这还是皇家公主么?这和赌坊里最擅长阴阳怪气和拱火的二流子有什么区别?皇帝闻言,也是心口一窒。
晏君乐住在最贵重的、离皇城最近的一条街,他平日里结交的,也都是和他同等层次的朋友,要么就是下属。
他会好端端地跑到只有市井人家才会住的兴南坊?还有,大晚上的,他又是刚刚参加完宫宴,他还会跑去会友?呵呵,他不信。
这么多巧合在一处,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的外室韩氏,跟着她前夫跑了!皇帝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他的女人之中,几乎个个都爱他,就算是不爱他的陆晚亭,他也清楚对方的来历,知道对方有过裴初骤那样的白月光,而且二人发乎情止乎礼的,陆晚亭也没有敢换掉他的孩子。
只有韩氏,他的第一次情窦初开给了她,爱而不得给了她,失而复得也给了她,梦想圆满给了她。
他捧着一颗真心给她,她却敢狠狠地践踏他的真心!她心里只有晏君乐,所以她跟着他跑了!她好大的胆子!皇帝自己接受了这个解释之后,觉得过往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了。
还记得他去牢里见韩氏的时候,韩氏当时只惦记着她的孩子们,哈,那是她和晏君乐的孩子!她若非爱屋及乌,怎会那么爱那几个孩子!她就是只喜欢晏君乐!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是哄骗他的!亏他是个傻子,还当人家的假意是真情!信了她的鬼话,答应不为难她的孩子。
定然就是那晏君乐做的!皇帝此时真的想杀人了。
他甚至觉得,是晏君乐念念不舍韩氏,所以才把她带走的。
要么就是想要通过控制韩氏来控制自己。
他明面上不能带韩氏走,所以昨夜,又是放火,又是调虎离山,才将韩氏带走了。
二人根本就是合谋!而且,晏君乐一定是打了这样的主意:我手里头有你诸葛晟的把柄,我现在将韩氏带走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你没有证据!而且你养韩氏的事情,难道你敢当众说出来么?你诸葛晟敢么?真是把皇帝的心思拿捏得那叫一个准。
皇帝就是因为感觉自己的心思被晏君乐狠狠拿捏了,才觉得更恨。
他不知道拿捏他心思的人,根本不是老谋深算、狡猾如狐的晏君乐,而是他面前这个十五岁的女儿诸葛盈。
诸葛盈又道:父皇,你说,会不会是晏大人把韩夫人打晕了,带走了她?她可是竭尽全力为皇帝不戴绿帽子而想说辞了哦。
可皇帝一听这说法,反而更加生气。
绝对没有这个可能!晏君乐能知道韩氏的住处,一定是韩氏给他通风报信了。
这个贱人!还有晏君乐这个伪君子!居然敢绿到朕的头上!诸葛盈看似在阴阳怪气,实则将皇帝有可能在心里给韩氏和晏君乐开解的理由全都给一一排除了。
这样以后,他只会更恨这两个人。
他会怎么做呢?一边派人继续搜寻韩氏的下落,一边针对晏君乐。
所以诸葛盈的这一计,简单,但极其有用,既能让韩氏远离如今的好日子,又能离间晏君乐和皇帝。
太上皇都说这一计策妙哉。
皇帝有些愧疚地看向女儿:阿盈,是朕冤枉你了。
你不要生阿爹的气。
诸葛盈是什么人,无理都要搅三分,更别提现在胜券在握。
她顿时从阴阳怪气的角色里脱离,眼睫毛上染上晶莹,父皇深爱韩夫人,这些阿盈都知道。
阿盈不怪父皇。
女儿的这些话,就像一个个大巴掌似的,甩在了皇帝的脸上。
你深爱韩氏,为了她,又是换走自己的女儿,又是疼爱她的儿子,最后还要保住她的命,为此得罪了女儿。
可韩氏是个水性杨花、弃你不顾的绝世贱人!反而是你不知道珍惜的女儿,背地里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如今好不容易回宫了认祖归宗,自己这个做阿爹的居然遇到事情第一个就怀疑她。
他真是昏了头了。
皇帝在掉换孩子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愧疚。
就在这一刻,他的愧疚之心达到了顶峰。
他今后一定要善待阿盈,之后不管是传位给老二还是老三,都必须让他们好好对待长姐才是。
阿盈,是父皇不好。
父皇再也不会这样了。
皇帝低声下气地哄着女儿。
他确实亏欠良多啊。
常希和暗卫瞠目结舌:什么时候见过陛下如此低声下气的?常希:还是公主技高一筹啊。
佩服佩服。
诸葛盈见亲爹软化,于是也开始做出一些恃宠而骄的模样:父皇别再这么说了。
我本就是不孝之人,只想着您万事不顺心的。
皇帝听女儿这么说,就知道她稍微没那么生气了,父皇该打,该打。
这些话怎么是朕这个当爹的能说的!这样,罚父皇今晚不许吃饭。
诸葛盈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管你吃不吃饭!要不是不能饿死你,还得你帮我撑着皇位,我管你死活!她心知不能太过,做戏也得有分寸,得让皇帝把这一次的愧疚记在心里,日后继续护着她。
这都是他欠她的。
当然,也得叫皇帝将这一次的夺外室之恨记在心里。
她有些好奇地问道:父皇,那晏大人给您戴绿帽子的事,您就放过他了?其实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皇帝给晏君乐戴绿帽子,还是晏君乐给皇帝戴绿帽子了。
算了,以后就让他们三个锁死得了。
皇帝平日里不是太严肃,可说到这里,他的神色陡然阴森起来,放过他?马上他又想到女儿还在这,不想吓到女儿:阿盈别怕,阿爹不是生你的气。
这些贱人敢让朕吃哑巴亏,朕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就好。
诸葛盈心里都快笑开花了。
等过些时日,她还要出宫一趟,好好见一见那位在皇帝想象中已经和晏君乐团圆的韩氏呢。
作者有话说:白天有二更!◉ 70、VIP诸葛盈一回宫, 陆皇后都不需要问,就知道这事必然是成了的。
她笑着道:如此也不枉费你费尽心思。
阿娘,这只是我的灵机一动罢了。
在亲娘面前, 诸葛盈并不做任何伪装, 从来都是自己的真性情,要是有条尾巴, 她恨不得现在就甩到天上去。
她真是好聪明的!求阿娘夸~陆皇后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吝于夸奖:阿盈的确冰雪聪明。
可不是她这个做阿娘的看自己的孩子哪哪都香,而是这娃娃,不仅阳谋很玩得来, 这种有些偏斜的阴谋, 她也全都料事如神, 算得到位。
只是安排了自己人在晏君乐家中放了一封匿名信, 引他去兴南访,制造他的出场,再在之后在韩氏的家中放一把火,趁众人去救火,便将韩氏敲晕了带走。
这样制造了晏君乐和韩氏私奔的假象, 偏偏由不得皇帝不信。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恋爱脑,完全会认为晏君乐也是个恋爱脑,当他是舍不得韩氏。
二人又重新有了瓜葛。
如此一来,皇帝会恨上这两个人。
也不会怀疑到诸葛盈头上来。
一举双雕。
阿盈拿捏人的心思, 实在是神乎其准。
用现代的话说,这一波,诸葛盈在大气层。
诸葛盈被陆皇后一夸, 就高兴得眯了眯眼:只有聪明阿娘, 才生的出我这样聪明的闺女诶。
陆皇后什么都依着她, 可今日这事,倒让她也有了些警醒。
阿盈,你这般聪明,可阿娘总还有些担心。
诸葛盈有些不解地回头:阿娘?你是我的孩子,我自然知晓你心思清正,就算用手段,那也是为了反击。
你若只是为了报仇,阿娘是千万个支持你这般的,咱们陆家的孩子,不受这个气。
可你还想要更高的位置,阿娘就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这世上的聪明人多的是,可是能将这些聪明人真正收拢麾下的,你觉得是什么?诸葛盈看出了阿娘有意引导她,似乎对她这样有一些担忧,但她很乐于和阿娘做出理性的讨论。
她的答案是:比他们还要聪明?摸准他们的心思,看破人心,就能攻无不胜。
诸葛盈这番话说的陆皇后都要笑了,可聪明人这么多,你一个人总归是有限的,一山还比一山高,难道做皇帝的,就一定是最聪明的那个么?阿娘的意思是,提醒我不要妄自尊大,将自己视为最聪明的那个么。
诸葛盈有些耷拉脑袋了。
见女儿如此,陆皇后有些心疼。
但是有些话,已经开了口就没有回弦箭,她强忍住心疼,摸了摸诸葛盈的脑袋,轻声问她:那你有没有呢。
我有没有自视甚高,认为自己聪明的不得了。
诸葛盈扪心自问,她其实有。
到了大安,她的智商没有跟着消失,无论在燕京同龄人的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里边,她的聪明劲都是顶尖水准。
而且因为身份的问题,她极有可能问鼎那个位置,她虽然没有瞧不起别人,但确实很高看自己。
阿盈,你确实很聪明,陆皇后也看见了诸葛盈的神色了,知道她在用心听, 我想,太上皇是不是也夸过你聪明,甚至说你和宣明太子一样聪明?诸葛盈见母亲这么说,忙点头,又摇头道:祖父是夸过我,但他并未说我与宣明太子。
阿娘,我哪里比得上宣明太子啊。
她的一张脸都要羞红了。
但陆皇后只是含笑看着她:你日后未必不如宣明太子。
不过宣明太子十五岁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自视甚高。
你像一团火,轰轰烈烈的,才刚刚十五岁就立下了收回蓟州的功劳,朝中大臣中有话语权的都知道你厉害,对你有些期望。
也难怪你翘尾巴了。
但宣明太子,他像一湾水,宁静悠远。
你说,老子为何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宣明太子不是不争,不是佛性,而是心有渊壑,能包容,也能克胜。
阿盈,你可明了?诸葛盈自认是绝对比不上宣明太子的,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宣明太子委实太过优秀了。
诸葛盈并没有认为自己从现代穿越而来,就一定比古代人高一个层次,优越多少,相反,她很是钦佩如宣明太子这样的人。
阿娘说,她像一团火。
而宣明太子却像水。
她好像有点懂了,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宣明太子,他做太子的时候,朝臣都推崇,宣明太子当然不可能真的与世无争,但是他绝对是个聪明到顶点的人。
陆皇后摸了摸诸葛盈的头:水可平易近人,火却容易灼伤他人和自己。
阿盈,阿娘并非要你如同那泥人似的,变成宣明太子那样的模子,只是……她叹了口气,做阿娘的,总忧心这个忧心那个的,你若早有成算,阿娘今日的提醒便算是白提醒,那阿娘更高兴。
诸葛盈眼眶一红,她哪里不明白阿娘的苦心呢。
她走到今日这一步,能够和她掏心掏肺说这些的,也只有阿娘了。
孟雾芙和陆银兰,和她差不多,只能看到她如今鲜花着锦,变得更好,却看不到她的性格其实有缺陷,她还需要更多的打磨。
她哽咽了一下,想到大过年的不该哭泣,终究没有让眼泪流出来,脑袋放在陆皇后肩膀上,阿娘之前的问题,我现在有答案了。
能够收天下聪明人于旗下的,不是比他们还要聪明,而是真诚。
汉昭烈帝之所以能让孔明誓死效忠,鞠躬尽瘁,也是因为他一颗真心。
诸葛盈笑了笑,眼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晶莹,我知道阿娘是为我好,怕我太过玩弄人心,玩弄权术。
陆皇后颔首。
她确实想引着阿盈往正道上走。
她抱住了女儿,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和儿女的沟通那么顺畅。
母女两个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心里只觉得熨帖。
阿娘,你放心。
诸葛盈小声保证道。
她在心里发誓,定然不会走上邪门歪道的。
陆皇后摸她的发梢:我知道。
春英和陆九枝两个,之前看着母女二人有了争执,见娘娘面容严肃,还当两个人要吵起来,那可真是不欢而散了。
今日是大过年的,母女二人好不容易能够团圆,可不能真的吵起来。
是以二人都紧张极了,谁知道后面峰回路转,娘娘两个又抱在一处了。
陆九枝眼神示意春英,二人一同出了内殿。
我去给公主打点水。
九枝道,其实这样挺好的,母女两个能将话说开。
是啊,春英也笑了,娘娘可算是熬出头了。
说句不好听的,娘娘自入宫来,就没快活过。
从前太子……也不能让娘娘开怀。
到底是亲母女呢,公主也好,娘娘也好,她们才是一路人。
九枝也高兴:咱们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真感谢公主啊。
虽然公主就是娘娘生的,可是公主的确给娘娘带来了不少变化。
九枝是身边人,看得最清楚了。
在公主和娘娘二人里边,她肯定还是更偏心娘娘的。
要是二人真的吵起来了,她也不知道该帮谁。
如今这样是最好的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韩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一片乌黑。
她似乎身处一个狭小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人,没有旁人了。
她顿时一骇:锦儿?锦儿就是皇帝派来伺候她的人。
平日里与她形影不离的,既能照顾她,又是监视她。
韩氏知道,皇帝其实也没有那么放心她。
她是在和皇帝虚与委蛇,可也是图谋后计。
她就算不为着自己,也要为了几个孩子啊。
毕竟她韩缃这一辈子,最爱的除了自己就是孩子了。
她也知道皇帝对她有几分真心,恋恋不舍,还有爱而不得的痛苦,韩缃很聪明,可以将皇帝拿捏住。
就算短时间内不能,迟早也可以。
她总有一天,会回到顶峰,让所有人都仰望她。
除了这些野心之外,韩氏还有一些阴暗不为人知的想法。
她心里想着,陆晚亭不是做了皇后么,不是天下至尊的女人么,呵呵,现在她的男人还不是爱她爱得要死。
还有,这个贱人不是得了裴初骤的爱么,那又如何!在婚姻上,她比自己失败多了。
韩氏一想到旧事,就更加快意。
裴初骤啊裴初骤,若是你知道你爱的女子嫁了旁人,生了孩子,你还会爱她么?陆晚亭,我看你死后到了下头怎么和裴初骤交代!韩氏给自己想过很多结局,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
她脑子里不停地转着,想着会是谁干的,是她的仇人么?是诸葛盈么?或是陆皇后?还是晏君乐?不,晏君乐就算发现了自己没死,也不会这样将自己弄来。
他是一个功利心极其重的人,知道是皇帝保住了她的性命,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所以,就是诸葛盈或陆皇后吧,最多就是靖远伯,为妹妹报仇。
她冷静下来,等着那个幕后之人来见她。
他们抓她,必然不是只想关着她的,定然会来见她。
只要她稳得住,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实在不行还可以撑到陛下来见她。
韩氏耐着心思等啊等啊,等了不知道多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是没想过偷偷逃跑,可是门窗都被关得死死的,她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韩氏很饿了,她没办法判断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终于在饿的受不了的情况下,顾不得矜持,开始大骂道:叫你们主子出来见我,有什么的直接谈!包桐在外头听了,撇了撇嘴。
就韩氏这种恶毒之人,饿她几顿算不了什么。
他是知道诸葛盈从前在晏家受了什么委屈的,加上这韩氏,调换孩子,和偷孩子的人贩子有什么区别,就应该狠狠惩罚她才是。
昨夜,他包桐可是忙得很。
先是趁着宫宴时晏家几个主子都不在家,溜进了晏家。
哦不对,还是有人在的,晏恕那个废物点心,不敢入宫去面对他的旧爹,觉得会丢脸,就待在家里了。
可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包桐这种轻功很好的江湖人避开他进了晏君乐的书房,那是轻而易举的。
他给晏君乐的书房丢下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写着:韩氏还活着,晏大人,来兴南坊梧桐树下左拐第一间找我,否则后果自负。
再之后,他便算准了时间,去了韩氏住的院子。
韩氏住处周边确实有一些暗卫,身手不错。
包桐按照诸葛盈给的计划,先是在柴房放火,让火势变大后,又溜进了正房打晕了韩氏身边的丫鬟,将韩氏敲晕带走。
这里是诸葛盈的一处私产,密不透风、小的很,正适合用来囚禁作恶多端的韩氏。
包桐可是听说了,诸葛盈在承恩公府上差点就被韩氏的儿子晏恕给算计了,关在屋子里算计女子的清白,好,子债母偿!现在就让你韩氏也感受一下小黑屋的快乐!不过,关于掠夺韩氏清白……诸葛盈没有这方面意思,包桐自然也不会以身报复,他还嫌恶心呢。
又饿了韩氏一日,包桐才将一碗发馊的馒头端进去给韩氏。
韩氏已经饿的很虚弱了。
自从她出生以来,她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罪。
她出身不错,嫁了人之后也会经营,在吃食上面从来都精挑细选的,就算是前阵子被关在牢里,由于苗大人是夫君的人,在伙食上也不敢轻待她,后面跟了陛下,也是好吃好喝,比在晏家的时候还好。
除了住处低调寒碜一点,没有任何不妥。
她眯着眼睛看来人,见是一个陌生的高个少年。
两日没喝水,她哑着嗓子道:你是何人?叫你主子来见我。
包桐冷着脸道:韩夫人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贵夫人呢。
就你干的那些事,从我嘴里说出来我都嫌脏。
他将馒头和一碗水放到韩氏跟前,就要离开。
毕竟诸葛盈的吩咐是折磨她,却不是饿死她渴死她。
她还不能死。
韩氏瞳孔一缩,想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背着骂名死去了。
她的确饿了,先看食物。
水倒还是干净的,她喝了一口,又看吃的,那馒头已经有些发馊发臭了,她登时勃然大怒:竖子竟敢辱我!她将馒头一手掌打开。
包桐却也不恼:韩夫人,这就是你今日的食物。
你不吃,那就自便。
韩氏气得眼角发红,你站住!你是不是诸葛盈的人!一定是那个贱人。
这半年多来,她就没有从她身上讨到一点好处。
那就是个魔鬼,是个妖怪!包桐脚步顿了顿,回头一笑:恭喜你韩夫人,答对了。
韩氏却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个人承认了,表明她不会再有机会被放出去了。
因为诸葛盈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她动了这个手。
她站在高处,现在想腾出手来拿捏她,就真的可以把她抓来,就连她父皇也不顾。
她不怕告诉她真相,因为她笃定自己出不去了。
韩氏想到现在风生水起的定蓟公主诸葛盈,还有自己可怜的儿子晏恕,就恨不得发疯:诸葛盈她不怕么?!她敢抓我,若是让陛下查到了,她只有死路一条!哈哈哈哈到时候还要连累她母亲一道受罪!包桐用看着疯子的眼神看着韩氏:为何要怕?你以为陛下敢大张旗鼓地寻你?哦哟,他怎么会呢。
韩夫人,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你只是陛下诸多女人中的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外室。
公主却是陛下唯一的女儿。
韩氏仍然不肯服输,也不仅仅是她急于为自己辩护,她更是要加深自己的筹码,才能见到诸葛盈,才能想办法威胁或说服她放了自己,否则,自己怕是要在这里被关到老死。
她如何受得住!你们明明都知道,陛下一直喜欢我。
若非如此,陛下怎么会亲自动手换了我儿和诸葛盈。
我劝诸葛盈还是快点将我放回去,我还可以为她保密。
包桐并没有听过这一茬,他知道的只是诸葛盈告诉他的,皇帝与韩氏有旧情,把她保下来做了外室。
包桐除了心里暗骂皇帝沙比之外,也很同情诸葛盈。
可现在听了韩氏这般说法,他也为诸葛盈义愤填膺起来。
这韩氏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还有皇帝,也是个没有伦理纲常的混账,他不配为人父!包桐冷笑一声:韩夫人,与其指望你为公主保密,还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杀了,一了百了岂不好?韩氏被吓得往后一缩。
她是真的被眼前少年那亡命之徒的眼神给吓到了。
诸葛盈都是在哪里找的这种人!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她还要等着陛下救她出去!她要活着见几个孩子。
她惊恐地看着包桐,打算趁他不注意就偷跑出去。
可包桐却好像自己冷静下来了。
他轻蔑地看了韩氏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然后狠狠地关上了门。
包桐再生气,理智也还在。
诸葛盈让他留韩氏性命,他就不能凭一时之气动手。
还得等诸葛盈来决断。
这里密不透风的,就算一个彪形大汉也跑不出去。
诸葛盈手里头能够做这种私事的,只有包桐一个。
她倒也想发展自己的势力,可暂时腾不出手。
因此现在包桐仍在一身兼两职,一边是打听消息的包打听,一边是干脏活的私人打手。
诸葛盈收到包桐来信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
哎,怎么这么可怜哟,看来是时候给包桐涨点工资才行了。
因着是过年,她暂时地休息了几日,好好享受了一下过年的气氛。
万罗殿里却不得休息,每日里堆积着消息。
诸葛盈休假,是大统领亲自批准的。
常侯也是人,看着诸葛盈年龄就和他家孙女差不多,就算公主资质太好,他也不能压榨人家啊。
可怜常侯压根忘记了自己被这周扒皮似的爷孙俩压榨,一个人打两份工的日常了。
可诸葛盈到底是闲不住,也不好意思在手下们都还在办事的之后,自己安然享受假期。
于是她又重新开始工作了,比起朝臣们上班还要早。
陆皇后这几日陪着女儿玩,吃吃喝喝,也已经很开心了,她知道女儿有大事做,也不拦着。
绝对不是那种恨不得把女儿捆死在身边的母亲。
诸葛盈在年初四的时候,出宫了一趟,和皇帝报备的理由是:要去承恩公府。
皇帝欣然应允。
他没有空拜会舅舅,倒是女儿,可以替自己尽尽孝。
再说了,女儿和那孟家女孩玩得好。
她还小呢,过年几天就让她多放松吧。
他前些日子才怀疑了女儿,让女儿伤心,所以最近对她很是宽容,并不拘着她什么。
皇帝觉得,自己的两个儿子甚至都比不得这个女儿在他面前放松。
果然还是闺女贴心啊。
他并不知道,他的贴心闺女已经将他的老情人带走了。
嘻嘻。
诸葛盈先去了承恩公府,将父皇让她送的礼成功送给承恩公夫人,又和阿芙说了一会子话,她年后就不去上学了,直接上朝,但她依然每日下午十分会去一趟书院,与夫子们讨教。
她的时间是很自由的。
孟雾芙眼前一亮:那就好。
不然我和银兰会很想你的。
诸葛盈一笑,告别了孟雾芙,她又去了找了太上皇。
今天她运气很好,太上皇在燕京狡兔三窟的,承恩公府也算得上一个据点。
但他并不是总待在这里的。
太上皇一见着她,就忍不住笑:可是成了?我看你高兴得很。
诸葛盈简直是眉飞色舞了都:祖父,韩氏弄走了,我这回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我那父皇,听说晏君乐去过韩氏住处附近,恨不得杀人。
嘿嘿,晏君乐很快也要没有好果子吃了。
太上皇虚虚点了一下她脑袋:就你机灵鬼。
可他终究还是有些发愁,出于对皇帝的失望:你父皇真是个糊涂种。
他瞥了一眼诸葛盈:这一回,你治了韩氏,坑了一把晏君乐,那你父皇呢?你放过他了?被皇帝的亲爹这么一问,诸葛盈咬了咬唇。
若说我对父皇一点怨言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再地纵容韩氏,仿佛我这个亲女儿都不值一提。
诸葛盈道,我也是人,我也有心。
闻言,太上皇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何止孙女有心,他也有心啊,他虽说没有对诸葛晟寄予厚望,可诸葛晟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这个父亲的心,他也会痛啊。
而且,如今还没有阿蕙在旁边安慰他了。
诸葛盈定定地看着他,选择搏一把。
祖父,父皇既不肖,不若考虑我。
阿娘说了,我不如宣明太子远矣。
宣明太子是至善至美的水,而我只是星星之火。
我确实不如大伯父,她眼神闪过一瞬的追思,似乎在凭借别人口中对宣明太子的印象而追忆。
但谁说,星星之火不可以燎原?她有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眼神坚定起来就变成了一股子英气。
作者有话说:今天一共更新一万二,我真棒!我基友说她被读者小作文夸了,我:哼我迟早也会有的!(疯狂暗示)◉ 71、VIP太上皇陡然感到一股气势。
来自他的孙女。
尽管他也很为这个孙女骄傲, 时不时还和自己的友人或小舅子嘚瑟,可是她总在一步步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诸葛盈,有野心至此!她竟敢顺水推舟, 就着他的话题, 直言如此悖逆之事!她这是图穷匕见了。
她或许早就不满她的父皇,她早知道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她也看不上他。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找上皇帝, 而是来和自己商量,解决身份的问题。
这是一个有野心、也有分寸的孩子。
有的时候太上皇甚至想刹一刹她的速度。
因为,尽管他再不满意诸葛晟那王八蛋, 可这是阿蕙给他生的儿子, 他没有办法看着他女儿把他踢下皇位。
这并不是说, 因为隔着一辈, 所以太上皇爱儿子胜过孙女。
如果是孙女在皇位上,儿子密谋要夺位,他也一样无法接受。
理智上,他对皇帝和诸葛盈是一样的情感。
但私人感情上,他更偏爱诸葛盈多一些。
其实这段时间他已经看出了这个孙女绝非池中物, 若是不让她继位,另外两个皇子就算短暂地继位了,也一定会被诸葛盈给弄下去。
她有的是办法。
可那时候,真的打起来, 那就是皇室纷争,难免殃及天下。
所以太上皇在放纵诸葛盈入朝参政这件事上,其实是打着平缓过渡的主意的。
他想让诸葛盈上位, 可是他也想保住皇帝的后半生平安。
宣明走了之后, 除了诸葛晟, 他再没有儿子了啊。
若同室操戈,他儿子死在孙女手上,他来日到了地下,怎么去见阿蕙?太上皇阴沉着脸:你好胆量,好胆识。
你明知道我宠你,便对我直言不讳。
诸葛盈确实不是脑子一抽就直言不讳的,她是想试探一下太上皇的态度。
在太上皇的心里,到底是更看重她,还是她的那个父皇?他们曾经有个赌约,诸葛盈赢了,太上皇便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也有争皇位的机会。
可她一开始就是目的不纯的,是奔着皇位去的,没有人可以阻拦她。
且不说皇帝此前亏欠她多少、对不起她多少,只有一点——皇帝绝对不会同意让她继位这件事,就知道他一定是她的绊脚石。
这样一块,只会碍着她的绊脚石,她为何不能踢开?诸葛盈也不敢笑,此时太上皇同样散发出极大的威压,她知道自己必须挺住,不能再用任何柔软的对话或表情来打动太上皇。
此时的太上皇,是曾经做了皇位三十年的英明之主,不是她随随便便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今日已经开了这个口,不管最后什么结果,她都要努力争取!祖父,当年大伯父在时,你都会在他和父皇二人中有所挑选,为何今日被比较的是我与父皇,您便犹豫了?太上皇登时勃然大怒,气得一甩袖子:你阿爹不如你大伯,可你大伯容得下他。
你呢?你容得下你阿爹么?你得了大位,是不是就要置他于死地了?诸葛盈立刻就接上:怎么可能。
父皇即便对我再不好,也是我的生父。
他可以无情,我却不能无义。
这种时候,她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不然就会被太上皇看出了破绽。
她若得了大位,绝对不会杀了皇帝。
她只会让皇帝和韩氏、晏君乐三个人关在一起,好好享受他们被锁死的生活。
太上皇定定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孙女。
她在这个年纪,就敢直接对他说父皇既不肖,不如考虑我!他还能信她所说的话么!太上皇分毫不让,眉间都皱成了一团:哪家的小娘子如你一般,这般胆大,想着取亲爹而代之!诸葛盈也理直气壮:又有哪家的父亲如他一般,这般无情无义,待女儿还不如假儿子!诸葛盈的前十五年,就像是一个笑话。
并不是因为现在已经换回来了,她所受的一切就都抹平了。
受过的伤害怎么能够轻易抹去?这件事,对陆皇后是一个隐痛,对太上皇来说,又何尝不是。
他无数次想过,若是他那时候多关注陆皇后和皇帝几分,发现皇帝和韩氏、晏君乐之间在搞鬼,孙女也不用在晏家待那么长时间了。
诸葛盈如今这般色厉,可太上皇知道她其实是色厉内荏。
孙女再强悍,她也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啊。
难道因为她能力强、脑子聪明,就可以否认这个事实了吗?太上皇其实心里已经为刚才凶诸葛盈而有些内疚了,再一想到皇帝做的那些事,就更加为诸葛盈开脱:定然是诸葛盈被父皇伤透了心,才会如此。
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诸葛盈说她爹对她这个亲生女儿还不如假儿子,根本就没有说错。
撇开掉换孩子这件事来说,皇帝心里若真的有这个女儿的话,总该派些亲信到晏家照看一二。
他凭什么就那么想当然地觉得女儿不会被韩氏和晏君乐苛待?他自己倒是好,对着晏恕和亲爹似的,人家在那委屈你的亲生女儿呢!太上皇动了动唇:阿盈……诸葛盈也适时缓和了一下语气,祖父。
这件事,分明就是父皇做错了,可是您看他,就连您,都比他要内疚。
这样一个没有心肝的人,祖父指望他体察民生疾苦、指望他能善待我么?太上皇并非没有发现,自己都比皇帝要愧疚。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狠人,是个杀星,皇帝远远不及他英明神武,不及他杀气重,可这样一个没有分寸、天真得残忍的蠢人,坐在皇位上,带给别人的伤害,甚至比太上皇还要大。
太上皇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早知道当日选一个聪明点的宗亲,都比选小儿子要好!他哪里想得到,他会这般。
宗亲反而因为自己得位是从小宗到大宗,会谨慎、会聪明应对,至少能挑的出来。
可如今这般。
诸葛盈见太上皇面露动容,又再添了一把火:祖父,您觉得若是父皇查出了带走韩氏的事是我干的,他会放过我么?太上皇:!!!他艰难地动了动唇,想说皇帝不至于如此糊涂,有自己盯着他呢。
可就算皇帝表面上不敢动诸葛盈,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呢。
只要自己稍微不盯着片刻,阿盈就要遭殃。
等自己年纪大了,百年之后,阿盈如何存活于世?毕竟,皇帝他就是全无心肝啊!太上皇只觉得,阿盈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自己都有些被说服了。
他感觉越来越被动摇了。
是不是可以考虑,在两三年内,和平过渡,将皇位上坐的人换了?诸葛盈是什么人,立刻就看出了太上皇神色有些松动了,她最近倒是学了一些谈判技巧,还是从阿娘陆皇后那里学来的。
这一招,叫做引经据典。
祖父,历来不慈的父亲并非没有。
比如汉高祖刘邦,逃难之时,弃儿女于不顾,三番两次将儿女踹下车。
祖父以为,汉高祖与父皇,究竟谁更不慈?太上皇闻言,面色有些讪讪。
诸葛盈正色道:纵使我可以接受父皇待我不慈、无情、无义,天下臣民可以接受一个这样的皇帝么。
父皇不是汉高祖,我也不是刘盈!诸葛盈终于露出了她不再遮掩的一面。
她就是想要那个位置,她就是觉得她父皇德不配位,不仅仅是对她不慈,而且也不配做这个皇帝。
太上皇其实并非没有想过诸葛盈心里有恨,可是之前她来和自己谈的时候,她很小心地收敛起来了,让太上皇误以为她只想要皇位,只是有野心,可以等她父皇传位。
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诸葛盈的脑袋:阿盈,这么大的事,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诸葛盈差点落下眼泪来。
太上皇对着皇帝,都是口口声声的朕,可是对她这个孙女,却慈爱有加,从来不用朕,都是平凡如普通爷爷的我字。
她方才那样逼着太上皇,她其实也是强撑着的。
祖父,我不会真的做出不孝不悌的事来的。
诸葛盈保证道,我也不是逼着您一定要在我和父皇中间二选一。
只是,这些话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太上皇震了一下,看了她许久,眼光中带着很复杂的情绪,最后才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阿娘胡说。
诸葛盈歪了歪头:蛤?见孙女这般可爱,太上皇笑得更开心:你阿娘不是说,你不如宣明太子远矣么。
你大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如你能说会道的。
而且,宣明也没有阿盈的这股狠劲。
只是,这却也不能怪她,她若不狠,未必能在晏家活下来,她有一个那样的父皇,宣明那时候的生态环境,可比阿盈要幸福多了。
二人缓和下来,也就都暂时将刚才那一茬给放任过去了。
当然,太上皇会在以后认真考虑起来,而诸葛盈也是试探出了太上皇现在的心意,并且给他提了一个醒,省得他日后追究。
祖父,不管怎么样,真的很谢谢你。
诸葛盈其实知道,太上皇对她付出的够多了。
旁人家,岂会因为一个刚回来的孙女,就轻易对儿子发难?太上皇眼角就带了些许笑意:宝贝孙女啊,祖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他孙女有大才,有大志向,也有胆量。
他本就希望下一任皇帝不是一个守成之君,而是一个开拓的君主。
阿盈如今尚且稚嫩,可是成长起来,未必不能变成另一个他。
宣明太子这孩子他没有等到他登上皇位的那一日,那么阿盈……他是能看到的吧。
不过这话却不能现在就告诉她。
哼,免得那小崽子又高高扬起尾巴来!诸葛盈离开承恩公府,坐在马车上。
太上皇在她临走时叫来了两个暗卫,说是龙泉卫出身,日后就跟着她了,省的她身边还没个人保护。
诸葛盈立刻就喜上眉梢,之前还觉得包桐辛苦呢,以后包桐身上的那部分脏活就可以分给这两个暗卫了。
龙泉卫她知道啊,太上皇自己养着的。
连皇帝身边都没有呢。
这龙泉卫又不是世袭的。
宣明太子当时身边倒是有。
只是诸葛盈此时不知道——太上皇此举,其实已经是一种暗示和呵护。
她不懂,两个暗卫倒是懂。
当场就认了主子,今后就跟着诸葛盈了。
太上皇是真的担心诸葛盈,她如今势头正盛,难免不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之前是他考虑不周,日后可一定要保护好宝贝的安全。
诸葛盈直接吩咐其中一个暗卫打扮成马夫样子,开去韩氏被关的那个小院子。
她要去见一见韩氏。
另一个暗卫没有上车。
诸葛盈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
但是他告诉她,他就在附近。
她懒得想,伏在马车的桌案上。
她委实是累了,因为是在和祖父谈判。
她的心里,其实很喜欢祖父的。
所以当某些言辞的时候,她也会觉得是一种伤害。
祖父越是包容她,她就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在心里默默地整理着情绪。
一刻钟后。
她重整旗鼓,端起一碗茶就喝。
姿态十分豪放。
勇敢盈盈不怕困难!暗卫既然已经是公主的人了,自然一切都听公主吩咐。
公主,到了。
诸葛盈垂眸,要见韩氏了。
这院子也在燕京城内,不过偏僻得很,左邻右舍也没有人,比起韩氏之前住在郊外庄子的环境还要差。
诸葛盈也是为了隐蔽着想。
省得惹麻烦。
包桐得了她的吩咐,守在门外。
见她来了就笑:公主。
暗卫们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就算这人是公主额外的属下又如何,也不是他们这些做人家属下的人可以置喙的。
诸葛盈点了点头:她如何了?包桐道:一开始非要见你。
馒头也不爱吃,挑嘴得很。
诸葛盈眉梢一挑,让包桐将韩氏说了哪些话一一说来。
包桐前面还算讲的顺畅,后面讲到掉换孩子一事时则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两个暗卫,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听。
无妨,都是自己人。
诸葛盈不介意这些人听,反正祖父都知道,而且他们跟了她,就是她的人了。
若胆敢背叛她,她也不怕掀翻了棋盘,直接退货上门。
包桐便给两个暗卫小哥笑了一下打招呼,继续道:韩氏说,陛下一直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她换孩子。
还说让我们快将她放回去,她还能为我们保密。
否则让陛下查到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还要连累皇后娘娘。
诸葛盈:???前面她还能忍一忍,韩氏为了能被放出去,什么话说不出来呢,居然还要说她母亲!世间竟有如此不知礼义廉耻之人!她深吸了一口凉气,推开了门,又关上了门。
韩氏饿了几日,虚弱无力地坐在地上。
旁边的水碗已经不剩多少水了,可见有些人说着威胁,还是撑不住啊。
诸葛盈让暗卫们在外头守着,包桐在门口听动静。
其实她觉得韩氏根本威胁不了她,别说韩氏现在虚弱了,就算是之前的她,那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妇人,跟时不时加练的诸葛盈的身体素质可差远了。
韩氏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是诸葛盈,她眼中闪过恨意,面色复杂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诸葛盈没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甚至弹了弹衣角:本宫忙得很,今年宫宴也热闹得很,可惜夫人是无缘得见了。
她平日里比较低调,从来不说本宫,可是对韩氏这种人,她自尊心极强,又极其在意身份,和荣华富贵,就是要用这些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韩氏一听,心里更恨。
她为何不能去参加宫宴,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若非她的身世是个炸弹,她又何至于此!从前她是首辅夫人,诸葛盈不过是她捏在手心里的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还有她那个蠢父皇,也是听信她的话。
她惯来是个欺软怕硬的,欺负不了陆皇后,还欺负不了她的这个女儿?可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
韩氏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却并不是今日才有的,而是在前两个月她下狱之时,便已经有了。
那时候诸葛盈就已经作为定蓟公主,在她面前狠狠羞辱,还挑拨她和阿知的母女关系。
果真是个贱人。
诸葛盈笑吟吟的:我知道夫人的心,你必然是最关心晏恕那个假货的。
不过晏恕没入宫,大概是怕丢脸吧,毕竟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假的太子殿下,明明就是个叫花鸡,偏偏要充凤凰。
夫人,你说,晏恕此时心里是最怪谁啊?韩氏被诸葛盈的这一番话激得愤怒不已:当然是你和你娘这对贱人!我儿与她好歹多年母子,她不想着施救,还要落井下石,还有你,从前真是被迷了眼睛,没看出你心里藏奸!这怎么能怪我呢?诸葛盈有条有理地说,若非你和晏君乐起了偷龙转凤之心,若非你们贪心将儿子换了,他晏恕一开始就生活在晏家,再怎么样也好歹是个首辅公子。
怎么说也能混个官职吧。
可现在呢,他不得仕途,前程全无,哦,对了,你的夫君晏君乐也成了四品侍郎,你说,一个不成器的侍郎公子、一个曾经差点坐上皇位的人,他走到哪里不被人议论?他去哪里不被人忌惮?你可真是他的好母亲,好阿娘啊。
若非有你,晏恕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呢?尽管韩氏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诸葛盈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她的话一句都信不得,她却依然被这些话所牵动。
她一想到现在恕儿的处境,就感到心疼。
恕儿曾经可是见识过最高风景的人,如今让他跌落神坛,甚至还比不得他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做个首辅公子要好,她如何能接受!可不管怎么样,韩氏从未后悔。
她当时和晏君乐都商量好了,就是打着赌一把大的主意,若是成了,恕儿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他们晏家也可以安享许多代的荣华富贵。
而这些,甚至并不需要她真的献身给皇帝。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们决定做了。
午夜梦回之时,他们也想过要是事情败露了怎么办。
可是败露的可能性多小啊,哪里比得上他们现在和以后能得来的利益。
可谁知道,就是这万万分之一的可能,居然也被诸葛盈翻盘了。
现如今,他们劣势,诸葛盈却是赢家。
她从不后悔,却只是恨。
韩夫人,输了就是输了,你们棋差一着。
诸葛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又道,对了,做阿娘的实在不能太偏心。
阿知的消息你想不想听?韩氏:……她想听,但是又怕听,更怕诸葛盈是骗她的。
她被皇帝养了外室的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任何消息来源。
尽管她哄着皇帝,皇帝也鸡贼得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只哄着她说她的孩子们一切都好。
可是韩氏是什么人,她最了解晏君乐了,她总担心几个孩子。
晏常平这个幼子还好,他年纪小,也没有掺和进这件事,就算是受牵连了以后不能科举了,晏君乐虎毒不食子,也不至于害这个儿子。
可是阿知,她的阿知。
在诸葛盈和晏恕的身份被爆出来之后,阿知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她和自己的亲兄长有了首尾,还嫁入了东宫。
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无异于灭顶之灾。
就算是再坚强,再有能耐的姑娘,也要受不住。
阿知被她宠坏了,从小就眼高于顶,她怎么受得住!晏君乐不会趁她死了,就一根绳子勒死了阿知吧!她紧张地看着诸葛盈。
此时此刻,她竟然成了她唯一的信息源。
她想知道阿知的消息。
诸葛盈道:放心,阿知的命比晏恕好。
大概晏大人也心疼女儿,只是将她送往老家庄子上养着,对外称病。
韩氏:???这就是好命了吗?什么叫做心疼,什么叫做只是?不过,诸葛盈的这番话倒是让她放心了些许。
起码在这件事上诸葛盈没有骗她,因为她若是有意骗她,定然会让她痛不欲生,就会告诉她阿知已经在家死了。
可是她没有。
这说明,阿知极有可能真的被送去老家了。
这算不得什么好事。
但是能护住一条性命,已经比韩氏预料的结果要好太多了。
她看一眼诸葛盈:公主把我抓来,想必不是为了把我从你父皇身边带离那么简单吧。
公主是想知道晏君乐的机密?她决定赌一回。
她不相信,诸葛盈就只是恨她一个,她一定也恨皇帝,还有晏君乐。
她也不知道诸葛盈清不清楚调换孩子的事也有她父皇的一脚,因此她上次故意给她的手下说了这件事,不是真的傻到要激怒对方,而是为了挑拨她和她父皇的关系。
只有乱起来,她才有机会找出诸葛盈真正想要的,从而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韩氏,这辈子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比坐牢还难受!谁坐牢只吃馊馒头啊!还有,她几日没有梳洗,感觉自己都蓬头垢面了,而眼前的诸葛盈却光鲜亮丽,气度不俗,衬得她简直如同一个村妇。
韩氏不能忍受自己在情敌的女儿面前如此狼狈。
诸葛盈冷笑两声:晏大人有什么秘密?图谋不轨,以图大位?都故意将儿子换给皇帝了,不是想造反还能是什么?其实若非晏君乐是她的仇人,她得说,晏君乐这一招是真的高,而且他还不是光明正大的造反,而是平缓地演变,将鸡蛋放入凤凰窝,长大的鸡自然就成了凤凰。
只是,这一招对她和她阿娘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也太恶毒了。
韩氏被诸葛盈说得一哽。
论说这些话,连太上皇都不是诸葛盈的对手,更别提是韩氏了。
她的谈话节奏被诸葛盈给打乱了,最后只好道:你将我这样抓来,就不怕你父皇查到点什么。
据我所知,你初初回宫,多的是人想抓你的把柄,好让你阿娘好看吧。
你父皇对你本身也没有多少感情。
诸葛盈真的服了韩氏了。
真的就是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当了小三,还要在原配女儿面前说你爸爸对我如何如何好。
行。
她也不介意给韩氏送点新消息:怎么会?你怕是不知道吧,就在你离开兴南坊之前没多久,晏大人正从那边经过。
啧啧,皇帝为夺臣妻,不惜金屋藏娇。
臣子不甘示弱,巧使妙计,救出夫人,夫妻团圆。
韩夫人,你觉得这一出,妙不妙啊?韩氏:???我草你诸葛盈!!!!韩氏的确是打着两手算盘,一边等着皇帝的人搜到这里来救她出去,一边想着和诸葛盈谈条件出去。
可现在,诸葛盈这个黑心烂肺的,已经把她的第一条路给弄绝了。
晏君乐出现在她住处附近,没多久她不翼而飞,加上之前失火的事情,皇帝再蠢,也能想象到是晏君乐把她带走了。
是晏君乐舍不得她!在皇帝那样的恋爱脑眼里,他是不会觉得晏君乐有多小心翼翼的。
他觉得所有男人都会痴迷韩氏。
只是他有这个身份地位得到韩氏罢了。
再大方的男人,也绝对不会愿意戴绿帽子的,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这般挑衅自己的尊严。
诸葛盈这一手,成功地离间了皇帝和晏君乐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君臣关系。
如果说,之前皇帝和晏君乐之间还有一个微妙的平衡的话,那现在,这个平衡也就被打破了。
晏君乐不在乎自己的妻子是不是有一些不正当的手段诱惑了皇帝,从而给自家牟利,但是皇帝却在乎自己的女人跟着她前夫跑了,弃自己而不顾!皇帝现在肯定恨都恨死韩氏和晏君乐了!韩氏咬着牙:你好狠毒的心肠!简直是毒妇!哪里比得上夫人?诸葛盈撇撇嘴。
韩氏现在真是裤子掉进泥巴里,不是那什么也是那什么了。
起码在皇帝眼里,她就是那什么了。
她有苦说不出,从前的一切豪言壮语,如何替儿子谋划,如何从皇帝身上牟利,也都灰飞烟灭了。
诸葛盈能想出这么多损招来,显然极其阴毒,只怕她这一次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皇帝轻易是找不到她的。
不过,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只要让她有机会出去,她一定要和皇帝好好解释,凭借皇帝对她的感情,她一定可以解释清楚,届时再告上诸葛盈一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韩氏骂也骂不过诸葛盈,打也打不过诸葛盈,对上她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尤其是诸葛盈如今在高处,而她在低处。
她只好戳诸葛盈的肺管子:你就不想知道,当初换孩子的全貌么?究竟是你阿爹先起意的,还是晏君乐先谋算的?她的眼神恶毒而直白。
但她相信,诸葛盈是个女儿家,她一定想知道。
到时候,她就可以趁机提要求。
就算出不去,至少环境要改善一点,不能整日里吃馊馒头。
诸葛盈翻了个白眼:不管是谁做的,总归是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不好意思,她看过原著,知道你们三个人有多恶心。
不就是晏君乐主张,韩氏协助诱骗煞笔皇帝么?就这么点破事,有什么值得她诸葛盈费心神的呢。
韩氏:……一计不成,她又施一计:你也别瞧不上我。
你阿娘年轻的时候,可也与不少郎君相好过。
你以为你那阿娘,就是什么好人了不成?但凡是孩子,就没有愿意自己母亲是水性杨花的。
就连韩氏也相信,如果是阿知知道了她和皇帝之间的那档子事,必然也是短时间内接受不了的。
韩氏她就不信,诸葛盈还能对此无动于衷。
她眼角一狠,还没做完一整个弧度,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拳打出了血。
韩氏估计的没错,诸葛盈的软肋的确是陆皇后。
她冷冷地盯着韩氏。
韩氏狠狠挨了一拳,痛的不行,但她不是第一次被诸葛盈打,见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还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
这事有门!她于是顾不上疼痛,笑着道:你也怕知道是么,你那阿娘有多水性杨花,你就不想知道你阿娘在你阿爹之前的姘头是谁?诸葛盈这下真的笑了:本宫可真可怜你啊韩夫人。
你说的不就是裴子晋么。
他与我阿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羡煞旁人,这个旁人是不是恨得想取而代之?见韩氏面色变了,她又慢悠悠地补充: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一面勾着自己的未婚夫晏君乐,一面却喜欢着裴家的裴子晋。
可惜裴子晋却不吃你这一套。
裴子晋,简直是一代男神。
诸葛盈心道,真是可惜了。
她知道了!她还说出来了!定然,定然是她阿娘告诉她的!不对,不对,自己和裴子晋诉衷情的时候,陆晚亭根本就不在!是,是裴子晋告诉她的!韩氏面容狰狞,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情形。
她精心打扮了半日,借着兄长的名义,才靠近了心上人一些,她小心地表现着自己的美,又不动声色地提醒裴子晋,陆晚亭一脚踏两船,一边与宣明太子好,一边又勾着他。
这一招她几乎百试不厌。
可是在裴子晋这里,却折戟了。
那人深深地看她一眼,劝她莫要胡言,好自为之,若再搬弄是非,他便将今日事悉数告知她的未婚夫晏君乐。
韩氏那一刻,对他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终究是她情窦初开的第一人,恨的是,他竟然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对自己。
除此之外,她还觉得非常难堪。
裴子晋好像看得出她的花样,把她心里的所有阴暗处都照了出来,让她无处遁形。
时隔多年,她再听故人的女儿提到这事,当年的心理又涌了上来:裴子晋,他居然告诉了陆晚亭!他算得上什么君子!她当时想着,以裴子晋的人品和君子风度,就算是她在他面前遁形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后果,他只是对自己警告了一次而已。
没想到,他居然将这件事告诉了陆晚亭!自己的情敌!裴初骤当然不是出于炫耀自己多的是人喜欢,而是提醒陆晚亭不要与这样人品有瑕的人往来,免得被她算计。
他也的确没有告诉晏君乐,但是告诉自己的心上人,这件事他可没有保证过。
诸葛盈冷笑道:裴子晋为何不能告诉我阿娘?他们两情相悦,说一下你这个自作多情、心性恶毒的角色,又有什么奇怪?你怕是不知道吧,裴子晋是为了提醒我阿娘,你这样的人,不堪来往。
诸葛盈继续攻破韩氏的心理防线。
她就是要她下半辈子都在痛苦中度过。
啊啊啊啊啊啊!韩氏果然要被她刺激的崩溃了。
她没想到,自己在心上人眼中居然是这么个形象。
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直到他死,他爱的都是陆晚亭。
诸葛盈又道:而你,这后半辈子就在这待着吧。
黑屋子,正好适合你这种内心阴暗的人。
你也不用怕,过段时间她会送两个人过来陪她的。
其实她一开始想弄一个水牢,听说是一种酷刑,人长期待在水下,对身心都是折磨。
可惜她现在没有足够的条件。
等以后再给他们试一试。
馊馒头,你可以不吃。
你也可以寻死,诸葛盈无所谓道,只要你一死,我立刻派人去青州府鹿角村,送晏知下去陪你。
韩氏刚才一方面是真的伤心受刺激,另一方面也是装的,想试一试装疯卖傻能不能吓到诸葛盈,让她给自己请大夫。
毕竟看她的打算,她并不是真的要弄死自己。
可现在诸葛盈这么一说,她的心都缩了起来。
她狠狠地盯着诸葛盈:你不能这么对阿知。
韩氏当然不会轻生。
她最多是轻生来威胁诸葛盈。
但是现在诸葛盈拿捏住了她的命脉,她也可以柿子挑软的捏,欺负不了晏君乐,还动不了晏知么?晏知远在农家,若是被打杀了,晏君乐也来不及救。
韩氏她是真的怕了。
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偏偏她还诡计多端。
她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人:陆晚亭,她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诸葛盈听到陆皇后的名字,弯了弯眼睛:阿娘善良,我不如她。
但她可以好好地保护阿娘。
陆皇后受到先靖远侯的教导,是一个很耿直的人,武将出身,直来直往。
可没有诸葛盈这么汲汲营营。
她直起身子,慢慢往外走,声音却还萦绕在韩氏的耳边:韩夫人放心,本宫知晓你慈母心肠,定会让人时不时将晏家最新的消息带来给你的。
让她终日活在儿女越来越潦倒、越来越倒霉的痛苦之中。
她只能听着,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诸葛盈在这个阶段对她的报复。
韩氏追上去,大吼:不!你不能这么对我!阿知,阿知对你没有多少坏心。
还有常平,他一向对你这个阿姐不错,还多次为了你顶撞我。
你看在常平的面子上!诸葛盈眼里尽是冷芒:晏常平是你儿子,又不是本宫亲弟弟,他的父母对本宫做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本宫可没有心情给他面子。
韩氏听了,身体一僵,面色灰败。
诸葛盈出去后,又关了门,让其中一个暗卫接替了包桐的任务,在这看管韩氏,并且依她吩咐,但凡晏家倒霉,必要第一时间将消息传来给韩氏知晓。
暗卫听了公主的这番慈母论,心里偷笑,面上却道:是,公主。
诸葛盈走出这院子,长吐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她才能真的确认,韩氏真的在她掌控之下,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像之前韩氏被皇帝带走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可一,而不可二。
韩氏再也不会成为她的困扰,而且有着半辈子的折磨等着她。
思及此,诸葛盈心情大好。
她抬头看一眼天空,冬日的晚霞难得也十分好看,云蒸霞蔚,绚丽夺目。
因着是过年,家家户户门窗上都喜庆的很。
马车上,诸葛盈含笑看着街上风景,对新的一年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说:万字啦!◉ 72、VIP包桐少了看守韩氏这个任务, 便空了出来,诸葛盈仍安排他负责盯紧晏君乐,以及某些朝臣。
他一个人要是完不成的任务, 可以分一些给他江湖上的朋友。
至于酬劳, 不需要担心。
当然,包桐要找人, 肯定也会小心谨慎, 挑那种可靠的、嘴严的。
并且,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定蓟公主的身份还是要保密的。
诸葛盈晚上回了宫殿,洗去了和韩氏接触的晦气之后, 才躺在床上看看今日倾北部的情报。
她还没看多少呢, 暗卫就忽然出现。
诸葛盈之前为了方便, 在心里给二人起了外号, 高一点的叫阿竹,黑一点的叫飞飞。
暗卫没有真名,从生到死,都是龙泉卫的人。
她派去接替包桐看着韩氏的是飞飞,留了阿竹在身边。
可飞飞这时候居然回来了。
诸葛盈:?飞飞主动禀报道:太上皇得知公主身边少了一人, 便派了暗五却接替我,让我仍回来守着公主。
公主身边只有暗三一人不行。
诸葛盈:……所以,阿竹就是暗三了。
阿竹还是一个女子。
想来太上皇也挺均衡分配的,想着有些事她可以吩咐暗三去做, 有些事可以吩咐暗四去。
那你呢。
属下暗四。
行叭。
暗三和暗四。
不管怎么样,她还在心里叫他们阿竹和飞飞。
她皱着眉头道:你私自联系祖父了?飞飞脚一软,跪下来:属下也是怕公主身边只有一人难免看护不周。
这事是属下有失分寸, 自会领罚。
诸葛盈一想, 也是, 暗卫就算一天到晚盯着她,也有个吃喝拉撒,总得二人比较好,好歹有个轮换嘛。
这样一想,她脸色也好了许多:我并未生气,只是你这等背着我与祖父联系的行为,让我很不喜欢。
祖父既然把你给了我,你们都要听我的话。
飞飞与阿竹对视一眼,二人都俯首道:遵公主令。
乖乖。
这位公主的能耐,他们也是亲眼所见的。
她真的倔起脾气来,太上皇都吵不过她。
今日不就是这样。
他们二人,在龙泉卫这么多暗卫里头,也是有名有姓有排位的,太上皇是信任他们,才把他们赐给公主。
他们可不能得罪公主,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太上皇罚他们不说,他们还得在兄弟里边丢脸。
绝不能被公主嫌弃!二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满满决心。
公主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子!诸葛盈则继续处理情报。
燕京处处都在过年,皇帝都与民同乐,停下了上朝的步伐,封笔、封玺了,可是此前北上与北翟使者在云州交接,一个耶律提就换回了蓟州,这买卖是真的划算。
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诸葛盈简直恨不得北翟的其他小郡王也跑过来打定蓟公主的主意,然后再让她一网打尽。
对大安来说,自然是好处多多。
可是对北翟来说,多的是人不乐意。
尤其以康王为首,他明面上不敢对代王如何,私底下却恨透了代王,甚至说过他要是新城郡王,他恨不得上吊自杀算了的话。
诸葛盈知道,北翟的情况和大安很是不同,老皇帝应该就是属意代王和康王其中一个了。
他们都是嫡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身份差不多,北翟又不管年龄长幼。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二者都会你争我夺——除非老皇帝决意定下其中一个,而且保证另一个不会闹腾起来。
所以即便代王和康王此时此刻都知道,不应该内斗让大安有了可趁之机,可也要看是什么情况啊。
这种大格局,在平时咱兄弟俩可能还有,可现在争的是皇位啊!父皇当年和叔叔伯伯们争皇位的时候,不也是拼尽全力么?先斗倒我的兄弟,等我做了太子,再找大安报仇!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地想着。
两国使者会面,本就已经定好了基调,在云州交换也是为了走流程。
就在年初三这一日,也就是前日,蓟州正式回到了大安的怀抱,而新城郡王耶律提也获得了人身自由。
耶律提此番是恨毒了大安,更恨毒了定蓟公主诸葛盈。
等他翻身那一日,他绝对不会放过诸葛盈的。
诸葛盈可不管她那么多,蓟州回归就好了。
她满意得很。
不管蓟州是不是真的作为她的封地,她都心满意足。
人活一世,总不是仅仅为了功绩和名声的。
她也有一个统一梦。
再说回北翟。
其实照诸葛盈的了解,康王鲁莽勇猛,但并不算十分聪明,反而是代王阴险狡诈,心机颇深。
如果非要从他们里边选一个做北翟将来的皇帝,她宁可是康王,也不要是代王。
而这一次,代王长子在大安马失前蹄,纵使有命回去,必然也有不少风波。
诸葛盈稍微派了一些人在北翟煽动康王一派,让康王本就充分的怒火变得更多。
代王本就失势,如今儿子又惹祸,他是想韬光养晦来着。
她不能帮着康王,不然就成了叛徒,但她可以挑拨丽都的风云,让他们更加无暇他顾。
这个时候,大安也就可以修生养息,慢慢发展了。
毕竟她入了朝,朝中必然也不会安稳的。
新城郡王回丽都这一路,诸葛盈依然不放心。
在北翟使者团中,也有一个是潜伏在丽都多年的医者,此次跟着出来了,代王怕新城郡王在大安受到了虐待。
若是郡王有个什么不对的,他会立刻传信给燕京。
她脑子里一边转着千里之外北翟国内的消息,一边则处理着情报,时不时做些批注什么的,如果有重要的情报需要有对策的,她也会标记好,吩咐属下去做。
再重要一些的,则必须经过大统领的准允了。
由于她此前确实立下大功,不仅大统领对她赞誉有加,就连万罗殿内部对她的风评也都好了起来,之前对她有些不服气的,也改了口风。
可见人还是要有些实绩在身上的。
她之前那样,简直是空降,别人不服也是正常。
诸葛盈并不计较。
一条消息忽然标红了出现在眼前:新城郡王在沈州府遇刺,险些丧命。
如今已急速运回燕京就医。
用了急速这个词,看来新城郡王是受伤很严重了。
因为他们那一行本就是急着回燕京了,耶律提得赶紧回去请罪,越早越好。
总不能还一路游山玩水的回去吧。
诸葛盈以手支颐,脑子里迅速运转:这到底是谁的手笔呢?康王难道真的这么蠢,直接就对着侄子下手?新城郡王本就有了输了蓟州的污点,就算老皇帝很宠爱这个孙子,等他回朝后必然也要冷遇一阵子的,这个时候将新城郡王杀了,对康王来说,没有很大益处,还会招来猜忌。
可是,万一他就是抓住正常人这样的心理,因此才对耶律提下手的呢?要知道,耶律提是代王长子,也是代王唯一的嫡子。
代王妃据说生完他之后就不能再生了。
耶律提和代王妃是连接代王和萧枢密使的重要枢纽。
若是耶律提凉了,萧枢密使估计也不会偏帮代王了。
帮他也没意义了啊。
就算萧枢密使真的帮代王拿下了太子之位,代王登基,代王妃做了皇后,可是没有孩子,代王妃也是为人做嫁衣。
还得看着代王和其他女子的孩子上位。
萧枢密使没有那么蠢。
所以,没准真的是康王干的好事。
他搏了一把,就想着把新城郡王弄死。
但想着好死不死的,耶律提没有完全死透,还能回丽都。
到时候丽都必然又是风雨欲来。
诸葛盈感叹,果然夺嫡之争,自古就是腥风血雨的。
连同胞兄弟也不例外。
之前谁不说康王和代王感情深,代王帮着自己的亲兄长一路碾压其他兄弟,康王对代王也颇为放心——他属实放心的太早了。
代王放长线钓大鱼的本事,倒是足足的。
诸葛盈如今只庆幸,好在新城郡王不是死在大安的,否则这笔黑锅又是大安背了。
蓟州都未必能拿回来。
对于老皇帝来说,一个活着的好圣孙是值得的,可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孙子,就必须拿他来谋取最大利益了。
她批注道:再探,再报。
之后她又发出一封密信,给新城郡王一行人里的医者,让他注意新城郡王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等处理完所有情报后,诸葛盈才躺下来睡了,明日还要上朝呢。
是她定蓟公主第一日上朝。
不知道还有多少闲言碎语呢。
朝中的某些老大人,说起闲话来,半点不比他们口中瞧不起的长舌妇人差。
飞飞和阿竹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公主熄灯了,才小声交谈道:公主果真辛苦。
是啊。
她如今又要入朝,又要继续处理万罗殿的消息。
咱们得还好护着公主才是。
如果说二人本来是听命太上皇,才保护公主的话,现在他们也已经被公主折服了。
都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以性命保护公主周全。
第二日上朝。
所有官员都打足精神,等着看定蓟公主第一次上朝,是个什么模样。
由于皇帝还未给自己的两子一女分配去哪个部,他们因循旧例站在最前面,如同之前晏恕做太子的时候一样。
他们先撇开女儿身的定蓟公主不提,看向二皇子和三皇子。
唉,三皇子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站姿倒是有,可惜看起来昏昏欲睡的,还当他在床上呢。
倒是二皇子,从背影看,颇有几分芝兰玉树之态。
一看就很认真,比三皇子强。
就有人偷偷用眼神示意吏部侍郎之一的郦大人,也就是三皇子的亲舅舅,看看,你这外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和人家二皇子差远了,你还不管管!郦大人接收了信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当做没看到三皇子如此。
那些人便觉得没意思。
连人家亲舅舅都懒得管了,看来这三皇子是真的不成器。
算了算了,去支持二皇子吧。
那可是陛下的长子!另一个吏部侍郎,也就是晏君乐,仍在神思九天之外。
他还在想着除夕那日发生的诡异事件。
他回到家中,就看到一封匿名信,说韩氏还活着,登时将他吓出了七八个猜想。
韩氏分明已经在菜市口被枭首了,还有不少百姓拍手称快呢。
最后他得出结论,定然是皇帝舍不得韩氏,才将她救了下来。
且不说那么多,那给她写信的人,究竟是谁呢。
肯定不是皇帝,皇帝只想着抱着韩氏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那就有可能是他的政敌。
晏大人在朝中多年,要说一个人也没得罪,绝无可能。
尤其是他上任首辅之位后,更是树大招风。
朝中有不少的倒晏派官员在暗流涌动。
按道理,晏君乐不应该跳那个坑的。
可是涉及韩氏,韩氏又关涉到多年前掉换皇室血脉的那件事,韩氏又是不能见光的人,所以晏君乐没有让属下去查,而是自己亲自深夜前往兴南坊,去信上的那个地址看一看。
可惜,他并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
晏君乐只好一头雾水地回来了。
直到现在,这还是他的一个谜团。
据说他走后不久,兴南坊有一处院子失火了,晏君乐直觉不对,让人去查问了,好不容易才撬出了一点消息来:原来院子主人是一个三十多的夫人。
不过在失火之后,他们就全部搬走了。
晏君乐有直觉,那个夫人就是他的妻子,韩氏。
但聪明如他,依然没有察觉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韩氏会忽然离开?是皇帝知情的么?因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晏君乐连自己的仇人定蓟公主今日上朝,都暂时顾不得了。
但是,晏君乐不出马,也多的是来狙击诸葛盈的。
他们早就憋了多日了,差点连年都没有过好,让陛下给耍了一通,送上去的奏本陛下压根就没有看,反正他有理由——已经封笔了。
这你能怪他不成?好不容易盼来了这年假后的第一次上朝,不少人都摩拳擦掌,一定要将定蓟公主从朝堂上赶下去,否则男子雄风何振?届时家中妇人、女儿个个都学得定蓟公主那样,那他们为人夫、为人兄的,还怎么做一家之主,怎么逞威风?皇帝在龙椅之上,眼观鼻,鼻观心。
御前太监常希道:诸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常寺卿龚大人出列:臣有一事不明,定蓟公主身为女子之身,如何能出列在此?恕臣失言,公主确实有功,但如此争强好胜,实在有违女德。
诸葛盈:???我可去你爹吧。
女德,女德,你倒是自己先讲讲男德好么!好在有人帮她说话。
大理寺卿刘煜道:龚大人此言,本官不能苟同。
若论功劳,定蓟公主帮助朝廷收回了蓟州,而你龚大人自科考为官,已有三十载,可曾有过类似的功劳?不少人都垂眸,无声地笑。
确然如此。
龚大人被刘煜的这一波攻击搞得面色发红:你!本官在其位谋其政,军事本就与我无关。
刘煜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按照你这么说,定蓟公主本就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她便是不入朝参政,也不影响她安享富贵。
她要是真的觉得军国大事与她无关,那么此时蓟州仍在北翟手中,如何能回到我大安呢?龚大人,你说公主‘争强好胜’,若是‘争强好胜’便能回归一个州,本官也愿意‘争强好胜’了。
上官打前锋,大理寺的其余人也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如此。
闻言,大理寺少卿便也出列道:下官也愿意‘争强好胜’。
龚大人:……得得得,就你们大理寺能说!皇帝坐在上头,见刘煜三下五除二就把龚大人打趴下,心下一片暗爽,便道:刘卿所言有理。
龚大人节节败退,又有礼部尚书孔漫出列。
他是正儿八经的孔家人,孔子后代,虽然中间断过很多层,但他自称是孔子后代,又有谱系为证,新朝初立之时,确实将这孔家立为了一个儒门牌坊。
诸葛盈知道,这如今的孔家,就是一个活招牌。
有些孔家人的做派,只怕是孔圣人还在世,看了也得要厥过去的那种。
孔漫理直气壮道:公主身为天家之女,本该做天下女子典范,如何能与我等男子同处一室议事?敢问公主,你可读过女四书?他已经打算好了,若是公主仍不退缩,他的下一句就要带上皇后娘娘了娘娘是母仪天下的典范,如何生出如此不守女德的女儿来?!这一次,不需要别人来为诸葛盈说话,她自己就能上了。
别人都将刀剑刺到她跟前了,若她还是窝窝囊囊的一言不发,才是被人耻笑。
众人看着此前站的端正的定蓟公主出列道:本宫并未读过女四书。
呵。
孔漫嗤笑一声,你承认就好,正要抓住这一点大加嘲讽。
定蓟公主比他一开始还要理直气壮:读女四书可以让我收回蓟州么?轰!她又看向孔漫,状似疑惑道:孔大人难不成读过女四书?可孔大人也并未收回蓟州啊。
这些人,想要抹除掉她的功劳,想要拿她的女子身份说事,不管是因为背后有人授意,还是自身想要如此,诸葛盈都不会容忍他们一再忘却她的功劳。
那就是事实。
要是人人都如大理寺刘煜那般看重实据也就好了。
到底行不行,别拿性别说事,就看谁做出的实绩多!诸葛盈靠着蓟州一事成功二杀。
孔漫确实没有为朝堂做过什么大事,更别提和收回蓟州这样的大功相比。
一时间,他面色涨的通红,只能说一些女子不可如此贻笑大方云云,惹得不少人鄙夷。
就算是那些真的不赞同公主参政的,也见不得孔漫如此没用,窝囊!便有人出列道:公主立功,为朝廷迎回了蓟州,将蓟州作为公主的封地也就是了,如何公主还贪心不足,学着兄弟们参政?诸葛盈:???这位哥,蓟州作为她的封地,那是与北翟两国的协定中写好的,已经昭告天下的。
而且,也是因为要给北翟扯上这层遮羞布。
可以说,蓟州本来就一定会是她的封地。
这位大人这么说,就好像恩赐给她的一样,而不是她本就应得的。
还指望着让她见好就收,不要贪心呢。
二皇子闻言,也稍微皱了皱眉头。
他可不想现在就对上长姐,长姐不能掌权,最多是日后辅佐他。
能够在军事上有眼光的、聪明的姐姐,日后完全可以和亲去北翟或者西凉,再在那边掌权,有利于两国关系,最好成功将北翟或西凉都收到大安来。
他巴不得坐享其成呢。
长姐这般好,合该对她好一些,让她记下自己的弟弟之情。
三皇子则更加:???你不要过来啊!别扯上我啊。
我本来就是阿姐立功才捎带的拖油瓶!是我蹭姐姐的功劳咯,可不是姐姐蹭我的功劳啊!别的都可以忍,这一点不能忍。
三皇子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
他立刻站出来,为姐姐发声:庞大人此言差矣。
蓟州本就是阿姐迎回来的,依照两国协定,那也是阿姐的封地。
这件事,诸位大人都没有异议吧。
三皇子又不打算登大位的,才不怕得罪人。
他就是个实事求是的好弟弟罢了。
现在有亲爹,以后有姐姐。
他有什么不敢说的。
众人也都点头,的确,和北翟已经商量好的,这个封地必然就是属于定蓟公主的,谁也不能有异议。
有异议,那就是破坏两国关系,谁知道北翟会不会恼羞成怒。
这个关头,就得让他们北翟内部自己去争去斗才是!三皇子又补充:还有,我和二哥能够入朝参政,也是借了阿姐的东风。
庞大人为何不顾是非曲折,便胡言乱语,分明是阿姐有功于朝政,为我与二哥做榜样。
我与二哥同向阿姐学习才是。
这样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
而且表明了事情先后顺序,是诸葛盈立功,皇帝才想到了让儿子女儿一道入朝参政的。
不然皇帝还想着让儿子们多读点书呢。
毕竟二皇子今年十四多,三皇子今年将将十四岁。
听见三皇子如此说,二皇子眼里闪过阴霾。
可恶!让他抢先一步!不过亡羊补牢也是要做的,二皇子赶紧道:三弟说的是,阿姐有功在先,是我与三弟的榜样。
两位皇子都认了这是姐姐的功劳,若非姐姐,自己也不可能参政。
官员们自然也无话可说,只能说他们烂泥扶不上墙。
只是三皇子的舅舅,郦大人却眼里闪过满意。
三皇子还没那么蠢。
不该他揽的功劳,就不要动。
皇帝见两个儿子都知趣,并没有脸皮厚的要抢姐姐的功劳,这才笑了:老二和老三长进了。
他是随口一说,仍按照从前太子还在时来称呼两个皇子。
可在心里九转回肠的众人听来,那就是,陛下对公主和皇子的态度是一样的,否则也不会将公主与皇子一道序齿了。
没听见陛下都说了么,二皇子还是老二,三皇子还是老三。
那老大是谁?自然是年龄最长的定蓟公主了。
本来有意在新年上朝让陛下重新给两个皇子序齿的宗正寺卿将奏本压了一压,看来陛下主意已定,他还是不出来添乱了。
或许陛下是为了补偿公主呢,才视作儿女差不多,儿女一起排序。
他何必来讨人嫌呢。
而且,陛下让公主与皇子一同入朝,想必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这表明了,陛下看来,公主与皇子是同等待遇的,大家起点都一样。
当然,公主必然不会做太子,但是也是陛下的偏爱嘛。
他们都懂。
于是就在这样的误会之下,诸葛盈成了大公主,老大,是大安历史上第一个有资格与兄弟们一同排行的公主。
而二皇子仍是老二,三皇子仍是老三。
诸人依旧按照从前的称呼称呼他们。
庞大人出师未捷,都还没有对上定蓟公主,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位弟弟就已经联手将他打了下去。
晏君乐此时的眼神一直在盯着诸葛盈。
他自然也是恨不得定蓟一辈子就做个普通公主的,毕竟,定蓟公主与他有仇,彼此都心知肚明的。
就算现在她只是对付了韩氏,也不代表她会放过自己。
这笔账,可不是给一万五千贯就能摆平的。
这一点,他知道,诸葛盈也知道。
可现在形势乱七八糟的,诸葛盈回了皇宫,仿佛鱼入大海,没多久就给朝廷弄回了蓟州,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
不能再让她成长下去了!她越是厉害,就越是显得从前的晏恕做太子时候有多普通。
不怕货物差,就怕货比货啊。
晏君乐给某个人使了个眼色,可那人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晏君乐瞳孔一缩,难道,今日就只能看着诸葛盈定下参政的事了吗。
何其荒唐!她掌了权,对自己可是一大威胁啊。
晏君乐还是其中一个,其实这大半朝堂,许多人都不赞同公主参政,可是眼看着递上去的反对奏章石沉大海,出头进言的龚大人、孔大人、庞大人,又一个个地失手。
说又说不过,拼功劳,又确实拼不过人家定蓟公主,众人都有些蔫了。
等等,还有户部尚书朱大人啊!他们都望向朱不悔,大人上啊!你可是我们的前锋啊!快上啊!也不怪他们都指望朱不悔。
朱不悔此前就放言,说公主不该如此。
加上他们也听到了风声,据说在腊月二十八那日,陛下就召见了几位重臣,问他们对公主参政的意见。
几位大人暧昧不明,只有朱大人是明确反对,还敢硬着头皮和陛下说。
在除夕那日,朱大人还为幼子向陛下求恩典,赐婚儿子与定蓟公主。
他们当时没领会到,后面也都知道了,朱大人牺牲颇多啊!他也不是真的就看重定蓟公主做他的小儿媳,而是为了不让公主入朝啊!朱大人,真有你的!我们男人里,有你这样聪明人,实在太幸运了。
上啊朱大人!被这么多人用炽热的目光盯着,朱不悔不是看不懂他们的意思。
可他,真的不能再上了啊呜呜呜。
他不禁回忆起了六日前,除夕夜回家后的情形。
本是一家三口参加宫宴,开开心心地回来,只是他回府后先去洗漱一二,一出来就见幼子朱清宁与夫人母子二人在一同说话,朱不悔正感温馨,一凑过去,就被夫人狠狠地扫了几眼。
朱不悔:???朱夫人嫁给朱不悔二三十年,最知道如何拿捏她家这个,立刻就道:朱大人好大的威风,当堂就给二郎求亲公主,怎么,二郎只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么?糟糕!朱不悔忽然想起来这茬事,他的确没有和夫人商量过,直接当堂就说了,确实让夫人和小儿子都措手不及了。
他搓一搓手,解释道: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我并非真的想要娶公主为二郎媳妇。
他以为这样说了,便可以让夫人稍微消消气,谁知道,听他说完,夫人居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夫人与二郎对视一眼,才劈头盖脸地开骂:看来二郎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为了阻止定蓟公主上朝,不惜牺牲儿子的亲事,拿儿子做筏子!朱不悔啊朱不悔,亏你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居然还为难公主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你也好意思!朱不悔被骂的也有些羞红了脸,但他更加恼怒地看向朱清宁,给了一个老子和你没完的神色。
朱清宁有阿娘撑腰,自然不怕他:阿爹,此事本就是你不对,你利用我的亲事,差点没让儿子尴尬死。
朱夫人想到当时的场景,儿子最后还被拒绝了,虽说于男子而言,没什么影响,但终究有些意难平。
都是她家这个糟老头子干的好事!你还有脸看二郎?你不心虚么朱不悔?人家定蓟公主可怜见的,好不容易回到爹娘身边,这次能入朝参政,也是人家自己有本事,怎么,你朱大人就这么见不得女子有本事?朱夫人持续开刀,既然如此看不起女子,那我也不用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了。
还有韵儿,也不用再对爹爹献殷勤了,你阿爹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们母女俩。
朱清韵年龄小,这才没有跟着爹娘兄长入宫。
她一听见阿娘如此说,也同仇敌忾起来,狠狠瞪一眼亲爹,哼!朱不悔:……他心里已经有一些懊悔了。
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定蓟公主,终究还是因为自己传统文人的这根筋,他始终是扭转不过来。
他是认同男主外、女主内的,就如同夫人这般极好。
夫人对他情深义重,他也对夫人始终如一,在外头夫人给足了他颜面,可是在家里,他对夫人极其敬重,家中仆下也都知道,这个家中,夫人第一,郎君在后。
如今为着定蓟公主这事,连五岁的小女儿都对自己一脸怒容,他也有些蔫蔫的。
但,文人的骨气仍在支撑着他负隅顽抗:夫人,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可有女子参政的?那真是太荒唐了。
公主若是开了这个坏头,以后女子人人效仿,可还有从前一派家庭和睦之景?朱夫人闻言,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还是认为女子是不如男子的,所以女子就合该在家伺候一家老小,合该不能在外头闯。
事到如今,我也是同情这个定蓟公主了。
她分明立下了大功劳,她的两个弟弟并无寸功,借着姐姐的功劳能入朝,朝臣们一个反对的都没有,而公主却只因为女子身份就迎来如你这般迂腐之人的反对与恶言。
她已经听完幼子朱清宁说清楚今日之事,也知道自己这枕边人打的什么主意,她是越想越生气。
也对定蓟公主心生佩服,她是为了能够为朝廷做一些事,才想参政的,这又有什么错?别人怕朱不悔,朱夫人可不怕,她左手拉着朱清韵,右手扯着朱清宁的肩:韵儿,二郎,索性你们就跟着我回外祖家去,让你们这厉害威风的阿爹来盘账,来管着朱家,咱们只管回外祖家享乐去。
朱夫人娘家也在燕京,是一介富户,有钱得很。
对朱夫人也宠爱得很。
朱夫人有底气,也不怕威胁朱不悔。
朱不悔哪里能接受大过年的,如此妻离子散。
他赶紧先把小女儿抱住,对着夫人服软:不走,一个都不许走!小女儿在他怀里探头探脑的,势必要和母亲共进退:阿爹坏,阿爹坏死了。
小儿子朱清宁也跟着妹妹的话:阿爹身为官员,应该为百姓着想。
定蓟公主有功,阿爹明知道蓟州收回来对大安好处不少,也可安定民心,却还囿于己见。
朱清宁的话狠狠地砸在了朱不悔的身上,连带着夫人刚才的威胁,他想起了夫人平日里操劳一大家子的辛劳,想起了自己入朝为官的初衷,最后抱起小女儿举高高:我不反对公主入朝了还不成么?只要公主别分到他户部来就好了。
朱不悔现在的心里底线已经很低了。
他有些无法面对害得他差点妻离子散的公主殿下。
朱夫人这才给了他一个好脸色看:本来就是嘛。
朱不悔我可告诉你,要不是我嫁了你,我在外头经商,也有一番好事业呢。
别整天想着瞧不起女人的。
朱不悔想起了夫人的能干,心里道,也是。
其实他也是个典型的双标,在家里只听夫人的,但到了外头却直男癌,一时半会转换不过思路来。
现在也已经被夫人给骂醒了。
于是今日,不少人用眼神示意朱大人勇敢冲,朱大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心里想着,你们要死就自己死,别拉上我。
我并不是没有任何的行动,前面已经冲锋好几次,家都快要被搅散了,我一把年纪了还被夫人骂的狗血淋头,仿佛回到了刚刚娶她的时候。
我尽力了,你们自便吧!朱不悔愣是不出头,皇帝在上头看得真真的。
心道,这朱不悔也是转了性子了。
不错,真不错,朕喜欢。
朝臣们见朱不悔做了缩头乌龟,几位分量大的重臣也都没有出声反对,便知道自己的反对是无用的了,纷纷明白过来,不再讨论这事了。
于是皇帝心满意足地宣布:从今日起,定蓟公主入户部历练,二皇子入兵部历练,三皇子入刑部历练。
户部尚书朱不悔:……Wtf!紧接着,皇帝又抛出了另一个决议:礼部侍郎年迈乞骸骨多次,朕实在于心不忍,决定准了他的奏章。
这也没什么。
礼部侍郎身体不好,也有一个月没来上朝了。
他告老就告老呗,反正礼部也不算什么实权部门。
看看陛下,对自己的三个孩子多好,户部、兵部、刑部,都是好部门。
皇帝又道:礼部侍郎走之前,还举荐了一人来接替他的位置。
朕想着,那人确实博古通今,颇知礼法,便准了。
他笑眯眯地看向晏君乐:晏卿,从今日起,你便到礼部去,仍是侍郎。
莫要辜负原来方侍郎的举荐。
晏君乐:???他一整个人险些傻了。
WTF?诸葛盈看着这一幕,不由勾了勾唇。
就连皇帝,也会给人使心眼,穿小鞋了啊。
作者有话说:朱不悔(喝茶jpg):你们要死自己死,别拉我一起~◉ 73、VIP皇帝此言一出, 不仅仅是晏君乐变了脸色,就连朝臣们也变了脸色。
内阁的几个阁老面面相觑,这, 之前也没听陛下有这意思啊。
就很突然。
晏君乐虽说从首辅之位下来了, 变成了一个四品的吏部侍郎,可到底是在吏部。
他人脉颇深, 又有不少党派, 内阁里还有一个阁老是晏君乐一手拉进内阁的呢。
晏君乐做了内阁首辅十年,经营颇多,与陛下也是君臣相得, 晏君乐提什么意见, 只要是好的, 陛下也能接受。
可以说, 陛下对晏君乐也算信任。
可因为家门不幸,晏君乐的妻子韩氏干出了那般掉换皇家血脉的事,难免也受到了牵连。
有人觉得晏君乐受到的牵连太轻了,毕竟那可是皇家公主啊,没有株连满门算不错了, 现在还有个官做。
可也有人替晏君乐不平,觉得妻子的错不该归罪到他自己头上。
晏大人是无辜的。
总之,关于晏君乐的风评是两边倒。
定蓟公主那事给晏君乐带来的影响不小。
刚才那些反对定蓟公主入朝的人里边,却是也有一部分是晏君乐那一派的。
他们仍然指望着晏大人回归, 好继续带着他们党争。
若是让公主入朝了,时时刻刻见着公主,官员们难免不联想到晏大人头上, 对晏大人是不利的。
现在就应该淡忘这件事。
可谁知道, 定蓟公主没有打下去, 反而晏大人原本的官职也保不住了。
原本高低也是个吏部侍郎,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更号称是天官。
虽然晏君乐现在去了礼部还是个侍郎,算是平调。
可这个平调,就是明平暗贬啊!皇帝这一举太过突然,而且没有和内阁商量过。
内阁首辅周霜立刻就出言道:陛下,晏侍郎在吏部并无过错,突然调去礼部,吏部只怕一时半会很难适应吧。
晏君乐面色沉沉地看着皇帝。
第二次了。
诸葛盈心道,这个周霜,难道与晏君乐是同盟,因此才会屡屡为他说话。
如果他们本就是一伙子的,那内阁也要给晏君乐掌控了。
说不定就是他在远程遥控周霜做事。
怪不得他调到了吏部之后,依然淡然呢。
原来是早早埋下了伏笔,周霜没准就是他的人。
诸葛盈这份草蛇灰线的能力非常强,不然也不能在万罗殿屡建功勋。
皇帝考虑到女儿分析能力强,才特意给她安排到了户部,让她研究银钱。
另外两个儿子,二皇子武艺不错,就弄去兵部学习,三皇子比较大胆,可以去刑部见识。
不过她到底是个谨慎的人,没有证据的事她不会乱说。
周霜这么一说,吏部尚书王之庭道:周大人放心,陛下在调动之前,与下官商量过,晏侍郎走后,自然也有人接上他的位置。
说起来,晏君乐本来是内阁首辅,由于家门不幸受到牵连,被降职了,可这官位本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晏君乐被降职到了吏部侍郎,这个位置是他运作后和皇帝妥协的结果。
吏部侍郎一共有两个,一个是郦嫔的兄长郦大人,人家既有姻亲关系,又十分能干,晏君乐弄不走,只好打了另一个伏大人的主意。
这位伏大人也是真的倒霉,就因为他晏君乐要空降,就被迫让了位。
伏大人也跟着降职到了吏部员外郎的位置。
好端端就降级,谁乐意啊。
王之庭这次是被皇帝提前通过气的,陛下要收拾晏君乐,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王之庭发自内心也不怎么喜欢晏君乐,更觉得这件事能把自己从前的得力干将给调回来,举双手支持。
王之庭出马堵住了周霜的嘴,皇帝看得心里乐呵呵的,不错,吏部不会出问题的,周爱卿放心。
晏爱卿啊,你到了礼部一定要好好干啊,不要辜负朕的安排。
晏君乐咬了咬牙,只能道:微臣遵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低下头的一瞬间,眼里闪过狂风暴雨。
诸葛晟!抢了我的妻子,还要如此折辱我!你是真的不怕我将你的丑事爆出来是么!真把我逼急了,我们一起死!他虽然不那么在乎韩氏,但到底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发妻,对她也有感情的。
再说了,戴绿帽子这种事,哪个男人不介意。
也就是之前皇帝和韩氏没有真的肌肤之亲,他才能那么大方,任韩氏去蛊惑皇帝。
众人虽然都对今日这一出心有疑惑,但事已至此,也不再说什么。
比起晏君乐倒霉这件事,他们更想知道到底两位皇子谁更得圣心,站谁才能保住自己和家族的荣华富贵。
就在此时,诸葛盈出列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想说。
皇帝心情好,看着女儿也高兴:定蓟有话直说。
诸葛盈道:迎回蓟州虽是儿臣起的头,可也离不开朝中诸位大人的同心戮力,儿臣不敢居功。
蓟州得来不易,不应该作为儿臣的封地,而应该与云州等地连在一起,统一归边军调度。
还请父皇恩准。
她是早已打定主意的,她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要蓟州作为封地。
一则,她与二皇子、三皇子同为皇帝的孩子,可是两个皇子都还没有封地,她一个公主却有了,似乎显得她失去争储资格似的,也显出她独一份,难免不会遭人忌惮。
二则,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留在燕京大本营,蓟州对她而言太过遥远了,她并不是要在蓟州一路杀上燕京的杀星公主。
舅舅也说了,这块土地的价值很大,合该利用起来。
三则,蓟州原先属于北翟,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百废待兴,即便朝廷去接管,也得一年两年才能有点秩序。
虽然蓟州也算富裕,但是她定蓟公主眼皮子还没有那么浅,不至于盯着那些钱。
她以后可是要拥有四海的,区区一个蓟州,不值当。
诸葛盈此话一说,官员们都面色各异。
有的人认为公主不愧是娘娘的女儿,这气度、这风度,实在叫人敬佩。
她选择放弃自己作为公主的封地,真正愿意割肉的,又有几人呢。
还有人认为,定蓟公主是真的聪明,她这一招,既可以赢得众人好感,又可以将蓟州的管辖权落到边军手中,方便管理。
可别忘了,她说得好听是边军,驻守在北疆的边军,不就是靖远军么。
掌管靖远军的,不就是靖远侯么。
定蓟公主真是太聪明了,既将蓟州交了出去,又没有完全交出去。
再看一看另外两个皇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唉,有公主珠玉在前,再看二皇子和三皇子,总觉得他们似乎不够聪明。
皇帝心里也盘算了一通,最后呵呵笑道:既然是定蓟所请,朕自然准了。
心里打算以后给定蓟一块江南的封地,总比北边的要好。
不过不是现在,定蓟不能再出头了,再出头,就比她另外两个弟弟高调太多了。
退朝后,大人们结伴离开金銮殿。
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得找自己的同党或友人、恩师讨论一二。
靖远伯也慢慢地离开,在宫门遇到了周霜。
周霜面上带了淡淡的笑:靖远伯有个好外甥女。
周霜是聪明人,他也早就想到了诸葛盈刚才那一举的目的。
若她真是个男孩儿,这太子之位分分钟就是她的了。
可惜了。
靖远伯装傻充愣地嘿嘿笑:我也觉得公主极好。
周大人,你眼光不错!周霜:……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晏君乐,就转身走了。
而晏君乐,此时也被人围攻了,其中有从前的倒晏派,也有都察院副都御使王仁。
晏大人,可别担心。
这吏部和礼部,都是差不多一个音,在哪不都是为陛下和朝廷效力么?倒晏派首领、如今的工部尚书江大人笑嘻嘻道。
晏君乐喜怒不形于色,被几个同僚状似亲密、实则围堵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江大人说的是。
这位江大人与晏君乐也是老对头了。
之前晏君乐让方之元他爹,也就是原来的方大人顶了他的位置,害他坐了冷板凳多年。
而江大人也是世家出身,底气足得很,在晏君乐还是首辅的时候,都敢直接怼他。
晏君乐至今还记得,当时晏知作弊的事情受到了怀疑,有人参他教女无方,这个江大人就贱兮兮地跑到他跟前说,老晏!我们谁的女儿都没有你的女儿争光啊!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江大人实际上在说,你晏君乐你清高你厉害,你养了个小小年纪就知道作弊的女儿你可真是好家风!当时晏君乐都忍了,没道理今天就忍不住了。
王仁定睛一看,这群倒晏派的功力不行啊。
还得他上!要说王仁呢,他本人和晏君乐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但是,谁让你晏君乐有个叫晏恕的好儿子呢。
嘿嘿,子债父偿不过分吧。
晏恕倒了大霉,这辈子都不能入朝为官了哦哟哟好可怜哟,那他只能找他老子讨回来了咯。
谁让晏恕眼高于顶,瞧不起他们王家女呢。
他至今记得晏恕还是太子的时候,那假货嚣张的模样,还要他们王之悦当东宫孺人。
我呸!痛打落水狗,可是王家的传统秘技啊。
反正晏君乐现在也不得陛下信重了,今日把他调去礼部,不知道是不是过几日就要让他乞骸骨了,嘻嘻。
你们就别这么安慰晏大人了,不过,好在晏大人还是四品官,从吏部‘平调’到礼部而已嘛,四品之下的儿子仍可蒙荫就读于国子监。
王仁一副真诚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哎呀哎呀,我忘了晏大人的两个儿子都不能参加科考了。
恕罪恕罪。
他嘴上说着恕罪,实则嘴角都还带着笑意呢。
嘻嘻嘻。
他这一波嘲讽可要高级的多,直接指出,你晏君乐的下一代没戏了。
可怜,真可怜。
江大人眼看着晏君乐脸色变难堪,就知道王仁戳到了他心头大事了,赶紧打蛇随棍上,拍了拍晏君乐的肩膀:不要紧,晏大人,儿子不能考,孙子说不定可以考嘛。
江大人旁边的人便轻声提醒他:有韩氏这样的罪人祖母,只怕孙子也不能考了。
考上了也没有官职的。
江大人遗憾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老晏,你节哀。
晏君乐:……他忍忍忍,他要忍不住了。
最后,他冷冷地看了江大人和王仁一眼,甩袖离去。
江大人:嘿嘿嘿。
王仁:嘻嘻。
又互看一眼,确认敌友关系,无声地建立了默契。
下次遇上晏君乐,还要合作!乐意之至!另外还有不少官员讨论起了今日陛下将三个孩子分去不同部门的事。
六部之中,自然吏部是最好的。
户部次之,刑部、兵部地位都差不多。
而礼部和工部则稍微垫底。
陛下并没有让任何一个去吏部,这似乎已经表明他的意思了:他还没有偏向。
他暂时不想立储。
所以,虽然太子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了,但是二皇子和三皇子想要当太子,也没有那么容易。
有人有意投三皇子门楣,但郦大人却不为所动,仿佛听不懂似的。
让人觉得没趣极了。
也有人支持二皇子。
但是跑到靖远伯面前说,我要来支持你外甥女的,却一个也没有。
靖远伯撇撇嘴,这群没眼光的玩意儿,迟早你们会知道,我家阿盈有多厉害。
还有一件值得讨论的便是晏君乐被平调的事。
要是陛下有意将女儿定蓟公主放在吏部历练,他们还能理解,陛下是为了避免定蓟公主和曾经的养父相处尴尬,才将晏大人调开。
可现在,定蓟公主根本就是在户部嘛,和吏部没有什么关系。
最后只能归结为,是不是晏大人在哪里得罪了陛下。
更有人联想到了几月前的事——偷龙换凤,是不是也有晏大人一份,韩氏一介妇人,她有这么大胆么?想不得想不得,这种皇家秘事,陛下要遮掩着,他们猜也没用啊。
*却说晏君乐却不肯让自己地位逐渐降低,他扭头就入宫,请求面圣。
虽说落魄凤凰不如鸡,但晏君乐大小也还是四品官员,常希也不敢拦,先进去禀报了皇帝。
皇帝冷笑一声,晏君乐这厮还敢来?其实他今天给晏君乐穿了小鞋,他心里挺得意的。
看到晏君乐那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他心里都解气多了。
去寻韩氏的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他只能让人一边找,一边盯紧晏家。
虽然晏君乐应该没那么蠢,真的把韩氏带回家,但谁知道呢,万一他也恋爱脑了呢。
让他进来。
晏君乐一进来,就道:微臣参见陛下。
他一看皇帝那神色,就心里一个咯噔。
从宣明太子还在的时候,晏君乐就跟着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皇帝了,对他的心理,只怕比对妻子韩氏的心理还要清楚。
皇帝挥退常希,殿里只剩下晏君乐和皇帝二人。
皇帝也不怕晏君乐忽然暴起伤人,他的暗卫还在隐身呢。
晏君乐有种就试试。
皇帝的眼神阴冷如毒蛇:晏卿啊,你贵人事忙,找朕何事?晏君乐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他有什么贵人事忙的,他今天怎么觉得很不对劲呢。
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意有所指。
晏君乐至今想不通韩氏还活着没有这件事,但是,韩氏现在在他们二人中间,就是一个不可提及的话题。
如果真的是皇帝保下了韩氏的性命,晏君乐更不应该揭穿皇帝。
所以他今日只是来提醒陛下的。
陛下,有一事臣想要和您说一下。
晏君乐直言,定蓟公主早已知晓当日调换孩子一事,是你我共同主谋。
陛下以为,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将来继续掌权,会放过害了她十五年的罪魁祸首么?晏君乐继续陈明利害:想必陛下也看得出来,定蓟公主十分聪慧,并非池中物。
她现在有了收回蓟州的功劳,您还准她入朝,可知有什么后果?皇帝还当晏君乐要和他说什么,都想过了是不是晏君乐后悔了,决定将他从他身边偷走的韩氏还回来。
可晏君乐这厮,上来就是污蔑他闺女的?这也太过分了!皇帝冷哼一声,你自己的女儿作弊,品行不好,还勾引亲哥哥,不中用,就来嫉妒朕的女儿厉害了?晏君乐,朕劝你出门前照照镜子,眼睛红的滴血了?晏君乐:……狗皇帝是听不懂人话么?谁在和你比较女儿了?大概是想到晏知,勾起了皇帝对晏恕不一般的感情,之前韩氏还在,皇帝也不好对着晏知这个韩氏的小女儿指指点点的,朕告诉你,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自己怎么样,就能生出什么样的来。
朕的女儿,自然随了朕的聪明。
你是嫉妒不来的。
说完,他还有些故意道,你那小女儿,真的和亲哥哥有了肌肤之亲了?乖乖,这女儿是要在家里养到老啊。
皇帝对韩氏都没有滤镜了,更别提对晏知有滤镜。
听春英那边的消息说,晏知之前还对阿盈下过狠手,啧,这种人,实在是杀了她都不为过。
不过,她现在大概也不好活,有些人啊,活着比死了难受。
晏君乐僵住:……皇帝居然这么说话,直接就比喻他的孩子是老鼠之子?还这般嘲笑他。
微臣女儿的确不肖,已经被微臣送回青州老家了。
晏君乐简单的交代过去,他不想提晏知,只想给诸葛盈上眼药,陛下,此处只有你我君臣二人,臣也不怕实话实说了,当日掉换之事,我们都有份,公主对我尚且如此衔恨,陛下就不怕女儿来日反噬父亲么?不得不说,晏君乐在上眼药这件事上的确是一把好手。
就连本来对他记恨的皇帝,此时心里也有了一丝怀疑。
他说:公主如何能知晓?明明在他的定蓟心里,大理寺已经给出她真相了,是韩氏害了她,换了孩子,韩氏是怎么做到的呢?通过从前家族里的韩太妃留下的人脉做到的。
定蓟对韩氏恨意这么深,皇帝无法不信任她。
若是她真的对自己衔恨,如何对自己那么贴心呢?皇帝看到的,是诸葛盈作为女儿那濡慕的一面。
晏君乐一拱手,语气沉痛:当时微臣被关在大理寺的第二日,公主便来探监。
语气对微臣不胜嘲讽,说我算计枕边人,得了不少好处,儿子都换做了太子。
晏君乐这回是拼了,之前他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拿出来和皇帝说,是因为这件事实在不光彩,他也的确是算计了这边人,被诸葛盈给猜到了。
皇帝本来一直都觉得是他自己因为心疼韩氏,才换了他的孩子的。
可是现在,韩氏一逃走,他那属于男人的自尊心高扬,对韩氏没有滤镜之后,看事情也就清楚明白起来。
他之前还觉得是晏君乐有意在控制善良的韩氏来引诱自己换孩子,可是现在看来,分明二人都不清白。
他冷笑一声:公主说的不对么?她不就是说了大实话。
你不就是让你晏君乐的儿子得了大实惠么?定蓟说错了什么?——她只是把她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皇帝现在连带了晏恕都恨了。
晏君乐:……他之前还想着让晏恕重新做回诸葛恕,可是看皇帝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实现不了了。
他得了韩氏,大概就真的满足了,也不再需要一个承欢膝下的替代品。
臣的意思是,公主早就知道您与内子的关系,所以才会说是算计。
晏君乐本来也不想提这一茬的,可是他一定要将定蓟公主的危害说出来,让皇帝有所警醒,否则再让她发展下去可不得了了。
要是平时,皇帝也许还听得进去,可是现在,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更可信一些。
还有,晏君乐抢了他的女人,还张口闭口就是内子,看来他果然就是不舍得韩氏吧。
这不,自己都说漏嘴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晏君乐。
他总不能对自己的妻子也一口一个韩氏吧。
所以还是用了内子这个称呼。
没想到又戳到了皇帝心里的隐恨。
皇帝冷着一张脸,晏君乐,你再污蔑朕的女儿,朕就对你不客气了。
听见皇帝这么说,晏君乐越发觉得自己被明着平调实则暗贬的事,与定蓟公主有关。
想来公主也没少在皇帝面前对他上眼药。
这个女子,真是太狠了!他继续良言相劝:陛下既然不信,臣便将公主当日所说如实告诉您。
当时公主可是说了,她看见了一只绿乌龟,通身发绿,可稀奇的是,乌龟夫人怀了双胎。
他还模仿当时诸葛盈那蔫坏蔫坏的语气:只是不知道这双胎,是不是老乌龟的呢。
他实在是豁出去了。
定蓟公主知道皇帝有参与的事,她与他分明心知肚明。
可他却拿不出什么实证,只能在这个对话里边,找证据。
陛下你听啊!她都说双胞胎不一定是微臣的了,那还能是谁的呢!皇帝初初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倒是不怀疑这是晏君乐自己瞎编的,毕竟他说的有模有样,应该就是阿盈自己编的小故事来嘲讽晏君乐的。
不得不说,阿盈还挺有才情。
不愧是朕的女儿!如果诸葛盈早就知道皇帝和韩氏之间有什么,那的确会怀疑到皇帝头上来。
可是在现在的皇帝看来,诸葛盈分明就是在嘲讽韩氏水性杨花罢了,这算得上什么证据?韩氏她,就是水性杨花啊!不然怎么会如此对朕!朕待她这般好,甚至留下了她的性命,她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和她的前夫一走了之,枉顾朕的深情!皇帝看向那个前夫,新仇旧恨一道涌上来。
绿乌龟绿乌龟,他自己可不也是一只巨大的绿乌龟么?他和晏君乐,实属是互绿了!晏君乐看着皇帝的脸色一会想笑一会又恨恨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他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提防定蓟提防定蓟提防定蓟,她知道实情她知道实情!最后,皇帝冷冷地看了晏君乐一眼:朕的女儿朕自己知晓,用不着旁人指点。
你管好家事,在礼部好好干。
退下吧。
晏君乐虽然手上有他的把柄,可他也不敢说出来,因为他也参与了。
而且关于韩氏,如果叫别人知道,本该死了的韩氏又活了,还被晏大人金屋藏娇,那晏大人就真的死定了。
皇帝现在是什么也不怕了,既然大家互相有把柄,谁怕谁啊。
反正他也不在乎韩氏了,晏君乐要是还想通过韩氏来拿捏他,那是做梦!感觉自己清醒多了的皇帝心下就是一个大满足。
晏君乐无奈,也一时半会摸不清楚,只好离开了。
毕竟皇帝权力大,他一摆烂,晏君乐就拿他没办法。
诸葛盈也得了晏君乐私下入宫见皇帝的消息,两个人还秘密说了一刻钟的话。
诸葛盈心里有数,皇帝现在对晏君乐的信任已经差不多降到了最低点。
就皇帝那样的人,你动了他的女人,他分分钟恨你一辈子。
给晏君乐穿小鞋只是第一步,后面还多的是呢。
而晏君乐这时候去见皇帝,必然是为了给自己拉好处的。
诸葛盈想了想,觉得晏君乐很可能是去说她坏话的,挑唆她和皇帝的关系。
而晏君乐会怎么挑唆呢?最有可能就是,告诉皇帝,她早就知道他参与了换孩子的事。
不过,从后面的反应来看,晏君乐失败了。
他在那说的嘚啵嘚啵的,诶,皇帝就是不信~就是玩儿~作者有话说:皇帝:诶,朕不信你这套~◉ 74、VIP晏君乐直到人都出了宫, 还是懵的。
他不知道到底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他都不惜给自己带上污点,说了那个绿乌龟的隐喻, 陛下为何还是不信他?他就真的这么信任自己的女儿么?晏君乐不相信皇帝会如此。
他那样的人, 对枕边人尚且无情,对父亲兄长也不咋地, 怎么可能真的那么疼爱一个才回身边没多久的女儿?为了女儿, 难道他连韩氏也不顾了么?晏君乐又悄悄去了一趟周府。
如诸葛盈猜的那样,周霜的确是晏君乐的人,但如今, 晏君乐不仅不是首辅大人, 连吏部侍郎的位置都保不住, 只能做一个礼部侍郎, 呵,也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而昔日的下属却接替他的位置,成了新任首辅大人,还做的有滋有味的。
周霜一听说昔日老上司来了,也很给面子, 一点犹豫也没有就请进书房谈话。
晏君乐开门见山:今日朝堂之上,定蓟公主入朝一事,我分明给你眼色了,你为何无动于衷?自从晏君乐不再任职首辅之后, 他仿佛被踢出了大安核心群。
什么消息他都是落伍一步知道。
好在有一些人脉,还可以为他提供消息,其中官职最高的, 就是这周霜了。
他对周霜有知遇之恩, 周霜也是他拉进内阁的, 二人关系表面一般,实则极好。
晏君乐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他怕自己马有失蹄,因此安排了周霜做内阁次辅。
这周霜也确实有本事,可以服众,现在他出事了,周霜迅速顶上首辅的位置,好在没有让内阁权力旁落别派之手。
周霜此前也很听他的话,一直听命行事。
可以说,晏君乐虽然人不在内阁了,实际上还在。
可现在,周霜居然不听他的话了,对他的指令视若无睹,晏君乐心里很是不满。
何止是他不满,周霜对晏君乐也有许多不满,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晏君乐指来喝去的下属了。
如今,他才是首辅大人,而晏君乐呢。
居然还妄想着继续使唤他。
晏大人,定蓟公主入朝一事,已然无可转圜。
陛下的心意你我皆知。
能够左右陛下决定的几位重臣也一言不发。
此时他不明哲保身,还跑去惹陛下生气?他周霜也没有那么蠢!晏君乐皱了皱眉头,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先不提这事,我被调去礼部一事,你试着联合王阁老,代表内阁反对一下,至少把我弄回吏部。
皇帝那边他是指望不上了。
周霜顿了顿,才道:此时恐怕不好轻举妄动。
晏大人啊,你还是想一想,究竟哪里得罪了陛下吧。
他才不会为了晏君乐,去得罪陛下呢。
之前他听晏君乐的话,是考虑到晏君乐做了多年首辅,人脉、资历都在那里,他本人又极得陛下信重,他方才屡屡听话,是觉得晏君乐迟早能摆脱妻子犯罪这件事的影响,重回官场巅峰。
毕竟做了多年的小弟,大哥要是还有戏,周霜也不敢真的就飘了。
可现在看来,晏君乐的这艘船是越来越沉了,这不,连吏部侍郎都不是了,调到礼部去打杂,呵呵。
周霜可就不愿意还做人家小弟了。
晏君乐哪里想不到周霜是推脱,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又在哪里得罪了陛下了。
按道理,是陛下接走了韩氏,陛下抢夺人、妻,他晏君乐都还没有什么意见呢,陛下反倒是对他阴阳怪气的,很是奇怪。
他不管怎么对陛下进谗言,陛下就是不听。
晏君乐又和周霜磨了几句,可周霜就是不肯答应,晏君乐只好先行离去。
周霜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这首辅之位呀,坐着真舒坦。
晏君乐失了圣心,也该他周霜发达了。
*北翟。
新城郡王耶律提受了一身的重伤,好不容易回到了丽都,顾不上养伤,第一时间入宫向祖父请罪。
饶是老皇帝仍然生气他惹下如此大祸,害得北翟失去了蓟州,也无法无动于衷。
他早就打算,等耶律提回来,先冷遇一阵子,让他吃吃教训。
他还是属意立代王的,代王的子嗣也有几个,耶律提有了污点,但是算不上太大的污点,毕竟没有实证证明是耶律提弄丢了蓟州。
只要皇帝一心保他,他就不会有事。
可如就孙子这般可怜兮兮的,还入宫来请罪,脸色青白,老皇帝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新城,不要再有下次了。
耶律提心下一喜,面上道:是,祖父,是孙儿太过鲁莽。
老皇帝面色一狠:涨点教训吧。
耶律提受了一通骂离去,但心里仍然很高兴,祖父对他生气,表明还是对他有所期待,否则放任他去死也就完事了。
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康王,康王见这个侄子在那弱不禁风样子,就忍不住嘲笑道:大侄儿,去燕京一趟,竟被一个女娃娃拿住了,真丢我们北翟的脸面。
耶律提恭敬道:多谢大伯提点。
小侄受教了。
康王在心里暗骂,这小王八还不如死了算了,和他爹一样阴险狡诈,没劲!耶律提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到代王府先去见了他父王。
代王看着他,忙让他坐下:好些了吗?耶律提笑道:没什么。
又咳了两声:此次多谢父王为我周全。
若非他重伤,也不会被祖父轻易原谅,说不定都打发他去什么犄角旮旯了。
代王就笑:也是你小子摸准了你大伯性子。
我出来之时,大伯确实说教了我几句。
此时已经传到祖父耳朵里了吧。
没错,耶律提遇刺一事,根本就是代王父子自导自演的。
代王本就失势,这次更是重大失误,但代王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嫡长子,所以只能来这么一出,设计康王。
不仅如此,代王和新城郡王的演技更是高超,他们不会在老皇帝面前说康王的坏话,力求做戏做全套。
新城郡王出的主意,给代王通信得到同意之后,就立刻安排起来,并且将杀手的方向引向康王一派。
这可不仅仅是苦肉计,也是康王不得不中之计。
代王父子对视一眼,都笑了。
且说康王一入宫殿,就被老皇帝一个茶杯砸了过来。
康王吓了一跳:父皇?老皇帝狠狠地看着他:你可真是好!往日里我看你性格简单,人却是个老实的,没和你计较。
你倒是好,对自己的亲侄子都下手!康王:???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康王一脸莫名其妙的:什么意思?您是说新城?他遇刺,关我什么事?你还敢否认?老皇帝闻言更是怒不可遏。
你本就看你三弟不顺眼,之前还劝我不要将蓟州给出去,说新城不值得。
你现在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朕还没死呢!这话吓得康王赶紧跪地,父皇此言,真是诛心。
儿臣从未有过僭越之心啊。
当然,有他也不会说。
他现在总算有些明白过来幕僚的话了。
之前新城郡王遇刺,幕僚就提醒他,说不定代王会让他背黑锅。
可康王当时觉得,自己老老实实地待在燕京,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若是他无缘无故去喊冤,才是真的显得心虚。
他也委屈啊,他根本就没有对新城郡王下手,怎么好端端的,个个都怀疑他啊。
代王父子,果然是狡诈的!居然还栽赃他!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新城监守自盗了!老皇帝见他不肯承认,更是生气。
康王真是个傻的!他从前就知道他不如他弟弟聪明,可也有勇有谋,打仗是一把好手,谁知道居然这么傻!新城都已经被换回来了,而且是用一个蓟州换回来的,如果这个时候死了,可不能赖到大安的头上!如今新城出事,人人都会怀疑得利的康王,他真的是傻,还当别人会反其道而行之不怀疑他,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傻?!人都已经换回来了,蓟州也失去了,这时候就应该好好用耶律提,让他弥补自己的过失。
这样对北翟才是不亏的。
他真的是没想到,康王一点大局观也没有。
你啊你!老皇帝狠狠踹了康王一脚,你还不如……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真的,康王傻透了。
他要真的容不下新城郡王,恨不得他死,还不如一开始在新城郡王还在大安的时候,就对他下手,这样新城郡王死在大安,还可以让大安背黑锅,让大安做冤大头,蓟州是不用还了,说不定大安还要赔偿他们。
不是老皇帝心狠,而是确实就是这样。
他们身为北翟皇族,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可是康王人傻,该他下手的时候不下手,偏偏要在新城已经回了北翟的路上下手,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康王这么做,一是犯了老皇帝的忌讳,他年纪大了,见不得打打杀杀的,子孙之间有些矛盾可以,上升到杀人,不行。
二则,他对康王的智商是真的失望,要是他是康王,才不会出此昏招。
康王可不愿意背这个黑锅,就算代王父子给他按头了,他也不肯背: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干这种事啊。
我是嘴巴坏了点,但我没坏心的啊。
说不定是新城他自导自演,想要嫁祸我啊!不得不说,康王在危急时刻,还是聪明一点的。
闻言,老皇帝顿了顿,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可能性不算太大。
新城今日的伤他看着了,很是严重,再深一点就要死了。
他没必要拿性命来做局吧。
而且,若真是新城下套,那也是他这个做大伯的不中用!连个小娃娃的心思都比不过!没用的东西!老皇帝懒得再看他:滚回去好好反省!禁足一个月不许出门!康王:……他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心里闪过恨意,耶律提!代王!你们父子两个好样的!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诸葛盈的消息却也不慢。
她在上朝后的第三日就收到了倾北部的消息,新城郡王演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戏,瞒过了他的好祖父,又栽赃了他的好大伯。
诸葛盈眸带笑意,如此甚好!康王不能再盛气凌人下去了,否则代王彻底没戏,北翟内乱一结束,可不是又有功夫来对付大安了吗。
他们哪,是越乱越好啊。
康王虽然不如代王聪明,可他手底下也有自己的智囊团,这一次被代王陷害,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耶律提倒了霉,不惜用苦肉计栽赃,显然也不是会吃亏的。
今后两王的斗争一定会更加热烈。
嘿嘿,本来就不亲密的兄弟关系更加雪上加霜诶!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明知道亲兄弟没必要斗得死去活来,给了大安可趁之机,可还是忍不住。
毕竟皇位的诱惑在前。
诸葛盈深谙人心。
还有那位萧枢密使,也就是耶律提的亲舅舅,代王妃的亲哥哥,因为这次事件也吃了很大的挂落。
虽然仍是枢密使,但据说老皇帝对他也有些不满了。
本来萧枢密使在二王之间没有偏向,是极好的。
他之前也一直做得很好,可这一次放任乌雀阁的人手给外甥,最后还在大安吃了大亏,实在叫老皇帝生气。
诸葛盈也注意到,近来燕京的乌雀们都低调了许多,似乎在收拢势力,小心应对。
大概,上面过的不好,下面也得赔小心吧。
且不说北翟。
诸葛盈上朝也有几日了。
她上完早朝后,便回到户部办公。
户部尚书朱不悔虽然每次见了她都有些不自在,但诸葛盈脸皮厚啊,根本不当一回事。
朱不悔倒也没有为难她,给她布置了一些初期的任务,让她看看账本,不会的可以请教其他大人们。
诸葛盈也挺谦虚的,她本就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当大公主大小姐拿乔的,只要他们能解答她的疑问,她给足了这些叔伯们颜面。
就这样,白天上朝、在户部学习,晚上回宫处理万罗殿的事,诸葛盈忙的陀螺转,暗夜十分充实。
好在诸葛盈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卷王,在工作和学习中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她习惯了卷生卷死,所以现在也不觉得是个什么困难。
这些日子里,诸葛盈还收到了代王府暗探的消息,说新城郡王本来有意报复诸葛盈,他打算扬言出去,说自己在燕京的时候和她来往密切,来恶心报复诸葛盈。
可是没想到诸葛盈那么快就入朝参政了,他的那点毛毛雨报复根本没有什么用,最后也就没有实施。
这些日子朝堂上还算风平浪静,诸葛盈耐心地观察大人们的行事,判断派系、分析情报。
这可真是她的老本行了(#^.^#)。
直到今日。
礼部侍郎跳出来参了定侯一本。
诸葛盈对这定侯还有那么一些印象,她刚穿越来不就是在定侯嫁女的婚宴上么。
后来去了时务斋,孟雾芙和陆银兰都提过定侯的女儿,也就是那日的新娘李妙雪,说她拿过国子监魁首,精通多国语言,委实是个妙人。
诸葛盈听得心向往之,好想将这李妙雪收归旗下。
可是人家已经嫁人了,据说过得也算圆满,诸葛盈没辙。
由于礼部尚书孔漫的存在,诸葛盈对一整个礼部都没有什么好感。
但到底是六部之一,诸葛盈平静地接受了存在即合理的设定。
她倒是要听一听,这礼部侍郎参定侯什么。
礼部两个侍郎,这一个出来参人的却不是刚刚调过去的晏君乐。
晏君乐曾经做过首辅,积威仍在,现在落魄了,礼部尚书也不敢随便支使他。
加上晏君乐自己也不配合,到了礼部却不愿意承担礼部的事务,整日里窝在公署里不知道一个人在做什么。
孔漫也不敢说,也不敢问的。
所以晏君乐一看这参人的阵势,就知道是礼部全体合作,要参定侯的。
他浸淫权术多年,一看就知。
不过与他无关,虽然对孔漫不通知他有些不满,但礼部的事他不掺和,正好!礼部侍郎道:臣参定侯教女无方,自己也不能以身作则。
定侯之女已嫁入张家,是为张家妇,定侯昨夜却星夜登门,强行将女儿接回家中,定侯如此作为,实在罔顾礼法。
臣岂能与如此无视礼法之人同处一室,还请陛下处置定侯,着定侯之女回归张家。
礼部侍郎选了个好时机,在其他重要事情都议过了之后才拿出来说。
因此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人们都各有各的想法。
不过,更多人还是想看看定侯和礼部之间怎么打官司。
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毕竟牵扯的双方都是官身。
定侯女儿嫁的夫君是一个礼部主事,可人家会攀附,攀着上官孔家。
这不,孔漫便做主让礼部一起围攻定侯。
诸葛盈还以为礼部要参定侯什么,结果就这?人家定侯接女儿回家是什么大事么?还罔顾礼法?诸葛盈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继续听着。
要知道,定侯属于勋贵出身,老祖宗给力,自己没有太多本事,但也十分中庸,从来不惹事,也没干过违反犯罪的事。
在一众勋贵中不出名,但也不是谁都可欺的。
定侯在昨日接回女儿的时候,就知道一定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上前一步,回应道:顾侍郎不知前因后果,便污蔑臣与臣女。
臣女虽然嫁入张家,可也不是任由他人欺辱的。
张家行事无状,打骂臣女,臣女实在受不住,写信回家,臣才上门讨回女儿的。
定侯昨日的作为的确不是他轻描淡写的讨回女儿,他还带人把张家的门砸了个稀巴烂。
谁都别想欺负他的女儿!定侯这一解释,顾侍郎顿时来劲了:定侯自己都承认了,他的女儿已经嫁入张家,便是张家人,却还与娘家抱怨婆家,招致父亲打上门来,这就是定侯女的妇德么?顾侍郎不愧是洗脑侠,一会功夫就上纲上线,将李妙雪的作为弄得好像天理不容似的。
有些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女子贞静温婉的大人们,也听得频频点头。
定侯还要再说,却见定蓟公主移步,忽然出声道:顾大人的意思是,女儿嫁出去了,就不是这家的女儿了?顾大人是当着礼部侍郎的官,干着人贩子的买卖啊?啊这。
对啊!听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啊。
不少大人们差点笑出声来。
顾侍郎:……他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公主可不要血口喷人!诸葛盈冷艳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了。
虽然不知道前情,但是,做父亲的要接女儿回家,有什么不对的么?诸葛盈不理解。
定侯一看有定蓟公主出来为他说话,顿时不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了,连忙声援公主:公主没说错,你就是干着人贩子的买卖,怎么,我好端端的女儿嫁进张家,挨打挨骂的,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能带女儿回家么?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诸葛盈心里很是认同。
这种夫妻之间争吵的,哪怕到了现代,也依然会被很多人指指点点,劝和不劝分的更是大有人在。
全然不顾出于婚姻之中的双方究竟是什么想法。
尤其是对本就出于弱势地位的女子而言。
定侯这个的阿爹,才算得上好阿爹呢。
可是诸葛盈这样想法的终究是少数,极大多数人,都是重男轻女,哪怕真的疼爱女儿,也不会在明面上胜过儿子。
女儿嫁了出去,半辈子喜乐就到别人家去了,为别的家族生儿育女,自己做娘家的确实不能管得太多,恐怕惹人嫌弃,更给女儿带来非议。
因此,如定侯女儿小夫妻这样不和的情况多了去了,可是只有定侯一个混不吝的,干脆将女儿带回娘家的。
就在这时,张远洋,也就是定侯的女婿出列道,岳父大人,我与内子不过是争执几句,不敢认岳父说的打骂。
自从内子嫁入张家,我们全家待她好得很,还请岳父大人惦记两家交情,将内子送回来,莫要伤了我们夫妻情分。
他看起来倒是清秀,说的也有理有据,可怜兮兮的,乍一听人家还以为是定侯霸道,嫁出去的女儿家事都要管束着,反而破坏了人家的夫妻情分。
可诸葛盈的眼睛多利,她一看就知道,这个张远洋没有说实话。
他张嘴闭嘴都是内子,而不是令爱。
显然是要李妙雪将李家女的身份剥离,只认张家妇一个。
顾侍郎见形势有利,忙道:臣参定侯无礼,理应速速将女儿送回张家。
否则长此以往,人人效仿,岂不是坏了纲常?皇帝本身是看热闹的。
因为这种涉及家事的弹劾,朝堂之上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往往也需要双方辩个几十回合。
他只管看着就是了。
可现在一听顾侍郎提起纲常,他立刻就有了反应。
别的什么不管,他只知道不能影响到朕的统治。
君为臣纲啊!定侯一看势头不对,便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虽说小女已经嫁入张家,但她也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还不能管她么?定侯本身也不觉得这纲常有用,可是既然顾侍郎扯这些,那他也只能扯这些,来维护自己的女儿。
他的辈分比张远洋大,也算是他半个父亲,难道还管不得他么?这。
顾侍郎被卡住了。
孔漫心道,没用的东西!尚书大人亲自出马道:诚然,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可不知道定侯有没有听说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呢?你家女儿既然已经出嫁,便更应该听夫家的话,你这父亲如何能插手别人家事?是啊,是啊。
孔大人言之有理。
……一时之间,定侯陷入了舆论底端。
虽说也有人不赞同孔漫所说,可是就他那一套,的确很难反驳。
诸葛盈……诸葛盈简直都快要气炸了。
她为李妙雪不值。
这些人,已经开始讨论区了究竟是父族还是夫族更重要,更有说话权。
她们根本就没有将李妙雪当做一个人来看。
在成为定侯的女儿、张家的妻子之前,李妙雪她首先只是她自己。
诸葛盈本来不想管这茬子事的,可是见这般情形,她实在忍不住了。
一定要先治一治这些士大夫脑子里直男癌的那根筋!作者有话说:为啥最近评论少了好多……宝宝们再爱我一次!晚上零点还有一更。
◉ 75、VIP诸葛盈并不是不知道, 自己身在这个位置上,不少人都在盯着她。
尤其是她刚刚在对北翟的事情上立了功,又是作为公主参政, 多的是人挑她毛病。
她应该谨小慎微, 应该韬光养晦。
可是,她不想连自己本有的一些良心、还有热血, 都消失了。
她与李妙雪同为女子, 不同的是,她生在皇家,运气也不错, 才能站在今时今日这个位置上。
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够走多久, 能够走多远。
但她现在站出来, 她不后悔。
孔大人和顾大人一定都没有女儿吧。
定蓟公主笑着道, 就是有,也一定没将女儿当人看吧。
孔漫有一个女儿,但是不当一回事。
女儿嫁了人,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只要女儿嫁人给他和孔家带来好处就行,至于她在夫家过得怎么样, 他不关心。
毕竟,哪个女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就她姓孔的娇气不成?顾大人没有女儿,自然也发不上言。
因此,对着公主这番看似开玩笑、实则嘲讽的话, 他确实气打不出一处来,也的确说不上话。
定侯眼前一亮,定蓟公主又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帮自己和女儿, 但是能将公主拉到公主这一边, 自然是极好的事。
公主所言极是。
孔漫脸色难堪:公主, 此事与您所在的户部无关,您似乎有些越俎代庖吧?他本就对公主参政一事很是不满,如今公主还要来多管闲事,操他礼部的心,孔漫顿觉不悦。
他这次掀起定侯这一件事,一来是为了给属下帮忙,护短,二来也是为了防微杜渐。
既然公主上朝一事已经不可避免,那么,就要适当地抑制一下某些女子的主意。
省的这些姑娘们翻了天。
正好定侯女儿撞在了枪口上。
可以说,礼部本就是在等机会。
之前孔漫已经交代下去,等有合适时机就要发难。
不然也不能,一夜之间,礼部就团结起来,一直炮轰定侯。
毕竟定侯可是昨日晚上才去的张家要回女儿的。
诸葛盈道:若说越俎代庖,此事乃李家与张家家事,孔大人与两家有亲?确实,比起定蓟公主,孔漫似乎更加越俎代庖。
人家的家事,他拿到朝堂上说,真的没意思。
而且定侯之女的出身还比张主事要高,要不是看在定侯的份上,他们还懒得吃这个瓜呢。
顾侍郎为上官冲锋陷阵:定蓟公主有所不知,礼部负责维系礼法,定侯此举不合礼法,自然孔大人也有弹劾的权力。
定侯也不怂:孔大人有弹劾的权力,我也有辩解的权力吧。
就算是两家到公堂之上打起官司来,也是要好好辩解的。
怎么孔大人,只听了张主事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是我不对,恨不得置我们李家于死罪?妙!诸葛盈心里暗叹。
这位定侯还是很有一些水准的。
孔漫被他说的一恼。
张主事立刻出来道:岳父大人,小婿自知身世不如内子,可也与她琴瑟和鸣,不知道岳父大人为何对小婿诸多误解。
小婿父亲母亲皆为内子深夜被岳父接走一事颇为担心,也请岳父大人给个指示。
定侯丝毫不让:我闺女在你家饱受磋磨,我是再不会让她回去的了!诸葛盈心道:糟!此话一说,果然不赞同定侯的人数多了起来。
甚至有人劝道:定侯啊,你家女儿已经出嫁,如何能迟迟停留在娘家?这也太不孝敬公婆了。
定侯,就算为了你女儿计,也不能这么意气用事啊。
张主事嘴角勾起一个隐秘的笑。
诸葛盈却忽然打破了这些小声的议论,出列道:父皇,儿臣十分不解。
儿臣虽然不在礼部历练,却也知晓礼部的职责是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
这里是金銮殿,朝堂之上,孔大人忽的抛出一事来议论,儿臣还当是什么大事。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就是觉得没必要,孔漫连带着整个礼部都小题大做。
二皇子见状,心里嘲笑了一声。
阿姐啊阿姐,任你平日里再聪明,却也有女人的那小家子气,这点事也要强出头,这不,得罪了孔漫那个老不死,还得罪了整个礼部。
别看礼部不起眼,真要弄起来也能膈应死阿姐。
阿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分明已经够招人注目了,还要在这个时候不谨慎。
唉,女人家,就是意气用事。
二皇子心里为诸葛盈感叹两句。
好在他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三皇子则是有些担忧地看着阿姐。
别的不说,孔漫那糟老头子坏得很。
要是记恨阿姐怎么办。
虽然总觉得阿姐能解决,但是……做弟弟的就是忍不住要担心啊。
皇帝有心为女儿撑腰,也确实看不顺眼孔漫那帮老头子,便顺着她问,定蓟以为如何?诸葛盈望了一眼定侯和孔漫、张远洋,儿臣以为,此乃两家家事,不应在朝堂之上沸沸扬扬,而应该归大理寺审案。
不知道诸位大人方才可有留意到,定侯曾多次提到女儿在夫家遭遇打骂,依照我朝律法,张主事是违法了。
与其纠结定侯与定侯之女是否违背礼法,不如看看张主事是否违背律法。
她的话犹如振聋发聩,方才许多人都沉浸在出嫁的女子究竟是父族更重要还是夫族更重要的思维里,根本就没有太过注意定侯的话。
定侯说了那么多,大家都只知道他强行带着女儿回家了,却不追究原因。
这一个个的冠冕堂皇的,仿佛没有将别个女子的苦痛放在心上。
——是啊,世界男人称王,女子再如何也是点缀,是添头。
诸葛盈偏不服!见众人反应不一,诸葛盈也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是否是定侯的一面之词,还得大理寺审完才知。
女儿与孔大人不一般,知道不能听信一边。
孔大人大约是心疼下属,下属说几句便出了头。
她看向孔漫:女儿都有些羡慕礼部的官员了呢。
孔大人真是一位好上官啊。
轰!轰!轰!诸葛盈的一番话,说的又敞亮,又漂亮!完美地提供了解决方案,又反击了以孔漫为首的礼部成员。
要知道,前朝是礼法重于律法的,可今朝却不是,因为前朝的覆亡,今朝人大多觉得,礼虽然很重要,但是衡量人心不能只靠嘴上的礼,而应该有所约束。
律法便被提升到更重要的层次。
虽然说,不学礼,无以立。
可是有些人,却利用自己对礼法的了解,包藏祸心,排除异己,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律法当然也不是面面俱到的,可是确实能够比礼法更能约束。
注重律法却算不上法家,朝廷依然多用儒家治世。
只是,从太上皇时期便对律法比较看重,一般来说一位铁血手腕的帝王都会更重律法多一些的,因为它没有任何人情可言,按照规定的行事,就不会出错,至少可以出错的比较少。
因此由太上皇时期带来的风气,直到现在也仍然在朝官们心中保留。
诸葛盈根本就不去和你孔漫辩驳定侯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违背礼法,她直接提出了张远洋违背了律法。
不管怎么样,他随意打骂妻子,定然也是有罪的。
接下来就看谁举证了。
礼部有一堆的理由,可也不能罔顾事实。
他们有自己的说法,妄图搞得声势浩大,还弄到朝堂之上来弹劾,可诸葛盈也不是吃素的。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帮定侯和李妙雪一把,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而且她也说的很聪明,可进可退,她知道定侯说的也是一面之词,她也不插手,只是请求交给大理寺来审案子。
这大理寺可和她没有什么交情,当然,也和礼部可没有什么交情,诸葛盈了解刘煜这个人,实事求是得很。
三皇子听了阿姐这么说,差点笑出声来。
但他肩膀一抖一抖的,是个人都知道他在笑什么最妙的就是,阿姐不听信一面之词,显然就是在衬托只听了下属一面之词的孔大人。
分明字字句句都没有骂孔漫,语气也很正常,可就是阴阳怪气得很,损得很。
其实,刚才诸葛盈出头的时候,朱不悔就有些懊恼。
觉得公主随随便便就出头,到时候他户部也要被记恨。
可是后面随着公主的话,朱不悔也开始想到了李妙雪的遭遇。
他也是有女儿的人,不敢说日后女儿就一定会遇到好人家。
他当然会给女儿挑个好的。
可一开始定侯也是给女儿李妙雪打听过未来女婿人品的,确定无疑才肯点头。
可是现在呢。
如果真的如定侯所说那样,李妙雪在夫家挨打挨骂,那这日子过的,真是……定蓟公主怎么说也是户部的人,朱不悔于是也笑眯眯地出头:公主不要吃味。
我们户部虽然不能像礼部一样,一晚上就整个部门一致对定侯发难,但本官也是个好上官的。
诸葛盈和他一唱一和:朱大人说的是。
端的是一个好下属。
他们两个密切配合,算得上是第一次合作。
诸葛盈也没想到朱不悔会出来为她说话,可是他出来了,还配合得那么默契。
朱不悔没有强硬地为她说话,反而也是开了个玩笑,让礼部众人追究不起来的玩笑。
但众人一则笑他们说话有趣,二则却不由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礼部发难会这么快呢?刚才可不只是孔漫和顾侍郎二人冲锋,不少礼部官员也都早有准备的样子。
可是,昨天夜里定侯才接回女儿啊。
他们的消息,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除非是张主事立刻就去找了上官,然后孔漫和顾侍郎立刻找来本部人马,筹谋今日朝堂的弹劾。
呵呵。
礼部这是要闹哪样啊。
要是诸葛盈不指出来这件事,他们大概也就不会细想,反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到了定侯之女和张远洋的瓜上。
可现在……他们都用目光悄悄望向礼部的人。
就连皇帝,神色也变了变。
怎么,孔漫是要将朕的礼部变成他的一言堂是么?他一说话,有个什么主意,就得所有人听从?哦,另一个礼部侍郎晏君乐没掺和进去。
但皇帝可不会因此感动,只会觉得这人在憋大招,毕竟以他对晏君乐的了解,晏君乐对这种级别的事没兴趣。
于是皇帝道:公主所言有理。
为了以示公正,皇帝也问道,定侯,你可愿意将此事交予大理寺来审?由于两家都是官家,因此让大理寺审并不稀奇。
但他们怪就怪在,定侯星夜要回女儿,礼部抓住机会在朝堂上闹将起来,惹得现在沸沸扬扬的。
再严重下去,只怕礼法与律法何者重要的议题又要出来了。
皇帝可不想臣子们都去琢磨这些。
就保持现状,挺好的。
皇帝不想费脑子。
交由大理寺审问,意味着两家应该是不能善了的了。
要么是张家打了夫人,要么是定侯污蔑女婿。
就看看,谁不敢?定侯理直气壮得很:微臣悉数听从陛下的。
请大理寺为臣女儿做主。
张远洋此时已经惊慌失措了,怎么会和他原先设想的情形完全不一样,还以为能够逼迫定侯妥协,让夫人回来,可现在……若是大理寺真的查出点什么可怎么好。
自己到底是李氏的夫君,她难道真的就这么狠心?定侯又看向张远洋:张远洋,你是不敢么?张远洋装也要装出个模样来:不知道岳父为何误会良多,可小婿也愿意让大理寺审问。
只是,这事一出,令爱的名声也要坏了。
毕竟,一个守妇德的女子怎么会将夫家告上公堂呢?对了,她还有一个不辨是非、分分钟打上门去的亲爹,要是真和自己闹掰了,谁敢娶她?定侯闻言一怒。
诸葛盈却道:张主事不必担心,若李娘子是受害者,她的名声又怎会坏呢。
真正坏的,是某些对发妻下手之人吧。
见张远洋脸色难看、又不敢怼她,她弹了弹衣袖,张主事,本宫可不是说你。
呵呵。
于是就这么拿定主意。
下朝后,大理寺刘煜已经着人先去定侯府,查看李娘子是否身上有伤,询问一些打骂的细节。
又让人去张家询问下人和几位主家,了解情况。
诸葛盈却知道,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关于家暴,取证是很困难的。
而且在古代,如果不是闹出来的话,夫杀妻的罪过是远远比不上妻杀夫的。
所以说,长期的地位悬殊如此,不能采取正常的解决手段。
她于是应下了定侯的约,与他于清净台相见。
定侯一见她,便一伏,行大礼:今日多谢公主为小女说话。
满堂文武,只有公主能够体谅他和女儿的不易,为他们张目。
诸葛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问定侯:令爱身上的伤势可能证明是张远洋所做?定侯挠了挠头:我女儿能证明,还有她带去的丫鬟也可以。
诸葛盈道:这些人都是你家的人,证词有利于你,如果再没有旁的证据,只怕只会不了了之。
不过,她最想要问的还是,侯爷想让女儿日后如何?这就问的很清楚了。
到底还有没有想过让女儿和女婿重归于好,是只是心疼女儿这一遭,因此才去抢回女儿,但只要后面女婿上门说情,加上亲家求情,就原谅了他们,还是真的铁了心不让女儿回去了。
诸葛盈可不想帮一个两面三刀的人。
当然是让女儿就住家里了。
定侯斩钉截铁的,我就要我女儿和离。
昨日上门就说了,可张家不同意。
尤其是张远洋。
若是他同意,也没有今儿这一出了。
敢问侯爷为何将女儿下嫁?她刚穿来安朝的第一日,就知道定侯女儿是下嫁的。
这很奇怪。
一般而言,只会将女儿高嫁或是平嫁。
俗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
定侯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了出口:家里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曾经被张家郎君,也就是张远洋的父亲救过一命,因此做下婚姻之约,知恩图报。
当时我与妙雪她阿娘也很迟疑,可老太爷在家中说一不二,又查了张远洋此人,算得上有出息,人品也好,才点了头。
原想着让妙雪多带些嫁妆,在张家也就不会受委屈了,不成想,张远洋竟是个中山狼!他仗着自己家是妙雪祖父的救命恩人,便肆意欺辱,想着拿妙雪的嫁妆银子,妙雪迟迟未有身孕,还要惨遭毒打。
诸葛盈:……呵呵。
定侯有意为父亲遮掩,可诸葛盈还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听了出来,家中这位老太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受了张家的恩,为何要嫁孙女来报恩?你这么本事,你怎么不自己嫁过去,做那张远洋他爹的小情儿?你李老太爷清高,你了不起,你拿孙女的半辈子幸福来做人情!虽然诸葛盈也知晓,就算没有这桩恩情,女子嫁人也是注定有诸多坎坷,可确实因为这狗屁倒灶的事,李妙雪才会嫁给张远洋。
诸葛盈不好直接开麦,只好问定侯:如今你将女儿接回家中,老太爷是什么意见?虽说子不言父过,可定侯心里也很为女儿委屈。
老太爷已于数月前去世。
如今家中是我做主。
其实他也内疚当时没有多争取一会,归根结底的还是他没用,他愚孝。
诸葛盈:……行叭,那就没有什么阻力了。
最起码定侯家中没有一个大雷,而且是个固执老人、会偏帮家暴孙女婿的老人。
我没记错的话,令爱嫁过去不过半年之久,没有身孕也属正常。
诸葛盈是按照自己穿过来时间计算的。
所以记得很清楚。
定侯闻言露出愤怒之色:正是如此。
再如何,我将女儿下嫁,又为他活动关系,也是为了女儿,他竟然如此待我女儿。
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诸葛盈算是明白了,这张远洋就是个凤凰男,好不容易亲爹对李老太爷施恩了,让自己有机会迎娶了定侯的女儿,就想着借岳家权势继续高升,他这样的人,定然死也不肯和离的。
侯爷,那你想要如何做?定侯脑子简单:若是大理寺能判二人和离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我就是强行将女儿留在家中又如何,有本事他们就来抢!他又补充了一句:小女经过此事,已经对张远洋彻底失望,绝不会再心软。
我们父女的意见是一致的。
定侯家中的家丁可不是吃素的。
诸葛盈却不甚赞同定侯的主意,若真是后者,岂不是李妙雪后半辈子都不能出门了,为了躲避张家只能关在家中?凭什么,李妙雪又没有做错什么事,该死的分明是暴力渣男!侯爷,本宫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定侯听完,连连点头,最后赞叹地看向诸葛盈:怪不得孔漫他们都说公主殿下聪明,的确如此啊。
诸葛盈:……她分明记得孔漫说的是定蓟公主心计颇深,不好对付。
不管了。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定侯感激地看着诸葛盈:公主大恩,李家今后为公主马首是瞻。
诸葛盈摆摆手。
她并非为了这些。
她来到大安这么久,大概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目的的出手。
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与定侯商议结束,诸葛盈心情颇好地离开了此处。
尽管她再是心机深沉,再是世故,面对家暴男欺负女子的事,也是没法袖手旁观的。
因为脱离开定蓟公主、皇家公主、倾北部统领的身份,她还是一个人。
因为是人,所以将别人也视作与自己同类的,没办法视若无睹。
诸葛盈一面是冷静,一面是共情,这并不冲突。
翌日。
燕京街头巷尾就传遍了一桩奇闻:却说那平康坊张家出了一个凤凰男,哦你说什么是凤凰男啊,听到后面你就知晓啦,这个凤凰男啊,高攀上了侯爷的女儿,娶了人家进门,却不怀好意,一方面想攀上岳家权势,捧高踩低,另一方面却又虐待妻子,无恶不作。
还有这样的事?这男的谁啊?说话的人一努嘴:不就是礼部的那个。
诶,之前侯爷女儿不就是下嫁给他了。
这也太不像话了。
又想靠岳家发达,又不好好对人家女儿。
他倒是挺会做美梦的呢。
嘿嘿,天底下厚颜无耻的人多的很哪。
不久,又有什么诸如定侯府的厨娘出来说侯爷上门将小姐接回来,小姐遍体鳞伤,又有什么张家的下人匿名透露李娘子时常挨打,郎君时常发怒。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严格来说,诸葛盈算是利用舆论在掺着真假的网暴张远洋。
可张远洋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只是以暴制暴罢了。
没多久,定侯又让人给她递消息,说了一件事,今日还挺顺利的,舆论引导的也差不多了,可是不知道为何似乎还有旁人掺了一脚,也是将张远洋的恶行掀了出来,几乎与定侯派去发作的人是同时开始的。
定侯怕出事,让人去查了。
由于当时两拨人差不多同时出手,所以并不那么难查。
最后发现,那一拨人,来自吏部主事曹宣。
定侯府与曹主事素无来往,不知道他为何会出手相助,也怕误了事,特意与公主回报。
诸葛盈回信说无事,一切照常,再垂眸看向信上的曹宣二字,禁不住弯唇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白天二更~◉ 76、VIP刘煜不愧是审案多年的老行家, 虽然从李妙雪的伤势来看,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夫婿张远洋所为,可张家的下人们禁不住盘问, 有那么一两个意志力薄弱的, 很快就被挖开了嘴,能够证实张远洋的确时常在家中喝骂妻子, 有的时候还会听到杯子摔碎的声音。
每当下人们靠近时, 便会被郎君脸上的凶恶吓退,郎君狠起来像是要杀人的模样。
但这些证据仍然不能完全确认李妙雪伤于张远洋之手。
更何况,即便是张远洋打伤了李妙雪, 李妙雪也不能因此与他和离。
毕竟时下人的观念也是家和万事兴, 和睦才是福气。
张远洋见势不妙, 先是找上了上官孔漫和顾侍郎帮忙, 让他们保他。
可是孔漫那日被定蓟公主锤得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总觉得他一出门就会有人笑话他听信一面之词。
他这个孔门后人真是丢死人了。
孔漫心理素质差,顾侍郎倒是不差。
但是他张口就是要张远洋给钱,才能帮他出主意。
可张远洋哪来的钱,他之前的钱都是偷盗妻子嫁妆才得来的。
思及此, 张远洋眼里又闪过恨意。
若非李妙雪迟迟不同意把嫁妆交到他手上,又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没有身孕,他又怎么会不能往上爬, 还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他何至于大半夜的去偷妻子的箱笼钥匙,小心翼翼地偷拿东西?李妙雪,委实太不知趣!他在礼部一年多了, 已经知道, 礼部就是个烂摊子, 根子都烂透了,根本没必要继续蹉跎。
张远洋这种心理,就是没有王子命,偏有王子病的典型代表。
张远洋让顾侍郎宽限一点时日,但顾侍郎是什么人,没钱就免商量,直接让家丁赶走了张远洋。
唉,不中用的东西。
还差点害我得罪了公主。
啧,如今公主势头正好,家里哪个孙子娶了她就好了,我顾家还可兴盛几十年。
张远洋只好又跑去了定侯府,做出了负荆请罪样式。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背上荆条,只是做做样子。
只要李家让他进门,那就一切好说。
他有太多可说了:他们张家对李老太爷的救命之恩,他与妙雪之间的感情……可他根本没有机会进门。
定侯府的家丁们,守住门口就是不让他进来。
张远洋只好撕破脸,在外头喊着李妙雪的闺名:妙雪啊!你不能不顾我们夫妻感情啊!你对我就一点眷恋之情也没有么?我们都是误会啊!惹得左右来看,张远洋有点表演因子在身上,更卖力地演出。
定侯在里面听得恼怒,恨不能立刻一刀劈开张远洋,却被女儿拉住:阿爹,不是时候。
女儿要干干净净地与他和离。
若是阿爹对他下手了,张家反而势弱,又得了旁人怜悯,攻守之势只会反过来。
定侯一听女儿如此有成算,反而更加痛恨当时的自己。
女儿是个聪明的,反而是自己这个做阿爹的是个糊涂蛋,没有保护好女儿,白白让女儿嫁过去受苦受罪的。
妙雪你放心,日后阿爹阿娘养着你,谁也不能说什么。
咱们就在家里住到老!定侯如今也只能这样补偿女儿了。
阿爹,张远洋要面子,咱们就……片刻后。
张远洋喊累了,还是没人开门,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家丁从门里面大喊,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顿时传入左邻右舍和一群被张远洋吸引过来的燕京八卦群众。
家暴渣男,天理难容!凤凰男祖传的不要脸!张远洋,凤凰男!很有节奏,字字铿锵。
这两天,关于凤凰男的奇闻已经迅速席卷燕京,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么件事。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男啊。
确实挺凤凰男的耶。
看他小白脸的样子,居然还打老婆,人不可貌相!被这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张远洋立刻就受不住了,落荒而逃。
第二日,大理寺传唤两家主事人,公堂审案。
不少人都前来围观这一事件。
毕竟,打老婆这件事或许没有那么稀奇,但是软饭硬吃还要打老婆就稀奇了。
这还幸亏定侯是个硬气的岳父,若是他软瘪瘪的,死要面子,就是他女儿活受罪了。
正如诸葛盈所料那般,刘煜尽管心理上十分相信是张远洋打伤了李妙雪,却没有实证。
但那些张家下人可以证明确实听到过张远洋辱骂李妙雪,以及杯子碎地之声。
张远洋立刻反驳:下官只是失手摔碎了杯子,从未动过妻子一根手指头。
定侯怒道:你敢对天发誓么?刘煜皱了皱眉,定侯这般干扰,实在不妥。
但他没说什么,也想听听张远洋如何说。
张远洋却是个不敬神佛的:我张远洋敢对天发誓,若我有负内子,我就仕途断绝,不得好死。
时下人多是相信天意的,大家都比较淳朴,不会将发誓视作轻而易举就能说的话。
谁也想不到张远洋居然会如此厚颜无耻,期满上苍。
定侯险些要气傻了,他是知道张远洋撒谎的,居然有这样的人!围观群众立刻就见风倒,相信了男方的誓言。
没想到,这凤凰男是被冤枉的啊。
唉,这一出不知道有个什么结果。
凤凰男好可怜。
张远洋本来还在为自己挽回这一波声势而心里得意,可耳朵里总是听见别人称呼他一口一个凤凰男,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实则也不怪围观群众们。
大家都知道定侯,知道侯爷,女方是侯爷之女,那就是侯府小姐咯。
但男方家世太低,张远洋当年科考也就是个二甲进士末流,为人一般,长相一般,没有什么好说道的。
最近凤凰男的传说又这么出名,大家唠嗑起来当然是一口一个凤凰男啦。
见形势有利于自己,张远洋他阿爹也道:侯爷,我自知是高攀贵府了。
可令爱嫁入我们家,我们是小心伺候着,可她总还不满意。
唉,侯爷,咱们也是为人父母的,远洋怎么可能去打骂令爱呢。
定侯一见势头不对:贵府中的下人们定不会向着我们李家说话吧,他们都指证了你家郎君骂我家女儿。
张远洋心里得意,骂就骂呗。
天底下没骂过夫人的男人又有几个?张父叹了口气:许是小两口有了口角,争执几句罢了。
但远洋是绝对不会对妻子下手的。
而且,亲家你势大,不晓得是不是私下见过家中下人。
可恨!就是没有证据。
他们居然还敢污蔑他,倒打一耙,说他收买了张家的下人?定侯大怒:难道我的女儿会自己虐待自己,只为了控诉她的夫君?他望向刘煜,刘大人,在女儿写信回来哭诉之前,他们感情还算不错,我也从未管过张家家事,可大理寺的大夫也是查看过她伤势的,那般严重,难道还能自残不成?张父僵了一瞬,个中缘由,还要问小夫妻自己。
刘煜一拍惊堂木,决定最后给张远洋一个坦白的机会:被告张远洋,现在的证据虽然不能证明你打伤过李妙雪,可你骂她是事实。
本官做个主,若你与她和离,也是好聚好散,不必再追究什么了。
这也是定侯一开始与他说的话。
他们一家只求平稳脱身。
张远洋才不要丢掉岳父这条大腿,他就是要软饭硬吃,就是要折磨李妙雪!他顿时道:大人,下官没做过的事,是断然不敢承认的。
好啊。
定侯眼里闪过一道光。
刘煜也叹了一口气,如此贪心之人,给脸不要脸。
确实,定侯一开始与他说的是,一家子只求平稳脱身,可若是对方喋喋不休,又有另外的对策了。
在上堂之前,定侯府送来了一份嫁妆单子,状告张家侵吞儿媳妇的嫁妆。
本官本想令人核对数目,是否有所缺失,可有一样东西,本官已经在某位大人的书案上见过了。
刘煜正色道,张远洋,你侵吞妻子嫁妆,如何还敢辩驳?此话一出,张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李妙雪刚刚嫁入张家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她带来不少嫁妆。
张远洋如何软磨硬泡,都无法从她手里弄来。
李妙雪是个有成算的,绝对不会自己犯蠢。
而且本朝律法规定,女子嫁妆只归自己,死后留给子女,夫家任何人都不可以去抢夺。
而根据刘煜收到的嫁妆单子,李妙雪的箱子里,已经少了不少东西。
这便是证据。
还有一样,一个玉玲珑,通体雪白,上面还刻了无妨二字的,是前朝大家的珍品,定侯府藏有这么一件,给女儿带到嫁妆箱子去了。
可是刘煜亲眼在礼部顾侍郎的桌案上见过此物。
张远洋仍要狡辩:有些东西,是妙雪送与我,让我疏通关系的。
李妙雪冷眼看他:胡言乱语。
别的不说,那玉玲珑这珍品是我外祖那边传下来的,从来传女不传男,我阿娘给了我,我原还想着留给女儿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拿给你送人!此时便有一两个与李妙雪外祖家交好的人证出来,表示确有此事。
他们家传女不传男的宝贝,这件事,是经得起查验的。
张远洋顿时心如死灰,不知道如何应对。
刘煜看他一眼,张远洋,此前给过你机会,与李妙雪和离,可你贪心不足,还要惦记岳家权势和妻子财物,实在可恨!就在这时,提前前去张家清点嫁妆的官差也都回来了,李妙雪的嫁妆里一共少了三千两白银,四五件珍品。
张远洋不告自取视为偷,刘煜恨毒了这种读书人:枉你还在礼部为官,自己便是头一个厚颜无耻之人!偷盗妻子财物,还辱骂妻子,本官耻与你为伍!张远洋偷盗财物,根据数额价值,应夺去官身,终身不得入仕,入刑一年,着张家将所盗银钱悉数赔付李家。
刘煜一边看着原告和被告,一边宣布判决书,另,在张远洋偷窃妻子的情况下,李家可自行决定是否仍要维系两家姻缘。
张远洋浑身一颤,面色苍白,完了,真的完了,他后半辈子全完了。
没了妻子,没有岳家,没了官职,他前半生的寒窗苦读都是为哪般!李妙雪迅速回答:李妙雪不愿与此等品行卑劣之人结为夫妻,还请大人明鉴。
好!刘煜便做了这个主,当场写下和离书,附上男方即将入狱的缘由,而且这和离书并不需要即将监牢一年游的张远洋签字画押。
李妙雪当场画押,才是真的解脱了。
她开心的看向人群,不知道公主在不在,但她真的很想说,谢谢公主。
昨日公主特意上门一趟,亲自见了她一面。
李妙雪便十分感激。
公主是大忙人,能拨冗前来,她已是感激不尽。
公主又给她出主意,说家暴许是不能将张远洋打下马,还是要用实打实的证据才行。
因此,她们便换了一个思路,律法中夫打妻尚且没有明文规定,但夫家侵吞妻子财物,却是明文规定不允许的。
张远洋有了这么个罪证,定是跑不脱的了。
她十分感激公主,公主却笑了笑:你也能帮上我大忙。
当时公主并未说是什么,可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可以再去问一问公主了。
李妙雪出了大理寺,感觉外头阳光灿烂,身上的伤痛似乎都不那么痛了。
她真的走出来了,张家那团烂泥,她与之彻底了结了。
外头聚拢的百姓们,大多好奇、赞叹地看着她,偶尔有些异样的眼神,可李妙雪并不在意。
他们之间的大多数,都是唾骂那张远洋违背律法,无情无耻的。
这就够了。
片刻后,她眼前突然出现一辆马车,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便露出她那张精致可人的脸:上来吧。
李妙雪欣然一笑,上了马车,先是再次感谢了公主出谋划策,让自己脱离苦海,又是主动问起自己到底在哪里帮得上公主,她现在就想帮忙。
诸葛盈笑了笑,似乎提起了别的事情:我入崇文书院的时候,李姐姐已经回家嫁人了。
阿芙与银兰都与我说,李姐姐有大才,嫁人实在可惜。
听闻李姐姐精通各国语言,极有天赋,我极为向往。
李妙雪未嫁之前,的确是时务斋里数一数二的,还当过书院魁首,与孟陆二人也熟悉。
闻言,她顿时红了脸:公主谬赞了,是阿芙与银兰她们夸张了。
不过,公主需要我校对一些什么文书么?她精通语言,刚嫁过去的时候,在礼部的夫君也与她好过一阵子,当时还没露出这般狰狞模样,便时不时让她帮忙。
李妙雪是做惯了的。
诸葛盈却不是想她做这些。
她亲自给李妙雪沏了一杯茶,送到她手边:李姐姐,可听说过万罗殿?李妙雪茫然地摇摇头。
就见诸葛盈露出了一个诱拐的微笑:北翟、西凉、龟兹、大摩……时常有他们的情报截取回来,我们却不懂深意。
按说,李姐姐这样聪明,该是入鸿胪寺的才是呢。
可咱们女子暂时不得各展其才,还请姐姐委屈一些,先入万罗殿,可好?作者有话说:李妙雪这个案子不想拖得太久,如果中间有些转折比较生硬,宝宝们见谅哈。
因为只是想开一个女男平等的引子,之后还是想多写点阿盈做实事、立功绩,快点皇太女哈。
◉ 77、VIP李妙雪叫诸葛盈说得晕头转向, 其实她现在都还不知道什么万罗殿的,但她已然被诸葛盈说动了。
一则,公主帮助她许多了, 只是让她帮忙做事, 并不过分。
二则,听公主的意思, 似乎她自己也在那万罗殿做事, 万罗殿听起来像是一个针对周边各国的情报机构。
她其实不打算再嫁人了,若是能够加入这机构做事,哪怕不能光明正大为官呢, 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她的本领, 是切切实实报效了朝廷, 帮助了大安的。
那就是值得的。
三则, 公主的语气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总觉得在公主眼里,包括她在内的女子们,都值得过更好的日子。
鸿胪寺?她此前想都不敢想,男人们才有资格科考去的地方, 她便是再聪明,再精通,又有何用。
可现在公主说,暂时。
哪怕不是暂时, 就是一辈子待在那什么万罗殿,能够施展才能,她就愿意。
公主, 我可以。
李妙雪的脸因为兴奋红扑扑的, 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诸葛盈:……饶是她这种黑心肠的卷王, 也不忍心让李妙雪现在就去上班啊。
她也没有那么黑心吧,嗯,起码没有祖父那么黑心,让人家常侯一个人打两份工,据说最过分的时候还是三份工呢。
不过诸葛盈也确实没有说错,万罗殿的人手并不十分充足。
尤其是专门用来解密特殊语言的。
真正精通各国语言的,一般都会入鸿胪寺去谋官,而且都是男子。
如李妙雪这般天生聪颖、后天又有条件继续学习的女子实在是少数。
其实诸葛盈每日里收到的情报有很多,但都是已经被转化成汉话的情报。
一方面,有从大安派过去各国的暗探,这些人递情报说的都是汉话,自然还好。
但也收买了一部分其他国家的人,或是让他们投诚,这些人未必都会汉话,说的也不好,偶尔还会夹杂。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精通语言的来转化。
北翟对大安虎视眈眈,因此不少北翟人都会说汉语,新城郡王耶律提更是说得和天生的没区别。
但诸葛盈却不会北翟话,总觉得会吃点亏。
而西凉、龟兹、大摩这些国家,会汉话的人就更少。
因此如李妙雪这样的人物是必不可少的。
可万罗殿发展多年,招徕的负责翻译工作的,只有五个人。
这五个人肩负了十分沉重的工作。
这些人从民间招来,也不知道常侯用了什么手段,慧眼识珠的。
但他们的待遇也是最高的,而且相比起其他需要出生入死、潜伏的暗探,他们只需要翻译,相对是轻松的,而且也满足了报效国家的期望值。
从万罗殿建立至今为止,不是没有出过叛徒,但从来没有出现在翻译身上。
他们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些热血心肠,而且也不必在前线,不容易被腐蚀。
诸葛盈觉得这项任务对李妙雪来说,是恰逢其时的。
真是打瞌睡了就来枕头!前些日子大统领还和她抱怨少了几个译官呢。
等你养好了伤,就开始吧。
诸葛盈安慰她不必太着急,起码身体好些了才有精力应付。
又告诉她,万罗殿是机密机构,你加入了万罗殿的事,连父母也不要说。
李妙雪应下,心下还有些小兴奋,可又忍不住问:可我若不说,如何能每日出门当值?诸葛盈见她着急,其实也考虑过这个情况的,你仍住在家里,不必出门。
每日里辰时会有人将需要你翻译的情报放在你枕边,放心,是女护卫去的。
你处理完之后也会有人收走。
这样可以么?不用出门上班,居家办公,李妙雪还省下了和父母解释的麻烦。
她心下也知道,是涉及情报机密之事,当然不能叫父母知晓的。
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居然也能做译官之事,她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至于闺阁之间的安全问题,公主也说了是女护卫来往送情报,那她也不必担心了。
公主放心,我会看好我的房间,不会让丫鬟嬷嬷发现异样的。
大不了她就说是受了情伤,不想再嫁,只想每日看书习字,也可以作为遮掩。
诸葛盈眼里闪过赞同:李姐姐,我替万罗殿多谢你的加入。
李妙雪是有劳了公主,才拿回了嫁妆,摆脱了渣男,哪里还好意思受诸葛盈的礼,公主不要这样说。
我还要多谢公主给我一个机会呢。
一展才能的机会。
于是就这样说定,诸葛盈为万罗殿收拢了一个精通语言的高手,为此还得了大统领的夸赞,说她慧眼识珠,十分能干。
没多久,李妙雪就开始工作了,她不愧是崇文书院的魁首,阿芙和银兰都没有夸错。
先头万罗殿有的那几个译官,大多只擅长一门或两门语言,因此只负责一个部门的翻译工作。
大统领考虑到李妙雪是诸葛盈弄来的,便让她专门负责倾北部相关的情报翻译,但其他部门若有疑难,或是人手分、身不及,便会也交给李妙雪来处理。
而李妙雪果真不负期望,样样都处理得当,几乎没有错漏。
她自己也很有成就感,能封得住嘴、心里却知道了那么多机密之事,很有一种为朝廷出了一份小力的快乐。
她过得如鱼得水,只有张远洋是真的受伤了。
不仅喜提大理寺监牢一年游,还身败名裂,获得了不少骂名。
本就是凤凰男,如今凤凰男还真的下狱了,委实大快人心。
这些日子燕京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八卦中,就有这么一件。
但女子嫁人不淑的事情,并不稀奇。
诸葛盈极力推动这件事的发展,尤其是舆论上的发展,也并非只为了李妙雪一人。
她想要治一治士大夫直男癌的那个筋。
时机已经到了。
朝堂之上,皇帝问起了关于定侯的案件。
大理寺卿刘煜便出列禀报了全部案情,他本人是没有多添油加醋的,但是张远洋本身做的事已经够叫人恶心的了。
这些日子,即便并非礼部的官员,也听了不少传闻,知道了张家是个什么底细。
他们虽然也或多或少认为定侯无礼,但是张远洋不是个好东西,他们自然也不会为他说话。
何况他现在都下狱了。
皇帝也是心血来潮才问的案件,听说之后便叹了口气:朕居然还用了这样无情无义、罔顾律法的人为官。
他做皇帝的一感慨,便有人宽慰说些什么陛下隆恩,是那张远洋不止礼义廉耻等等。
礼部的顾侍郎也遭了殃,刘煜不是个容情的,将他收受下属张远洋贿赂一事捅到了都察院,都察院当日就弹劾了顾侍郎。
因为那玉玲珑实在是铁打的证据,顾侍郎很快就被降职了。
只有孔漫,心惊胆战地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随时担心着来自定蓟公主的报复。
他总觉得,是定蓟公主物伤其类,为女子出头。
先是张远洋凉了,之后顾侍郎也凉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可定蓟公主冷艳非常,见了他也只是阴阳怪气地问候他,叫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诸葛盈下朝之后便先去了一趟皇帝的御书房。
皇帝派去找韩氏的人依然没有消息传回来,但是这些日子皇帝的心也冷了,对韩氏的感情逐渐下降,怀疑她让自己戴了绿帽子,可惜盯着晏君乐的人也没有发现韩氏在晏家,他只能按捺下来。
见女儿来了,皇帝倒是十分高兴。
他这段时间,是越发觉得有个女儿好得很,也怨不得父皇从前也喜欢阿盈,虽然父皇是因为她长相类似母亲,可皇帝觉得,阿盈的性情也极好。
怪不得不少臣子都说闺女贴心呢。
的确如此。
皇帝知道自己对不住女儿,便想着更多地补偿女儿。
更何况,二子一女中,他对阿盈是最没有、也最不需要防范的。
儿子们年纪大了,很难说不会对他屁股下的皇位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尽管皇帝也不想那么去想自己的儿子,可如今没有了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说不定也有了妄念呢。
皇帝这个人就是,朕可以给你,你却不能主动要,你若是主动要了,就是对朕不敬,想要弑父夺位。
诸葛盈是万顷地里一根苗,唯一一个女儿,皇帝也不需要担心她有狼子野心,因此对她脾气最好。
阿盈来啦。
快,常希,给公主沏茶。
诸葛盈便笑道:父皇,女儿不渴。
皇帝也露出一个笑:这个时候来了,是有什么事?其实女儿有一事不明。
诸葛盈状似困惑。
怎么?诸葛盈在敬爱的父皇面前,自然是有话直说了:阿爹,女儿很想知道,如张远洋那般的,对妻子动手,只要不是当场人桩并获,就真的没办法治他了吗?要知道,最后张远洋能喜提监牢一年游,也是因为他另外起了贪心,偷盗妻子嫁妆。
不能用更严重的家暴来治罪,只能另辟蹊径,虽说也最终达成了目的,可诸葛盈心里是不甚痛快的。
既然是女儿想知道,皇帝也就顺着想了一想。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社会男尊女卑就是常态。
夫妻不和的多了去了,夫君欺辱妻子,只要没有闹出来,只要女子在委曲求全,就不会有人知道。
关上大门,人人自扫门前雪。
而如定侯那样的,能够为了女儿豁出去、被弹劾了也照样刚的父亲,又能有几个呢?平心而论,皇帝也是既得利益者,他分析了这些,又感慨了一句:定侯已然算是极好了。
能为女儿出头,实在至情至性。
诸葛盈心里冷笑一声,他当然要感慨别人是好爹了,呵呵,比起皇帝,好爹岂不是多了去了。
只是,她本身也怨怪定侯在当年父亲做主要嫁女儿的时候没有出头,这也是定侯愚孝,可在世人眼中,定侯已然极好。
人们对一个好父亲的定义是如此宽容。
让诸葛盈有一些瞠目结舌。
自古以来,民不举,官不究。
若是被丈夫打的女子自己都不去告发,谁会为她出头?又或者女子自己强硬起来,回了娘家,却被父母指责,劝她与女婿和好,再用一套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的理论加以洗脑。
如此种种,叫人越想越是心冷。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却是意识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就算她真的做了皇太女,她也不能立刻昭告天下:从今天开始,我们大安女男平等,不许再歧视女性,不许家暴……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即便是现代,依然存在性别歧视。
只是比起古代好了一些罢了。
诸葛盈也自知不是能够马上解决的人,但她愿意出一份力,发一份热,能做多少就是多少,至少推动起来,叫人看见希望。
诸葛盈不禁又想起了白居易那首《长恨歌》,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这句诗表明了,本身现状就是人人重生男的,否则为何要改变?而且最可笑的是,改变的原因是因为杨妃得宠,带动家族欣荣,因此生女儿就好比投资,她嫁得好就给自己带来了利益。
女权之路,其路漫漫啊。
诸葛盈也不让自己沉浸在颓丧的情绪里,而是和皇帝道:若是有朝一日,女儿也被夫君打骂,没有证据,该如何是好?当然不会有若是。
她诸葛盈不会嫁人,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地。
如此说出来,不过是引皇帝说话罢了。
皇帝本身并不在乎这个问题,他是男人,更是天子,注定不会受到委屈,哦他唯一受到的委屈就是韩氏和晏君乐那对奸夫淫、妇给的。
他只是顺着女儿说的这个情况想了一想,就怒不可遏:你是朕的公主,怎会有人胆敢对你动手!他若敢动手,朕抄他的家!诸葛盈心道,啊这,可是之前韩氏动了她身份,不也活下来了吗,还有晏君乐。
对了,常希总管还和她私下透露过,晏恕曾经求到皇帝跟前,要娶她为太子妃,皇帝当时还犹豫了。
呵呵。
真是她的好爹呢。
女儿多谢父皇体恤。
诸葛盈奉承了皇帝几句,又问道:若是女儿没有证据呢?朕管他有没有证据,谁敢欺负你,朕就收拾他。
这时候又是一个好爹模样了。
可诸葛盈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皇帝之所以可以不管证据就惩罚到伤害她的人,是因为强权。
可世间的强权,从来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意味着弱者就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
她只能从另一面劝说:阿爹,您的臣子中,如同张远洋这样的人多么?他们表面看着忠君爱国,实则回到家中,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
常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夫妻二人本该是互相扶持,可是若连妻子都可以随意打骂,这样的人,您用起来放心么?这个时代,依然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妻子的地位显然是很重要的,是能够荣辱与共的。
而如果有些官员,连妻子都不爱惜,很难说这样的人品性好不好。
皇帝本身想劝女儿别想那么多了,反正糟糕的事不会落到她头上的,可现在转念一想,若是有些人对妻子都不好,这样的人对着他这个陛下,只怕是口头一套背后一套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心里说朕的坏话?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道:阿盈,你要知道,官员的私德与他能不能做好这个官并无关系。
诸葛盈颔首:阿爹说的很是。
只是,若一个有能力、私德也好的官员珠玉在前,只怕您也看不上那等空有能力、私德极差的吧。
这倒也是。
皇帝也没说什么,诸葛盈便以为父皇不想说这件事了,没再纠缠。
可第二日早朝之时,皇帝又提到了张远洋一案,并表示,朕希望所有臣民都受到律法的保护,尤其是朝中官员,更要以身作则,家和才是兴盛之本,若有打骂妻子致妻子受伤的,查实后便贬官两级。
众人皆哗哗然。
一时之间,有些官员可以接受,毕竟他们本身对妻女也不错,但有些却不能接受,觉得妻子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支配都行,虽说这种事还是只要不闹出去,就不会有事,像定侯那样会发疯的阿爹世界上也没有几个,可若是叫政敌抓住了把柄,也是不好。
礼部尚书孔漫顾不得之前定蓟公主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再次出场:陛下,自古以来,夫为妻纲,若是妻子做得不对,丈夫也不能教导一二么?皇帝笑着看他,没有回应。
把舞台留给了他的定蓟公主。
诸葛盈对上孔漫:孔大人说的很是,教导自然无妨,只是何时教导须得拳脚相加呢?该不会孔大人平日里对夫人就是如此吧。
不然你怎么会对号入座。
众人都憋笑不已。
孔漫又祭上了他的老台词:公主莫要血口喷人!不敢,不敢。
诸葛盈四两拨千斤,孔大人,请你看一看周围的同僚,他们都没有对陛下所言有意见,显然家中颇为和睦,对妻子也好。
这才将你给显了出来。
孔大人不必担心,只要你不做那张远洋,便不会降职嘛。
诸葛盈笑着安慰。
孔漫:……他哪里有对号入座?完了,叫诸葛盈这么一说,感觉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似乎在怀疑他的人品。
而定蓟公主这番话,也将很多本来还想跟着孔大人发言的官员都默默地收回了准备出列的脚步。
他们可不想步孔大人后尘啊!没听见定蓟公主都说了吗,除了孔漫之外的同僚,都没有一个对陛下所言有意见的。
他们哪里敢出来,那不就是对陛下有意见么?孔漫有些憋屈地对皇帝道:微臣不敢对陛下所言有意见,公主只怕是误会了。
皇帝也笑眯眯道:孔卿别误会公主的意思了,公主不是说你。
至于他自己非要对号入座,那就没办法咯。
在这一点上,皇帝和女儿保持一致立场,在孔漫看来简直是狼狈为奸。
他憋屈地退了回去。
吏部尚书王之庭也出列道:陛下,微臣觉得陛下此举甚好。
这天底下,谁又不是女人生的?谁又没有母亲姐妹女儿?我们做臣子的,已然是站在高处了,更要为黎民百姓着想,以身作则。
归根结底,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皆是我大安百姓,是陛下的子民。
他是没有和陛下通过气,可他也看出了这一举不是没有好处的。
上行下效,先从这些士大夫身上开始改变。
民间总是男多女少,阴盛阳衰,汉子娶不到老婆的情况多了去了,就会滋生罪恶、影响生计。
扭转重男轻女的风气当然不是一日之功。
大理寺卿刘煜也出言附和。
户部尚书朱不悔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女儿,虽然女儿还很小,但他这个老父亲已经开始担心了。
要是我的女儿也像李妙雪那样遇人不淑怎么办?李妙雪运气好,有定蓟公主帮忙,可不是次次都能被公主赶上趟的啊。
还是应该有些律法保证才是呢。
于是他也出言道:王大人和刘大人所言极是。
陛下英明神武,微臣甚是佩服。
刚说完,他就感觉芒刺在背了。
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反对过公主参政的大人们,都用一种看着叛徒的眼神看着他。
上一次朱不悔没有在公主参政的时候再次出言阻挠,就已经引起了一些不满。
而这一次,朱不悔再次站在了公主那一边,更叫他们失望。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朱不悔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①众人悄悄对视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朱不悔只当是背上被太阳晒了,诶,就是没感觉~皇帝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大臣支持他的话,顿时大悦。
诸葛盈心里也有些高兴,虽然降职两级算不得太严重的惩罚,按她来说,家暴应该拉去蹲监牢才是。
可世情如此,现实总不能立刻和幻想相匹配。
俗话说得好,步子走得快,就会扯到那什么。
而且她原以为皇帝都不管这件事了,没想到他今日还会提出。
其实降职也不轻了,毕竟很多人都是寒窗苦读一路辛辛苦苦考上来的,之后升官也是勤勤恳恳,摸爬滚打,若真是因为家事耽搁了仕途,才是划不来呢。
诸葛盈心满意足了,其他的改变,就留给她日后去做吧。
由于对皇帝满意,她也对皇帝笑着眨了眨眼。
皇帝接收到女儿的信号,感觉很是受用,朕就是这样的好爹!下了朝,诸葛盈前往户部做事,却见出了宫门不久,朱不悔被几个大人堵住了。
那几个人都怨怪朱不悔,说他两面三刀,说好的一起把定蓟公主搞下台,怎么就这么快投敌了?朱不悔摇摇头:我可没有反对公主。
再说了,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之前是我不了解公主,现在我知道,公主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人,无关男女。
那些人有些生气了,尤其是孔漫,他愤怒地指着朱不悔的鼻子骂:总有一日你要后悔!朱不悔谨慎地和他们拉开了距离:我不会后悔的。
你们也不要固执己见了,还是要打开眼睛好好看才是。
作为同僚,该劝的他都劝了,他们还不听,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公主做的事,对他女儿有利,他朱不悔就第一个赞成。
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诸葛盈听到了全程,但也怕被他们撞见了场面尴尬,于是贴心地离开了。
走开几步,本要上马车,却正好遇着了曹宣。
这还是她知道他也在李妙雪的事情上帮忙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诸葛盈没有说谢谢,也不必说谢谢,只是笑着问好:在吏部可好?其实曹宣一开始想去的是兵部,可是没有办法,被王之庭要去了。
如今在吏部也过得挺好。
王大人正直能干,跟着他能学到不少。
话音刚落,他又转了话题:其实陛下今日此举,只能防住那些本就不对妻子动手的大人,和两可之间,对妻子不好不坏的。
那等本就对妻子动手的,只会更加隐秘地动手。
这样的人,心里的恶念是止不住的。
可惜遭殃的终究是相对弱势的女子。
诸葛盈何尝不知道曹宣说的道理。
像刘煜、王之庭那样人品好的,本身就对妻子敬重有加,根本不会动手。
有一些心中或许有恶念的,也会因为陛下的不允而不再这么做,起码是对妻子不会打骂,毕竟张远洋的前车之鉴还在呢。
他们会权衡利弊,会犹豫,男人大多都是趋利的,如果为了打老婆就让自己寒窗苦读的功名没了,才是吃大亏。
只有对那些死性不改的,极端恶人,才会没用。
总有一日。
诸葛盈没有说后面,导致这句话就像一句病句,可曹宣听懂了她的意思,上前一步,低声道:人力总归有限,公主也莫要太过逼迫自己。
是了。
诸葛盈总想着尽善尽美,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完美。
她笑一笑,便如春花,晃得曹宣眼睛都放大了些。
多谢从嘉开解。
我去户部了。
好。
曹宣轻声应了,目送她远去。
她走得太快,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二人的叙话终归只是一会,还是投身到各自的工作中去。
尤其是诸葛盈,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力,每一步都是来之不易,绝对不会中途动摇。
她的顶头上司朱大人最近对她似乎有了一些改观,虽然诸葛盈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乐见其成。
朱大人今日居然还出来维护了她,让诸葛盈颇有些受宠若惊。
而曹宣也是全身心投入到吏部的公务中。
他本就要站稳脚跟,还要慢慢探寻当年真相。
二人根本就不适合在现在谈及其他,也都有各自的心照不宣。
果然,皇帝发了话,传到民间,不少老百姓也都知道了。
于是本就有些辣性子的妇人们,顿觉有了依仗,对着丈夫说:你敢对我动手?人家陛下都发了话,官员们都不敢了,你一个平头百姓难道敢?娘子说的是。
为夫不敢,诶,先把擀面杖放下吧~正如王之庭所说,天底下人人都是女人所生。
有那等不心疼的,便有那等心疼人的。
谁没有母亲,谁没有姐妹,谁没有女儿?陛下此举其实不错。
毕竟,你的妻子,也是旁人家的女儿啊。
还是要将心比心。
本身男人们从未想过的、从未细想的,或者说因为自己处于优势地位所以懒得想的问题,就平铺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思考。
这千人百态,也不是全然都是没有心肝的,自然也有能共情的。
因此这百姓之间的夫妻关系,也稍微和睦了一些。
当然只是些微的改变,暂时不起波澜。
下午时分,诸葛盈去了一趟承恩公府,先是请教了兰夫子几个关于算学的问题。
得到后者的解答后,她若有所思。
拜别了兰夫子,她又去找孟雾芙。
可兰夫子说,阿芙被她堂叔一家接去了,说是住个几日便回来。
诸葛盈闻言,便也只能放下。
她能到承恩公府来寻孟雾芙,却不好直接登孟家的门。
说不定阿芙在那边正和亲人团聚,十分开心呢。
可她还没来得及走,孟雾芙就带着下人回来了,脸色还很是苍白。
兰夫子忙问她:这是怎么了?又招呼下人们先给小姐送上热水。
孟雾芙张了张嘴,才道:没事。
她勉强地笑了笑,在孟家也住了几日,便回来了。
兰夫子心知有异,料想她们同龄人好说话,便也不多说什么,让丫鬟们照顾好小姐,就先离开了。
诸葛盈知道舅祖母是有意给她和阿芙空间。
她也看得出孟雾芙脸色难看,便拉着阿芙到了她自己的院子,屏退众人,只与她说话:阿芙,可是在你叔父家受了委屈?孟雾芙见自己虽然极力掩饰,可还是没瞒住,她不想让阿盈也跟着担心,抿了抿唇,才道:我在孟家住了几日,孟家在燕京也是有老宅的,头先还好,他们待我不错,可时不时便要问我亲事,想要给我说亲。
堂叔更是仗着自己是孟家的长辈,说我这么大了,也该定亲了,否则好儿郎都被别人挑走了。
本来,即便是闺蜜之间,说起这等话题,也是有些尴尬的。
可孟雾芙委实太气了,在自己的好友面前,一点也不遮掩了。
诸葛盈:???阿芙今年才十四岁,在她们三个人中是最小的,她至今将阿芙当做自己的小妹妹。
她今年都十五岁,快十六岁了,尚且不着急婚事。
阿芙的婚事,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催促?不过是堂叔,从前一些旧情罢了。
莫不是打量着阿盈没有亲生父母,又是寄居舅祖父家中,才这般肆无忌惮吧?这是对着一个小娘子该说的话么?阿芙,如果是这样,你不会气得跑回来吧。
看得出来阿芙刚才都气狠了。
孟雾芙摇摇头:他们一开始问我能不能帮忙,让堂叔留在燕京做京官。
但我知晓舅祖父从来不插手朝堂之事的,便拒绝了他们。
后面他们就开始抓住我的亲事来说,说我阿爹和祖父都不在了,他是唯一的孟姓长辈,我虽然在承恩公府住得好,却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姓。
他们轮番与我说这些,我实在听的烦了,可后面他们居然还说舅祖父是有意留我做童养媳的,将我配给表哥,还说他们没安好心。
我就跑出来了。
诸葛盈:???这些孟家人,是脑子有病么?他们以为他们是谁?诸葛盈一面生气,一面也不忘安慰孟雾芙:阿芙,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我有朝一日做了皇太女,让你辅佐我么?阿芙,我如今真心问你一句,抛开对我的情谊,你自己,是想嫁个如意郎君,家宅和睦,还是想一展所能?见孟雾芙张嘴想说话,诸葛盈又道:你不必担心我的感受。
你我是什么感情,我的性子你知道。
我只想让你更加地快乐。
阿芙已经帮了她许多了。
若是她本心是要嫁人,她诸葛盈一定给她千挑万选出一个最适合的给她。
至于男人会不会变心?呵呵,只要她诸葛盈这个表姐照样强硬,男人只会永远不敢变心。
孟雾芙有些犹豫,其实我并未想过嫁人之事。
舅祖母他们偶尔与我提及一二,却也不多。
我曾经想过,若是我养在父母膝下,我常年不嫁人,估计也没人说我。
只是如今到底在周家……我不是说她们对我不好,只是,我还能一辈子留在周家做老姑娘么?抛开这些,我想像阿盈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
我想将我学过的东西,我会的东西,都用上。
孟雾芙的双眼亮晶晶的。
诸葛盈的心放下来,只要你不想,那就没人可以勉强你。
承恩公府也是你的亲人,我也是你的亲人,你刚才想的那些问题你都不必担心。
若是真的在周家住久了,想换个环境,我在平安坊买了一套院子,正是给我们三姐妹住的。
她拿出一把钥匙,将地址告诉她,你随时都可以去。
阿盈……孟雾芙觉得自己何其幸运,有个这么好的朋友。
诸葛盈又道:我无法许诺你究竟要多久才能让你和银兰她们都站在朝堂上,是半年,一年,还是两年,五年。
但我一定会尽力去做到。
阿芙,不要灰心,也不用担心我。
孟雾芙抱住诸葛盈,心落到了实处。
被亲人伤害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又过了一日,诸葛盈约孟雾芙去看那院子,她本就是给三人休憩用的,还装饰得特别诗意,葡萄藤、垂柳、梅子、池塘……孟雾芙看得欢喜,忍不住踢踢踏踏地,一会凑去那边,一会又凑到这边。
诸葛盈其实仍是担心阿芙心里不痛快,才带她出来放松。
昨儿她回去还让人查了那孟家堂叔。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孟堂叔之前是平州府通判,这次入京述职,还想着往上爬。
可他家财并不算十分多,也没有太多门路。
大概一开始还想着攀承恩公府的关系,可是孟雾芙拒绝得斩钉截铁,叫人看不见希望,他们只得放弃。
最后终于让他攀上了四品的大理寺汤少卿,虽然他没用,但他的姐夫可是吏部侍郎,这汤少卿自称在吏部侍郎面前很是说得上话。
孟堂叔于是就心动了,答应了某些条件。
可任务还没完成,阿芙就气得跑回了承恩公府。
诸葛盈看着调查结果,恨不得提刀去孟家杀人。
连去调查的阿竹都心惊胆战的,还是头一次在公主面上看到这么生气的神情。
诸葛盈带着阿芙参观完院子,因为还在修缮,便先离开,到明楼去用饭。
二人才刚落座,没来得及点菜,便听见隔壁雅间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汤大人,考评马上就要到了,下官是真的很想留在燕京,还请您帮帮忙。
孟雾芙一听这声音,就脸色一变。
诸葛盈注意到了,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让她敛声。
旁边的人倒也不是故意放大声音,而是因为两座雅间之间隔得并非墙壁,而是一座厚实屏风。
他们坐在最里边的雅间,便以为旁边仍和才来的时候一样无人,才敢放肆说话。
汤少卿道:本官也想帮忙啊,只是孟大人实在没有诚意,说好了要让孟小姐嫁给我小儿子的,又改了主意。
本官实在有心无力啊。
什么有心无力?不就是不想做么?孟堂叔赔着笑脸:汤大人再给下官一些时间,我那侄女最听我们的话,从前还是我夫人照顾过她,只稍我们再说些软活话,便能说通她。
若还是说不通呢?汤少卿撇了撇嘴,若非为了那孟雾芙背后的承恩公府和定蓟公主,他才不会这么弯弯绕绕的,说实在的,那孟小姐客居周家,不就是表小姐么,父母双亡,这样的身世,若是寻常时候,配给我儿,是不用想的。
只是看在她与定蓟公主相熟的份上,才给你们孟家一个脸面。
孟志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孟堂叔连连道歉:就是骗,我也把她骗来。
汤大人放心,等写下婚书,她就是你们汤家的人。
我是她亲叔叔,我能做主。
诸葛盈望了一眼孟雾芙,只见阿芙气得嘴唇都白了。
她还记得一开始她听说亲人要来燕京的时候,有多高兴。
她本来没想着今日就收拾孟志乐的,可刚巧到了明楼,听见他们密谋如何坑害阿芙,叫阿芙如此伤心难过。
这她就忍不了了。
诸葛盈上前一步,蹬腿踹开了屏风。
然后又对着惊慌的两个中年男人一笑。
孟志乐不认识公主,可汤大人认识啊。
他吓得忙道:参见公主。
公主,是误会,误会……怎么偏偏就让这个小祖宗给听见了!孟雾芙也忙跟过去,省的阿盈被两个男人欺负。
她去了,至少可以二打二。
诸葛盈先看向孟志乐,拍了拍手掌:孟大人果真是个废物,自己没本事,就操起了人贩子的买卖。
你在平州府当通判的那些年,卖了多少人啊?公、公主……孟志乐吓得一哆嗦,差点没跪下来。
他想解释,可公主全都听到了,他还能如何解释。
诸葛盈又看向汤大人:汤大人也是,当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
又想占便宜,又要嫌弃。
她厌恶地皱眉,我表妹孟雾芙,父亲生前是平州知府,她是官家之女。
岂由得你嫌弃?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汤大人也连连擦汗:下官不敢。
公主,这里边有误会。
误会?诸葛盈撇了撇嘴,摆了摆手,不不,没有误会。
我刚才听得真真的。
你汤大人说孟小姐父母不在,配给你儿子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诸葛盈帮他回忆,又掰开手指,亲自算给他听,孟小姐的祖母与仙蕙太后是亲姐妹,你家小儿子的祖父祖母是谁?是不是血脉很高贵,不如说给本宫听一听。
孟志乐:!汤大人:!!!如果说刚才,汤大人还算撑得住的话,现在一听这话,他也跪了下来,咬牙道:下官万死。
仙蕙太后母仪天下,德容兼备,岂是下官家族可以高攀?公主切莫再如此说,否则下官万死不能偿罪。
作者有话说:①致敬陈佩斯、朱时茂春晚小品《主角与配角》。
阿盈:诶,我就是随便扣扣帽子,没什么的。
汤大人:诶,我就是滑跪了~今天的万字更新,你们还满意么~(狗头)◉ 78、VIP汤大人现在算是体会到定蓟公主的手段了。
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这就是了!不就是说了她表妹几句坏话么,看看,她反手就要坑他汤家满门去死啊!也怪这孟志乐!他在心里狠狠地记了孟志乐一笔。
是孟志乐找上门来的。
他一开始根本不想见这地方官, 但孟志乐很有诚意, 说自己有个侄女住在承恩公府。
汤大人一琢磨,那不就是周家那个表小姐么?据说那表小姐在承恩公府颇为受宠, 还与定蓟公主交好, 汤大人就动了心思,若能为小儿子娶到这样的妻子,对他是个大助力啊。
谁不知道, 定蓟公主如今有功绩, 而且又能干, 不管最后是哪个皇子登基了, 对这样的皇姐肯定也是敬重的。
能同时攀上承恩公府和定蓟公主,汤大人越发有了赌性,这一把,赌了!刚才那孟志乐说他侄女都离开孟家了,似乎也不太愿意, 汤大人就不高兴了,怎么,你一个丧父丧母的孤女,也敢瞧不起我家儿子?要不是你有用, 我才不会让儿子娶你呢!所以语气就刻薄了些。
可谁知道,他娘的隔壁就是公主和孟雾芙啊?公主更是个绝世狠人,一开始只是骂他当了□□还要立牌坊, 他咬咬牙也就受了, 只要能让公主出气, 不计较这件事也就算了。
然后公主又追溯那孟雾芙的家世,说她父亲也是四品知府,孟雾芙怎么也身份不低,轮不上汤家嫌弃。
汤大人也想说:是是是。
可公主还没完了,最后才是猛药,张嘴闭嘴就是在说他汤家看不起仙蕙太后,说他们汤家血脉高贵。
老天爷!他们汤家哪里敢和仙蕙太后和周家比血脉高贵?这就是公主的险恶用心了。
她要是说别人,汤大人还不至于那么怕。
可她说到了仙蕙太后,谁不知道,仙蕙太后那就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心尖尖,就算太后走得早,太上皇也还真的为她守身如玉。
谁都不敢提仙蕙太后半点不好的。
就连仙蕙太后生的三个孩子,在太上皇那里,也得排在妻子后面。
若是让太上皇得知了这件事,他们汤家只怕都要被铲平了。
可别说太上皇游历在外便不会知晓的。
可这还有个记仇的定蓟公主呢,她一封信过去,告诉太上皇:哦哟,有人嫌弃你的外甥孙女,是因为嫌弃你的仙蕙太后血脉不够高贵,比不上他家的。
那汤家就凉凉。
其实如果诸葛盈不扯上仙蕙太后,太上皇还未必会在乎孟雾芙这个小辈。
对他来说,孟雾芙是他妻姐的孙女,关系也有些远了。
可是只要一扯到仙蕙太后,太上皇就仿佛装了个雷达似的,迅速定位,然后将污蔑仙蕙太后的人解决掉。
直到此时此刻,孟志乐才意识到,从前在他跟前长大的侄女,已经今非昔比了。
她本就是周家女儿的孙女,与仙蕙太后都有亲,不是他可以随便算计的。
虽然在孟志乐看来,侄女没有父母,亲事只能由自己这个父族唯一在的长辈来做主,自己也是为了她好啊,才给她找了这么一门亲事。
毕竟承恩公府都不替她考虑的。
将阿芙嫁出去,了了一桩心愿,又能与吏部侍郎结亲,得他助力,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他自以为考虑得周全,实则在诸葛盈这样的人看来,就是蠢货一个。
阿芙就算没有父母了,还有一个承恩公舅祖父撑腰,还有自己这个表姐撑腰。
他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算计阿芙!汤大人胆子不大,不敢和公主硬刚,怕公主真的把事情捅到太上皇那里,太上皇直接送他一个全家桶大礼包,因此立刻滑跪。
他不怕丢脸,他就怕出事。
而且,就算公主不告诉太上皇,她回去跑去告诉她父皇,添油加醋几句,他也得从此失去皇帝信任。
要知道,仙蕙太后可是皇帝亲娘!你说他阿娘不好,你是几个意思?以汤大人观察,定蓟公主绝对是个睚眦必较的狠角色,是一定会添油加醋的。
他跪得快,连万死的话都说了出来,诸葛盈就轻笑一声:既然本宫祖母德容兼备,家族女儿定然也不凡,为何汤大人如此眼高于顶呢?她就是要逼得汤大人没有尊严,就是要他永远记住现在。
这人啊,只有吃够了教训,才会涨经验。
前面都已经滑跪了,没理由现在中途放弃。
汤大人不怕丢脸:是下官该死,下官眼盲心盲,冒犯了孟小姐,还请孟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其实,也是这孟志乐先找上下官的。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汤大人赶紧祸水东引,将孟志乐抛出去。
更何况,他现在也恨孟志乐恨得要死,就是他先找上他的!若非是他,他怎会得罪了公主?汤大人只想和公主搭关系,可不想开罪她啊。
孟雾芙望向孟志乐。
比起有心算计她还是嫌弃她无父无母的汤大人,她心里更生气堂叔。
他可是她的亲人,为何这般对她?难道,从前的那些好,都是假的么?诸葛盈也看向孟志乐:孟大人似乎忘记回答本宫的问题了。
你在平州做通判多年,卖了多少人口?孟志乐忙磕头:公主误会了,下官不敢啊,下官不敢。
亲侄女都动了买卖的心思,本宫很难不怀疑你做父母官的时候有没有这样啊。
诸葛盈冷冷地盯着他。
公主的注意力一分散,汤大人顿时就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看看!公主可不止是对他凶狠,对孟志乐也凶得很。
一时之间,又有些忌惮公主的手腕。
公主对付自己,抓住的是自己的失言,从而给他扣瞧不起仙蕙太后的帽子,让他只能迅速滑跪。
但公主对付孟志乐,则是抓住孟大人为官期间的作为,质疑他是否操起了人贩子的买卖。
总而言之,公主深谙打蛇打七寸,她就不和你弯弯绕绕的,也不说本宫很气你们这样算计本宫的表妹,她就是上来就要打死你,让你无力反驳。
孟志乐一听,顿时冷汗直流。
他哪里敢在平州真的做人贩子啊?而且,他是真的觉得委屈呢:下官只是忧心侄女,阿芙在承恩公府多年,都没人主持她的婚事。
下官身为她的叔父,理应为她筹谋。
因听说汤大人幼子颇有出息,才想着能不能结为两姓之好……诸葛盈冷笑出声。
真正做人家叔父、心疼人的,应该是像王仁那般,为侄女尽力筹谋,虽然她也不大喜欢王之悦,但是人家确实有个疼她的叔父。
因为王之悦在晏恕那里受了委屈,王仁就对上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晏恕,时不时就要出来滑铲一下他,后来晏恕身世被揭穿,他第一个拍手称快。
孟志乐,也算得上好叔父?我呸!孟志乐见公主脸色越发不善,于是便看向孟雾芙,阿芙,叔父是有错,可我们都是姓孟的,你看在叔父多年前养过你一阵的份上,劝劝公主吧。
这话倒是话糙理不糙的。
孟雾芙父族那边,就只剩下了孟志乐一脉了。
诸葛盈此前没有想着立刻收拾他,也是还在考虑阿芙的心情。
无论如何,没有了父族,对一个女子来说,不是好事。
诸葛盈觉得是没什么,可她自己不也是忍着对父亲的恶心,在卧薪尝胆么。
她尚且忍得,不知道阿芙又是个什么想法。
诸葛盈不喜欢为他人指手画脚。
孟志乐知道,阿芙最是个心软的,她不会计较自己这个叔叔的。
而且,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大家都是一家人。
若是他倒霉了,孟雾芙之后就真的没有父族了,只能依赖周家,可她在周家也只是个表小姐而已。
如此一来,她一个孤女,还有谁愿意娶她?她想要嫁给那些世家公子,简直是妄想!孟志乐是真的觉得委屈。
他为阿芙找的这门亲事,分明就是一举两得的,对她好,对他自己也好。
他也不是全然没心,也不是要将侄女送去做妾,汤大人的儿子也确实有点本事,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也配得起阿芙。
怎么公主就这么大意见呢?要不是公主的身份在那里,他真想跳起来骂一句:我们孟家的事你管得着么?孟雾芙却定定地看着孟志乐:堂叔,我们本是亲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如何你这般绝情,为了留在燕京为官,就将侄女卖出去了呢?她的声音很轻,可在场几人都听得清楚。
孟志乐要解释,孟雾芙却道:原本我还想你为何屡屡提及我的亲事,还当你与叔母是疼我,虽然我不需要,但也不会怨怪你们。
可你们,竟然还打着骗我到孟家,签下婚书的主意?我是不是真的这么好骗?孟雾芙眼里浮起泪意:孟家也是诗礼人家,从曾祖父起,无论男儿女儿都立身极正。
叔父竟然干起了卖女儿的生意!来日到了地下,你可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我阿爹么?孟雾芙的阿爹还在时,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生怕女儿被人欺负,因此有意与堂弟家中交好,只希望他们能够互相帮助。
她阿爹是平州知府,当时堂叔还在考进士,阿爹又是给他请名师,又是亲自教授他,只盼着同为孟家争光,阿芙也好有几个堂兄堂弟帮扶。
堂叔从前家贫,是祖母帮了不少,又是给钱,又是帮着娶了媳妇。
祖母到底是出身燕京周家,家底不俗。
从前阿爹走了,祖母与她说,你堂叔一家倒也可以依靠,没有因为祖母有钱就一家子黏上来,懂分寸、又本是一家,可以适当信任。
所以祖母走后、舅祖父赶来平州接她的那半年,她是住在堂叔家的。
那时候叔父叔母都待她好,堂兄堂弟也都是待她亲妹妹一般。
那时候多好啊。
可阿芙忘了,人是会变的。
堂叔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全然忘了孟家的祖训,还想着卖女儿来升官发财。
这样的人,真的为官,岂非为祸一方?孟雾芙提起死去的爹,孟志乐立刻就脸色一僵。
他做了亏心事,却不像那张远洋一样丝毫不怕的。
很多话都已经被阿芙听到了,包括骗她来孟家,他心虚,就嗫嚅着:你也不想没了孟家吧?若我倒了,就真的没有孟家了。
孟雾芙不再看他,态度十分坚决:谁说没有孟家?我是孟家女,我永远记得此前那个清正的孟家。
如果孟家都是如叔父这样蝇营狗苟的,祖宗看了也要发怒。
诸葛盈眼里闪过赞赏。
不愧是阿芙,虽然还是难过的,但也能看清楚亲人是个什么鬼样子,不被他们所拖累。
如果阿芙原谅了他们,她才是真的要失望。
也该到她诸葛盈出场的时候了,她笑一笑,对脸色难看、对阿芙还有些埋怨的孟志乐道:孟大人这么想升官,何必指望卖侄女?在场其他三人,包括孟雾芙、孟志乐和汤大人,都以为公主是要说孟大人可以卖自己的女儿啊。
孟雾芙小声想劝:阿盈……虽然她的确有个堂妹,但堂妹到底是无辜的。
阿芙委实是个善良的人。
诸葛盈却根本不是要提孟家的女儿。
只见她张了张嘴,理直气壮道:孟大人干脆将自己卖身汤家呗。
既然汤大人幼子颇有出息,孟大人这么喜欢欣赏,何不献身自己?孟志乐:???汤大人:……孟雾芙终于也弯起了眉眼。
诸葛盈真是受够了这些男人了。
之前李妙雪她祖父,那个李老太爷已经够让她生气的了。
他老人家受了张家的恩情,为什么不干脆自己以身相许啊!非要将自己的孙女许出去,你问过孙女的意见么?她真的是醉了。
他厉害,他清高,他有本事不拿别人当人情啊!还有这个孟志乐,他想要往上爬,和阿芙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的愿望,就该他自己付出!少拿别人充大头蒜的!孟雾芙望着脸色青红交加的堂叔,也不口下留情了:如此,堂叔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汤大人:……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儿子的感受?!孟志乐:!!!他愤怒地看着孟雾芙,不是他只生气孟雾芙,而是他不敢对公主怒目而视。
他已经见识到了公主的厉害,就连汤大人也迅速下跪。
原本以为传闻中才认回来的皇家公主,并没有什么地位,没想到,公主可以随意出宫,还能参政,还有手腕。
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的孟志乐最怕的就是这种人。
汤大人见诸葛盈已经开玩笑了,以为她没那么生气了,忙道:公主见谅,孟小姐见谅。
那,没什么事的话,下官先告退了。
呵,这人还以为能够脱身呢。
诸葛盈让护卫拦住他:汤大人别急,刚才我没听错的话,似乎有人要干涉官员考核一事。
朝堂大事,本宫不得不多疑呀。
汤大人刷的一下脸白了,还以为之前看不起仙蕙太后的罪名已经过去了,结果公主在这等着他呢。
还没等他再次辩解,诸葛盈便已经转身拉上孟雾芙的手,离开此地。
她当然也很想大理寺官差破门而入,将这两个男人以勾结干涉官员考核一事的由头带走。
可是她当时冲进隔壁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通知人去大理寺。
诸葛盈心里暗恼,装13失败。
哼!不过她立刻让人去大理寺报案了,因为有公主这个人证,又有别的一些证据,这汤大人也不是只对孟志乐说可以帮他动手脚,因此证据不少,拔出了三四个地方官来。
大理寺卿刘煜再次对公主表示了感谢,问是否需要将她的功劳一并写上,诸葛盈回说不必。
她暂时不想那么高调,之前的蓟州一事已经够高调的了。
公主的低调行事更是让刘煜心里佩服。
一般人做了好事,都是希望叫别人都知道自己的厉害的,少有但行好事、不必与人知的。
却说,汤大人有了实证,是收受了贿赂,声称自己可以干涉考官一事。
可他的姐夫吏部侍郎才是真的倒霉呢。
却说先头的吏部侍郎二人,一位是三皇子的舅舅、宫里郦嫔的兄长郦大人,一位则是晏君乐。
晏君乐被平调去礼部之后,只剩下郦大人,又有一位伏侍郎被调了回来。
也就是王之庭原先的老属下,一向十分信任,却被晏君乐空降害他腾了位置。
这伏侍郎十分能耐,谁知道,居然被小舅子打着他的旗号,在外头胡作非为。
对伏侍郎来说,属实是无妄之灾。
大理寺连夜盘查,方知伏侍郎是无辜的,可伏侍郎也受了不少委屈。
他回家后倒也没有对哭泣的夫人汤氏如何,而是责令夫人不许再与娘家小舅子那边往来,那等人品卑劣之人,他看不上。
其实伏侍郎实属多虑了,因为汤大人已经被抓走了,他犯下的事,够他流放个十年八年的了。
至于其他被牵扯入内的几位地方官,也都得了各自的报应。
皇帝大怒,这些人,只想着蝇营狗苟,这样来干涉自己的官职,肯定是平时做的不够好,若真是有实绩,又何必真的走这些门路?他这时候倒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了,着令将这些官员通通剥去官身和功名。
一时间,四五个地方官都成了平头百姓。
可谓是以儆效尤。
不少年后到燕京来述职的地方官都敲响了警钟,这就是前车之鉴啊,不能升官、不能留在燕京不要紧,考核结果不好导致被贬官也能忍,要是真的官位没了,那才是惨呢。
有些本来也想着走点门路的地方官都偃旗息鼓。
想要收点贿赂的京官也关门闭户,就怕这个时候惹上麻烦。
孟雾芙的叔母和几位堂兄堂弟堂妹还一起登过承恩公府的门,要见孟雾芙,孟雾芙没有让他们进来,生怕请他们进来之后,就连累到了舅祖父一家。
她只肯在他们的马车边,与他们说几句话。
孟雾芙叔母道:阿芙,你叔父也不是成心的,如今没了官身,可如何是好?叔母,你们当时想把我卖给汤家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些?孟雾芙其实心里也难过,但还是态度坚决。
她的阿盈帮了她那么多,她怎么可能为了叔父去找她通人情?阿盈就不是那样的人!叔母,国有国法,叔父犯了法,还能保住性命,只是没了官身,已然是极好的了。
陛下也没有禁止堂兄堂弟日后科举。
孟雾芙耐心地说完这些话,你们回平州老家去,好好过日子吧。
孟雾芙的堂弟冲了上来,就要推她:孟雾芙,你这个不肖子孙,孟家倒了,你开心了吧?诸葛盈刚好来承恩公府,撞见这一幕,迅速上去扶稳孟雾芙,然后冷眼看着这一行人。
孟家倒了,难道不是你们那个不要脸的阿爹做出不要脸的事么?你们对陛下的决议有异议?来,与本宫说说。
诸葛盈带着薄怒,丝毫不加掩饰。
果然,一家之主都很怂的人家,全家都怂。
一见这阵势,孟家全员滑跪,孟叔母更是怕待会走不得了,道歉完迅速带着儿女们上了马车离开。
诸葛盈看着他们狼狈而去,哼了一声:若不是不想让孟家名声受损,我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
孟雾芙看着诸葛盈这般情态,觉得她可爱极了。
她和银兰总说自己可爱,可她觉得,她才可爱呢。
她捏了捏诸葛盈的脸:我知道阿盈是为我好。
诸葛盈不计较被捏,反而大眼睛望着她,似乎要看她还难不难过。
那日从明楼出来,阿芙看起来还是有些情绪不佳。
虽说出了一通火气,可是真的要与父族割席,忘记从前的美好回忆,也并不容易。
阿芙已经不是包子了,这就让诸葛盈很满意了。
但是她总要有些时间自我消化的,这一点她帮不上忙。
孟雾芙笑了:有你们这样的好友真好。
陆银兰第二日就从诸葛盈那里听说了孟家干的好事,她倒是厉害,连夜就摸到了孟家,趁月黑风高,就给孟家泼了一桶农家肥。
让孟家人吃了个哑巴亏,至今不知道是谁干的。
诸葛盈摇了摇头:有你们才好呢。
阿芙,你还记不记得,我还没回宫的时候,是你先找出了五敛子的证据,又亲自为我去晏家试探。
疏不间亲的道理,你当然是明白的,可你愿意为了我试一试。
所以,我也能够大包大揽,对孟家人厉声指责,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怪我。
这就是二人的默契了。
孟雾芙闻言也笑。
笑着笑着,她又想起一事,有些不解道:阿盈,为何家族总是可以轻易拿捏家中女儿?李姐姐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若非有你和舅祖父一家,若我还在平州寄人篱下,今日我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卖到哪里去。
听到这个问题,诸葛盈也是笑意淡了些:大概是因为,女儿在他们眼里不值钱吧。
她握了握阿芙的手,给她温暖,也从她的手中汲取温暖:总有一日,我要让做父母的看待女儿与儿子一样重要,我要让家中主事人不止有男人,也有女人。
孟雾芙回握住诸葛盈的另一只手,清脆的声音回应道:阿盈,前路漫漫,我们一起努力。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阿盈继续搞事业!!!我希望姐妹们看到这里不要生气,每一个变化都是要时间完成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
让我们继续看好阿盈~◉ 79、VIP陆银兰听说阿芙的堂叔一家已经连夜搬走, 灰溜溜地回了平州,有些脸色悻悻的。
孟雾芙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声地问诸葛盈:银兰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啊。
诸葛盈笑出了声:她有什么不痛快的, 她只是生气没办法继续往孟家施肥罢了。
孟雾芙:?她只知道陆银兰干的第一次, 却不知道后面还有两次。
银兰真是为自己付出良多啊。
要知道,即便是捧着一桶过去报仇, 那也臭啊。
陆银兰在孟雾芙这个小妹妹面前还是很要脸面的, 一听诸葛盈戳穿了她,立刻就不依,好哇你, 敢打趣我!几人说说笑笑。
孟家都走了, 经过这一次教训, 也不敢在依仗着所谓父族的权威拿捏孟雾芙的婚事了, 三人都安心下来。
三个人里边,诸葛盈是最不用操心婚事,她起码还有两三年不用发愁,皇家公主大多十八九岁嫁人,如今皇帝疼她, 恨不得多留一会。
陆银兰出身将门,她父亲母亲也纵着她,她今年十六岁,可也不愁婚事, 也不会被催婚。
只有孟雾芙,养在承恩公府,兰夫子在事后听说了孟家对孟雾芙做的事, 也很是气了一阵, 再之后却又真的问她意见来, 先头想着你还小,才没考虑那些。
如今你也大了,要是真的想嫁人,舅祖母给你挑个好的,咱们承恩公府的孙女,配谁都配得。
兰夫子没有谢山长那么激进,并不认为女子嫁人就一定糟糕。
看她和谢宁不就过得挺好的嘛。
孟雾芙谢过了舅祖母的照顾,可还是直说了暂时不想婚嫁之事,若日后想了,会与她提。
兰夫子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还当她是因为被父族那边的亲人伤透了心,也只是摸摸她的头,不提这话了。
诸葛盈在户部历练也有快半个月了,这些日子,她与一些大人们也混得熟了起来,尤其是一些相对年轻人,一开始对公主还有敬畏之心,后面见公主什么都愿意学,也不辞辛劳,还聪慧,也就将公主当做妹妹一样了。
公主的确和他们家中的妹妹差不多年龄嘛,不过他们也很有分寸,不会让公主不悦。
朱不悔也陆陆续续听说了下属们都对公主赞誉有加的事,不过他倒没有觉得公主哪里不对,只是,叫他屈尊去讨好公主、主动道歉,他也是做不到的。
公主在收复蓟州一事上,只能说是在军事上颇有头脑,这却不能代表她在户部的诸多繁冗中也能游刃有余。
近期诸葛盈领了一项查账的任务,而且由于她是新手,户部侍郎只给了她杭州府的来查。
可诸葛盈依然发现了有些许不对劲,这才是她现在出现在朱不悔面前的原因。
你是说,池州府的账有问题?朱不悔皱起了眉头。
官府的账目每年都要送入燕京,作为核对。
一般而言,或许会有些许错漏,但原因很多:记账的有了纰漏,或是地方官贪了些许。
如果数目不太大,朝廷也是默认允许的,就连太上皇在位期间,也不能保证所有州府送上来的账本都是丝毫无误的。
诸葛盈颔首:是。
朱不悔一边翻看着诸葛盈特意标出的地方,一边嘴上道:水至清则无鱼……这帮混账玩意儿!诸葛盈就知道。
若是小一点的差误,也就算了。
可明显不对劲的,这帮子杭州府的官员也太过嚣张了。
也不怪朱大人生气,她一开始看出有问题的时候也生气得很。
她还担心是不是自己算错了,特意只摘取了数目和明细去请教精通算学的兰夫子,兰夫子肯定了她的猜测。
这笔账就是有问题。
她没有急着跟朱不悔报告,而是又往上追溯了两年,查了天历十四年、天历十五年的杭州府账本,竟然是同样的问题。
这一次她没有再向上追查,不用看,杭州府有问题,她一个人兜不住,得尽快和上官禀报。
朱不悔是老江湖了,一看这些标注就知道,杭州府出大问题了。
他应该立刻派人去查,这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大的利益勾连呢。
还有公主,也是让他大为震惊。
她不过入户部才半个月,便已经能够光凭着自己查出这些东西来。
他含笑看着诸葛盈:后生可畏啊。
公主着实有天分。
诸葛盈平时再自恋,也不会在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自恋,尤其是朱不悔一开始还不怎么喜欢她。
所以听到这句话,她难得地有些受宠若惊,还道:并非我一人查出来的,我发现有些问题之后,便找上了我在崇文书院的算学夫子,与她一同研究过,才确定的。
她也不揽功。
朱不悔眼里闪过满意。
但在他看来,公主还需要更多的磨炼,既然公主这么厉害,就更不能让她成为方仲永。
因此他也不再夸奖,而是和诸葛盈确认那位夫子可会透露出去。
诸葛盈:大人放心,我当时只是截取了数目,当做请教问题去问的。
我时常请教夫子们学问,不会引起怀疑的。
再说了,人家兰夫子也和朝政扯不上什么关系,不会胡乱说出去的。
朱不悔点点头,已经打定主意要进宫了。
大前年、前年、去年,光是诸葛盈查的一共三年,杭州府的账目就有问题,实在太过平整了。
不是那种做账工整的平整,而是有问题的平整。
朱不悔自己算学就极好,且在户部浸淫多年,看了这账本就生气,可他也很快平复下来,兹事体大啊。
杭州府是江南的大府,每年都为朝廷送上不少的税,尤其是商税。
收上来的税额有问题的话——意味着朝中也有与江南勾结的大员。
这要是诸葛盈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的话,也就罢了,可她查出来了,朱不悔是绝对不会为杭州府隐瞒的,一则杭州府要是全员叛变,说句难听的,他们偷了朝廷的钱去造反呢?到时候追究责任,算谁的?他朱不悔可不背这个锅!二则,他也有一颗爱国之心啊。
朱不悔正打算入宫,眼睛一扫诸葛盈,决定将她一同带上。
她能说会道的,陛下也更能听进去。
上官有命,诸葛盈当然在所不辞。
二人入了宫,又往御书房去。
皇帝一见到他们,本想拉着朱不悔说重要的事,见女儿也跟着,便笑了:阿盈怎么也跟着来了?他一看神色严肃的朱不悔,还有神色不安的女儿,还当是女儿在户部做错了什么事,还是惹了什么祸,这不,朱不悔亲自将女儿领上门来,肯定是告状来的了。
之前朱不悔就对定蓟参政一事十分不满,皇帝掰开手指头算了算,他来了三次,劝自己打消主意。
在宫宴上还想出了舍不得兔子套不着狼的法子,用自己的小儿子求亲来阻止定蓟参政。
这厮果真十分阴险。
虽然后面朱不悔非常识相地没再跟着那帮子人阻挠,但皇帝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嘴很毒、出门不漱口的那时候。
之前他也有犹豫过要不要将女儿放去户部的。
毕竟,女儿条分缕析的能力强,就应该在户部好好发挥呀。
可他忘记了,朱不悔啊,那是朱不悔啊!皇帝无论如何都要将女儿留在户部,不然她才进了户部没多久,就被顶头上司赶出来,多没面子啊。
皇帝自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就当女儿也是这样的人。
他赶紧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劝朱不悔道:朱大人,我们定蓟是好孩子,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她还小,你多包容嘛。
诸葛盈:……她看着皇帝这一副在小学老师面前给自家孩子说好话的样子,有些迷惑。
不知道为何,在她那个皇帝爹的眼里,她似乎没什么本事。
明明功劳就在他面前摆着了,他还总是觉得她是个孩子。
就像之前大统领向他汇报手下抓到了新城郡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皇帝也只会问这个人是不是大统领本人,完全不考虑她这个第三人。
佛了。
朱不悔也是有些迷惑,但是杭州府事情紧要,他就直说了:陛下,微臣此次前来,并非因为公主做错什么。
公主很好,在户部不过半月,便查出了杭州府账本有问题。
陛下您看,这里,这里,还有那里……这些问题虽小,可合在一起表明,杭州府出大问题了,朝廷收到的税额,一定是远远小于杭州府实际上的盈利。
皇帝听到前面的时候还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有人在他面前表扬定蓟的能耐了。
可后面他的脸色就阴沉起来:杭州府竟敢!这天下都是他的。
户部就是他的钱袋子。
皇帝虽然本人比较平庸,可也知道一国国库有多重要,样样都要钱,没钱的话,朝廷只会越来越积贫积弱。
到时候,他就是做皇帝也不开心!皇帝勃然大怒,让朱不悔和诸葛盈先封住这个消息,晚些时候他再叫他入宫来。
皇帝要与王之庭、周霜这两个重臣商量一下。
朱不悔和诸葛盈才将将出了宫,二人又被常希追过来,说陛下召他们有事。
于是二人又一头雾水地回去了。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屏退了众人,问朱不悔道:杭州府通判管渊,可是你的门生?朱不悔愣了愣,是,微臣甚至想过要不要写信与他打听一些消息。
可是陛下让臣先别轻举妄动……朱不悔曾经主持过科举,当过考官,那一届的榜眼就是管渊。
可他比状元和探花都要出色,而且与朱不悔极为投缘,朱不悔便真的将他收为弟子,带在门下学了一年,二人有师生的名分。
前几年,管渊才外放,到了杭州府。
皇帝也记得这人的厉害,有意培养他来着。
他脸色难看地拿出一封信:江南密探方才送来的信,正是管渊所写,你看看吧。
又看向诸葛盈,阿盈也可一道看看。
诸葛盈心道,这信必然是万罗殿传来的。
万罗殿不仅监视外敌,也监视大安内部。
既然皇帝这么说,她也不客气。
却原来,这管渊在杭州府为官,发现了杭州府上下官员都有些不对劲,他怀疑杭州府知府高济民在私自采掘铜矿和铁矿,大量敛财。
而且跟在高大人身边,虽说高大人防着他,他还是察觉出来,高济民手中有一本账册,才是真正的账目,交给朝廷的是假账目。
假账目的事,诸葛盈和朱不悔此前已经查出来了,只是所谓的真账本,还在高济民手里。
朱不悔心里闪过担忧。
若真如管渊所言,杭州府现在一定十分危险,他的弟子要遭殃啊。
不管愿不愿意同流合污,都得倒大霉。
而管渊写这封信回来,已经表明,他绝不同流合污,他向朝廷展露忠心,还承诺找到机会就将高家的账本偷出来。
管渊想办法偷账本。
可朱不悔仍然很担心,他和皇帝对视一眼,是那个高家啊。
高济民出身不凡。
高家也是世家大族,而且最可怕的是,在朝中为官的高家人不少,有地方官,也有京官,官位都没有很高,七八品的多的是,最高的也不过是户部侍郎高寒。
但从来没有人敢小瞧高家。
高家人多,读书厉害,每一届进士都必然有姓高的,而且就是那个家族的高。
这样的家族,齐心协力,心往一处使,也有自己的规矩,平日里就不可击破。
高家这样的大族,如果没有犯什么事,就算是太上皇这样有手腕的君王,也动他不得。
太上皇也看不顺眼高家很久了。
但是对方听话,没做什么事,他也不好动手。
可如今,高家高济民在杭州府敛财、开矿,显然犯了忌讳了。
他们高家内部必然也有知情人,在继续维护着这个利益。
高家,不是那么容易动的。
皇帝眼神晦暗,朱不悔,此事要小心、谨慎,切莫让你户部的高寒得知。
朱不悔郑重地点点头。
他就算再了解自己的属下,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站在朝廷这边而不是站在家族那边。
若出了什么纰漏,他们整个户部都要遭殃。
诸葛盈更是没想到,高家居然这么大胆。
她之前就听孟雾芙说过,别小看高家,高家有不少厉害的人,宫中也有一个高昭仪,虽然不甚受宠,可也有些地位。
可高家真的大胆啊,那可是矿啊!现代人开玩笑都会说你家里有矿啊。
我的老天爷,高家私采矿藏,真是不要命了。
一则,他们收拢了大量的钱财,是要做什么?造反么?二则,高家得到了铁矿,就可以炼制铁器,还是那句话,是要造反么?三则,要采矿,而且不止一座,高家不敢上报朝廷,想独吞下来,因此必然是找了无辜百姓去当矿工,这些百姓最后必然没命。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高家的秘密。
简直是丧心病狂!朱不悔道:微臣提议,选几个能干人,悄悄往杭州府去接应管渊。
不能大张旗鼓前往,否则就打草惊蛇了。
皇帝之前本还想着将这件事与王之庭、周霜一道商量,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与高家有所勾结。
皇帝已经吃过了亏——之前那位伏侍郎就很无辜,他根本没有参与进小舅子骗人一事中,只是小舅子借他名头。
可朝中官员之间关系复杂,高家又是这样会经营,脉络一堆的,皇帝是真的怕了。
但再难,也要将高家绳之以法。
这本账本,就是重中之重的证据。
至于他为何不怀疑朱不悔,因为朱不悔在有了证据之后第一时间报告到皇帝这边来,他对他还是有所信任的,而且女儿也在户部。
加上皇帝刚刚收到了来自朱不悔门生的来信,既然门生是个忠心的,那朱不悔也是个忠心的。
这件事,暂时只能让朱不悔、常侯、自己、诸葛盈知晓。
不能再有第五个人了。
常侯掌管万罗殿,这封来信便是他送来的。
之后在杭州府周旋,包括帮助管渊,都得让万罗殿密探密切配合。
对于朱不悔的提议,皇帝也有些赞成,双管齐下,若是管渊在过几日内真的拿到了账本,有人接应也是好事。
即便没有,派一些人下去安管渊的心,也是有必要的。
朱不悔,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皇帝心说,这人选可不能随意挑啊。
毕竟事关重大。
朱不悔看一眼诸葛盈:臣举荐定蓟公主前往接应。
诸葛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切还要看皇帝的意思。
于公于私,她都很想去这一趟。
没想到朱不悔居然主动举荐了她,这是极好的事,她不必自己在皇帝面前请缨,她太过积极,也会引起皇帝的疑心和忌惮。
如今这样被人举荐,是最好不过的了。
皇帝看了一眼女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定蓟还小,如何能胜任?而且此途艰险,朕不同意。
谁都知道,现在杭州府就是个大铁锅,烧得沸腾,诸葛盈一个公主,不在燕京好好享受富贵,还要往里面跳?皇帝觉得,他就是再不称职的父亲,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他不想同意。
他自以为爱女之心,可朱不悔管不得那么多了:微臣举荐公主,并非因为公主是微臣部下,还请陛下听听原因。
第一,公主是皇家人,绝对不会泄露机密,甚至还会得到管渊的信任。
毕竟公主的身份在那里。
第二,公主聪明,此前收回蓟州就不说了,这次能够发现账本的问题,若是管渊偷到了账本,交给公主,公主也可以随机应变。
说完这两点,皇帝的心已经有些动摇了。
的确,定蓟的身份在那里,朝中谁都可能提醒高家,只有她不会。
朱不悔继续道:还有最后一点,公主出身万罗殿,与万罗殿的暗探联系更加密切,也更能服众。
无论是管渊偷账本、还是中途与公主交接、还有最后一路带回燕京,都不容易。
公主是最合适的人。
朱不悔自己也想不到,在半个月之前,他还对着公主参政一事蹬鼻子竖眼的,现在却能数出公主的这么多优点,还让她领了这么重要的任务。
皇帝听到最后一点,已经有八成动摇了:可公主身上没有武功,如何保护自己?出门在外,公主又要低调,又要保护自己,怎么做到?诸葛盈有些诧异地看向皇帝。
他居然也会考虑自己的安全。
看来他也承认自己在这个任务上的合适性了。
事到如今,她可以说话了:父皇担忧女儿,女儿甚是感动。
可朝廷需要,女儿不能只顾自己。
父皇放心,我会带上陆银兰,我身边还有护卫,一行几人,并不算多,不高调,却也能保护好我。
皇帝一听陆银兰,知道那是个练家子,还有护卫等,只要诸葛盈接应上管渊,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她在万罗殿里做事,联系上那些暗探们,也能保护自己。
只要不泄露身份,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他心里放心一二:你让父皇考虑一下。
女儿这么为朝廷,也是为的他这个父皇啊,为了他的江山坐得安稳。
皇帝心下一阵暖流涌过。
诸葛盈却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她自己。
诚然,她发现账本有问题,已经是不小的功劳。
可若是能拿到账本这件事,才是真的大功。
她这些日子,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她想快点上位。
还有太多女子困在世俗规矩里面,困在男人的恶意里面。
而且,她这一次也不算是违背了和祖父承诺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她会带上陆银兰、带上包桐,那可是天下第一刀客,一个打很多个都没问题。
最后还有万罗殿做保险。
朱不悔说得没错,她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朱不悔见皇帝还要考虑,忙道:陛下,机不可失啊。
皇帝沉重地看一眼女儿,才叹了口气:就依你所言吧。
最后还抖了个机灵,和朱不悔炫耀道:女儿太能干,做爹的也很烦恼啊。
朱不悔:……对不起我家女儿才五岁,体会不到你的心情。
皇帝一面让人传密信给出于水深火热的杭州府的管渊,同意他偷账本,而且派了定蓟公主去接应他,一面让人封锁消息,确保朝堂安安全全的,一面安排诸葛盈的出行。
翌日,一月二十日的早朝上,定蓟公主第一次没有出席,据说是病了。
朝臣们对视一眼,心里各有心思。
他们却不知道,就在昨日夜里,几个少年少女,乘着夜色,匆匆离开燕京。
作者有话说:换地图啦!呜呜我想要你们的评论!!!没有评论我就爬不起来码字啦~◉ 80、VIP诸葛盈走得匆忙, 主要原因是她这个任务也来得匆忙。
从皇帝那里得到许可之后,她就立刻出宫分别找了包桐和陆银兰,告诉他们这件事。
二人都是可靠的, 听说她有要事去一趟江南, 立刻便点头应了。
陆银兰看来:保护妹妹,是应有之义!包桐看来:在燕京待太久了, 换地图挺好的!诸葛盈也不坑他们, 还将此次出行的危险一道说了,说不定还有人追杀。
她虽不是有意吓退二人,打消他们的积极性, 可你们二位也不必眼睛瞪得这么亮吧!他们一听说可能还会遇上追杀, 顿时兴奋不已。
拿刀的拿刀, 甩剑的甩剑, 恨不得现在就遇上。
诸葛盈:……行叭。
诸葛盈还叮嘱包桐走一趟小秦那,弄点药和类似辣椒粉的玩意儿,就是之前诸葛盈用来吓退北翟人的那种。
找齐了两位高手,她又迅速往承恩公府给太上皇递消息,通知他这件事。
毕竟是关系很亲的祖父。
可祖父今日居然不在承恩公府, 诸葛盈只好留下消息,先走了。
等回到宫中,诸葛盈又赶紧去告诉陆皇后这件事。
陆皇后乍一听,也有些愣住了。
诸葛盈还以为她是生气自己最后一个才告诉她的, 忙内疚地解释道:阿娘,因为事出突然,我先去宫外找了银兰和另一个会武的朋友陪我同去, 再去了一趟承恩公府告知祖父。
阿娘, 不要生气~她在陆皇后跟前撒娇。
陆皇后完全是被这个消息打懵了。
一开始, 她就浮起了很多担心,江南那边本土势力作祟,就连那管渊也如履薄冰。
女儿前去,是为了伤害那些人的利益,恐怕也一路危险。
虽说她也知道女儿身边有人保护,太上皇给了她两个暗卫的事,诸葛盈回来就和她说过了。
可她还是会担心。
就是从前晏恕假冒她儿子的时候,晏恕也从未离开过燕京。
这是她的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她一时半会的确很难接受。
可见女儿担心自己生气,她又安抚道:阿娘没有生你的气。
只是怕你出事。
女儿最后一个才告诉自己,也是没有办法,总得先和自己安排好了。
按照计划,诸葛盈还能在宫里待三个时辰。
她想多陪一陪陆皇后。
阿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等我回来燕京,还是全须全尾的。
陆皇后知道自己阻止不得,而且女儿家有大志向,每一次功劳都是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大的努力,才能获得的。
陆皇后自己就出身将门,若非世事无常,她也会像父祖那样,征战沙场,最后马革裹尸还。
年轻时她便与裴初骤、宣明太子说好了,他们一同守住宣明太子的江山。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不需要担心关系变化的君臣。
陆皇后有英气,因此担心和不安只是一瞬,很快就自己调整过来心情,对诸葛盈充满期待,甚至还夸奖她:你小小年纪,本事多得很,比阿娘年轻的时候强。
诸葛盈扬一扬下巴,贴心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到了杭州府要小心。
陆皇后叮嘱道,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寻上杜家帮忙。
你康乐姑母嫁给了昌平杜氏,杜家在应天府扎根极深,应天府就在杭州府隔壁,若有需要,看在姻亲份上,也会相助。
诸葛盈记下这一点,点了点头。
虽说康乐长公主随着夫君出任在荆州,可凭着姻亲关系,让杜家帮忙,也属正常。
阿娘,您与康乐长公主关系好么?陆皇后眼里闪过一层笑意:年轻时也颇投的来。
仙蕙太后的三个子女,宣明太子是她和裴初骤最好的朋友,他的两个弟弟妹妹呢,他们也都认为,虽说比不上长兄,可人品不算坏。
诸葛词活泼可爱,诸葛晟有些性格别扭、自卑,但都是对哥哥敬爱的好弟弟妹妹,对着哥哥的友人也很友善。
那时候的陆晚亭,是决计想不到日后会嫁给友人的弟弟的。
友人和心上人都已经死了。
那个曾经别扭的诸葛晟,其实是心理扭曲的,还恋爱脑。
陆皇后摸一摸诸葛盈的头发,阿盈一定要一路小心。
她本想再给诸葛盈几个护卫,又怕诸葛盈一行人数过多惹人怀疑,毕竟是执行秘密任务去的。
最后还是传信给靖远伯府,让他们准备了几个功夫一流的护卫,悄悄地跟在诸葛盈她们身后,出发的时候跟着陆银兰就是了。
然而诸葛盈和陆银兰如今都还不知道背后还有几个人跟着。
包桐倒是有所察觉,他功夫是一行人中最好的,可他见这些人像是护卫,没有恶意,举止行踪也是跟着他们,猜测是诸葛盈的暗卫,便没有说。
实则诸葛盈的暗卫已经化作了明卫。
她只带了飞飞一人,如今正在前头开路,阿竹被她暂时送到了常侯府上,专门负责给她传送万罗殿收集的杭州府消息。
无人知晓的万罗殿内部,杭州府已经被标红,成为当下最要紧的核心。
所有从杭州府发到燕京的暗探密信,都要立刻呈给大统领,不仅如此,从燕京到杭州的信鸽放飞了不少,力图以最短的时间接收到信息。
诸葛盈实在太忙了,接了去杭州府的秘密任务后,倾北部的事务就要暂时放下,否则她一路南下,行踪不定,实在不方便,而且她此行危险,不适合分心再处理其他伤脑筋的事务。
于是她便难得的和常侯告了假,请他老人家顶一阵子。
常侯虽然嘴上叽叽歪歪地不满,但管渊从杭州府传回来的信是他先过了一遍、再给皇帝的,他深知杭州府那边有多么地水深火热,公主此去危险且繁忙,根本无力一心二用。
骂骂咧咧的常侯只好又结束了休假生活,一人干起了两份活,又是大统领,又是倾北部统领,还要上朝去点卯,他觉得自己好难啊。
他自己还没发牢骚几句,就见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大刀阔斧地坐下。
只见来人脸色难看,目光沉沉:定蓟去了杭州,是谁的主意?常侯头皮一凉,我去,你可别看我啊,可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送信人罢了。
职场第一守则,不该背的锅一定不能背。
常侯果断告知,一丝犹豫都不带的:据臣所知,是户部尚书朱大人举荐的公主。
嘿嘿,虽然都是公主的上官,可这件事和我常侯没关系啊,要找麻烦你去找朱不悔那厮啊!唉,忽然也挺同情公主来着。
他常侯一人打几份工,公主不也是?诶,等等,这就是公主家的江山啊,她为自己打工,没毛病!他这种打工人为何要同情公主?要不得,要不得!太上皇昨日不在承恩公府,他老人家在燕京,虽说也要密切关注皇帝和孙女的动向,可也有自己的生活嘛。
不然他和没退位有什么区别?太上皇并不是一个贪恋权栈的人,说实在的,若非皇帝从未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加上他恋爱脑属性暴露,太上皇根本就想全部抛下,专心去完成宣明太子游历天下的梦想。
要是宣明太子还在,太上皇等他十八岁就直接退位,一点父子纷争都不会有。
而且之后完全放心。
虽说是太上皇,也不会干涉半分朝政。
他足够相信宣明太子,而且也不想因此与儿子有半点矛盾。
他爱死宣明太子了。
说句难听的,要是宣明太子要造反(当然他本人不需要造反),太上皇估计也会拍手称快,还给儿子直接开门,觉得儿子真有魄力呢。
太上皇和宣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真是让历朝历代,包括安朝的前几代,那些被父皇猜忌多年最后也没能上位的太子们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可父子缘分,实在可遇不可求。
太上皇与小儿子诸葛晟的父子缘分,就没有那么强。
绝非仅仅因为诸葛晟不如诸葛商聪明,也因为诸葛晟不如诸葛商贴心,不如长兄有心。
而后面证明,皇帝确实全无心肝。
太上皇对他很是不爽。
老子一辈子英雄,没干过亏心事,年轻时还是个杀星,生了你大哥也是面面俱到,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狗东西?回忆了太多,太上皇又想起了自己昨日出去玩,晚上一回来就听说孙女来过了,这本来没什么,结果孙女还给他留了口信:祖父,杭州府出了事,我去那边办差了,勿担心。
太上皇心里一个咯噔。
他的宝贝孙女,怎么又跑去了危险之地?还有,杭州府出了什么事?既然孙女都说是:办差,显然是经过了皇帝那边允许的,否则明日定蓟公主不上朝,必然会引起热议。
因此皇帝是知情的,不然没人给阿盈遮掩。
那就只能是杭州府传回来的消息了。
最可能是万罗殿的暗探发现什么问题。
太上皇先让暗卫去了宫里,他不管怎么回事他起码得见一面阿盈再说。
再怎么样着急也不至于当夜就出发吧。
——还真就是星夜奔赴。
暗卫回来报告的时候都不敢看太上皇的脸色了。
太上皇其实并不只是担心、生气,他还很想知道,杭州府到底出什么事了。
因此这第二日早上,便来了常侯府上,问问他。
现在一听常侯甩锅给朱不悔,他立刻就道:杭州府出了什么事?常侯细细与他说了,毕竟太上皇比皇帝聪明,说不定还有什么补充的办法,又说了朱不悔如何推荐定蓟公主,公主又是如何如何合适这一趟任务。
总而言之,最后公主自己也请缨去了。
常侯瞅了瞅太上皇:你也别怪定蓟。
她身在那个位置上,又是年轻人,有一番热血,请缨也很正常。
太上皇坐了下来,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孙女合适?朱不悔眼神忒厉!之前还说我定蓟不行不行,什么女子不当如此,现在还不是第一个举荐?太上皇撇了撇嘴,瞧不起朱不悔这劲!常侯忙附和道:是是是。
您老人家说的是。
太上皇又嘟囔道:现在知晓我定蓟的好处了吧。
好一个朱不悔。
虽然他表面上离开燕京了,实际上密切关注定蓟公主。
因此知道她上朝一事,在一开始就属朱不悔最为反对,简直是打前锋的。
太上皇恨得咬牙切齿的。
若非这个朱不悔着实能干,他真想揍他一顿。
常侯看着太上皇那一脸为孙女骄傲的模样,心想,恐怕真的要是定蓟公主上位了。
没看见太上皇张口闭口都是我定蓟么?可又听见他老人家我二孙子我三孙子这样说?唉,定蓟公主在太上皇心里的地位,那真是能拉开老二和老三几千里远!不过常侯心里也为公主高兴。
谁让她有本事呢,羡慕不来的~太上皇说完孙女,又道:我已经派了一些暗卫,连夜去追定蓟,希望能赶上他们,默默保护他们。
常侯欣慰一笑:还是您有成算。
如此定蓟的安全也能有所保证了。
太上皇又皱眉了:杭州府那帮子人,高家……他自己也不知道想了一通什么,最后笑了:总算有理由可以动高家了。
常侯也知晓太上皇烦高家已经很久了,如今总算有机会,不知道多高兴呢。
只是,公主和管渊,能行么?太上皇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笑道:那管渊我知道,朱不悔的弟子,和他一样滑不溜皮的。
朱不悔除了之前反对公主一事上的不妥,平时的确是个十分聪明、十分能干,还滑不溜皮的。
常侯禁不住笑了。
诸葛盈却不知道在她走后不久,祖父就担心的不得了,还连夜派人去追她以暗中保护她。
他们一行人都骑马,比马车的速度快,即便是诸葛盈的骑马也挺快的。
多亏了你带我练武。
趁着停下来喝水的时间,诸葛盈对着陆银兰道。
不然她哪里有这么好的身体,可以跟得上连夜赶路,骑马疾驰的。
身为一个江湖人的包桐一听见练武二字,耳朵就竖了起来,嘴上还道:练武?阿盈你现在还练武了?他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为了一路隐秘行事,诸葛盈早在众人聚齐见面时先说好了,包桐是小包,诸葛盈是阿盈,陆银兰是银兰,飞飞是飞飞。
直到公主说出来,飞飞才知道在主子心里偷偷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我不就是长得黑了点么。
他委屈巴巴的。
不知道为什么,跟在公主身边久了,觉得自己的情绪也比较多了,从前可是他们龙泉卫里最冷酷的那个呢,现在已经变得奇奇怪怪的了。
不只是他,连阿竹都是。
诸葛盈见包桐不信,撇了撇嘴道:当然不是你这天下第一刀客的那种练武,我说的是强身健体的练武!见诸葛盈跳脚,陆银兰立刻站在好姐妹这一边:阿盈现在也小有所成哩。
小包,不许你打击她积极性!陆银兰自觉是诸葛盈的师父,绝对不能让徒儿被嘲笑。
包桐撇了撇嘴,他一开始还当阿盈真的练武了,不过按照他们江湖人从小三岁开始练武算起,阿盈十五岁才开始,实在太晚了。
根骨已经铸成,再也没有办法啦。
不过强身健体还是好的。
诸葛盈看着陆银兰维护自己,心下颇为欣慰。
要知道,昨日晚上他们两个还聚在一起说,刺客什么时候来,如果真的来了要如何如何对付。
你一个撩阴腿,我一个猴子偷月,嘚啵嘚啵个没完。
诸葛盈和飞飞面面相觑。
啊这,你们不应该期盼没有刺客追过来么?平平安安不好么,不要打打杀杀啊!陆银兰本来对这趟出行就充满期待,她十分向往父亲兄长可以在北疆当将军的日子,她也想去,但他们说等她大一点先,昨日表妹一来家里,就说服了兄长点头让她送阿盈去江南。
太好了!她爱出门!谁还没有一个女侠的美梦呢!然后陆银兰又见到了包桐,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刀客,年纪居然如此之轻!陆银兰当下就和他切磋了几招,发现自己远不如他,但也不气馁,甚至还挺高兴的,这一路可以多多学习呀。
包桐也是个八卦性格,很快就和陆银兰、飞飞都混熟了。
虽然飞飞还是不怎么和他说话,只肯和阿盈说话,他也不介意的。
总之,诸葛盈之前担心的两个问题都不是问题。
第一,他们并没有相处不来,反而相谈甚欢。
第二,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刺客危及安全,恨不得现在就和刺客大战三百回合。
诸葛盈:行叭。
他们一路疾行,诸葛盈心里却依然担心一件事:不知道那管渊,能不能成功偷到账册。
对高济民来说,那样重要的东西,必然是藏得很好、很深,管渊能够察觉到有那么个东西,已然不易。
可他现在还要想办法摸清地址偷出来,即便有万罗殿暗探配合,也未必那么简单。
人家白玉堂武艺超群,为了偷襄阳王的谋反证据,那个盟单兰谱,不还是死于冲霄楼的重重杀机?诸葛盈虽然没见过管渊那人,但也从他的来信和朱不悔的口吻中看出来,这是个有能力的好人,还有忠心、有机灵劲,这样的人,她不想他死。
而且,管渊还是朱不悔的弟子,走科举上来的,应该是个传统文官,不会武功的那种。
别账本没偷到,先被高济民察觉到送了命啊!诸葛盈十分担心。
燕京距离杭州府,不算十分远,可也不近,诸葛盈算过,他们快马前行,中途夹杂必要的休息的话,大概十天可以赶到。
当然是餐风饮露的,包桐和飞飞还好,二人都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是担心两位小娘子。
诸葛盈是公主,就算以前不是公主那也是大家小姐,大概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还有陆银兰,那也是靖远伯府的小姐。
诸葛盈虽然难受,但还能撑。
一切为了任务。
她还以为要她到了杭州与管渊一道商量对策,谁知道才到了河州府,就收到了万罗殿的传信,管渊已经成功偷到账本,但他没有本人带着跑,而是托付给了镖局,而且还走水路。
让诸葛盈速速去接应。
诸葛盈:?随即,她眼里闪过巨大的光,这个管渊,真是能用之才啊!希望他一定要保住性命。
却说起十天前的杭州府。
杭州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一半都是高济民的人,还有一半被高济民瞒着,并不知道他背地里做了什么事。
管渊这个三年前来的杭州府通判,二把手,就是被隐瞒的重中之重。
他们都当管渊就是个只重科举的迂腐读书人,他和户部尚书朱不悔的师生关系也只是为了结党——毕竟这年头师生可是终身制关系,恩师照拂弟子、弟子回馈恩师。
谁知道他跟着朱不悔,真的学了不少算学的东西。
管渊在年关前官府账本被送去燕京时,就发觉不对劲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借着过年走动悄悄打听,又从市井友人那里听说了邻居去西山失踪等事,他瞬间就头脑风暴,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西山那边有矿,邻居被拉去开矿了。
他自己还偷偷往西山去了一趟,又发现了不对劲。
之后管渊也不敢打草惊蛇,通过一些不太正当的手段,他终于摸清楚了高济民的问题:私采矿藏,伪造账本,在杭州一手遮天。
他一时正义感爆棚,赶紧写了密信,密奏给陛下。
一方面还琢磨着把高济民那真实的账本偷出来。
没有证据,朝廷出师无名啊。
但正义感爆棚的管渊也不是个傻子,一方面,他继续无所事事,装迂腐性子,降低高济民等人的防备心。
另一方面,他开始联系镖局,提前付了定金做了委托。
等到了陛下密信之后,管渊顿时觉得有了保底了。
他管渊就算是死在了杭州,那也是为了朝廷,不会寂寂无名地死去,说不定还要被高济民等人泼脏水、背黑锅。
他可以为了正义去死,也可以没有名字地死,却不能死了还要背黑锅,不然他怕自己在地下都要做个气死鬼!年后高济民为了展露自己的大方,又请了一次人数众多的宴席,请上了杭州府不少官员和贵族、富户。
管渊是个冷静大胆的狂徒,成功偷到了账本,还将提前准备好的假账本放进去,打算拖延些被发现不对劲的时间。
之后,他恍若无事地等待宴会结束,跟着客人们散了。
又乔装打扮一番,前往镖局,托付一番,让他们今日就发出去。
之后再传信告知陛下。
希望陛下派来的使者,可以保护账本一路平安入京。
至于他自己,生死有命。
为了不让高济民那么快发现账本丢了,他还暗地里给高济民找了不少事。
谁让高济民那么爱面子,明明背地里蝇营狗苟,却还要在百姓面前塑造自己一代清官的好形象,他只是稍微鼓动几家平民百姓告状,再暗示下级官员扯些别的事,便绊住了这位爱民如子的杭州知府。
等到高济民忙完这些事,心满意足地回家,打算打开他的账本看看,发现不大对劲。
他多翻了几页,才发现这是本假的!高济民勃然大怒,忙叫来自己的亲信,问及这些日子谁进过他的书房。
侍从们都知道郎君的规矩,连夫人和公子小姐都不能随便进他这里的。
排除掉一根绳子上的亲人,那就只能是自己的敌人了。
高济民迅速想到了六日前的宴会,他好心好意地请同僚、下属、商户宴饮,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偷了他的账本!这比偷了他的钱还让他生气,且惊怒!那账本才是杭州府真实的账目,还记录了他和一种官员违法的条目。
若是被送到了燕京,他就死定了。
整个高家也要受牵连!高济民立刻着人去查,最后缩小范围,终于落到了几个名字上,其中最可疑的就是杭州府的二把手,通判管渊。
他没办法当众将管渊抓了,毕竟管渊这家伙在杭州府也深受爱戴。
要是逼得百姓造反,消息闹大被巡视的御史闻风而奏,他也一样遭殃。
因此让人请了管渊过府,说是有事相商。
不管管渊有什么手段,他一来,就把他抓了关起来审问账本的下落,再把他全家搜个遍!半刻后。
去请管渊的侍从们回来,脸色难看:老爷,管大人不在家。
遍寻他家中也没有账本。
高济民狠狠一拍桌子,定是那厮收到风声先跑了!账本就在他身上!他先是抹黑管渊的名声,声称他违法了,吩咐人去追管渊,定要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
管渊定然是往北边跑,不要紧,杭州府以北就是应天府。
应天府也是他能说话的地方,就看他怎么死的!另一方面,他让人去将管渊的家人们都抓起来当人质,若是抓到管渊的时候,却搜不到账本,也可以用人质威胁他妥协。
可亲信们为难道:管大人年方二十六,家中无妻眷。
高济民额角青筋跳了起来:那他的高堂呢!亲信们很快查了查,又道:管大人自幼父母双亡,一个亲人也无。
高济民:!!!该死的克父克母的单身狗!就在这时,一个亲信来报,他刚刚奉高济民之命去查管渊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管大人大概是发现了账本的问题,十日前在新林镖局下了定金。
镖局在六日前出了一趟镖,走的陆路去往燕京。
这是他们的路线图。
镖局每次出镖都有固定路线。
亲信用了强权和暴力,就从不情不愿的镖局掌柜的那拿来了。
高济民看了一眼,脸上阴沉如雷暴雨,高家养的暗卫出动半数,一半沿着路线去追镖局,另一半定要将管渊带回来。
再传信给大兄,让他在燕京做好准备。
他真是小看了这个燕京来的小白脸,原以为他皮肤白、说话又迂腐,就是个不中用的,没想到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他的身家性命:管渊是个狡猾的,现在不能确定他到底将账本带在了身上,还是六日前就给了镖局送去燕京。
两边都不能放过。
以管渊这心性,很可能来一出声东击西。
如果高济民觉得账本在镖局送的那趟里面,那很可能派所有人马去追,就放过了管渊这边。
到时候真的让他送到金銮殿前,他就是整个高家的罪人!可要是管渊拿捏了他这样的心理,真的将账本放在了镖局那一趟里呢!那边更快一些,还会更早送到!是。
亲信应道。
高济民又问:按照镖局路线,他们走得快么?已经问过了,管大人应该怕镖局怀疑,所以小心得很。
镖局从杭州府往燕京的这趟镖,每月都会走一次,不仅仅有他托付的东西,也有其他人的。
混在一起,一共出动了两辆马车,三十个镖师。
东西多、又是马车,如今镖师们最多到了杭州府和应天府交界处。
好!高济民做了两手准备,马上去追!追上了不必与镖师解释,找出账本带走即可。
是。
高济民心里七上八下的,又给应天府自己的老熟人写信,确保万无一失。
管渊,我看你逃到哪里去!诸葛盈这边在四日前收到消息,知道了镖局走的水路路线,便算准了与镖局相遇的地址应为应天府。
她吩咐众人,更快地往应天府赶去。
接应账本才是首要的。
她猜也知道,高济民发现账本不见了应该花不了多久,或许很快就追了上来,应天府与杭州府离得近,不知道是否应天府长官与杭州府关系不错,要是他们出手相护,自己也有麻烦。
如果真的万不得已,只能去杜家求暂时的庇护了。
诸葛盈一边骑马,一边想道。
作者有话说:管大人真的毫无弱点xs。
◉ 81、VIP管渊的确是个既有大聪明, 又有小聪明的聪明鬼儿。
他也知道自己孑然一身,没有父母亲眷,全无弱点, 因此刚到杭州府的时候, 为了让一些地头蛇和顶头上司放心,他故意示弱, 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迂腐之人。
这样的人比较让人放心。
而这一次偷到了账本之后, 他也知道高济民那边迟早会反应过来,自己的假账本撑不了多久。
因此他一共做了三手准备。
偷完了账本,他不能马上就带着跑。
因为杭州府是大府, 整个杭州都归高济民统领, 若是他一偷完就走, 高济民一定会立刻发现不对劲——好端端在杭州府做二把手, 为什么弃官而走,还是往燕京方向?为了尽可能地延迟他发现不对劲的时间,管渊冒着风险留了下来,只希望账本能够快快转移。
第一手准备,是以管渊的身份, 托付新林镖局,走陆路送一本包好的古籍上燕京。
古籍的重量与账本的重量差不多,这样事后追查他踪迹的人便会怀疑那是否是账本。
第二手准备,是以乔装的身份托付了楚家镖局, 走水路送一箱书给他的恩师,填的地址是朱不悔的别院。
由于是走水路,他还特意给账本找了个奇门遁甲派弄的密封箱给它锁死了, 还有密码。
密码他也已经通过给陛下的密信传回燕京了。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燕京, 但他希望账本可以公之于众。
最后一手, 就是他察觉到高济民发现他偷账本之后,提前逃走。
他一跑,高济民的人就会来追他。
这样能分散高济民的人手。
高家也不敢大张旗鼓,他们就还有机会。
其实他也是没办法了,他也怕走水路会沉进水里,但走水路更安全些。
一般而言,楚家镖局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他们走水路多年,从来没试过丢镖。
管渊决定赌一把。
一共三手准备,他自己也选择了和新林镖局一样的陆路,高家应该不会那么快怀疑到水路上来。
管渊啃了个干饼子,混在一群要北上去讨生活的汉子们里。
希望高济民的反应能够再慢一点吧。
尽人事,听天命。
他管渊该做的都做了,其他只看天意了。
花费三天,诸葛盈等人终于抵达了应天府。
管渊提供了托付的楚家镖局走的水路路线,按照行程来算,他们今日应该会到达三弯口。
此处位于应天府江宁县,约莫在应天府中间位置。
按道理来说,已经离开杭州府一阵子了,应该是相对安全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越临近应天府,诸葛盈心里的不安就越大。
她也不敢将这种没来由的不安说给同伴们听。
她是队伍的主心骨,不能乱。
他们已经算好了时间,到达了三弯口附近。
可他们并不是官府,不能直接组织官兵将所有行船拦下来,一一检查。
但管渊显然是个很细心的人,他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将镖局的穿着特征、领头人的性命特征、开的船大小特点都一一告知了,希望接头人可以接上,不要走空。
实在不行,让镖局真的带去燕京给朱不悔,就是下策。
一则,镖局坐船的时间会长很多,现在要搞高家,就是打的时间差。
二则,让镖局的人拿着重若千金的账本,实在不放心,还是交给自己人接手比较好。
管渊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身边的亲信仆从就一两个,少了一二都会惹人注目。
只能装作托付的东西其实没什么的,越是轻描淡写,才越不会惹人怀疑。
好不容易不用骑马,诸葛盈让飞飞买了不少干粮补充,分给众人。
应天府十分繁华,但三弯口算是一个中转站,有人可以从这里下船,到应天府;也可以和船老大谈条件,从这上船,继续往北去。
诸葛盈打的主意就是后者,先看看能不能混上账本所在的那艘船。
她正啃着包子呢,陆银兰忽然兴奋地拍她肩膀:五丈的黑色商船!前头挂了楚家的白色船帆!阿盈你快看!诸葛盈叫陆银兰吓一跳,赶紧一看,果真是管渊说过的特征!算上时间,就是它了!等到楚家的船泊岸,诸葛盈主动上前与领头人商量,是否可以上船,他们想往池州府去,可以多付些银钱。
楚家领头直截了当地拒绝,表示不行:小姐,我们这船是押送客人的镖的,若是出了个什么,我们可不好交代啊。
您多体谅,这三弯口不时也有小船,您若是喜欢走水路的话,也能找到船的。
诸葛盈:……看来管渊找的这个镖局还挺靠谱的,起码不让闲杂人等上船。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她也上不了了啊。
他们最多在此地停靠小半个时辰,补充一些物品,就会再次扬帆出发。
诸葛盈给包桐使了个眼色。
包桐连忙入戏,装作大家小姐身边的狗腿,对船老大道:叔,我们小姐是个娇生惯养的,就是喜欢坐大船,这不,我们本来要坐的大船,走了,小姐正发牢骚呢,叔,好不容易你们来了,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
只是小姐着实受不得委屈,我们也就四个人,只需要一小块地方就行。
您若实在不放心,我抵押点贵重物给您行不?他觉得船老大就是怕他们外人上船了,影响他们的信誉,而且要是真的丢了东西,说不清楚。
虽然包桐他们就是来拿东西的,可包桐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
船老大颇有些同情地看着包桐,出门在外卑躬屈膝不容易呀,又摊上那小姐这么个主儿。
只见诸葛盈皱着眉,一副娇纵小姐模样,嫌弃地看着周围。
船老大最后道:你们要到哪里去?他的确是怕丢东西,可这小姐看起来确实有钱得很,不像是小偷小摸的人。
诸葛盈此时也客气道:叔,我们就去前面池州府,明儿就能下船。
以行船的速度,的确没问题。
他们这些人,两个姑娘,两个狗腿。
船老大觉得可以放心,船上三十多个练家子呢,真要有个什么,他们真有歹心,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明天就能放下他们,挺好的。
就当他做件好事了。
船老大最后收了二十两船费,还要了一件贵重物抵押,诸葛盈掏了自己的一块玉佩出来。
皇帝爹经常出于愧疚赏赐东西给她,她出门前随手掏的,穷家富路嘛,反正给出去也不心疼。
领着他们上了船,船老大给他们四人划分了一块小的船舱,让他们最好不要出去。
诸葛盈她们也都答应下来了。
等到只剩下自己人之后,陆银兰才对诸葛盈和包桐的演技叹为观止:你可真像个恶毒的大家小姐。
还有你,典型的狗腿子。
飞飞也没想到公主身上还有这一面,也是频频点头。
诸葛盈:……包桐却不以为意,甚至还很骄傲道:那是!说笑归说笑,言归正传,陆银兰问道:阿盈,你为何不直接找镖师要管渊寄托的箱子?她没想那么多,还当今日上了船,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诸葛盈摇了摇头:不可。
于镖师而言,我们是陌生人,如何能取信他们?我们有管渊的口信,而且,我们能说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陆银兰太想马上得到账本了,一日不到手里,她就觉得危险,生怕事情脱离掌控。
这一次,没等诸葛盈说话,包桐就主动解惑: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只会觉得我们是雇主的仇人,特意来骗他的财物。
管渊的口信更是不能说出口的。
事到如今,连个证据也没有,该如何拿走箱子?诸葛盈看一眼飞飞: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可留意到了,船上的箱子都是按照大小分装的,一个船舱差不多放满了。
我随便瞄了一眼,看到箱子上都写了序号。
船老大是个强迫症QAQ。
飞飞点头:船上一共十个船舱,其中四个住了人,另外六个用来装货物。
按照管大人所说的密封箱大小,应该是被放在了第五个船舱。
他们如今就住在第八个船舱,并不算远。
他好像懂公主的意思了。
诸葛盈当机立断:我们明天就要下船,必须今晚就动手。
包桐心领神会,默默地从包袱里掏出自己的刀。
飞飞也暗暗点头,旋转了一下手腕活动筋骨。
陆银兰大惊失色,小声地在四人之间问道:阿盈,你是说劫船?包桐手指竖在嘴边,示意陆银兰别太紧张,否则会被其他人看出破绽。
他们就算要劫船,也是等所有人放松了戒备,再开始劫船。
看着他们的动作,诸葛盈:???她也小声兮兮道:谁说要劫船了?大哥,我们是正经皇家团队,就算是出秘密任务,也有自己的底线,我们不是土匪啊!更不是喊打喊杀的水匪!因为怕被听到,她声音很轻,但又因为生气被三个同伴误会,她的声音带了几分愤怒的咬牙切齿。
听起来奶奶的。
包桐挠了挠头:不是你说要动手么?动手两个字他都没敢说出来了,而是做嘴型示意。
诸葛盈:……她先出了船舱,见四周无人,船员们都去补给和吃饭去了,大概也不担心他们这四个弱鸡能闹出什么事来。
回来掩好门,她郑重其事地解释:我说的动手是偷账本,谁说要劫船?就算包桐神功盖世,算上陆银兰和飞飞这两个战斗力,自己只负责摇旗呐喊,要收拾这三四十个有功夫的镖师,那也需要时间,到时候动静闹大了,人也受伤了,还引得官府前来!赔了夫人又折兵!包桐默默地将自己的刀收回包袱里。
看了他一眼的飞飞也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诸葛盈也没有别的办法,事到如今,只能偷账本了。
虽说偷盗不是好事,可这里边可是罪证,偷了对朝廷有利,那就不是坏事。
虽然手段有些不正义,但结果是正义的。
诸葛盈没有那么拘泥。
没看人家管渊也是偷来的账本么?!他还闹出好大动静,现在高济民都出动人马追他去了。
其他三人听说是偷账本,也没有意见。
船上人多,要是打起来,不小心船翻了,或者箱子掉进水里,那就是真的哦豁!诸葛盈开始布局:首先,我们要去找到管渊托付的箱子被标的序号。
然后趁夜黑风高时进入五号船舱,拿走装账本的小箱子。
最后就是明日脱身之时,要有个合理带着箱子下去的由头。
陆银兰举手:我刚才看到了,船老大手里有个小本本,可能是编号。
这一点诸葛盈也猜到了,等到船老大到了燕京卸货,逐一送上门去,肯定得区分哪个是哪个。
他们手里必然有个底。
但诸葛盈她们却不能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翻的,动静太大了,惹了怀疑就不好了。
诸葛盈依次分配任务:小包,你看看能不能趁着和船老大聊天的时候,顺一顺他手里的本子,确认一下序号。
飞飞,晚点你负责偷。
银兰和我留在这里随机应变。
包桐长了一张娃娃脸,和谁都容易聊得来,刚才船老大面对他的时候都放低了戒心,他身手又好,让他去顺一下,再马上放回去,保准船老大发现不了。
飞飞暗卫出身,最擅长隐藏自己,偷账本的事交给他比较合适。
其他三个同伴都点了点头。
包桐出去后,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着。
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又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容。
关好了门,告诉众人答案:就在五号船舱,序号是二。
飞飞点了点头,等天色黑了,他们都去睡觉了,我再行动。
他在龙泉卫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经手偷窃事业哩。
莫名还有些小期待。
诸葛盈颔首。
千万不能让他们发觉,不能伤了船老大的心,让他们以为自己引狼入室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能闹出动静引来官府。
毕竟,应天府离燕京还挺远的。
就算他们真的得手了,也很难说能一路平安回到燕京。
说了等夜深人静,就真的如此。
船上一半的镖师在休息,另一半则聚众守夜。
除却巡逻外人(也就是诸葛盈四人)和江面变化的四人,其他人都在一号船舱里面聊天。
这里是最贵重的一批镖。
他们理所应当守在此处。
飞飞趁着巡视的间隙,已经闪身出去了。
很快,又回到了他们的船舱里。
诸葛盈见他手里抱着箱子,便高兴不已,得手了!飞飞小心翼翼地放下箱子在公主面前。
四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箱面上写了二的箱子。
诸葛盈心道,这管渊果真是个稳妥人,还设了密码箱。
密码也已经在昨日就由万罗殿的人送到了她这里。
箱子上的锁是天干地支的文字组合锁,她轻轻拨弄一下古黄色的转环,输入丙丑,再等待锁鼻通过,轻轻一打开……她心里还道,天干地支,一共12*12=144,耐心的人偷偷试个144次,也就知晓了。
箱子打开,四人都探头去看——账本不在其中,只有一个小箱子,稳稳地居于中间。
众人:???诸葛盈又拿起那小箱子,只见上面居然仍然是一个密码锁。
她也是挺服气的。
不愧是你管渊,真有你的!层层保险!万罗殿那边只送来了大箱子的密码,并没有告知这个小箱子的存在。
想来管渊是临时加的锁,为了以防万一。
可他来不及送信告知燕京了。
包桐、飞飞、陆银兰也是一阵无语。
好不容易以为闯关成功了,结果还搁这套娃起来了?包桐江湖人,见多识广,拿起来看了看,便道:如果三次打不开的话,很可能封死锁口。
暴力破除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诸葛盈决定看看这密码锁是什么玩意儿。
居然还是文字锁。
箱面六个大字:家师所姓为何?一共十个转环,什么赵、钱、孙、李……诸葛盈心道,这倒是送上门的问题。
她赶紧选了朱,扭动转环,果然就打开了。
众人欣喜不已,好像历经千辛万苦才见到了账本。
果然是一本厚重的账本,诸葛盈先让飞飞悄悄将大箱子放回去,明日他们可以直接顺利下船了。
毕竟船老大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就打开所有箱子查看。
他们一晚上可是乖乖待在五号船舱内呢。
接着诸葛盈开始认真地看这本账本,才看了两页,她就意识到问题了。
这是真的账本。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高济民!不过,轮不上她一个公主论罪,还是得尽快将证据带回才是!她看账本,也是以防万一。
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她能记多少就是多少了。
飞飞放完箱子回来,比了个没事的手势。
诸葛盈点着蜡烛看账本,装作是她妹妹的陆银兰劝道:阿姐,这么晚了,就别看话本子了嘛。
诸葛盈道:哎呀,你少管我,你要睡,自己去睡吧。
明儿就到了池州,回家里睡不香么。
刚好巡视的人在外头听了,都相视一笑。
这一家子富贵小姐,若非遇上了他们这样心好的,就这样傻白甜在外露富,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
诸葛盈连夜看账本,快到清晨了才将将看完,记了个九成。
天已经亮了,诸葛盈勉强睡了半个时辰,就起来吃了个早饭,等待待会在池州府下船。
她其实也想过要不要跟着镖局一路北上燕京,也有个掩护,可商船太慢了,他们昨天也看到了,镖局带了很多物品,吃水很深。
因此还是下船之后,走陆路更快。
从应天府往池州府,还得先经过一个泊岸点,给官府交纳往来行船费。
这一个点叫青山口。
他们应该会在下午到达池州府,诸葛盈没有考虑过青山口,因为青山口位于镇上,不太方便继续赶路。
还是先蹭一段路程,再北上的好。
可意外来的非常突然。
辰时一刻。
商船准时停在青山口。
船老大亲自下去和官府的人交谈,并交税。
包桐却忽然脸色一变,指着岸边越来越近的一行人:是官差。
而且是非正常情况下会出现的大数目官差。
此时诸葛盈的脑海里迅速跳出应天府知府的消息,唐家的,很难说与高家有没有关系。
看他们这样来势汹汹,定然是翻出了管渊的这条路,追来了,若非他们昨日提前拿走了箱子,箱子和账本必然又要重回虎口。
因为在船上,诸葛盈怕账本有个好歹、落到水里湿了就不好了,因此包了一下放在了身上。
那个小箱子却是不能带的,否则太惹人注目。
她又远远望了一眼,小声道:不是寻常官府官差,是应天卫来了。
他爹的,应天的都指挥使也不清白?按理说应天府知府并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
那一行官兵已经不顾船老大的阻拦,硬是要上船了。
船老大脸色难看地对为首的自称是指挥佥事道:大人,我们就是正经走镖的镖局,从未作奸犯科……那大人已经双手一甩,手下人一个个上船,迅速奔进船舱里,一个个打开箱子了。
大人并不上船,只是对着船老大说:我们知府大人丢了东西,据说就在船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但他神性倨傲,一点面子都不给。
被这么多人冲上来,还要翻开箱子查看,这违背了镖局的行事准则,镖师们脸上都是愤怒,看着船老大,仿佛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上前去阻止这群官兵的恶行。
诸葛盈小声对三个同伴说:我们不用管他们,别暴露。
只要官兵没留意他们,就不会出事。
好在昨天那个大箱子放回去了。
船老大再脸色难看,也不敢得罪官府,甚至在那大人询问他管渊托付的镖是哪个箱子的时候,还不得不告知他位置。
大人又看了看船上,见到诸葛盈等人,忽然眉头一皱,问船老大他们是谁。
船老大如实以告,还替他们说话:只是一群出来玩的孩子。
陆银兰被那大人盯了一阵子,顿时觉得不痛快。
果然,那大人传了话,让几个官兵看着他们,不许他们乱走动。
显然对他们也起了疑心。
那箱子被找了出来,可锁已经被诸葛盈昨日弄了回去。
他们并不知道密码是什么,那大人亲自上了船,提了刀,就要狠狠一劈开,在船老大惊慌失措的制止声中,箱子四分五裂,大人正要细看账本在不在,却忽然感觉巨大的晕眩——船身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陆银兰见包桐事成,忙拉着诸葛盈,疯狂往船沿跑。
飞飞在她们身后护送。
那大人头晕目眩地站了起来,来不及看船上如何情景,但他是绝对不能让船翻了的,否则船上所有东西都没了,那账本,上官说了要拿到手的!他一边让属下们稳住船,一边盯着那两个朝他这边跑来的姑娘。
抓住她们!一个都不能放过!船是靠了岸的,船沿与岸边距离就半步,可大人挡在了路中间,诸葛盈被陆银兰拉着,不时有人出来拦她们,飞飞和银兰都不得不停下打斗。
她不会武功,不能留下来添乱。
最后诸葛盈自己先跑到了船沿,正要一脚跨过去,就被身后的人狠狠推了一把。
她的半个身子立刻摔到了水面上。
诸葛盈感受着前胸的湿意,心道:糟糕!作者有话说:盈盈:我的账本啊啊啊啊啊啊!◉ 82、VIP诸葛盈这一摔, 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凉了。
不仅仅是身上凉。
她赶紧爬了起来,回头看一眼,见是那位大人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 如今还要将手中的刀刺在她身上。
她瞳孔一缩, 使劲往后退,却见包桐及时赶来, 顺着来势就是一刀, 狠狠地刺在那大人的肩上,之后轻轻一拔,莲波微步, 将诸葛盈提了起来, 迅速带走。
他刚才看到阿盈摔在水里的时候, 吓都快吓死了。
说好的四个人一起出来, 总不能三个人回去吧。
陆银兰和飞飞也不恋战,迅速掠过众人,又一脚踩在那大人的脚上。
陆银兰甚至还有空往水里丢了一个包袱,笑嘻嘻道:你们要的不会是那个吧?正好,我也不想要了。
属下围了过来:大人, 没事吧?包桐的一刀,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抗的了的,好在大人刚刚只是被刺在肩头,伤势不算重, 但也在汩汩地流血。
他顾不上疼痛,脸色苍白地下吩咐。
兵分三路,一路去追那群逃走的人, 一路下水去找刚才那女子丢下之物, 不管是不是账本, 他都要确保踪迹,是在,还是不在。
最后一路继续在已经稳固下来的船上搜寻,是否有那账本。
大人脸色阴沉地看向船老大: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了吗?船老大也是无话可说。
这位大人名古华,应天的指挥佥事,做梦都想着往上爬一级。
昨日副指挥使大人收到不知道来自哪里的信之后,就交代给了他这么件事,一定要将船拦下来,从箱子里找出账本,不许打开,直接带回去给他。
古华接了这个任务,才有了今日一出。
他也知道刚才的船为什么忽然摇晃——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那使刀的重重劈了船舱,也不知道他吃什么长大的,这一刀下去给人地动的感觉,差点没吓到他。
古华想起来,当时他正要查看那二号箱子里究竟有没有账本,眼前就一花了。
看来是那伙人有意不叫他看清楚。
账本肯定和他们逃不开关系!镖局的人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伙人绝对是和管渊有关的,没准就是管渊托付他们送到燕京的!古华怒不可遏,一想到刚才人就在身前,就让他们给跑了。
一群废物!他带的都是废物点心!怪不得他一年到头都升不上去!诸葛盈刚才受了些惊,她还当自己今日命丧于此了,那大人一刀砍过来,只怕能去掉她半条命。
事到如今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武力值就是这个小团队里的垫底,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听天由命。
是,她的袖子里的确有类似辣椒粉的玩意儿,可她刚才根本来不及掏出来用,甚至只能后退躲避。
要不是包桐来得快,将她像拎兔子一样拎起来,飞速离开,她的女帝路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她不禁有些后怕,之前祖父说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还有些听不进去,觉得自己好歹有自保的功夫。
可现在,她的几个厉害武功的小伙伴都在身边,她都身陷险境。
危急关头,飞飞、银兰、包桐都在与敌人对战,她是最能拖后腿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情有些丧。
之前她还在心里嘲笑晏恕当太子的时候武艺差,被那些武将看不起,可她这个公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三脚猫功夫。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账本拿出来。
诸葛盈让包桐先将她放下来,忙从前襟处伸进去,将账本拿了出来。
之前为了怕意外,还用布料包了一层,可如今布料已经湿透了。
诸葛盈心头一颤,小心翼翼地将布料展开,待看清楚里面模样,她险些昏过去。
只见有小半本已经氤湿了,字迹模糊不堪。
她懊恼地差点哭出来,一边用干爽的布轻轻擦拭账本,希望它快点风干,一边咒骂那该死的大人!遭了鸡瘟的王八蛋!包桐也很是同情,也很感同身受,原因无他,公主身上都湿了七七八八,那块用来擦账本的干爽的布就是他包桐的衣袖。
陆银兰和飞飞也很快赶了过来,见诸葛盈湿了很多,账本也坏了一小半,心情也沉了下去。
陆银兰赶紧从包袱里掏出干净的手帕,简单地给诸葛盈擦一擦身上,怕她着凉生病就不好了,如今是被人追杀,只能一路逃跑,恐怕没有就医用药的条件。
诸葛盈看着陆银兰,真的快要落泪了:他就算把我摔坏都好啊,推了我也就算了,别把账本弄湿啊!陆银兰:……看来阿盈真是事业心很重呢,她拼命咒骂那大人,也只是生气他弄湿了账本,而非生气他推倒她害她摔跤。
诸葛盈短暂的气恼了一会儿,见账本实在出了问题,一小半根本没有办法晾干,墨迹全都成了一团,只好下定决心,从中间分开,只保留完好的一半。
干的一半诸葛盈干脆让武功最高的包桐带在身上,起码他最有能力保护好账本,诸葛盈还嘱咐他:如果我们走散了,不要来找我,直接回燕京,找到panpan户部尚书朱不悔的府上。
包桐接了账本放好,却不接她这话。
他一定会保护好公主,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回燕京。
诸葛盈又听飞飞说了陆银兰当时干的好事,笑道:你往水里扔了什么东西?陆银兰跟着他们这一趟,也觉得自己从耿直陆家人变得心黑起来,她嘿嘿一笑:就是我看的话本子啊,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拖延一下时间。
看样子是起效了。
那人不确定陆银兰扔的是什么,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派人下水去摸摸看。
嘿嘿。
诸葛盈夸道:银兰好聪明!既分散了追兵的兵力,又能成功气到他们。
水流就算不急,他们就算真的下了水找到了那东西,他们捞起来的肯定也是湿漉漉分不清楚是什么的。
要是那大人糊涂些,没准就以为那是账本了。
他们就算是逃过一劫。
陆银兰接受了妹妹的赞美,又夸了回去:你也不赖,还好你当时当机立断让包桐动手。
一开始诸葛盈等人的确是想低调点的,这群人要是没管他们也就算了。
他们来找箱子,大可以拿走箱子,回去慢慢试密码。
可管渊的聪明劲在武夫面前是没有用的——大人直接就要劈开箱子。
而且大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知道他们是中途上船的,若是箱子里什么也没有被发现了,他们就是船老大和大人的头号怀疑对象!于是干脆趁乱开始行事,制造一个薛定谔的猫的情况,让大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楚箱子里有没有东西。
诸葛盈又夸包桐:你那一刀,开山破海,实在能耐。
飞飞也饶有趣味地凑到包桐身边问他如何发力。
包桐做久了包打听,离天下第一刀客的这个身份已经太过遥远,可那种荣光感还是该死地窜上来。
他扬了扬下巴,正要说两句装相的话,却忽然又提起了诸葛盈,对着另外两人道:追兵来了!诸葛盈就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再次成了一个被提的兔子。
陆银兰和飞飞也是面色沉重地拔腿就跑。
你问为何要跑,而不是正面刚?诸葛盈他们是来偷东西的,应天府如今也不知是不是与杭州府高济民勾结一气,他们打起来场面闹大了,难免更惹人耳目。
诸葛盈现在谁都不相信,只有回到燕京才算是完全放心。
她刚才和包桐说的也不是玩笑话,万不得已的时候,让包桐自己一个人先回燕京,也是极好的。
至少先把证据带回去。
如今物证到手,额……一半的物证到手,还差一个人证。
希望管渊也平安无事。
诸葛盈一边维持着被拎的姿势,一边在心里算计着。
也不知道管渊跑到哪里去了。
天黑时分,包桐等人被追上了。
可追来的人并不算多,包桐和飞飞上去就解决了大半,陆银兰守着诸葛盈。
还有一小半回去报信了,包桐他们也不恋战,只能找一个地方供晚上休息一会儿。
远离了打斗之地,众人凑合着过了一晚,等到天蒙蒙亮时便想出应天府城门。
飞飞打探回来,脸色难看道:应天府四个城门紧锁,说是进了贼寇,只许进不许出,官兵在街上巡查,很是严格。
如果只有包桐和飞飞二人的话,他们二人凭着绝妙的轻功还可以趁夜黑时越过城墙,可公主和陆小姐都不行。
飞飞始终记得太上皇给他的任务,保护公主是第一任务,不管公主再如何想建功立业,想让账本尽快回去,他飞飞都不会离开公主身边的。
既然出不去,诸葛盈只好提议让包桐先离开,他武功高强,可以先去燕京。
可此话一出,陆银兰和飞飞神色就不赞同,包桐本人也不愿意:我离开之后,就只有你们三人,你若有个好歹,就算把高济民弄死了又有什么用。
飞飞也是这么说:不错,小姐不要任性了。
他想得清楚,陆家小姐武艺只算一般,包桐走了,只有他一个的话,若是追兵再来,他怕公主被抓去或是受伤。
诸葛盈只好道:好,那我们共进退。
片刻后又道:天亮的很快,昨日见过我们四人的官兵只怕会拿着画像出来搜,我们先变一下妆容。
四人于是重新乔装,才重新上路。
诸葛盈提议,既然城门封锁,那么可以不走大路,从小路北上。
总能找到路的。
四人紧锣密鼓地出发。
路过杜家庄子的时候,诸葛盈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亮明身份找杜家人求助。
最后,她还是决定不去麻烦姑母的婆家了,若是她在杜家避难,导致杜家也受了池鱼之灾,就像是昨日的船老大和楚家镖局一样。
她甚至不敢想,在他们走后,镖局的人都怎么样了。
此时的杜家。
主事人是前前任帝师杜谨严,辞官之后便在老家教养儿孙。
杜家不同于高家,高家是传了快十代的书香门第了,喜欢拧成一股绳,在各个低位官职上扎根,为家族牟利。
而杜家发家太晚了,只从杜谨严他爹才开始念书,杜谨严却很争气,二榜进士,一路做到了内阁大学士,又成了帝师,最后归家荣养。
不仅如此,太上皇还将自己和仙蕙太后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康乐长公主嫁给了杜谨严的二儿子。
所以杜家与皇家也是姻亲。
因此,昌平杜氏算是真的起来了,在这应天府也颇有声望。
杜谨严特别羡慕高家,因此教养子孙,也多是按照高家的路子。
杜家长子在应天府任副都指挥使,而二儿子则在荆州府任通判,离得也很近。
小儿子并未出仕,而是在家中打理家事。
杜谨严看着眼前的信,问还在跟前的两个儿子:高济民说账本被偷,若是出事,我们杜家也脱不开关系。
你们怎么看?杜大郎看了一眼信,斩钉截铁道:协助高家,抹杀一切可能。
杜三郎也点点头。
杜谨严问道:大郎,昨日青山口那处的几个外人可抓着了?杜大郎是副都指挥使,可以调动一定的军队。
昨日收到高家来信说那管渊偷走的账本,被压了镖,或许就在船上,总之不在船上,便在管渊自己身上。
只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他脸色难看:还未抓回来。
船上也搜过了,并无任何账本。
水中被丢下去的,只是一本艳俗话本子。
亏他那个蠢笨如诸的属下,还当个宝似的捧到他面前,不识字啊?!杜谨严叹了口气:为父也怨高济民处事不当,可咱们与高家,也算是多有来往。
若陛下查出了他们,难保不查出咱们。
杜大郎应了:阿爹说的是。
如今我属下已经带兵巡查,知府那边我也打了招呼,官差也出动了,只要那伙人还在应天府,就出不去。
阿爹放心。
只是,阿爹确定,账本在那伙奇怪的人手里,而非管渊手里么?杜谨严:高济民说,他做了三个准备,去追陆路的新林镖局的人已经回来,他们车上并无任何账本,显然是管渊做的幌子。
因此要么是管渊带走的,要么就是他托付给了楚家镖局,镖局的船前日才上了外人,岂有这么巧的事?说不定正是管渊提前安排的拿走账本的人马。
你不是也说了他们神色慌张么?杜大郎道是:且高家的暗卫已经杀到应天府了,据说那管渊的踪迹快查到了,估计今日能追上。
希望吧。
杜谨严觉得事事不顺。
同为王爷效力,就算高家出事,也不敢攀扯出杜家来,可是总归让人不爽,还是将风险灭掉比较让人舒坦。
*宫里。
皇帝与朱不悔、王之庭三人坐在一处,脸色都有些不安。
几日前,皇帝与朱不悔商量,若是要动高家,还是得提前与几位重臣打好招呼,做好准备才是,朱不悔听说陛下想告诉王之庭与周霜,便提醒道:周大人似乎与晏大人私交甚好。
他也是看陛下最近对晏君乐不大满意,还以为君臣起了龃龉,事关重大,若是周霜将事情透露给晏君乐,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皇帝一听,才知道原来晏君乐还和他的首辅大人私下里打得火热,顿时心头不悦:你晏君乐是要架空了朕不成!又一想,那周霜的确是晏君乐举荐入内阁的。
他有私心,太正常不过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叫周霜了!最后还是只叫上了王之庭。
王之庭乍一听高家所犯之事,也是惊怒,听说定蓟公主已经带人去接应管渊偷来的账本,才稍稍放心,公主做这等事,的确合适。
他们便等着万罗殿传回来的消息。
可最近,他们已经有两日没收到万罗殿传来的公主回信了。
皇帝掏心挠肝地着急:定蓟那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朱不悔也心里后悔,若非他举荐公主前去,还未必让公主陷入险境。
他觉得好几天没有公主的消息,那就是出事了。
管渊的消息传不过来十分正常,他一路逃命北上。
可公主的行踪,一直都在万罗殿的掌握之下的啊。
王之庭也十分震惊。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担心起来。
等了半天,才等到万罗殿大统领常侯入宫。
常侯仍带着面具,不肯示人。
皇帝一见他就拉着问:可有定蓟的消息了?暂无公主的消息。
高济民已经查到了楚家镖局头上,派遣手下人,三路出兵,他们现下已经确定并非账本不在新林镖局,最可能集中人手去追管渊和楚家镖局所在的行船。
朱不悔脸色沉重:前日便是公主最后一次联系万罗殿,说在三弯口上楚家镖局的商船,接应账本。
再之后,便没了消息。
难不成……又过了一日。
大统领脸色难看地入宫,告知皇帝:昨日,从三弯口往北三十里的青山口出现了翻船事件。
据说正是那只楚家的船。
皇帝目眦欲裂:!!!他真的后悔了。
他不该让女儿去这一趟的。
不会连命都没了吧。
账本没有了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人命没有了他就真的没女儿了。
大统领咬牙道:臣会加大人手,在应天府寻找公主踪迹。
不若朕直接下令,着应天府都指挥使出动。
人多力量大。
王之庭和朱不悔同时劝道:陛下不可。
杭州府不清白,与其比邻而居的应天府是否同流合污尚且不明。
王之庭劝道,若是公主本身无事,陛下将公主在那的事情表明,反而害了公主性命。
几人商量一番,最后还是做下部署,在不惊动应天官府的情况下尽快搜寻诸葛盈等人。
诸葛盈却不知道她的父皇如此担心她。
四人身上都带了干粮,起码不会饿肚子。
他们不能走大路入城池,便只能走偏远小路,深山老林,偏偏还没有马。
包桐和飞飞有轻功,诸葛盈却没有,陆银兰也一般。
好在运气不错,他们终于遇上了一路土匪。
钱财留下,美人留下,爷爷还能饶过你们!诸葛盈:!!!那伙土匪看着四人发亮的眼睛,不禁有点虚:他娘的怎么回事啊!很快他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包桐和飞飞用暴力手段夺取了土匪的几匹马,又将他们全数打晕绑好,才重新上路。
有了马,行路速度就快多了。
可在天黑时分,他们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还是被赶上了。
这一次并非昨日的官兵,显然就是暗卫。
一出手就是猛药,两边一碰面就是箭矢。
包桐一把刀将箭矢悉数挥开。
飞飞警惕地在一旁协助,陆银兰留在诸葛盈身边,诸葛盈手伸向了辣椒粉……一波弓箭后,那群黑衣人索性放弃远程攻击,直接近身战。
对方人多,打得很是焦灼。
黑衣人的领头人还道:快将管渊交出来!诸葛盈:???打了好半天的包桐也是:???认错人了啊大哥。
谁是管渊啊。
包桐一边挥刀,一边无力吐槽,这里就我们四个人,哪来的管渊?领头人道:你们可有见着一个男子从这边跑过?别说他们没看到,就算真的看到管渊了也只会说没有。
领头人意识到天黑弄错对象,赶紧带领众人继续往前追。
但诸葛盈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生怕他们还会掉头来追。
显然这伙人出自高家,大概是高济民分了几波人行事,彼此并没有弄清楚状况,不然这伙人不会看不出他们就是通缉令上的人。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诸葛盈才稍微放下心来。
包桐对她道:阿盈,他们来追管渊的,高家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们也快走吧。
诸葛盈点了点头,看来他们还没有找到管渊,那就好……话还没说完,诸葛盈的手掌忽然一扬,不知道什么甩了出去。
咳咳咳!来人被特制的模拟辣椒粉给狠狠呛住了,不得不咳嗽。
谁?飞飞赶紧跑到主子身边来,又点开一个火折子,顿觉毛骨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出现了第五个人。
他是何时来的。
诸葛盈也是忽然听到了第五个呼吸声,才觉得不对劲。
审问的工作可以交给飞飞。
那人好不容易平缓过来,才举双手投降道:我,管渊,我自己人啊。
他刚才一路被高家的暗卫追杀,好在穿了一身黑,就干脆躺在了沙地上,打算蒙混过关。
说起来还是他先占据这块地方的呢,这四个人还是后面来的。
等到高家追兵走了之后,他打算等这四个人离开他再走。
可那女子也不知道手里放了什么,把他辣的睁不开眼睛。
他被发现了,还以为会倒霉,谁知道喜从天降,他们居然知道管渊和高家,不会是陛下和恩师派来接应他的万罗殿的人吧!听说这人自称管渊,诸葛盈忙接了火折子,伸到跟前去看,只见此人的确与她出发前看过的管大人画像像了个八成。
但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这人方才狗狗祟祟地装壁虎。
谁知道是不是自己人?诸葛盈问道:你说你是管渊,不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吧?管渊:?诸葛盈:装账本的一共几个箱子?管渊不假辞色:两个,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大的套着小的。
诸葛盈:小的箱子上有锁么,是什么样的锁?管渊:文字密码锁。
问题是我恩师的姓。
他眼睛已经没那么痛了,此时微微一笑,在火折子下都能看出此人的好相貌,家师朱不悔,朱墨的朱。
诸葛盈四人才放下心来。
却见那方才被四人肯定身份接纳下来的管渊也不消停,反问起了诸葛盈:万罗殿有几个部?诸葛盈:……作者有话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写女帝文,特别喜欢听描述女孩的古风歌,昨晚入了《女驸马·她与她的花烛前》的坑,几句话超级有感触:纵女儿如我,亦拍案击节,纵女儿如我,亦豪情万千,纵女儿如我,亦应历人间。
故事很美,词曲很美,也很大气。
在我想象中,文下的女孩子们,也都如此,有谋略,不囿于性别,不负人间一趟。
我还记得刚开文的时候,有个读者说,一个以男为尊的时代,怎么可能就靠着一群女孩子登基,太可笑了,毫无逻辑。
嗯,为何不可能呢?我就是偏爱我的女孩子们,我就是相信她们可以做到。
◉ 83、VIP诸葛盈本来还有些气闷, 但乍一想,刚才自己问了管渊那么多,他信不过自己, 又从未见过自己, 不知道燕京来使是谁,也十分正常。
管渊应该是从父皇那边得到的回信, 说是会派一个万罗殿的过去接应。
诸葛盈便耐心回答:万罗殿五部, 倾北部、倾西部、安南部、西北部、中通部。
倾北部对付北翟。
倾西部对付西凉。
这两个是大国。
安南部对付大安南部的一些南疆小国。
西北部对付龟兹、大摩等西域小国。
中通部负责监控大安内部各地,尤其是藩王动向。
她很有诚意地伸出一只手:在下倾北部统领,接应管大人回燕京。
管渊一听她如此说, 果然信了, 见她是女子, 只是简单地回握了一下就抽回来:多谢这位统领大人。
又好奇地问诸葛盈:这三个人都是你的部下么?诸葛盈看着三人:伯府小姐陆银兰对她龇牙一笑, 江湖第一刀客兼职包打听扬了扬下巴,龙泉卫出身数一数二的飞飞期待地看着她。
诸葛盈:……都是我的部下。
暂时不需要解释那么多。
她自己都没说出定蓟公主的马甲。
既然管渊更信任万罗殿,就用万罗殿的身份稳住他就是了。
待回了燕京再一一说明。
包桐几人刚才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诸葛盈。
原来诸葛盈还是那什么万罗殿的什么统领啊。
这他们还真的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公主入朝了。
飞飞倒是知道一二,但也没说什么。
反正公主就在那忽悠人呗。
他们一路戏精, 配合惯了。
两边对完暗号,确定完身份,终于放心不少。
见管渊在那拼命眨眼睛,逼出燕京热意, 包桐凑上前问:你本来知道万罗殿有几个部么?管渊一脸理直气壮:不知道啊。
包桐、诸葛盈:……那他为甚用这个来确认身份?管渊不愧是个机灵鬼:我虽然不知道万罗殿有几个部,但我可以通过问你这个问题看你的反应,如果你根本没听过万罗殿的名字, 就不会像刚才那么爽快。
确实。
诸葛盈赞道:不愧是能从高济民手里偷账本的人。
管渊的眼睛已经恢复了, 他也不计较刚才诸葛盈对他动手, 反正是他可疑一些。
他急于交换情报:一月二十六那日,我提前收到消息,大概是高济民怀疑我了,赶紧溜了,在此之前还做了两手准备,希望能转移他们的视线。
不过高家果真藏了不少暗卫,追我的不少。
一开始我混在北上找活的农民里面,后面他们在刚到应天府就找到活了,我只好离开,没多久就被高家的人追上了。
包桐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你会功夫?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应该不大可能从追兵手下逃走这么久才被差点追上。
管渊很诚实:不会。
但我跑得快,我小时候家里很穷,身手比较灵活,正经武功没学过。
如此也算能解释一些了。
至于管渊如何拿到的账本,诸葛盈不关心,回京后他自会与父皇解释。
管渊又问:你们拿到账本了吧?眼神很是期待。
按道理,应该是接应到了吧,这都第十天了。
包桐顿时不敢看他了。
陆银兰也将眼神望向别处。
飞飞抿了抿唇。
管渊:???诸葛盈一看众人就知道他们的想法,事实上她也头皮发麻,人家千辛万苦偷出来的账本,她给弄湿了。
负罪感极重的诸葛盈还是让包桐掏出了账本,递给管渊看:我们下船的时候被官兵围堵了,当时放在我身上,被水弄湿了小半部分。
这是剩下的。
管渊哆嗦着看那账本,果然是少了一小半,而且是前面的一小半。
他有点点想哭。
诸葛盈也十分不好意思,她咬了咬牙:事已至此,我们造假吧。
公主身上,总有一些奇思妙想在的。
其他四人都:蛤?诸葛盈抿了抿唇:整本账本我在前一天晚上都看过一遍,差不多都记了下来。
我将它们全部默写下来,和这完好的合二为一,怎么样?这已经是她这两天先想出来的最好的招了。
管渊也是个灵活变通的人,一听诸葛盈说她看过账本,忙期待地问:你记得多少?诸葛盈:前面的我全都记得,后面几十页只记得半数。
好在弄湿的只是前半截。
前面我记得十分清楚。
管渊:!!!包桐、陆银兰、飞飞:!!!阿盈,你可太厉害了吧。
你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么?陆银兰一脸崇拜地看着妹妹。
诸葛盈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她本就对数字十分敏感,不然也不能在万罗殿处理情报那么迅速,因为有很不错的记性,加上对信息敏感。
前两天她看账本的时候,便是十分用心,她当然没想到在两天之后还真的用上了。
当时只想着留个底而已。
还好啦。
诸葛盈小脸微红。
管渊也满是兴奋,天知道他刚才以为账本凉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给诸葛盈竖了个大拇指:你可真是这个。
过一会,他又说:其实我偷到账本的时候也想着看一眼,存个底,但怕耽误时间,便没有看了。
好在你多费了心思。
但诸葛盈觉得就算她记得也不完全有用:我的字迹与高济民并不相同。
要是条件充裕的话,他们大可以寻找那种模仿字迹能力极强的人负责誊写,诸葛盈负责口述。
可他们如今时间紧迫。
管渊也皱了皱眉,最后道:没关系,我们将账本的厚度弄成一样,且内容与高济民的完全相同,就够打他下台了,反正上面记录的都是真的,朝廷自可以去查。
就算高济民看了其中一部分,也不得不服。
再次庆幸,失去的页数不算太多。
诸葛盈被管渊一启发,顿时觉得的确如此,是她之前太过苛求完美了,其实只要能给朝廷一个由头去查高家,一定可以查出一堆问题来。
加上管渊这个作为杭州通判的人证,他们只要顺利回京,就没问题了。
想完这些,她紧绷了两天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些。
她真的以为自己闯下大祸了,账本要是没了,她这个负责人得付首要责任。
因此就这么定下来,他们先离开应天府,到了池州府之后,找家安稳的客栈歇下来,诸葛盈就可以迅速写下缺失的账本部分。
至于为何不回到燕京再写?——人的记性终究是有限的,诸葛盈怕自己现在还记得十成,过几日就只剩下七八成了。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过目不忘,据说阿芙和曹宣都是,羡慕!虽说到时候甩给高济民看这个罪证,不需要同原来账本完全对得上。
但诸葛盈不希望自己落下一点信息,导致不能完完全全地收拾高家。
只说高家胆敢私下开矿,就够让她恼火的了。
必须将高家斩草除根!如今与管渊已经回合,此地不宜久留,五人迅速上马(管渊没有马,只能和飞飞共乘一骑)。
好不容易赶了一晚上的路,终于快出了应天府地界,却见数十个刺客在身后出现,他们同样骑马,手上还有□□,就是奔着杀人抢账本来的。
领头人下令:只留下管渊的命,其他一律杀。
要是他们知道这里头还有个定蓟公主,一定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至少可以绑了公主做人质,到时候和朝廷谈条件。
包桐与飞飞的防御压力急剧增大,就算是他再能打,可以以一敌十,但被团团包围起来之后就必须专心对付敌人,无力分心给诸葛盈那边。
陆银兰这会子功夫,任务也变重了不少,从前只需要守着一个不会武的妹妹,如今还多了个不会武的小白脸。
小白脸管渊也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你们别怕,要是他们敢过来,我就对他不客气。
他一路逃跑,当然得有点防身的。
逼急了他管渊什么都做得出来。
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何这统领不自己上,而是在一旁被保护着,万罗殿统领不都是像前些日子接近他、帮他传消息的那些暗探一样,身怀武艺的么?难道她是受伤了?不管怎样,她们是女子,管渊不允许自己看着女子受伤。
大不了他上前挡一挡。
而且说句难听的,那个统领还没来得及默写账本呢!包桐和飞飞对上人数悬殊过大的对手,终于还是不小心放出了几个刺客,往诸葛盈这边来了。
看着来人,陆银兰持剑冲了上去。
诸葛盈准备好了辣椒粉。
管渊也握紧了匕首。
陆银兰只拦得下两个刺客,还有剩下三个朝诸葛盈和管渊包抄过来。
飞飞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刺客挥了一把剑刺向诸葛心口,心下大骇,拼着被刺伤的风险,也将手中的剑扔了出去,希望能打偏那把剑的方向。
可还是来不及了——诸葛盈冷静地往后一退,躲开了这一击。
可还没完,刺客们对视一眼,仍向他们冲来。
管渊挡在诸葛盈面前,小声说:你一定要把账本默写完啊!要是高家死绝了记得在我坟前告诉我!高济民他妈*个^子,老子死了都不会放过你!诸葛盈:……就在此时,五个男子从天而降,两个人迎向刺杀诸葛盈的刺客,剩下三个直接去给包桐二人助拳。
诸葛盈咦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看样子是友非敌,而且还挺能打的。
应该是接近飞飞的水平,比包桐要差一些。
只见他们各持武器,上去就是杀疯了的样子。
包桐和飞飞有了队友,也加快速度,对方就是奔着拿命来的,他们没必要手下留情,因此刀刀致命。
一刻钟之后,所有刺客全部身亡。
连包桐都有些脱力。
诸葛盈走上前去,看新来的这五个人,等着他们解释。
飞飞却惊喜地看着他们: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你们怎么来了?诸葛盈:……等等,他们不会就是龙泉卫的暗十三(四……)吧?暗十三是他们五个人里的老大,对着飞飞一点头,又往诸葛盈身边来,刚想叫公主,就见公主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已经先行问起他来:可是祖父让你们来的?暗十三松了口气,看来公主是有心理准备的,不错。
老太爷担心您的安危,让属下等悄悄跟在身后。
三日前您上了那艘船,我们没来得及跟上,今晚才追到您的位置。
还好赶上了,公主差点就出事,他和兄弟们也都不用活了。
诸葛盈颔首:辛苦你们了。
都没受伤吧?暗十三看看兄弟们,他们都是龙泉卫出身,刚才那些人虽然狠辣,但比他们还差得远,之前能压制飞飞他们也是因为人数和战术。
没事。
管渊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若有所思。
那个为首的对诸葛盈很客气,张口闭口就是属下,加上他提到的老太爷,他觉得应该是指万罗殿大统领。
阿盈应该是大统领的孙女,好家伙,万罗殿还搞唯亲是举啊!那阿盈不就是相当于万罗殿的皇太女,内定的下一个大统领啊?当陆银兰听说了管渊的这个猜测后,她罕见地沉默了。
一开始她还对这个管渊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们四人团伙忽然有人加入,可刚才她也看见了,管渊勇敢地挡在阿盈面前,显然人品很好。
只是这个大聪明,猜的有些离题万里了。
嘿嘿,她也不提醒他,等到了燕京他自然就知晓了。
到时候可得好好看看他表情。
诸葛盈吩咐飞飞:飞飞,你去前面探一下路。
晚些我们就上路。
这一波刺客没有回去,高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他们还兵分两路,如今大可合二为一。
楚家镖局那伙人已经和管渊会和了,方便他们一网打尽。
飞飞正要应声而去,却听兄弟几个爆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暗十四捧着肚子笑:三哥,你,飞飞,哈哈哈哈哈哈!暗十五也忍俊不禁笑个不停。
剩下两个弟弟人品好一点,只是背着他,肩膀抽动。
飞飞:……这帮混账弟弟,他不想要了!暗十三喝止了他们:不许笑了。
飞飞哥哥只是黑了一点。
好歹公主还给他亲自取名了呢。
飞飞本来还有些恼羞成怒,思及此,也昂首挺胸起来。
围观了一场兄弟阋墙的诸葛盈:……看来过阵子得给飞飞加鸡腿才行。
有了这些祖父派过来的帮手,诸葛盈感觉自己的底气都足了不少。
他们先是到了池州府,诸葛盈借着在客栈休整的功夫,默写了小半本账本,再由什么都懂一点的管渊想办法将原本的账本与新补的账本合在一起,看不出丝毫破绽。
诸葛盈眼睛都亮了:这和原来的,不能说是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啊。
都看过诸葛盈之前是如何唾骂那高济民、而且因为自己弄湿账本十分内疚的陆银兰也瞠目结舌:这这这,完全看不出中途黏在一起了。
包桐也拍了拍管渊:好兄弟,这是如何做成的?管渊今年二十六,感觉自己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仿佛变成了十六。
当然,他心态的确很年轻。
二人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高济民和杜谨严都知晓了所追之人跑脱,不禁大怒,加派了更多人手追往池州府去。
虽池州府不是他们的地盘,但夜黑风高时,若能得手,也是极好的。
杜家却不再参与此事,只盼着能够不受牵连。
高济民却也没有办法,池州再追不到的话,高家只怕大祸临头了,一面又写书信告知高家人早做打算。
他高济民要是真的保不住了不要紧,千万不要连累到高家。
高家枝繁叶茂的,人才众多,所有承受了家族庇荫的人,都以家族为第一。
尽管高家这次派来了更多的人,可诸葛盈手下八个能打的,很快就解决了刺客们,只有一个无功而返。
到了池州府,诸葛盈也不忘给万罗殿送信,她都几日没联系上他们了,不知道燕京有多着急呢。
果不其然,当大统领拿着诸葛盈的信到御书房的时候,正对上三个人的大眼睛:皇帝、朱不悔、王之庭。
三人都着急地看向他。
陛下请看,公主回信了。
他们已经达到池州府,只需要四日便能回到燕京来。
皇帝光听他说还不干,还要自己亲自看过一遍,确定是女儿的字迹,才心满意足地捧着信笑了:朕的定蓟就是能干。
账本也到手了。
王之庭和朱不悔都夸了起来。
朱不悔此前对诸葛盈并不十分信任,可这一次也对她改观不少,甚至之前还以为她出事了,为她难过不已。
若非他举荐一个女子做危险的事,公主何至于此?好在最后还是平平安安的了。
王之庭也高兴得很,能为朝廷除掉高家这个毒瘤,实在是幸事。
这下总算是师出有名了。
他不禁想起了定蓟公主不在的这些日子,不少朝臣开始议论:公主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莫不是小姑娘家家的,受不了上朝的苦,才以此为借口吧?王之庭细心留意一番,就发现了说这些话的人大多是拥护二皇子一派的。
看来是二皇子授意的。
说来这二皇子实在是不聪明。
这时候搞这一套做什么。
别说公主是掩人耳目去做正事了,就算公主真的病了,或者装病,他也不该如此作为。
聪明人的做法应该是当无事发生。
二皇子,果真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
还比不上真的无欲无求的三皇子呢。
起码人家耳聪目明的。
还有,公主一不在朝中,孔漫等顽固派又抬头了,别以为他不知晓,孔漫拉着一群人在那说,公主不在朝上,才算是回归到了从前的正统。
呵呵,等公主立功回来,把你们的脸打的和猪头三一样肿!皇帝心下舒坦,便对王之庭道:王爱卿,你是吏部尚书,朝中的高姓官员不少,若真要治罪高家,如何处置那些人,都得有个说头。
务必做好安排。
王之庭:臣知晓了。
吏部不会让朝廷无人可用的。
皇帝又对朱不悔道:朱爱卿,高家最大的罪证便是那账本,杭州府账册暂且收好,盯紧你们户部侍郎高寒,再暗中收集其他高家人任当地主官的官府账册,一一小心查证。
到时候自有清算。
朱不悔也应下。
王之庭和朱不悔各自回了部门办事。
朱不悔回来户部后,曹宣深深地看着他回来的方向。
近些日子诸葛盈病了没上朝,也有十多天了。
一开始他还当她真的病了,还有些担心。
可病了这么久,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不太正常。
且他留意到另外一点,靖远伯府小姐陆银兰数日前从崇文书院退学了,据说是回家去了。
这种情况在官家女儿中也很正常,十六七岁退学回家嫁人。
可曹宣觉得不太正常。
那陆银兰分明与诸葛盈一样的心思,有大志向的,如何会早早退学?且退学时间,都与诸葛盈没再上朝的时间极为相近。
曹宣心里有了一个猜想:她们出京去了,需要掩人耳目。
既然不是生病,他就稍微放下点心。
诸葛盈得太上皇看重,想来身边也有人照看,就算出京办事,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至于别人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看出来问题,曹宣并不认为,因为陆银兰离开书院的事,根本就是无声无息的,怎么会惹那些一天天张口闭口国家大事的大人们关心呢。
有了暗十三他们一路护送,诸葛盈终于在四天后,重新回到燕京。
她看着厚重古朴的燕京城门,不由笑了。
陆银兰也高兴极了:总算到燕京了。
那伙子人追个没停的。
高家始终不肯善罢甘休,追了一路。
管渊也热泪盈眶的:高济民,我看你怎么死!该死的高济民啊,害他逃亡一路!诸葛盈一点也不耽搁,直接入了宫。
宫门前侍卫看着意气风发,一路快走的女子,忍不住问同僚:刚才那是定蓟公主吧?她不是在宫里养病么?什么时候出去的?同僚也一脸懵逼:是啊,公主什么时候出去的?你刚才怎么不敢问公主?贵人的事,你敢问?没看到她拿着太上皇的腰牌么?你要死啊!……说的也是。
咱们人微言轻,别管那么多了。
如今下朝不久,诸葛盈赶不上朝会了,只能往宣政殿去。
皇帝正带着周霜、朱不悔、王之庭、英国公几个重臣商议下个月西凉来使的事。
常希却进来禀报:陛下,定蓟公主求见。
皇帝便欣然一笑:让她进来。
诸葛盈一进屋,见不少朝臣都在,先给皇帝行了礼: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与她仿佛一唱一和的:免礼。
定蓟此行,可有收获?诸葛盈微微一笑:不负父皇托付,杭州知府高济民罪证在此,还请父皇和众位大人一观。
作者有话说:阿盈,排面~么么大家(*  ̄3)(ε ̄ *)◉ 84、VIP听女儿这么一说, 皇帝仿佛是第一次听见似的,高兴得上前接了账本:果真如此?定蓟,你可真是立下大功了。
已经知晓是怎么一回事的朱不悔、王之庭:……他们就静静看着这父女俩表演。
显然, 皇帝是在给女儿抬轿呢。
皇帝的演技还可以啊, 看起来就像之前从来不知道账本已经在公主手里似的呢。
不过,公主确实立下大功, 她值得皇帝为她抬轿。
而另外几位大人都有些茫茫然。
英国公好奇地问道:陛下, 杭州知府所犯何事?还有,公主……她不是卧病在床么?他眼神有些狐疑,难道是假消息?皇帝轻轻地看了朱不悔和王之庭, 不好让他们说出自己早已知情的话, 惹了另外两个重臣猜疑自己不得圣心, 因此自己解释道:杭州府知府高济民, 在杭州只手遮天,私采矿藏,卿等不知,光是这五年来他采出的矿,便有两座银矿, 一座铁矿。
前阵子万罗殿与朕密报,通判管渊揭发高济民罪行,并提出证据。
除却杭州府历年来提交的账本外,还有一个真的账本在高济民手中。
皇帝道, 定蓟公主是万罗殿中人,诸位也都知晓,朕便令她南下接应管渊与账本。
如今定蓟果真不负朕望, 带着账本归来。
万罗殿的本事, 这些臣子们都是知晓的。
定蓟公主与万罗殿的联系, 他们也同样知晓。
只是,他们听说这件事,也是惊怒不已。
英国公是行伍之人,自然知道铁矿能够炼铁器,没准还能凑出一支铁骑来,高济民好大的胆子!杭州发现铁矿,居然不向朝廷禀报,而是据为私有。
他当这杭州是他高家的杭州不成?他越想越气:陛下,容臣说句诛心的话,不知道高家如此作为多久了?高家人得了铁矿,还不知道攒了多少铁器了。
一想到那些铁器不能用在我大安军队上,臣便难受不已。
高家是想造反么?周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也义正严词道:高济民罪不容诛。
只是,高家盘根错杂,不少人居于要职,还请陛下三思。
高济民一人有罪,未必所有高家人都有罪。
皇帝心念一动,之前他还未必觉得这周霜有问题,不过是听朱不悔打小报告说他与晏君乐私交甚好,才没提前告诉他这件事的,可如今听他这么说,倒像是偏袒起了高家,只想着让高济民一个人顶罪。
呵呵。
皇帝心道,这么大件事,他不信只有高济民做得出来。
他们高家不是一向最讲究家和万事兴心往一处使的么?与高济民同辈的那几个堂兄堂弟,必然是知晓的。
但他也没有立刻反驳他的首辅大人:周卿所言有理。
此事定要查个清清楚楚,不能再让高济民在杭州无法无天,枉顾皇恩。
又对诸葛盈道:定蓟,你辛苦了。
父皇记着你的功劳呢。
许久没去看望你母后,她想着你呢。
诸葛盈虽说拿回了账本,可她不敢居功:账本是管大人所得,儿臣只是接应了他。
管大人在此事中运筹帷幄,居功甚伟,儿臣不敢居功。
更多的细节她晚些时候再专门与皇帝说。
皇帝也明了她的意思:好。
朕知晓。
你回去休息会吧。
诸葛盈也知道,剩下的就交给朝中的那些大人们操心了。
她的确也累了,得好好休息一会儿。
阿娘那边也得让她看看,不用再担心自己啦。
她这一趟出门,阿娘、祖父肯定都替她悬着心呢。
诸葛盈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对答,让那四个人都对她产生了欣赏。
朱不悔本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属下年轻能干,就算不论性别,在一众男男女女的年轻人里,也是万里挑一的。
王之庭也佩服公主小小年纪,就有志向为朝廷效力,还吃得了苦,一般的皇家公主不都是享受着食邑和宠爱,谁会如此奋不顾身,吃苦耐劳?英国公也道,难怪乎女儿总在我跟前提及公主如何如何好,的确是个好孩子啊。
公主前十五年,都因为韩氏的罪过没有养在父母身边,还受了一些罪,可即便成了公主,备受宠爱,还是肩负起诸葛家的责任。
公主实在叫人敬佩!论养女儿,英国公从来觉得自己不输给任何人,可如今见到定蓟公主如此,他也不免感叹一句,皇帝皇后养她时日不长,原来养母韩氏又是个恶毒心肠的,难为公主自己养成了一副好心性,还有这样的能力。
英国公对她是大大的服气。
就连周霜,也对着这般的定蓟公主说不出话来。
他们四人刚才都听见了,公主小小年纪,立下功劳,却不骄不躁的,还懂得与他人共享荣誉,不居功,不自傲,像她这样的年龄,有几个做得到的?说句忌讳的话,陛下十五岁的时候,尚且不是这样的呢。
王之庭心里琢磨着,定蓟公主倒有点她大伯父宣明太子的遗风。
皇帝让几个重臣商议一下,明日的朝会如何对高家发难个措手不及的。
事后又留下吏部尚书王之庭,对他说:新科状元在你部里可好?王之庭心下一顿,曹宣年轻能干,性子也清直,与同僚们处事也极好。
他可没有夸大,都是实话。
皇帝本就十分欣赏这一届的曹宣、裴熹几个,之前还想点他们在翰林院,不时能在他跟前作为翰林修撰,替他起草文书。
可王之庭和朱不悔一个两个都精明得要死,将这两个好苗子要去了。
之前晏恕还没被揭穿身份的时候,朝中是有太子的,皇帝当时就特意留意了这两人,料想他们与太子年龄相仿,该是投的来的,以后都可以作为太子的肱股之臣。
后来晏恕被打假,但皇帝还有别的儿子嘛,日后不管是谁登基,都用得上这样能干的人。
皇帝听王之庭说曹宣不错,便点了点头,王之庭是个诚实的、有眼光的。
他定然不会欺瞒他。
如此甚好。
那你最近忙的事,可以带着曹宣一起。
朕不瞒你,曹宣年轻有为,朕有意培养他,来日可堪大用。
皇帝这么说,王之庭喜出望外,他是最惜才的,恨不得天下英才都能被君王赏识。
他笑着道:那臣就替属下谢过陛下了。
诸葛盈出了宣政殿,便看到管渊侯在外面。
两旁的侍卫见到她,都恭敬道:公主殿下。
管渊顿时:????他之前就看着诸葛盈甚至都不需要通传,直接就进了内殿,还当是她是万罗殿统领,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好家伙,她居然不是?她是陛下唯一的女儿,那个收回蓟州的定蓟公主?多少让他有些惊讶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误会,他的脸就有些烧了起来。
诸葛盈走过去,与他打招呼:估计待会父皇就会宣你觐见了。
诸葛盈哪怕在管渊面前也没有居功,不和他卖弄刚才的谈话。
管渊也小声道:阿盈,你是公主啊。
诸葛盈也知道外界大多不知道她的闺名,这很正常,她扬一扬下巴:是呀。
管大人,此次你立大功了。
又小声对他道:高家死定了。
管渊顿时忘记了之前自己搞得乌龙,眉开眼笑起来,与诸葛盈对视一眼,二人都恨透了高家。
毕竟,共患难过,都被高家刺客追杀过,谁心里能真的痛快?不多时,常希出来传召管大人入内。
诸葛盈便没再多看,径直奔去长央宫。
陆皇后一刻钟之前已经得了诸葛盈回来的消息。
事实上,不止是她,定蓟公主在宫门前出现,不少人都得了消息。
但他们仍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回来的。
在诸葛盈往宣政殿去的时候,陆皇后便吩咐宫人准备热水等东西。
诸葛盈一进来,便对着陆皇后撒娇:阿娘~我回来啦!陆皇后肉眼可见地欢喜了不少,瞧这一身风尘仆仆的,难受不难受?先去沐浴,你平日里用的也都准备好了。
诸葛盈便喜笑颜开:正好嫌这一身脏呢,打算见完您回去洗澡。
既然您这准备好了,那我先去吧。
诸葛盈自己也有宫殿,可陆皇后这边她也常待,做阿娘的,哪里有不顾着女儿的呢。
诸葛盈洗澡去了,泡在温暖的浴池里,极为舒服,还有一个宫人给她捏肩。
她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要被洗去了。
其实这一趟出行,她算是风险与际遇并存吧。
虽然路上是有很多危险,可都一一躲过,如今也平安回来了。
只盼着这一次能将高家打的一蹶不振。
自己在朝中的威望也能更上一层楼。
陆皇后在外头忙上忙下的:阿盈喜欢吃的果子,弄几盘来。
这么早赶回来,可能早饭都没吃,春英,阿盈的口味你知道,你再走一趟御膳房。
……先头收了她的话本子,也一并拿出来还给她吧。
陆皇后支着下巴,想着女儿还需要些什么。
陆九枝在一旁打趣她:娘娘真是欢喜坏了。
公主一回来,您是恨不得将前头半个月全给补上。
可不是么,诸葛盈离开半个月,对外宣称她病了,其他宫的妃嫔、皇子要来探望,娘娘也都说病容不好见人,替公主遮掩已经不在宫里的事实。
虽说公主并没有真的生病,可娘娘到底是担心的。
公主千里迢迢南下出任务,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们作为娘娘的身边人,最是知道娘娘看起来虽然还是很淡定,其实心里是紧张的。
陆皇后也不否认:说实在的,儿行千里母担忧。
本宫这辈子就一个女儿,之前又失去她许久,恨不得日日都补偿她。
陆九枝知道娘娘的意思。
可是公主并非常人家的女儿,也敢想敢斗,这样的女孩儿,主动不是只有父母娇宠就能过得好的。
她对自己过得好不好有自己的定义,因此即便娘娘心疼她之前的遭遇,特别想爱护她,也不会将她时时刻刻捆绑在身前。
那是和娘娘年轻时候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女孩子呀。
娘娘,公主都是懂您的。
九枝安抚道。
其实娘娘和公主多年未曾培养感情,今年才开始重新相处,可也意外的合得来,大概因为是一路人吧。
娘娘再心疼公主,也不会干涉她的决定,任凭她在外辛苦,支持她往上爬。
这样的母女,难道不比那些整日里争执的要好多了?陆皇后笑着点点头。
诸葛盈出来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果然也不再风尘仆仆,她跳着蹦到陆皇后跟前,与她说:阿娘,我好看么?见女儿虽然眉眼有些疲惫,可大体不差,并没有消瘦,陆皇后便心下满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好看。
诸葛盈坐下来,看桌案上摆满了吃的喝的,就眼前一亮,夹起一块鹿肉饼,大快朵颐:阿娘不知晓,其实这趟并不怎么辛苦,只是我嘴巴馋,干粮都是干饼子,味道很是一般。
还是家里的鹿肉饼香。
多吃点。
陆皇后笑眯眯地看她,也别干吃饼了,喝点南瓜小米粥缓缓。
嗯嗯!诸葛盈眼睛扫来扫去,甚至看到了久违的话本子,不免惊喜:阿娘,连这你都还给我啦?陆皇后佯怒道:若非是你先头老喜欢夜晚看,我怎会收起来。
诸葛盈笑了:阿娘放心,我如今也没空看。
只是收藏而已。
她是一定程度的收藏控,看话本子都不例外,就像在现代看小说似的,喜欢的小说若是出了实体,是一定要买一本收藏的。
陆皇后一听她说没空看,顿时就有些心疼,阿盈上午上朝、回户部学习,下午还要去书院,晚上还接了万罗殿的活。
整日里忙得连脚转。
也不要太累了。
陆皇后在这些事情上帮不上女儿,只能照顾好她的起居吃喝,不给她拖任何后腿。
这次出去,账本拿到了?听说管渊也入宫了。
诸葛盈便回道:拿到了。
历经千辛万苦,那管渊是真的聪明,还想了声东击西、虚实结合的招,分散了高家的追兵。
不过后面我们和管渊汇合后,他们就能集中追过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
总不能不管管渊,风险难道比人命重要么?而且管渊还那么能干,那么忠心。
一听说追兵,陆皇后就有些急:你没受伤吧。
虽然女儿现在是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要是受了伤呢,还在自己面前装没事人呢。
诸葛盈其实也就是在青山口被推了一把,其他时候都好好的,被众人保护的很好,我没事。
阿娘~他们都保护我呢。
银兰也没事。
为了让陆皇后真的放心,诸葛盈又补充:当时在应天府被追了,还想着要不要去麻烦一下杜家,最后还是没去。
追我们的人是都指挥使手下的兵。
我怕连累到杜家。
后面祖父派来保护我的几个暗卫一出现,我们这边的实力增强不少,再也没遇到过危机。
毕竟他们可以往回跑,可杜家还一大家子住在应天府呢。
本以为陆皇后会放心,可她居然拧了拧眉:应天府的副都指挥使,就是杜家长子,你康乐姑母的夫家大哥。
诸葛盈:……她并不记得那许多,此次记得也更多的是高家的人名。
看来还是得像阿芙学习,二人多多讨论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官职才行。
这盘根错节的。
阿娘的意思是,可能杜家也参与其中了?陆皇后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很确定。
毕竟副都指挥使上头还有都指挥使。
只能说待查。
诸葛盈记下这一笔,打算到时候提醒一下大统领。
让他留意一下。
要是杜家也出事,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姑母头上。
不过这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证据,而且她当时并没有真的进了杜家、还遭到迫害。
她只能先将这件事压下。
却说定蓟公主在宫门前出现,迅速传到了六宫中,很快,在兵部的二皇子和在刑部的三皇子也都知晓了。
二皇子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皱了皱眉:她不是在长央宫养病么?之前他还跟着去探望过,可惜陆皇后不让进,说怕过了病气。
这段时间,二皇子也收拢了一堆人手。
之前长姐在,就仿佛衬得他这个弟弟一无是处。
长姐在户部,据说干的很不错,倒把他这个二皇子在兵部做的一些小成绩都衬得黯淡无光了。
这怎么行?他可是皇子!阿姐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公主罢了。
她要那么多的名望做什么!兵部却也很多老狐狸,都只是愿意带他,却不愿意追随他。
如今真正算是二皇子人马的,只有一个兵部侍郎,再就是礼部的一帮子人了。
孔漫自打在定蓟公主身上吃了亏,唯恐公主日后报复,这不就抱上了二皇子的大腿。
在他看来,二皇子是长子,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站二皇子是最安全可靠的。
因此孔漫就拉上礼部里自己的小弟们,一起跟了二皇子。
而且一听说公主在宫门出现,便借口去了兵部一趟,找上了二皇子。
此时二人正在密计。
也不知道该说二皇子不会找亲信,找到的都是孔漫之流,还是说那些聪明的重臣都没有站队,绝不可能归于二皇子麾下。
孔漫听二皇子这么说,忙道:或许是掩人耳目的呢。
公主都快半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了。
也不知道去哪了。
二皇子狠狠皱眉,阿姐之前已经立过蓟州的功劳了,该不会这次又去哪里立功了吧。
时刻注意父皇那边的动向。
孔大人,若是父皇召见你,你得了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本殿下。
孔漫脸色一僵,他是礼部尚书不错,可陛下对他印象不算太好,由于定蓟公主几次有意无意的回应他,弄得他在朝臣中也不那么受欢迎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重臣,陛下但凡有重要事情,也不会提前告诉他。
但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告诉殿下,其实自己也只是和殿下同时知道消息罢了。
说不定就是明日的早朝。
殿下放心,臣知晓。
二皇子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如此本殿下就安心了。
不同于二皇子的猜疑、琢磨,三皇子一听说阿姐出现在宫门,心里就想到一个:阿姐肯定是没生病了。
这是好事儿啊!等到在刑部的事情结束,他赶紧回了宫,先去找母妃。
母妃,我们待会一起去看望阿姐么?她是不是好全了啊?郦嫔却拦下他:不急。
母妃觉得,你阿姐此前未必是真的病了。
她总觉得公主女中豪杰,不该是那么容易生病的。
三皇子:蛤?郦嫔说:你想啊,你阿姐如果压根没出去的话,如何会一大早出现在宫门口?总之你放心好了,公主肯定没事。
她应该是从外头归来,累着呢。
且让她休息一日,若实在不放心,明儿母妃带你去长央宫看看。
不得不说,还是郦嫔这个母亲聊的准。
后来果然有很多妃嫔跑去长央宫,请求见一见公主,都被陆皇后挡下了,陆皇后的说法是,公主外出归来,多日劳累,已是睡熟了,过几日再与几位母妃见面。
多日劳累?能去哪里劳累?但陆皇后极有威严,一时间,无人敢说什么。
皇帝处理完政事,亲自走了一趟长央宫,听说女儿在熟睡,也有些开心地笑了,小声对陆皇后道:阿盈辛苦了。
朕不会忘了她的功劳。
陆皇后于是又开始演起来了,她抹了抹眼泪,看了一眼帘子(帘子后是睡觉的女儿),阿盈这般辛苦,其实臣妾都不想让她去了。
这一趟出门,臣妾问她去哪里,做什么,她也不说,说父皇说了要保密。
其实,臣妾不是一定要知道,只是见着她这般疲惫,实在心疼。
她流了几滴眼泪,问皇帝道:阿盈有没有和陛下说路上遇到刺客的事?这孩子,还是我逼问了才肯说,怕我们担心呢。
皇帝听得,心里也发酸难受。
他何尝不心疼这唯一的女儿呢。
可是女儿有能耐,还要强,他只能支持她了。
他拍一拍陆皇后的肩膀:皇后放心,朕心里记着呢。
定蓟醒了,让她来找我。
陆皇后知道他是要和女儿好好问问话,估计刚才有外人在场,很多话不好说。
以阿盈的聪明,也知道怎么和皇帝说,才能赢得最大的好处。
是。
诸葛盈醒后,听说皇帝来了,无所谓道:那我待会去一趟。
正要出门,结果春英过来通传:娘娘,二皇子在宫外,想要看望一下姐姐。
诸葛盈:……又是她这个二弟弟!好不识趣的二弟啊!陆皇后挑了挑眉,你就说,多谢他的好意,公主还在睡觉,暂时不见。
也不必与他解释那么多,反正明日朝堂自然见分晓了。
是。
二皇子听了皇后的女官如此说,脸色一顿,却还是应下了来:是。
春英姑姑,阿姐她没事了吧。
春英也不多透露,只是笑着道:公主殿下平安康健。
二皇子高兴地一点头,才离开。
一转身却满脸阴霾。
长央宫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诸葛盈却问起了陆皇后:阿娘,二弟最近如何惹到您了?陆皇后心道,还是自己的孩子知道疼人。
也没什么,这阵子你不是没上朝么。
这诸葛非就交好了一些臣子,这也就罢了,还跑到我跟前来讨好,说什么若是他成了太子,你日后出嫁了,他也会为你撑腰如何如何的。
诸葛盈:???啊这,宝宝不需要!阿娘,这二弟野心挺大啊。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二皇子诸葛非野心不小,比起三皇子要多多了。
而且手段也不太体面。
他居然还趁着自己生病期间,来拉拢自己的阿娘?看来他眼里是真的没有自己,哪怕自己立下多次功劳,二皇子还是觉得和他竞争的只有三皇子和不知道父皇以后还会不会有的儿子。
反正这个姐姐是不在他眼里的。
最多是他用来拉拢皇后的筹码。
他还自觉明码标价了呢,母后你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不如支持我呢。
到时候我也好多多照看定蓟呢。
陆皇后笑容淡了些:之前看他品性不算很好,但也不差,可晏恕一倒,倒把他显出来了。
不是个东西!他还觉得自己没有母妃是个优势呢,和我分析说,老三有自己的母妃,若是来日他登基了,他肯定更尊崇自己的母妃。
我最多就是母后皇太后。
啊这这这。
诸葛盈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诸葛非还什么都没有呢,就是个光头皇子,还比不上自己好歹有个封号呢,就敢和皇后娘娘画饼了。
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诸葛盈:他长得不美,想得还挺美啊。
不管陆皇后去支持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那都是母后皇太后啊。
别扯什么老三的母妃还好端端地活着,你二皇子就算是生母没了,不还是有个什么生母么。
再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托生到陆皇后的肚子里啊!陆皇后没想到自己看人也有不准的一日,从前想着二皇子、三皇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三皇子有个好母妃教导,品性纯良,二皇子虽说想法多了些,但也不算走了歪路。
将来等太子登基了,这两个弟弟也不会过的差的。
没想到哇,二皇子只是从前没办法走歪路,并不是根本不想走歪路,这不,立刻就给他显出来了。
套路层出不穷的。
他还透出个意思来,希望能让我将他记在名下。
不过没有明说而已。
陆皇后想着几日前二皇子来找她,这不省心的,我婉拒了。
诸葛盈:?他还想做您的嫡子?对不起她刚才真是低估了这诸葛非了,人家可没那么蠢,不是冲着画饼来的。
他还真的想趁自己母妃已经早死,任陆皇后做母亲啊!如果陆皇后真的有那些争的心思,答应了他,还真的能被他做成呢。
到时候陆皇后就既是母后皇太后,又是圣母皇太后。
只可怜从前那宫人辛辛苦苦生了个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呢!陆皇后轻轻点头:他图谋太大了。
如果是个聪明的,就不该这个时候就找上陆皇后。
想来也是他急了,人家三皇子有个吏部侍郎舅舅,差不多可以入阁的年龄了,他二皇子母家还在老家种地呢。
这不,就想着在身世上做名头了。
要是他做了陆皇后的儿子,靖远伯也成了他舅舅了,还有诸葛盈也会尽可能地帮助这个同母的亲弟弟。
谁都知道,如今定蓟公主有声望,有能力。
当然,在二皇子的口中,那就是我会多多地照顾阿姐,不让阿姐被任何人欺负。
呵忒!皇帝啊皇帝,你都生了个什么玩意?!诸葛盈真的快被这个老六恶心死了。
好在她是真的打算争储的,二皇子没看出来那是他眼瞎。
若非她有这意思,等皇帝一死,岂不是他们娘儿俩都要被二皇子拿捏?老子打破了剧情,可不是为了给你二皇子铺路的?普信男,给爷爬!心里骂了一通,诸葛盈舒服多了,她道:咱们不答应他,他也会怀恨在心。
阿娘,二皇子这样的小人,须得多防着些。
陆皇后颔首:阿娘有数。
我想让春英密报一下陛下,告诉他你二弟说的话。
诸葛盈一愣,她差点都忘了他们还有春英这个间谍了。
主要是常希来投之后,皇帝那边的消息,有时候也会传到他们这边来。
不过,春英这个双面间谍也是可以用的,就让春英将陆皇后这边想让皇帝听到的话,传过去就是了。
若是叫皇帝听了春英加工过的话,定然大怒,对这个儿子心生寒意。
毕竟二皇子现在就想着嫡子的身份,是个人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单看他只敢偷偷摸摸地对陆皇后说,就知道了。
二皇子料想,皇后肯定也不敢对着皇帝坦诚这件事。
毕竟她也被牵扯在内,她这皇后的正宫身份,本就是让人忌惮的。
只是她如今没有了嫡子,他才打起了这个主意。
二皇子见陆皇后不答应,心下虽然恼怒,却也觉得不会被爆出来。
可他不知道,他们是不好直接对着皇帝说,可好歹有个春英啊。
春英是皇帝安插在长央宫的间谍。
嘿嘿,到时候……诸葛盈点点头:却也不用让春英太过火,否则该让父皇起疑了。
那老憨批是多疑的。
见陆皇后点头,诸葛盈才起身往宣政殿去找皇帝。
结果路上正好又碰见了二皇子。
真是冤家路窄。
诸葛盈一点欺骗他的内疚也没有,上前就问好:二弟。
二皇子也彬彬有礼道:阿姐。
听闻阿姐之前病了,可是大好了?诸葛盈料想着明日就所有人知晓她去干嘛了,懒得再瞒着,索性透出一点风,满足他的好奇心:其实我之前并未生病,而是出去办事了。
那……二皇子想听的可不止这些,他还想知道具体做什么事去了,是不是又立功了。
其他的暂时不好透露。
过阵子父皇就会说了,二弟自然也就知晓了。
诸葛盈先截住了他的话头。
让二皇子差点没噎住。
他心下不忿,为何父皇有事,总是想到阿姐,什么事都交给她来做?若是让他来,说不定他也立功了。
父皇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这不公平!二皇子仍不死心,见左右无人,就小声对诸葛盈道:阿姐,其实有件事,我想说与你听。
诸葛盈:?哦哟,不会是给她阿娘洗脑失败,又跑来打她的主意吧?难道她看起来就是个蠢货?她静静地不说话,等着看二皇子能舌灿出什么莲花来。
二皇子果然开始了:阿姐,其实我一直是将母后当做亲娘看待的,也有心亲近阿姐。
从前太子还在的时候,他总是处处看我不顺眼,见母后稍微关心我几句,就不乐意。
我心里一直感恩母后,若非有母后,我岂能平安活到现在,早被那些捧高踩低的宫人们作践死了。
诸葛盈:……倒也不必如此。
你二皇子大小也是个皇子,宫人们再捧高踩低也不敢弄死你的。
毕竟皇帝又不是康熙,一共有三个儿子,谁敢害死皇子啊。
二皇子又道:怪道我从前与太子亲近不起来,却原来他根本不是母后的儿子。
阿姐,叫你受苦了,这一家子不是东西啊。
诸葛盈:……嗯,还知道和我拉关系呢。
借着对晏恕的厌恶,同仇敌忾呢。
二皇子说了这么多,见诸葛盈还是淡淡地看着他,心下一僵,最后还是使出了杀手锏:阿姐,你这么聪明,想必也明白我的意思。
你我合作,做真正的亲姐弟,我会给你无上尊荣,如何?二皇子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还是异母姐弟,他还是不满足,他不想做宫人的儿子,就想做母后的儿子,所以要做亲姐弟。
呵呵。
小算盘打得还挺响。
诸葛盈四两拨千斤给拨了回去:二弟多虑了,你我同为父皇子女,本就是亲姐弟。
二皇子:……他还要劝,诸葛盈却堵住了她的话:父皇召我见面,失陪了,二弟。
二皇子看着诸葛盈离开的身影,气得差点没咬碎牙。
这个诸葛盈!当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么!诸葛盈却心里狂喜,真是梅开二度啊。
这下好了,不仅仅有春英那边,她待会也有新的谈资了,可以将二皇子这姐弟情深的话说给皇帝听一听。
她敢打包票,皇帝这个时候绝对不想弄出一个什么嫡子来。
入了宣政殿,只有皇帝和侯在一旁的常希。
很好,没有外人,待会可以给二皇子告上一状。
见她来了,皇帝露出一个笑脸:睡醒啦?诸葛盈称是,并开始交代一路的惊险细节。
皇帝叫她说得是惊心动魄,不免忧心忡忡:阿盈你真是……往后这些事,再不敢让你去了。
你若出了什么事,叫父皇可怎么活啊。
诸葛盈:……这迟来的父爱似乎有些夸张。
重点并不在此,而是账本的问题,须得与父皇提前交代一声。
其实,到底要不要告诉父皇,她也有所犹豫,可是他迟早会发现,还是得让他给自己兜底才行。
父皇,那日在楚家镖局的船上接应账本,应天府官兵忽然围了上来,账本在女儿身上,当时那打头的推了女儿一把,账本便湿了一点。
女儿左思右想,此事不能瞒着您。
皇帝一听,赶忙拿出账本来看,当时并未注意太多细节,只看着这是一本完好的账本,便没多想。
可如今一看,额,还是完好的呀,这账本不是原来那本么?诸葛盈便露出一些愧疚的神色:我被推进水里,账本湿了小半部分,只好将完好的保留下来。
那剩下的一小半呢?皇帝仍在摸着这账本,找破绽。
诸葛盈脸色讪讪:前半部分是女儿自己默出来的,与原先账本别无二致,只是字迹不大相同,女儿在书法上并不十分精通。
闻言,皇帝面露惊奇。
这这这,阿盈的意思是,她自己记了下来?然后又顺利默写下来?娘诶,这可不铱誮是十页八页的,而是四五十页,而且掺杂数据、条目,也不规整,并不好记忆的。
还有,虽然女儿自谦说书法不精,字迹与高济民的自己不同,可皇帝看了一看,她的字迹与高济民的像了个七八成,不细看的话也不要紧。
再说了,只要这上面都是真的,谁在乎字迹真假?就是拿给高济民看,他也得心虚的不行!阿盈,你这好记性,堪称过目不忘啊。
皇帝啧啧称奇,他的好兄长也过目不忘,他自己却是不行的。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心里爽快极了。
朕这一脉,也有如兄长那般聪明的人物了。
虽然是个女儿,但也很强!皇帝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满足。
而且,兄长再惊才绝艳,不也没有命活到现在么。
父皇还得指望自己。
诸葛盈继续谦虚道:只是记性稍微好。
主要是前一晚在船上,我怕账本意外落入水中,就提前翻了翻。
谁知一语成谶,还真的叫人推进水里了。
这一想想,皇帝心疼极了:好阿盈,你这一趟真是受罪了。
诸葛盈义正严词:为父皇分忧,都是应该的。
只是账本如此,会不会耽误父皇大事?皇帝闻言更是欣慰:不怕,你上面的内容无误即可。
这也不是你的错,这一路这般辛苦,你还有心记了下来。
父皇为你骄傲。
诸葛盈心知账本这件事是揭过去了,又和皇帝父慈女孝了几句,又道:阿爹,方才我来宣政殿路上,正巧遇上二弟。
皇帝还沉浸在朕女儿好聪明好本事的快乐中,闻言只是无所谓地点点头:他也许久未见你这个姐姐了。
诸葛盈似乎面上有些疑惑:是吧。
二弟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让我好不明白。
皇帝也起了好奇心:他说什么了?诸葛盈:二弟说,要和我做真正的亲姐弟,女儿倒是有些不解了,我不就是他亲姐姐么?她不知道小脑袋瓜脑补了什么,顿时吃惊道:该不会,二弟不是您的孩子吧?作者有话说:万字更新!!!快来夸我呀!◉ 85、VIP诸葛盈:该不会, 二弟不是您的孩子吧?同时,小眼神还瞅向皇帝。
皇帝顿时一恼,阿盈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朕的后宫里, 还有妃子敢私通?老二的娘,生前就是个宫人, 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有心想说她几句, 又觉得女儿刚刚出生入死回来,不大忍心。
诸葛盈忙道:阿爹,您误会我的意思啦。
宫里的娘娘, 自然是品节高尚的。
我是说, 会不会二弟出生时也被人给换了啊。
诸葛盈当然知道二皇子身世造不了假, 她只是说出来恶心一下二皇子罢了, 顺便提醒一下皇帝此前对她做的孽。
不知道为何,诸葛盈感觉自己入宫之后,在权术上都有所进步。
之前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说一句话好几个目的。
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皇帝:……女儿的脑补能力可真行。
你二弟生的时候,是在宫里, 不像行宫,还有人被收买。
如此便是否决了诸葛盈质疑诸葛非身世了。
诸葛盈忙点头:原来如此。
皇帝见她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二皇子是什么意思,心想,唉, 我这闺女虽说是聪明,可到底不是从小在皇室长大,不懂这些明争暗斗的。
皇位之争, 向来是你死我活啊。
还有老二, 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野心如此之大?朕还年轻得很, 他就想着拉拢皇后,还有阿姐,还想做嫡子?做梦!还真正地亲姐弟,怎么,一个异母姐弟还不够你骄傲,你还想上天啊!皇帝决定启发一下女儿,告诉她真相,省的这孩子不懂人心险恶,被二皇子带偏了:你二弟的意思是,他想认你阿娘做母亲,记在你阿娘名下。
只是不知道,这事二皇子有没有和皇后提过?要是提了,皇后有没有答应?她最好不要答应,朕不需要一个有野心的皇后。
诸葛盈这才恍然大悟道:二弟是想做嫡长子啊。
皇帝脸色一黑。
其实他也恼火得很。
这个诸葛非!混账东西!占了个长子的身份犹嫌不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要做嫡子!虽然皇帝也心知,自己大概就是在这两个活到成年的儿子里面挑继承人了,可他如今还年轻得很呢,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更聪明、更适合的儿子。
偏偏老二在这上蹿下跳的!人家北翟老皇帝今年都快六十岁了,皇位还坐的稳稳的呢,连太子都没立。
其实,对权位的眷恋,原因之一就是人的生命有限性。
谁的生命都只有这么一回,皇帝也怕老去,也怕失去权力,因此更不容儿子觊觎他的位置。
你二弟是个不孝的。
朕饶不了他。
皇帝生气道。
诸葛盈还帮弟弟说了点话:二弟或许未必是这个意思。
他就是这个意思!这没用的东西!皇帝气得咬牙切齿,在兵部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功绩来,居然还敢图谋太子之位!诸葛盈心满意足地功成身退。
成功给二皇子告了一状,诸葛盈舒服了。
谁让他在那黑心黑肺地拿她当猴耍呢。
下午,诸葛盈又出宫一趟,去了承恩公府,明面上是去见自己好友孟雾芙,实则去见了太上皇。
太上皇与承恩公都有些时候没见着这孩子了,尤其是太上皇,她上午回宫后,太上皇派去的几个龙泉卫也都回了太上皇身边复命。
他老人家不就知道了孙女回来了,可是孙女得先去办正事。
太上皇就在那念叨着:什么时候才来见我啊。
她都不想我的么。
承恩公听得笑了:定蓟肯定得先和她父皇禀报吧。
也得休息会吧。
这两日,肯定会来的。
太上皇撇撇嘴。
不是你孙女,你当然没我这么惦记呢。
哦对了,你没我这么好命,没有孙女,略略略~好在诸葛盈并没有让太上皇真的等上个两天,而是下午就过来了。
太上皇一听说她过来了,立刻就抖起来了:诶~我的孙女就是孝顺~有些人羡慕不着哦。
承恩公:……他算是发现了。
自从定蓟这孩子被找回来之后,太上皇那喜欢显摆、喜欢抖的臭毛病又回来了。
这种臭毛病他已经戒了多年,宣明走后再没有过了。
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这里,承恩公既不生气,也不和姐夫计较了,他甚至还有点想哭诶。
诸葛盈一进来,就和两位长辈问好,也不等太上皇问起,自己便将此行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太上皇其实已经听那几个暗卫说了一次,但一则他们后面才追上定蓟他们,说的有些不完整,二则,有关孙女的事,他听多少遍都不会厌烦的。
当听到孙女被推的时候,太上皇忍不住惊怒:他们竟敢?!又一想,那伙人又有什么不敢的!毕竟诸葛盈看起来那么可疑。
诸葛盈忙道:我没事,但我就是生气,我的账本都湿了!她至今记得当时她已经快到了岸边,只差一脚踏过去了,结果就被人推了一把,上身落到水里。
那种头皮发麻、担心账本全都湿掉的感觉,记忆犹新。
*耿耿于怀诸葛盈*太上皇:……他拧着眉头:你又把身外之物看得比自己重要?诸葛盈很敏感地回应:才没有!我就是生气!高济民无恶不作,还派人追杀我们,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承恩公惊悚地看了这姑娘一眼: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有乃祖之风!太上皇也哈哈大笑:高济民人面兽心,这次证据到手,自然是死定了。
高家这颗毒瘤,总算可以拔去。
虽然这项功绩被算在了皇帝在位期间吧,但可是孙女周折拿回来的。
简而言之,太上皇老人家除去高家的梦想,很大部分是由孙女完成的。
他很是欣慰。
诸葛盈又告诉祖父账本的事,其中一小半算是她伪造的,虽然内容是真实的。
太上皇果然第一时间关心她那日有没有受伤,在听到否定的答案后,又大笑起来:阿盈的记性好,还能未雨绸缪,实在厉害。
诸葛盈弯了弯眉眼:能在这个年龄得到祖父一句‘厉害’,阿盈此生无憾。
承恩公看着这祖孙二人,决定打翻自己刚才的心里话。
他其实还是有点酸的。
怎么感觉人家的孙女这么聪明呢。
不过,他有生之年估计真的可以看到阿盈登基啊。
以她这种能耐,这种水平,她两个弟弟,捆起来都比不上她十分之一。
太上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这个孙女,委实厉害极了。
那个管渊,能想出这么多法子,偷出了账本,又想法子护送,也是个能干的。
诸葛盈极为赞成:他的确聪明能干。
她又将那日管渊与她对暗号的细节说了出来,惹得太上皇也笑:不愧是朱不悔的门生,有他的风范。
说到朱不悔,太上皇又忍不住问:之前听说这朱不悔老找你麻烦,现在你还分到他部里了,他有没有还那样?诸葛盈摇摇头:没有。
朱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我改观了。
我觉得朱大人心肠不坏,也有能力。
太上皇满意地笑了。
不愧是他的孙女,大度,不爱计较。
有的上位者,即便是知道属下能干,依然耿耿于怀。
能够像齐桓公那样不计较管仲之过的又有几个?至于朱不悔对定蓟改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很正常,非常正常。
以定蓟的能力和品性,只要是个正常人和她相处一阵子,就能摸清,自然也就心悦诚服起来了啦!*杭州府。
高家长子进来找他阿爹的时候,发现他那从来威严强硬的阿爹,居然坐在地上,神色悲伤。
他也莫名悲伤起来。
他们这一脉,大概要被高家放弃了。
阿爹,堂叔说让我们自行领罪,莫要牵连高家。
他们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不是想让我们一家子把恶果吞了么?那拿到这些年,他们就没有拿好处?他十分不忿。
高济民知道他说的是高寒递来的信。
说起来,他也埋怨得很,尤其是高寒,他和高寒一个是地方大员,一个是燕京高官,二人都是高家的顶梁柱。
高寒还是户部侍郎,此前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
愣是让所谓的陛下来使接应了管渊和账本,让他高济民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埋怨又有什么办法!昔日种下的因,今日结成的果。
他只能希望陛下不要扩大化,让整个高家都受牵连。
不要这么说。
高济民虚弱道,完全没有了平时在杭州府一手遮天、作威作福的模样,高家不管我们是好事。
若换了你堂叔在此,也会做这样的选择的。
阿爹!我从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享受了高家的好处,也要为高家效力。
可我们确实为了高家,辛辛苦苦,铁矿和铜矿,分明没有多少落入我们的手中!都被——住口!高济民冷冷道,你还要牵连多少人?我你服罪也就罢了,你要整个高家一起死么?你的其他堂兄弟姐妹们,都陪你一块下地狱,你就高兴了?高家长子不再说话了。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二日早朝,皇帝还没等臣子奏事,自己就抛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这个消息一下来,官员们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多日生病的定蓟公主怎么又回来上朝一事了。
陛下他根本不愿意多走都察院的路子,让都察院弹劾高济民,而是直接说出:陛下在半月前收到了杭州府通判管渊的密信,称杭州知府高济民在杭州一手遮天,私采铜矿、铁矿,并伪造账本,户部这些年收到的账本都是假的。
一时之间,人人都震惊:杭州居然有了几座矿藏?而高济民没有上报给朝廷?他要造反么?这种想法,是个人都会产生。
皇帝又道:这件事,朕收到消息后秘而不发,让定蓟公主带人前去接应管渊与高济民真正的账本。
如今,公主已经带着真账本回来。
里面将他的非法所得记得一清二楚。
他脸上带笑,很是满意的样子。
毕竟,有女如此,哪个当父亲的不高兴呀。
众人还沉浸在高济民狗胆包天、意图造反的瓜中,还在心中猜疑是真是假,可一看朝中某些重臣又是一副早已知情的样子,便确定了,应该是真!那高济民真的如此胆大!再听陛下如今还说了有账本这样的证据,还是高济民的属下,杭州通判历经千辛万苦偷回来的账本,那真是人证物证俱在了。
估计高家确实犯下此事了。
此等官员,违背律法,说不定还不忠于朝廷,真是让人极为不齿!不少人连带着连站在朝堂上的高家官员都怒目而视起来。
陛下,既然高济民如此肆意妄为,为非作歹,臣请将其重重清查,还不知道有没有犯下别的恶事。
工部尚书道。
户部尚书朱不悔道:臣附议,另外,还请陛下追查高济民开采矿藏所得银钱的去处。
以免此人藏匿赃款,图谋东山再起。
这话说得。
东山再起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内涵其余高家人呗。
谁不知道,平日里高家最是心齐的。
这在往日是好事,可要是有人做了坏事,可就很难说有什么后果了。
朱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议。
臣附议。
……随着诸多朝臣一一附议,在场的高家人都脸色难看极了。
其中,高寒的脸色却十分如常。
只是他的心里惊涛骇浪,他总觉得,以皇帝今日弄出来的动静,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不止要治罪一个高济民!他要整个高家!直到刑部尚书出言:高济民出身高家,高家乃大族,臣说句不好听的,不知道其余高家人是否知晓此事。
为以防万一,还请陛下考虑一二。
总算有人提起这事了。
皇帝便严肃着口吻道:着杭州府都指挥所将高济民押送入京,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审查高济民一案,务必将其党羽摸清楚,户部从旁协助,查出杭州府被贪污的银钱几何,务必追踪回来。
其余高家人,一律停职待查。
完了。
高寒闭上眼。
高家的荣光,就此远去。
他也必定难以保全自身。
其他的高家人也是一脸难看。
听到皇帝如此说,众人皆道:陛下英明。
皇帝心里很是舒服,又想起了女儿的功劳,不由道:此次能将高家罪证的账本送入京来,二人功不可没。
一者是杭州府通判管渊,此人悍不畏死,在杭州府的重重高压下,仍然巧施妙计,拿到了记录罪证的账本,又安排了几路,才没让高家追回。
高家竟还敢一路派人追杀,实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皇帝看了一眼大理寺卿:刘卿,此事一并记上。
刘煜也深恨此等藐视律法之人:是,陛下。
皇帝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有功当赏,管渊年轻能干,又对朝廷忠心耿耿,从今日起,暂代户部侍郎。
众人都心里一顿。
户部侍郎本就有二人,刚才陛下都说了,高家人停职待查,估计高家人全体都要贬官或是降职。
因此这户部侍郎的位置就能空出来了。
管渊暂代侍郎的位置,估计可以一直暂代下去,等高家案子尘埃落定后,他正式任命估计就下来了。
好家伙,管渊之前只是个从五品,现在就成了正三品。
这升官的速度,堪比坐了的卢啊!不过,人家管渊的确是千辛万苦才拿到了罪证,又一路被追杀,这种升官的福气一般人也是不想要的。
管渊都得了这样的奖赏,不知道定蓟公主能得什么奖赏?一看陛下刚才那语气,便知道还有一人说的是谁了。
还有一人,是定蓟公主。
总算说到亲闺女了,皇帝的笑容比刚才还要灿烂,诸葛盈一路接应账本,多次躲过高家的追击,可谓有勇有谋。
至于封赏什么,他也已经想好了。
之前不是说要补偿她一块封地么?他都想好了,就将池州府作为她的封地。
池州府离燕京不算远,又人杰地灵,风景秀美,闺女婚后也可以带着夫婿常去游玩。
他一将封地说出口,还没有等到女儿说话,就见孔漫那个老头子又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陛下,请容臣有话说。
皇帝捏着鼻子道:孔卿请说。
孔漫:陛下说公主接应了账本,此为功劳。
可接应一事,若换做朝中任何一人,都能做到。
公主不过是听命行事,陛下若要赏她封地,未免有失公允。
那可是池州府啊!那么好的地方!要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为陛下的儿子,尚且没有封地呢!也没有封号!至今还是光头皇子!诸葛盈她凭什么!在二皇子看来,孔漫简直就是他的嘴替。
没错,他就是这般想的。
在他看来,阿姐也没有什么大功劳,不就是南下了一趟么,谁做不到似的!至于那些危机,阿姐出门难道不带暗卫么?既然有人保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也就是阿姐命好,每次都能接到父皇给的这种差事,还是一看就能立功的差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诸葛盈听了孔漫的话,心道,你大放什么厥词!这个孔漫,果然是和二皇子勾结了,连父皇要赏她都看不过眼。
顽固派永远是最碍着她的那种人。
然而,不需要她发话,也不用皇帝反驳,朱不悔就已经站了出来:孔大人此言差矣。
公主与管大人一路艰辛,岂非大人只言片语便可一笔带过?你说若换做朝中任何一人都能做到,可在本官看来,若是孔大人前往,只怕连马都上不得。
不错。
孔漫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只会掉书袋,根本不会任何武艺,连骑马都不会。
他的这个弱点,平时是没什么,可此时就被拿出来论证了他刚才说法的不稳妥。
朱不悔肯帮诸葛盈说话,其实也是因为觉得她能干,有功当赏是应该的,更深一层的原因是,管渊已经见过他了。
从管渊口中,朱不悔知道了他们此行的详情,若非公主带着人救了管渊,他说不定已经死了。
朱不悔对管渊,就和看待半个儿子似的,公主救了他的半个儿子,他立刻就倒戈相向了。
朱不悔不愧是朱不悔,他攻击诸葛盈的时候,尚且能想出好几个点子来,火力堪比都察院那种专门干这行的,更别提现在对上孔漫了。
孔漫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恼羞成怒,觉得朱不悔在对他搞人身攻击。
陛下,陛下,朱大人此言,实在太过分了。
他只能委屈兮兮地和皇帝诉苦。
可皇帝懒得理他:孔卿,朕看朱卿说的也在理。
他面容一肃,朕要说一点,当时是定蓟公主在户部查账目的时候,发现杭州不对劲的。
也就是说,她第一个发现了问题。
而且,前往杭州接应账本,也并非是孔卿说的‘听命行事’。
说句惭愧的,朕甚至舍不得女儿出远门,是朱卿举荐,定蓟又主动请缨,朕才答应的。
而事实也证明了,朕没有看错人。
皇帝的话字字铿锵。
难得的,诸葛盈对着皇帝,也觉得他有了几分当爹的样子。
不过,要她对皇帝有什么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说的本就是实情!她就是那么棒好不好?众人一听,顿时感到佩服,人家公主自己查出了问题,之后还主动请缨,出这趟远差。
谁都知道,涉及这种重大利益,肯定是很危险的。
可公主还是去了,还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可以说,公主的心性、能力,一个不差!英国公出列道:定蓟公主有勇有谋,令臣汗颜。
陛下封赏公主封地,本是应有之义。
眼看着局势一边倒,孔漫着急起来,可他刚才已经被那该死的朱不悔给驳倒了,根本无力反弹。
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让二皇子殿下自己亲自来上场,太跌份了。
诸葛盈挑了挑眉,这就结束了么?好在,二皇子也是有几个臭皮匠的。
只见都察院王仁出列道:陛下,公主有功,实为有目共睹。
只是,您膝下的两位皇子尚且没有封号,也无封地,若给公主加封太过,只怕不合适。
我大安朝尚未有过如此先例。
诸葛盈撇了撇嘴。
要真这么说,大安朝还没有过公主参政呢。
她现在不也好端端地站在这了吗。
还有这王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二皇子那边去的。
之前他围攻晏君乐的样子还挺好看,现在就不太好了。
王仁此话一出,确实激起了一些朝臣心里的波澜。
确实啊,定蓟公主才入朝多久,一个月的样子,就已经既有差事、又有封地了。
她将两个弟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比下去了。
她再这样优秀下去,他们支持的皇子可怎么冒头啊!虽然陛下肯定不会选公主为继承人,可是……好膈应啊!殿下都没有出头的机会了,被长姐压的死死的。
其实也有人觉得王仁说的不对,但没有人出头,他们也不好枪打出头鸟,省的得罪了两位皇子。
就在这时,吏部主事曹宣,也是今科状元,出言道:王大人,公主的封号,是太上皇所拟,若您有所疑虑,何不请教太上皇?且公主之后果然如封号的寓意一般,助朝廷收回了蓟州。
若按照与北翟的协定,蓟州本就是公主封地,可公主为了朝廷计,并没接受。
此次又提前发现了杭州的问题,襄助管大人逃脱高家追击,接应了账本如此重要的证据,这样的功劳,难道不值得陛下赏一个封地么?众人被这逻辑紧密的一段话都吸引住了。
这还是状元郎头一次如此咄咄逼人。
而且他说的有理有据。
在定蓟公主的女子身份下,他们都忽视了她曾经的功劳、甘愿受过的委屈。
蓟州本就是她的封地,她没有要,如今她又立功,她的阿爹要送她一个封地,甚至没有别的封赏,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么?诸葛盈也没想到,曹宣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为她说话。
他只是正六品的户部主事,就敢对上都察院正三品的副都御使王仁。
思及此,心绪一向稳定的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笑容在她眼里一闪而过。
曹宣说这些,却不是为了赢得她好感的,他只是实事求是,实在见不得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罔顾事实。
况且,她的确是受委屈了。
虽然他知道,即便他不出来说这一遭,她也能得到封地,该是她的肯定跑不掉。
可他还是没忍住。
这种少年意气。
王仁被曹宣这一番话,说得差点没心梗而死。
他刚才确实是在给二皇子卖人情,主要目的并不是攻讦定蓟公主,而是为了让二皇子也趁机得个封号或是封地。
王仁和二皇子之间的背地里联系,从晏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开始了。
当时太子势大,对着王仁都不客气,还口口声声要他王仁的侄女、舒妃娘娘的侄女做东宫孺人,根本没有把他们王家放在眼里。
王仁是一个居安思危的人,现在就已经被太子看不起了,若来日他上位,岂不是将王家踩进泥里!尤其是后面太子还说他们王家女是癞□□,以他那盛气凌人的劲,没准一上位就要把他们王家以恶心到朕了的理由铲除呢。
那个王八蛋,干得出来这种事!王仁就决定将太子拉下马,背地里另投他主,那时候就已经和二皇子有所接触了。
毕竟三皇子有个亲舅舅,那个郦大人聪明的很,他在他面前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了,不如二皇子这边好。
他和二皇子还正密谋怎么弄太子呢,好消息就传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子不是皇帝的儿子。
哦豁!赢麻了!之后二皇子就有了名副其实的长子身份。
王仁于是做了二皇子身后最神秘的帮手。
二人来往悄悄,可确实是一边的。
这次也不算是他没忍住,他不过是借着孔漫的话头说下去罢了。
成就成,不成也无所谓。
只是,这曹宣,说话颇为恶毒啊。
小年轻的,居然张口就是威胁他。
尤其是公主封号是太上皇所拟的。
还让他和太上皇请教。
他哪里敢啊。
曹宣说完不久,定侯也开口了。
他可完全和之前为了女儿担忧的表情不一样,现在笑嘻嘻的:王大人,您刚才说的话,简直是太监开会。
太监开会?诸葛盈又弯了弯唇。
她没有白帮李家。
另一个勋贵子弟笑了出声:太监开会——无稽之谈啊!王仁顿时憋得满脸通红,气愤不已。
其余人也有点想笑。
就连宝座上的皇帝,也低了一下头,偷偷笑了一下,才严肃道:定侯,你与王卿是同僚,怎可如此说话。
可他说得轻飘飘的,显然没有多生气。
定侯便回道:陛下,微臣听了王大人所言,实在是匪夷所思。
紧接着,定侯具体地叙述了王仁是如何无稽之谈的:公主有功劳,那是公主的事,与二位皇子尚且未得封有何关系。
他还暗戳戳给王仁挖坑:还是,王大人以为,两位皇子永远立不了功,得不了封赏了?王仁:……他并没有这么说。
这个定侯!混账玩意儿!二皇子闻言,也是心头一窒。
他倒是没有怀疑王仁对他的忠心,只是觉得这定侯说话委实难听,还很会挑拨。
可听在其他臣子的耳朵里,他们就觉得,是啊,怎么公主屡建功勋,可二皇子和三皇子寂寂无名呢?他们好像,是真的,比不上他们的阿姐有本事啊!明明就是皇子自己没有本事,有什么好说的,呵呵,这个王仁也不知道是哪个皇子的人,只想着替主子摇旗呐喊吧。
王仁被说的没脸,只好阴阳怪气地说:定侯,莫不是公主在令爱的事情上说了几句话,你就一心偏着公主了吧?诸葛盈:?定侯确实有心回报公主,可他今日所说也是大实话。
他一点也不虚的:小女的确承蒙公主相助,可真正帮助她渡过难关,远离不幸的是陛下和大理寺的官员们。
是陛下下旨彻查此案,是大理寺一众官员们细心查案,才有小女脱离苦海的一日。
王大人莫不是自己无理也要搅三分吧,方才我所说,又有哪里不对?王仁:……他憋回去了。
二皇子心里也憋屈,他对王仁不敢骂没用,但也很难受。
就在这时,三皇子又出列了:阿姐有功,自然当赏。
臣弟为阿姐高兴。
撇开阿姐与我的亲属关系,我也佩服阿姐为人处世和扭转乾坤的能力。
王大人,我没有封号,也没有封地,不劳您操心。
这话,相当于是把王仁之前说的话堵回去了,而且和王仁划清界限。
看来,王仁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见三皇子那混账又跑出来说话,感觉场景十分熟悉,他心道:马屁精!就知道在阿姐面前摇尾巴!有什么用!阿姐得了封赏,能给你什么好处不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也咬牙出列道:三弟说的很是。
儿臣暂时没有功劳,也是能力还不够,要多向阿姐学习。
这幅谦恭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之前和诸葛盈说什么亲姐弟的软磨硬泡了。
诸葛盈心道,他倒是能屈能伸。
皇帝在上边看着,心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老二可真是不老实,还有老三,也不知道这个王仁是谁的人。
但老三还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别有居心,老二的证据可是多得很。
你看,每次出来为阿姐说话,都是在老三后面。
什么意思?他其实是不甘不愿,只是迫于无奈?还有,昨天他从定蓟那里听说了二皇子找她说的话,他当然不是全然相信这个女儿的,很多东西都需要调查。
可当他派人查完之后,果然发现,诸葛盈明明已经从长央宫出来,径直往他的宣政殿走来了,偏偏路上遇到了老二,老二还拉着她,到一旁说了好一会的话。
呵呵,这混账儿子!还不止这些呢。
晚间时候,他又从他安插在长央宫的细作,也就是春英嘴里听到,二皇子在公主病了期间,屡屡来长央宫借口探望,实则都是与陆皇后说话,企图与她做真正的母子。
这岂不是和诸葛盈昨日转达的亲姐弟是一个路数?皇帝当时就恼怒地问春英:那皇后如何说?男人嘛,就是这样,可以相信自己的女儿,毕竟是血脉,却无法相信自己的女人,尤其是不爱的、但娘家贵重的女人。
春英便道:娘娘并未答应。
娘娘大概也有自己的私心,只想着公主好就成了,并不想掺和到两位皇子中间去。
皇帝心道,这还差不多!私心就私心吧,哪个女人没点私心,别给他戴绿帽子就行!他又想起了该死的韩缃了。
且不说这些。
此时皇帝的心里,都是对二皇子的恼怒。
这个儿子,一心就想着他的位置,明明看到阿姐是有功劳的,还让王仁给他抬轿,呵呵,这么小就想要封号和封地,你想得挺美啊。
全然忘记大女儿定蓟也没比两个弟弟大多少。
皇帝于是道:老二,老三,你们知道就好。
定蓟能干,你们若有你们阿姐这么省心,朕也就满意了。
言下之意是,现在他们两个,都远远达不到老父亲心中的标准。
二人都应是。
三皇子心道,我本来就是个混子,摸鱼又有什么错,只要不添麻烦,不做坏事,我就能享受荣华富贵。
二皇子却心想,父皇果然极为偏心!哼!因为所有反对定蓟公主受封的人全被打趴下,诸葛盈也就顺利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块封地,也就是池州府。
她笑着眯了眯眼睛。
这只是大安蓝图中的第一块,总有一日,她要全部拼起来,包括燕云十二州。
过了几日,二皇子被皇帝借题发作,罚了几个月俸禄。
虽然惩罚不大,但是是在朝堂之上点名批评,二皇子那种自尊心极强的人心里肯定特别难受。
诸葛盈便知道,之前给老二上的眼药,起作用了。
看他还有没有空想着算计自己和阿娘。
高济民已经被押入京城,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办案,很快查了个水落石出,将高家的罪行一一呈给皇帝。
另有那应天府都指挥使,竟敢协同高济民一道,对管大人和定蓟公主一行追杀,可见也不忠于朝廷。
审问之下,原来此人也被高家收买了。
诸葛盈虽说对这个结果不大相信,但暂时也没办法拿杜家如何。
毕竟没有证据。
如果这都指挥使真的是杜家推出来的背锅侠,之后肯定还会有动作的。
而且,高家这么多人受审,不信他们会为杜家隐瞒。
可让诸葛盈有些震惊的是——没有一个高家人的供词里提到了杜家。
这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杜家真的是清白的;第二,高家没有出卖杜家,说明杜家的地位比高家的地位还要高,在某个利益团伙里。
这很奇怪。
高家背地里干的事,很快就人尽皆知,朝堂之上、士林之中、甚至平民百姓,也都开始议论起了此事。
毕竟,那可是矿啊!高济民真是狗胆包天!在陛下盛怒和群情舆论的压力下,大理寺和刑部一众官员加班加点,不敢拖沓,最后呈交皇帝。
皇帝做出了以下判决:高济民罪该万死,不忠于朝廷,判即日凌迟,其余同流合污者,如杭州府和高济民沆瀣一气的官员,和部分高家人,判斩刑。
其余高家官员,涉案其中的,革职流放,不一而足。
然而高家扎根极深,还有部分并未牵扯其中的官员,皇帝考虑了一二,也该讲究个松弛有度,便让他们官降一级,日后多多警醒。
不得不说,皇帝这一套还是很有用的。
毕竟,这一波案子牵扯到的人,有点多了。
高家本就是大家族,还有杭州府被高济民收买的、威逼利诱的同谋者,杭州的官场都变天了。
如今陛下这样仁慈,也是好事。
可让户部官员们十分揪心的是,高济民说那些吞掉的钱,都用完了,可他又说不出个来历。
高家的确暗戳戳地富有起来,可那些数目,绝对比不上他开采矿藏、在杭州一手遮天赚来的钱多。
有很大一片空白,高济民隐瞒了。
而他宁死不肯说,即便将他的亲人孩子放在他面前威胁,他也只说是花完了。
这件事,暂时走入了一个迷局。
而皇帝也很是恼火,在他看来,高济民,弄没了朕的银子!可再生气也没用,只能着大理寺和刑部继续追查,再出动暗卫到杭州府翻个底朝天查高家。
高家倒了一大半,名声也没了个七七八八。
剩余的高家人都夹紧尾巴做人,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为朝廷做事。
加上此次高家暴露,惹下雷霆之怒,官员们都震惊于陛下的手段,还有万罗殿的消息来的如此之快,可见陛下有手段,虽说还比不上太上皇,可也不算差了。
当太上皇他老人家听到有些人有这样的评价时,一时不知道是哭是笑。
这日,诸葛盈在宫中的藏书阁里找些书。
她如今在宫里可不是一般的主子,既是太上皇宠爱的孙女,陛下宠爱的女儿,又是有实权的公主,平日里脾性好,又是娘娘唯一的孩子,宫人们都很是喜爱她、崇拜她。
她到藏书阁来,自然没人有二话的。
她本是要找一本和算学有关的书来看,近日查高家真账本里的问题,她希望能再帮忙,查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可不小心弄倒了一个书架上的书——就如多米诺骨牌似的倒在了地上。
诸葛盈见这几本书都有些灰尘了,大概许久没人看过,好奇心起,随手翻开一本,见是一本游记。
刚好那页就有批注,字体清隽飘逸:二十岁之前,可以去杭州么?作者有话说:贴贴宝贝们可以得到更多评论么~◉ 86、VIP二十岁之前, 可以去杭州么?因为诸葛盈才从江南那边回来不久,与杭州府的关系还挺密切的,所以不由看得一愣。
她倒是没觉得这么个显然很多年没动过的游记里边, 会有什么高家不义之财的下落, 只是这字迹的确让她一愣。
再往下又有两个批注,似乎是紧跟着他的。
一个说:一起。
另一个仿佛在学前一个人说话似的, 也说:一起。
一个字迹行云流水, 另一个字迹颇有风骨。
诸葛盈眼神一深,手指不自觉地按在了第二个一起上。
作为女儿,她还是认得自己阿娘的字的。
虽说与现在她的字有些微变化, 可大体相同。
能让陆皇后在后头这样批注, 仿佛友人之间的戏谑, 只能是那两个人了。
会不会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呢, 宣明太子趴在桌案上,在游记上写着自己想去杭州府玩的心愿。
他生于燕京,长于燕京,没有离开过燕京,最后也死于燕京。
这本游记后面又借给了他的好友裴初骤和陆晚亭, 他们都提笔在后面补充一样的话。
想必他们三个,确实想过什么时候一起出去见一见这浩荡世间吧。
杭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起码在这本游记上,像是勾引人的美人, 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少年少女,还未曾出过燕京, 对它有着许多畅想。
诸葛盈的心里忽的一揪。
因为他们三个, 谁也没去成杭州。
诸葛商, 死于英年之际。
裴初骤,不久后也遭了天妒英才之祸。
余下一个陆晚亭,入了后宫。
从前好歹还在燕京行走,如今只得四方宫墙。
平生有幸,何必白头遣寂寥。
①诸葛盈似乎是抓不住这页纸张,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何,分明没见过他们三人相处,分明不知道阿娘与裴初骤的感情到了哪个地步,可想到杭州之行无人去成,她便觉得心里钝痛。
片刻后,她将这一页小心地裁剪了出来,放在了身上。
等晚膳的时候诸葛盈见到了陆皇后,她顿了一顿,几度想伸手从怀里拿出来,最后还是没有。
待回了凤阳殿,她才将纸张拿出来,小心地放好。
明知是一个be,可她还是为这三个人的友情一遍又一遍地感动。
感动完了,诸葛盈还得干活。
她已经回了燕京,就将之前常侯兼任的倾北部统领的活接了回来。
害,其实她也没有骗管渊嘛,她的确是倾北部统领,只是不是大统领的孙女。
开玩笑,万罗殿又不是家族企业,还讲个父死子继的。
一想到自己是凭实力进去的,额,不对她是空降党,一想到自己是凭实力站稳脚跟的,她就有点小骄傲呢。
常侯先是夸奖了她在此次任务中的出色,毕竟这种类似于暗探的任务,属于万罗殿范畴。
当然,诸葛盈之前发现杭州府问题,就属于户部的范畴了,总之,公主着实是个人才,能在两个部门的工作里游刃有余,还相得益彰。
夸了没多久,就立刻将沉重的倾北部统领的活扔给了诸葛盈。
诸葛盈:……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哪。
却说北翟最近稍微安分了些。
萧枢密使被老皇帝警告了一番,也不敢偏帮妹夫和外甥了。
康王被禁期间,十分安分,倒是让代王显了出来,老皇帝又对代王不那么满意了,如今只带着新城郡王、楚雄郡王(康王儿子)和另外几个其他庶子生的儿子在身边。
老皇帝也是很神奇,对着几个年轻的孙子很是宽容,对着四十岁的儿子却很容易暴躁。
见北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件,诸葛盈放下了点心。
她记得不久之后,西凉也要来使。
西凉与大安的关系也不太好,不过比北翟和大安的关系要好多了。
既然大国来访,想必也是要事。
诸葛盈并不担心倾西部统领的能力,都是同僚,她信任大统领的眼光。
她日后若要为一国之君,自然是越多人才越好,都能为她分忧。
诸葛盈并没有任何嫉贤妒能的倾向。
她如今在万罗殿有了一定的威信,颇得大统领欣赏,这是之前打的良好基础。
不仅在万罗殿干得好,她在户部,也得到了比从前更多的欣赏。
大概是因为她这一次实在干得漂亮,很是给户部争光,这群大人们都把公主当成自己人起来。
最让诸葛盈受宠若惊的是,朱不悔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了。
之前朱大人对她虽说是改观了,但还是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之前说过她坏话的原因,在她面前总是有些不自然。
现在彻底不会了,他们终于有了良好的上下级关系。
朱不悔甚至还放下身段,对她表示了感谢。
因为朱不悔对管渊这个弟子很是看重,这一次可以说是诸葛盈救了他,他对定蓟公主也就更加感激了。
欣赏、感激之下,朱不悔这个上官对着诸葛盈温和如春风。
让不少户部官员们看了都咋舌。
要知道,朱不悔做了户部尚书多年,户部一向是很重要的部门,朝廷上上下下都要钱,其他部门,个个都要张口找户部要钱,朱不悔其实是承担了很大的压力的,也要有足够的脾气和魄力将其他部门的人怼回去。
国库的每一笔钱,怎么用、用在哪里、比例多少,他和属下都要做多次计算、推演,力求每一笔钱都花在钢刃上。
但是其他部门可不会理解你户部的难处,总是张口闭口要钱,长期以来,朱不悔就养成了朱怼怼的性格,对着谁都不会温和。
之前朱大人连公主都对上了,说实在的,户部的属下们都不意外。
诶~那可是我们朱大人,朱大人对上谁,都是正常的啦~可现在,朱大人对着公主温柔如春风,看样子是真的臣服在公主的能力之下了。
诸葛盈心情颇好,谁都喜欢一个温和、有能力、重视自己的上司。
这段时间,包桐给她送来了一个消息:晏君乐似乎与周霜闹掰了。
包桐结束了和诸葛盈这一趟江南之行的任务后,便继续干起了老本行,当然,他时不时仍会盯着晏家。
诸葛盈之前就提醒过包桐,晏君乐与如今的内阁首辅周霜二人之间,似乎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诸葛盈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只是直觉,凭她的直觉,她觉得二人之间是以晏君乐为主导,晏君乐操控周霜继续管着内阁。
可晏君乐被皇帝穿小鞋、平调到了礼部之后,周霜似乎有所反弹。
毕竟,任何一个官员,都很难接受有个似乎永远无法翻身的人还在压着自己。
周霜也不是真的全无才干,全无抱负,什么都要晏君乐来教,他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晏君乐在什么事上都指指点点的。
说来,诸葛盈之前只是将韩氏短暂地收拾了一下,晏君乐却好端端的。
虽说他最近是倒霉了点,又是莫名其妙被穿小鞋,又是被同党背刺,但是,这关她定蓟公主什么事呢。
晏君乐的遭遇,可远远比不上韩氏啊。
人家韩氏还天天处于黑暗中,还被迫接收晏家的消息:晏君乐又被调到了礼部打杂啦,晏恕很多天没出过家门、晏常平从国子监退了学、还有毫无消息的晏知。
前段时间过年,万家灯火之时,韩氏仍然被关在屋子里,吃着馊馒头,想着她的女儿,想着晏君乐那个狠心人,居然连过年都没有将阿知接回来。
没有了她在一旁帮衬,阿知被她那个狠心的阿爹忽视到海角天边了。
诸葛盈觉得,既然是夫妻俩,就应该同甘共苦,绝对不能只让韩氏受罪,晏君乐必须和她一样受罪,才对得起他们二人在燕京传了那么多年伉俪情深的佳话才是。
于是她给包桐出了个主意。
包桐一听,双眼放光,摩拳擦掌:交给我了!诸葛盈相信包桐的能耐,他一定能让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的。
嗯,给晏君乐一个暴击,顺便再给韩氏送点花边新闻。
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两日后的早朝之上。
都察院副都御使王仁出列弹劾了礼部侍郎晏君乐。
害,说来也惨,这晏君乐,从前可是一人之下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后面受妻子犯罪牵连,已经被降职到了吏部侍郎。
不过,当时大家都还觉得不愧是晏君乐,颇得圣心,一般人要是牵连到了调换皇室血脉一事上,指不定就已经革职回家种田了。
晏君乐只是儿子以后不能科考、他自己还有官做,其实算是皇帝很厚道了。
你但凡代入皇帝的角度想一想就知道,是你妻子害的,害得朕替你白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还让他做太子,朕没有剐了你们就不错了。
众人是这么想的不错呀,可晏君乐不这么想。
他心里其实和晏恕一样,完全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心理落差,汲汲营营几十年,忽然就被降职了,最可恨的是,皇帝的心思都不那么好猜了,最近还变得奇奇怪怪起来,莫名其妙就给他穿小鞋,明着是平调,实则是贬谪。
礼部那么个位置,也就孔漫还当做是个宝贝了,还提防他晏君乐会不会抢他吏部尚书的位置。
呵呵。
当然,皇帝忽然将晏君乐调去礼部的事,在其他官员看来,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陛下依然计较韩氏害人一事。
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如今看着定蓟公主如此出息、能干,皇帝更加心疼她了,于是就迁怒到了韩氏的家人身上。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家都挺理解的。
今日,王仁出来弹劾晏君乐,所有人都面色一紧,然后又想,这晏君乐是不是流年不利啊,又犯什么事了。
王仁虽然前几日对上公主有些不力,可是都察院用得上他老人家亲自弹劾的时候太少了。
他大多时候都是使唤马前卒,哪用得着他亲自来。
皇帝一听说王仁出列弹劾晏君乐,立刻就来了精神,稍微坐直了些。
晏君乐双眸一暗。
王仁弹劾的是晏君乐身为朝廷官员,却包养外室,罔顾律法,不堪为官。
王仁还痛心疾首道,晏大人身为礼部官员,本该以身作则,如何这般,唉,唉,唉。
三个叹号,叫人听得心慌极了。
王仁其实心里可高兴了,事情还得从昨天说起。
昨日他与友人正好出游,路过了乌衣巷。
这种地方他平时都不会进去的,毕竟是平民区。
可昨儿有官府出动在那边,王仁就忍不住凑了个热闹。
这一凑,他立刻就精神来了。
原来是京兆府最近抓到了一个骗子,这骗子专门寻觅那些屋主不在家的房子,假称是自己的,或卖或租给外来人口。
这些外来人口并不知晓实情,便真的买下了这房子,而且也不知晓实情。
前阵子有真正的主人回来发现自己的屋子被霸占了,便十分生气,告到了京兆府。
那白花钱买了屋子的外来人也委屈。
京兆尹一审案子,发现还不是单独一例,他是个负责的人,立刻着人去追查那个骗子。
骗子很快被抓了回来,不止如此,他手里那名册也被一并作为罪证呈了上去。
骗子都不知道骗了多少户人家了,反正他马甲多得很,骗完就换一个地方骗,至于外来人口被原来屋主找麻烦,关他什么事。
这次终于阴沟里翻船了。
这案子并不算难办,京兆尹很快查完,判决好了,只是那名册里有好几个房子,也被这骗子卖出去了,可原主人没有发现。
一般这种情况,或是在外谋官,或是别的什么情况。
于是京兆尹便派了手下官员去核实,是否有地契,就能判断这是否是屋主自己的房子了。
这乌衣巷十六号,就是其中之一。
上门的小吏见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娘子,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孩子,他也和气了些,出示了证明,又说明了情况,便问起了她姓名和家中亲眷情况。
京兆府相当于后世的派出所+居委会,一般来说,只要你不心虚,都会老实交代的。
这方娘子,也就是晏君乐的外室,当时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头脑一懵,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姓名,又说自己有一个夫君在外,小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小吏便问她,夫君的姓名籍贯。
方娘子此前还算是正常,问到这里就开始支支吾吾的,不吭声了。
小吏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以为对方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让方娘子出示房契。
方娘子同样拿不出来,因为房契在晏君乐手里。
晏君乐虽然包养了外室,但是他必须要保证这个外室是在他掌控之下的,还有他的孩子。
要是方娘子哪日不愿意了,带着孩子跑了,那他的计划也就失败了。
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已经不能科考了,好在还有这个儿子。
晏君乐绝对不会冒险。
方娘子母子必须全心依仗着他们,才行。
因此这就给方娘子带来麻烦了。
小吏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她。
因为动静大,其余左邻右舍也都被吸引出来了。
其中一家老婆子撇撇嘴,和小吏道:官爷,你可别信她的话,我看呀,她说不定就是暗娼。
她家说是有郎君,一年到头都没见着几次的。
谁信啊。
另一户人家也道:我倒是见过方娘子的夫君一次,只是他还挺神秘的,戴着帽子,还是晚上来的。
深夜而至、神神秘秘,在京兆府的官吏们看来,无异于是装神弄鬼、违法犯罪、见不得光。
于是小吏对着柔弱的方娘子也没了好脸色,再次问她:你夫君究竟叫什么名字?这房子真的是你的么?你再不老实交代的话,我很难相信你与骗子团伙无关。
方娘子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她立刻拉过小吏,小声道:我说,但你不要说出去。
王仁的友人一个错眼,就看到王仁已经冲了过去偷听。
友人:……那小吏半信半疑地望着方娘子。
方娘子道:我家那位,就是从前的内阁首辅晏大人,如今他是礼部侍郎。
小吏一听,啊这。
难道这是晏大人养的外室?虽然晏君乐如今是混得不怎么样了,那也是在那些朝廷大员的眼里是这样,可在小吏这样的□□品官员里,还是很厉害的,毕竟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又回到了内阁,二次拜相呢。
方娘子见对方迟疑,顿时觉得有面子了,再次警告道:我家夫君可是官身,你识相点,别惹事。
小吏犹豫了。
他的确不敢得罪晏君乐。
他犹豫,王仁可不犹豫。
他偷听了半天,立刻就睁大了双眼:好哇,好哇!亏你晏君乐平时一本正经,正人君子,居然胆敢包养外室!根据朝廷律法,官员不许包养外室,也不许狎妓。
当然,私底下总有一些官员铤而走险,出入青楼,但只要没被抓到,没有证据,他们依然为所欲为。
如今王仁一听到晏君乐的黑料,仿佛闻到鱼腥味的猫,立刻道:好一个仗势欺人的外室!你家晏大人,真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嘿嘿,他们这些小官怕惹事,我可是很爱惹事的哦。
方娘子大惊失色。
难道她给晏君乐捅麻烦了?王仁主持公道,让小吏别担心,表明自己的身份,是都察院的二把手,从二品,比晏君乐那个正三品要强。
小吏没法子。
王仁于是便让小吏将这证据带回去,还和京兆尹打了招呼,说这证人先放在京兆府,他明日就上折子弹劾晏君乐。
京兆尹也答应下来。
你问为何京兆尹这么痛快?因为他出身郑家,与永平侯是族兄弟的关系。
这位京兆尹平时也负责,也颇有声望。
可是,他的侄子郑巍,也就是永平侯世子,彻底毁了。
就因为晏恕那个假货!郑巍给晏恕做了东宫伴读,之后为他鞍前马后,甚至连永平侯夫人也为了帮助太子娶当时还是晏大小姐的定蓟公主,出谋划策,结果太子一没成功,就怨到了属下和属下的母亲身上。
好,倒霉就算了。
结果太子的这艘船彻底沉了。
连带着郑巍,这么一个有野心、有本事的年轻人,也只能蜗居在家,根本不敢出门,生怕别人想起来他给太子做过伴读。
整个郑家也就完了。
晏恕不敢出门又怎么样,那是他活该,谁要他有个贪心的娘,不要廉耻,调换身份的!他侄子才是真的可怜,莫名其妙就倒了霉。
甚至日后为了整个郑家其他子弟,郑巍不能出仕了。
没有一个皇子敢用郑巍。
京兆尹对晏恕记恨已久,很难不迁怒到晏恕他亲爹头上。
一听说晏君乐养外室,他也很是兴奋。
遂痛快地答应下来。
王仁在朝堂上慷慨陈词,将昨日路过凑巧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是以微臣知晓了此人身份,是晏大人养在外头的外室。
晏大人知法犯法,实在不堪在礼部为官。
而且那妇人,仗势欺人,厚颜无耻,还想拿捏京兆府官吏。
微臣实在看不过眼。
还请陛下明察。
端端是一个正义凛然的形象!诸葛盈看着看着,差点没给王仁鼓起掌来。
嘿嘿,我只叫你模仿,没让你超越啊!当然,这一切的开头,都是诸葛盈让包桐去设计的,不然王仁哪有那么巧,刚好遇上。
王仁的火力挺足的,又有人证、又有物证,还有晏君乐和方娘子的八岁儿子为证,简直将晏君乐养外室这件事锤死了。
只看晏君乐脸色白了一瞬,便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简单可以过去的。
主要是晏君乐平时在众人面前的形象,都靠他一张脸和气质,那就是孤高清直,现在好了,这么一个人,之前还说他和夫人伉俪情深,燕京佳话的,结果呢,三心二意、包养外室啊!滤镜碎了。
皇帝也没想到王仁要弹劾晏君乐,居然是爆出这种猛料。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晏君乐:他居然背着韩氏偷吃?他不是最爱韩氏了吗?这怎么可能?!皇帝不敢相信,但在证据面前又不敢不信,心里还泛起了一丝窃喜。
要是韩缃还是他外室的时候,皇帝甚至会去她面前亲自告知,让她看看她的夫君是个什么货色!可如今韩缃跟着晏君乐跑了。
思及此,皇帝心情又变得十分糟糕,但晏君乐倒霉,他就乐意顺水推舟。
他沉沉地叹一口气,对晏君乐道:晏卿,你可有什么好解释的?诸葛盈差点没被亲爹这假模假样的语气弄得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①出自忘川风华录《不赴》歌词。
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
大家一起来吃吃晏君乐这个瓜,不然就是过期瓜了~还有,昨天很多宝贝也猜到了宣明太子,预告一下,杜家之后的下一个副本就是宣明太子了。
◉ 87、VIP诸葛盈真的快笑出来了。
皇帝这几天, 忽然成了她的快乐源泉。
而且她发现,自从皇帝以为自己的外室跟着晏君乐跑了之后,他对晏君乐的厌恶值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
这和之前情敌相见的情况还不大一样。
之前韩氏还是晏君乐的妻子, 皇帝将自己的情感牢牢藏在心中, 而且晏君乐又知道他的秘密嘛。
但是后面,是他救了韩氏, 把她免于一死, 养在身边,在皇帝看来,就是他的功劳。
韩氏应该深深地爱他, 回报他, 而不是还惦记着晏君乐这没用的男人!可她还是跟着晏君乐跑了, 这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有晏君乐, 他抢了朕的女人!不要脸!现在他还养外室,哦哟,缃儿,这就是你看重的男人?比朕可差远了!朕只是把你当成外室,可你的夫君, 他另外还养外室啊!说实话,晏君乐也被皇帝这假模假样的语气给恶心坏了。
要说他养外室,可皇帝不也是养外室了,还养了他晏君乐的妻子!他说什么了么?!只是这件事没有证据, 他至今也不知道韩氏到底去哪了,派了一些手下去查,至今杳无音信。
就算有证据, 他也不可能当众撕下皇帝的脸皮。
之前他有韩氏在手, 皇帝还对他投鼠忌器一些, 现在可真是想怎么攻击就怎么攻击。
还有王仁……眉娘如今在哪里,是京兆府还是家里?王仁有没有拿他们怎么样?总之,现在认罪是第一的。
陛下,微臣知罪。
晏君乐知道不能再否认,毕竟证据齐全,再抵赖就太不像话了,其实那女子是微臣父亲友人之女,走投无路了来燕京,臣才收留她的。
后面相处久了,方才有了一些感情。
是臣有罪,还请陛下降罪。
他自己先把话说得敞亮了,省的皇帝什么都干得出来。
皇帝一听,哟,这晏君乐还挺多花花肠子的。
心里又有些不忿,之前他们还说晏君乐守着一个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朕呸!众人一听,晏君乐自己也都承认了,看来王大人所言不虚。
谁知,除却外室之外,王仁还道:晏大人还和这外室,有了一个儿子呢,都八岁了。
众人:!!!皇帝也大为震惊,他还当晏君乐是失去韩氏之后,才起了花花肠子的,谁知道,人家和外室的儿子都八岁了!那时候韩缃还和他好好的呢,二人还共同养育着三个孩子呢。
晏君乐啊,唉,怎么干出这种事来!真真无耻!朕为你不齿!晏君乐心头一颤,这王仁……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成了么?这时候更多的辩解已经无用:臣知罪。
敞亮点还更能博得好感。
尤其是在座的,除了定蓟公主外,都是男人,晏君乐就不信他们从来没有养过外室,没有上过青楼。
臣子们:嘻嘻嘻,我们有呀,可我们没被抓个正着呀~见木已成舟,一个晏君乐的人出列道:陛下,晏大人多年为官,兢兢业业,立下汗马功劳,还望陛下原谅他这一次。
臣附议。
陛下,晏大人家事虽然处理得不好,可公事从来办得很好。
……晏君乐居然还有那么多狗腿子,皇帝心里有些不满,最后还是道:既然晏卿已然知罪,那便罚俸一年,望晏卿克勤克俭,莫要再犯。
反正晏君乐经此一事,名声已经臭了。
他甚至不需要再做些什么。
王仁本来还觉得陛下太过仁慈,只是罚俸一年,他们这个品级的人,谁还指望着那点子俸禄过活不成?应该狠狠降晏君乐的官职才是!不过,他转念一想,晏君乐毕竟是做过首辅的人,养外室算是私德有亏,要是真的降职,不知会降到哪个地方上去,到时候又给了他做出实绩的机会。
毕竟不可能将晏君乐降成礼部员外郎、主事这样的品级,未免也太轻视他前二十年的努力了。
到时候晏君乐一派肯定会反弹。
还不如就这样呢,就让他在礼部呆着。
他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人,在最讲究礼义廉耻的礼部,哦豁!诸葛盈也觉得皇帝聪明许多了,这样确实能让晏君乐吃个哑巴亏,还体现了皇帝宽容大度,赏罚分明。
仍在礼部领着侍郎的活,可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嘻嘻。
诸葛盈看着志得意满的王仁,还有脸色沉重的晏君乐,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这王大人,不来怼自己的时候,还是挺让人满意的嘛。
还是得感谢晏恕,要不是他当太子的时候得罪了王仁,怎么会有今日呢。
这些道理,皇帝和王仁想得明白,晏君乐自然也想得明白。
而且他现在还很有几分难受。
他倒宁可外放去某个地方当大员几年了,在燕京施展不开手脚。
是。
臣叩谢圣恩。
就在此时,工部尚书江大人,同时也是倒晏派头头,出列道:陛下,臣有一事相问。
皇帝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之前很讨厌晏君乐的那个人么。
诶呦,又有什么新闻啦?说来给朕听听:江卿有何问题?就连诸葛盈都听得出来,皇帝的语气很是轻快。
不理解,从未恋爱脑的诸葛盈完全不理解皇帝和晏君乐之间的这种情敌关系。
江大人困惑道:因此前晏大人之妻韩氏所犯之罪,晏大人的两个儿子都不得科考入仕,那么如今这位方娘子与晏大人的儿子,是否也要列入不得科举之列呢?此话一出,晏君乐的眼神陡然望向江大人,是从未有过的凶狠。
只不过一瞬,可江大人还是察觉到了,忍不住往后退一步,随后又挺直腰板,怎么,他说的有错么。
本来就是啊。
是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大家此前都忘记了。
诸葛盈差点笑死。
不愧是铁了心的倒晏派,就是晏君乐不再是首辅了,也要痛打落水狗。
很好,她很欣赏江大人的从一而终。
要是皇帝还是之前那个沉迷韩氏的皇帝,听到这里可能会有点生气,可现在,他都不在乎韩氏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皇帝道:众卿以为呢?还是王仁一马当先:回陛下,微臣以为,虽然这孩子并非韩氏亲生,可若是晏大人不养外室,而是将那位方娘子收入府中,那么孩子也是晏家的孩子,也得叫韩氏一声母亲。
既然如此,岂能厚此薄彼?江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
厚此薄彼笑死。
可王仁的话还是让很多人都赞同。
是啊,那位也是晏家的孩子,总不能他的两个哥哥都不能科举了,他还可以科举吧。
这不公平!哦哟,对了,说不定晏君乐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才养在外面啊。
皇帝也是这般想的,还厚道地说:晏卿,如今你府中并无女眷,不若将这位方娘子接回府里操持家事,你也好效力朝廷。
晏君乐:……诸葛晟我艹(一种植物)!你听见了么!是,陛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废了多大的努力才说出这句话的。
他的一个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计划失败了。
都怪那个王仁贱人!等等,他藏眉娘和孩子藏了十年,怎么会忽然被发现?之前就连皇帝和韩氏都未曾发现过。
而且,京兆府查骗子,才引出这件事来的,是否有些蹊跷?晏君乐的眼神不由落在诸葛盈身上,二人刚好对视一眼,诸葛盈面无表情地回视他,一点也不带心虚的:是我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没有证据,可晏君乐知道了,就是定蓟公主在整他。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害自己的心思。
而自己也一样。
之前自己联合周霜想害她不能参政,失败了。
后面周霜也想要脱离掌控,最近还与他闹了起来。
让他很是不爽。
今日他倒霉,周霜虽然没有落井下石,可也没有为他说哪怕一句话。
晏君乐倒霉,只是朝堂上的其中一件事。
更重要的还是官员们的调动。
由于高济民牵出来的杭州府事,高家很多人落马,便空出了不少官职。
皇帝急于重新安排官员上任。
而那些有党派的人,也开始为自己势力的人奔走,希望能够尽快在某些要职上安插自己的人手。
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诸葛盈当然也知道这回事,出于个人而言,她是很讨厌这种党派之争的。
因为这样最后很容易走向一种结局——党同伐异。
如果所有人都抱着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的态度,那么朝堂差不多也就完了。
但好在如今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而且,诸葛盈并不怕大臣们搞派别,只要是一心为公,尽心体国的,她都任用。
她有信心像太上皇一样,操纵棋盘。
皇帝下朝之后,吏部尚书王之庭带着属下来求见他。
王之庭此来,是为了禀报吏部最近的工作的,尤其是皇帝之前交代给他的,务必将高家监控好,还在位置上的高家人,也要适当地看着,不能让他们再接触到核心位置。
而他之所以带着曹宣前来,也是因为之前皇帝特意叮嘱,让他好好培养曹宣。
他看得出来,皇帝欣赏曹宣。
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很有激励作用的。
而且曹宣这孩子确实值得。
王之庭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也干不长了,朝廷的未来,还是要交给这些年轻人呀。
皇帝和王之庭议事,期间曹宣不时送上他之前与王之庭在吏部就已经分析好的纸张,呈给皇帝。
一个人站在一旁,没人理他,他也不骄不躁,面色平静。
待两个人议论完,皇帝才笑着看曹宣,上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倒是耐得住性子。
王之庭也夸道:这孩子性格好。
稳得住。
平日里在吏部,也是臣的好帮手。
皇帝更加满意。
而且,皇帝也还记得前日,王仁那家伙反对自己赏定蓟封地的时候,也是曹宣出来为定蓟说了话。
说的还有挺有道理的。
他觉得这孩子不错。
品性是好的,能力也够,好好培养,日后还是可以入阁的。
*晏君乐下朝后,先去了一趟乌衣巷,听邻里说昨日那位都察院的大人和京兆府的小吏带着他们娘儿俩一起走了,心下一沉。
最后还是跑了一趟京兆府,见了京兆尹,才将人带回来。
既然事已至此,遮遮掩掩反而不好,晏君乐干脆将这对母子也带入晏府。
正好遇上晏常平和晏恕两兄弟。
他们也听说了亲爹在朝中被弹劾,说养外室。
没想到,父亲还敢把人直接带回家来?身为嫡子的分量大大削减。
晏常平还好,晏恕已经要炸了,他狠狠地看了那母子一眼,对晏君乐道:阿爹,你不是很爱我阿娘的么?怎么,外头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晏君乐比他还要狠,这就是你和亲爹说话的态度?这些天,晏恕在家里都快要憋疯了。
他不能出门,一出门就会被笑话。
但他发了疯地打听诸葛盈的消息。
他让人去查诸葛盈如今过得好不好。
应该不会好的吧。
是她回来了,才让父皇失去自己的!父皇一定很舍不得我!要不是被揭穿了,父皇哪里忍心我回到晏家!晏恕这般想着。
可是,定蓟公主帮助朝廷拿回蓟州了。
诸葛盈以公主的身份入朝了……定蓟公主拿到了高家为非作歹的证据,得到了池州府的封地。
定蓟公主……所有围绕着定蓟公主的消息,全都是好消息。
晏恕狠狠地摔东西!他不服,凭什么?诸葛盈现在过的生活,不都是他从前的生活么?她一个女人,凭什么享受自己的生活!就因为她姓诸葛么?诸葛盈越是过得好,晏恕就越是心里不平衡。
他想不通,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自己做着太子,父皇母后宠爱,还有个亲爹暗中相助,盈儿对自己也深情一片,现在全都没有了。
不,或许连盈儿的深情也是假的,他怀疑她早就知道自己和她的身份互换了。
她一直在设计他,何其恶毒!他的一腔深情都喂了狗!晏常平平时和晏恕这个哥哥关系不好,可母亲已经死了,父亲就领着一个外室进门,看孩子的年龄,显然早就背叛了母亲,这让从小接受父母相爱的晏常平很是受不了:阿爹,您这样,对得住阿娘么?晏君乐心道,你阿娘没准还活得好好的呢,也做了别人的外室呢。
可这话不能说出口。
你就当是为父的妾吧。
这也是你们的弟弟。
阿爹如今官途不稳,不希望家里横生波折了。
你们兄弟几个,要互相友爱。
呵呵,一家子兄弟,自然互相友爱,不是一个阿娘生出来的,怎么可能互相友爱?起码晏恕是做不到的。
方娘子倒也识趣,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小,比不过这对原配夫人的儿子,也不吭声,安安分分的。
等晏君乐安置好那对母子,让他们平日里不要出来正院晃眼之后,他将晏恕、晏常平叫到了书房。
晏恕仍然忿忿不平,阿爹,就是这对母子,害得你当朝没了脸面,你竟然还领着他们回家来。
依我说,就该再也不管他们,撇清关系才是。
晏君乐:???且不说这是他的骨肉,就算不考虑这些血脉亲情,现在人家都查的清清楚楚了,是你抵赖就抵赖的了的么?难道他晏君乐不想名声清白么,他想被人指着鼻子骂么,他想忍受皇帝的嘲讽吗?见晏恕这么大个人了,还思维简单,他不由叹气,这么多年,他在宫里,都学了些什么啊,果然是从前过得太顺了,所以脑子就不聪明。
人家诸葛盈,人家诸葛盈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还没有那么多大儒教导,没有那么多资源堆砌,已经知道逆风翻盘,知道算计他了。
而他这个儿子呢!就这点子出息!晏恕见晏君乐不出声,还当他愧疚,继续撇嘴:本来就是,那对母子就是祸水!祸水?晏君乐实在忍不了了,他狠狠地扇了晏恕一个大耳瓜子,你才是我们晏家的祸水!晏君乐并不在乎方娘子,那个小儿子也可以不在乎,毕竟比起他,这两个已经长大的、养成的儿子更重要一些。
可是,晏恕这大儿子实在太让他失望了,这心性,这脑子,拿什么支撑晏家门庭,拿什么和诸葛盈斗?现在他们晏家前有狼,后有虎的,他居然还一门心思想着将自己的庶母庶弟赶出去!晏恕摸上了自己的脸颊,那里已经红通通的了,他还从未在晏君乐这里受到过这种委屈。
我哪里说错了,怎么,戳到您的软肋了?晏常平也担心地看着父亲和兄长。
晏君乐冷眼望着晏恕:你以为今日王仁为何要弹劾我?王仁针对我,不是一次了,我之前从未和你计较。
他为何如此,难道你不清楚么?王仁。
晏恕想起了这个人,从前在他面前讨好着,还要送侄女给他。
晏君乐冷声道:你当太子的时候,把人都得罪光了!还要我提醒么?晏恕要王仁的侄女做东宫孺人这件事,晏君乐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已经来不及给晏恕擦屁股了。
要是他一直是太子也还好,王仁只敢搞点小动作。
可他们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晏恕还不知道么?晏恕想起了自己干的好事,心里也虚了,他咬咬牙:我之前还是太子的时候,要王家的女儿做孺人,又有什么错?她配得上侧妃么?晏君乐呵呵道:你倒是想得美,国公的女儿给你做侧妃,首辅的女儿给你做太子妃,舒妃的侄女只配给你做孺人?晏恕自尊心极强,忍耐性也没有他亲爹好,闻言立刻就绷不住了:我若还是太子,这么想又有什么错?!还真的要自己亲自来教!怎么人家诸葛盈就有那么好的悟性!晏君乐此时心里极端不平衡,他比那诸葛晟不知道聪明多少倍,但诸葛晟命好,是仙蕙太后的儿子,他只是一个落魄家族的嫡长子。
他这么聪明,却生出了晏恕这样表面聪明、实则愚蠢的儿子,那诸葛晟,蠢得很、好糊弄,却有诸葛盈这样厉害的女儿。
老天何其不公!你错就错在,明知道王仁是都察院副都御使,还偏要得罪他,你看不上他的侄女,大可婉拒,何必说什么孺人来羞辱王家?得罪了王仁那条阴狠的毒蛇,又得罪了舒妃,她可是皇帝的宠妃!你当自己很聪明么?晏君乐真是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了。
晏恕听得一愣。
他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此前犯了什么错误了。
他甚至想到了如今父亲在子债父偿,王仁没发出去的怒火,全都冲着父亲来了。
阿爹,王仁这件事,是儿子的错。
他认错道。
晏君乐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你以为只有王仁么?晏恕:?还有永平侯府郑家,你也得罪透了。
晏君乐也是刚才才想明白的。
为何王仁将眉娘母子带到京兆府的时候,京兆尹那老滑头会答应呢。
他仔细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又是晏恕这王八犊子惹的祸!晏恕当太子的时候,给那郑巍好没脸,承恩公府寿宴上,为了算计诸葛盈,搭上了永平侯夫人。
人家郑家指不定多恨晏恕呢。
当时报复不了,平时也不会刻意去报复,可现在晏君乐的事犯到郑家人面前,他们为何要放过?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晏君乐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种哑巴亏,真就是替儿子受罪。
想到这里,他又给晏恕的脸来了一耳瓜子:就因为你!王家和郑家合伙围攻我!你当太子的时候,没怎么帮到家里头,惹下的事,却还遗祸今日,你满意了吧!晏恕被打了两巴掌,却再也提不起心气愤怒了。
他只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他其实到现在还很难接受,自己居然不再是太子了。
他好难受,亲爹晏君乐此前什么都听自己的,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却不是了。
晏君乐本就是这样的人。
之前晏恕是太子,是他们晏家兴旺的希望,他必然倾全家之力,保护晏恕。
可现在不是这样了。
他怎么可能还拿以前的态度对他?是,他是嫡长子没错,可嫡长子没用,他这个做老子的,还不能生气么?阿爹,我该怎么办?晏恕这下被打服了,对着晏君乐恭恭敬敬的,他相信这个亲爹,做了首辅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段和人脉。
其实阿爹现在的情况和自己有些像,都是被打落低谷。
晏君乐却没有给他答案:我只知道,你再这么下去,别说娶定蓟公主了,你连王家女都娶不得!离开了诸葛的姓,晏家的姓,你以为你是谁?晏恕瞳孔一缩。
定蓟公主诸葛盈如今就是他的逆鳞。
他爱她,又恨她恨得要死。
他知道,如果再不振作起来,只怕连王之悦都看不起他了。
他更是再也挨不到诸葛盈的裙角。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看着晏恕的神色变化,晏君乐眼里闪过满意。
有恨意就好,有恨意才有斗志。
只有这样,才能将晏恕救回来。
他的儿子,必须个个都派上用场。
他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不,二儿子。
晏常平脸色异常难看:阿爹,您与兄长,都早早就知道彼此身份了么?他不是笨人,听得出来刚才父子争执中彼此的意思。
晏君乐却也不打算瞒着晏常平。
他被保护的太好了,如今的晏家不需要如此单纯文雅的废物。
他要的是如诸葛盈那样的狠人,他要雄鹰,不要鸟雀。
于是他淡淡回应了二儿子:是。
晏常平心里狠狠一堵。
*公主。
诸葛盈颔首,进了门,对着角落里的女人道:韩夫人,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你的夫君晏君乐,今日被弹劾了。
害,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他养了个外室,还有个八岁的儿子罢了。
作者有话说:韩氏:???阿盈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吧~◉ 88、VIP诸葛盈是一个十分公平的人, 整了晏君乐不算,还要亲自去送消息给韩氏,务求晏家一家子都得知这个好消息, 不容错过。
韩氏冷冷地看着诸葛盈, 这个女人就是魔鬼。
她把自己关在这里,不停地灌输所谓的新消息,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毕竟, 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听说了,定蓟公主收回蓟州、入朝参政、得到封地等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诸葛盈每日都会派人来说外界的消息给她听, 大多是朝政中与晏家及诸葛盈有关的事。
韩氏自我安慰道, 绝不可能的, 诸葛盈是女子啊, 她怎么可能入朝参政,那不是贻笑大方了么,就算她真的想,那些大人们肯定也会阻止的。
还有皇帝,皇帝是个非常讲究大男子的人, 绝对不会同意的。
是诸葛盈骗我的。
他们骗我的。
他们想摧毁我而已。
可是,韩氏在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有一些信了,因为诸葛盈在她面前表现的十分聪明, 而且由于她这张脸,还真的很得太上皇那老头子的宠爱,没准太上皇给她铺路了。
她心里暗悔不已。
之前晏君乐一直让她给皇帝下暗示, 要想没有人挡住他的说一不二, 就得将太上皇干掉。
可她觉得要是在皇帝面前说这些, 就会失去自己单纯的人设,让皇帝对她起疑。
早知道,就该让皇帝趁太上皇不留意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也就没有人为诸葛盈做主了。
说不定她的恕儿还是好端端地做着太子!她也还是首辅夫人!陛下也还是对她那么上心!她何至于今日。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诸葛盈了,快一个月了吧。
对方还是一样讨厌,居高临下的,说着她夫君的坏话。
可是这一次,她造谣的实在太过分了。
她的夫君,怎么可能会养外室?!还有孩子?韩氏不相信,她嘶哑着声音道:这绝不可能,你不用骗我了。
哈哈,原来你一直都是骗我的。
她放下心来,今日她是骗她的,说明之前她的人说的那些,也都是假的。
你们为了骗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韩氏一副死也不信的样子。
诸葛盈:……她像是那么闲的人么。
要是晏君乐真的没有在几年前养外室,她根本抓不到他的这个把柄。
是他自己先不自爱的好么,怎么韩氏说的好像她冤枉晏君乐似的。
嘿嘿,蠢女人自我安慰是吧。
她掏出一份小报,送到韩氏面前,给她自己看。
说来也得感谢燕京大大小小的书局,时不时就弄些小报。
这小报与邸报不同,邸报记载的都是官员升迁调动等朝政相关的事。
小报则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八卦也在其中。
近来,就数晏君乐晏大人的为了风月养外室故事最出名了。
韩氏手指一颤,目光停留在标题旧首辅惹风月上。
又颤抖着心看下面的内容。
看完,她的脸色苍白许多,仿佛再也支撑不住。
这小报已然办了许多年,而诸葛盈又言之凿凿,想来不是假的。
晏君乐,他真的养了外室。
他怎么敢?!他还和那外室有一个儿子!儿子都八岁大了!也就是说,在阿知和常平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养外室了。
这么多年,他每每在外办公,晚归家,说不定便是去了外室那里,和那母子二人一家三口团聚了。
那她呢?她韩缃,辛辛苦苦操持晏家,又是为了谁?是,她一开始不爱晏君乐,可嫁给他多年,也有了不少感情,尤其是晏君乐也不差,又有权势。
韩氏觉得自己玩弄了两个天底下最有地位的男人,皇帝听她的话换了孩子,晏君乐也给了她首辅夫人的尊荣,她走到哪都被人羡慕,说她治夫有术。
整个燕京都羡慕他们的绝美爱情,就和从前羡慕仙蕙太后和太上皇那对一样。
韩氏完全不能接受晏君乐的背叛。
他不仅背叛了她,还背叛了这个家。
那对母子,一定会威胁到她的三个孩子的。
晏君乐,他居然……韩氏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也是适当地示弱给诸葛盈看。
诸葛盈安慰道:没事,你不是也做了别人的外室么,你俩各有各团圆。
韩氏:???装哭的表情绷不住了。
诸葛盈,你那张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她虽然是做了皇帝的外室没错,可比原来首辅夫人的日子差多了,还没有自由,也不能出去和别的贵妇人卖弄。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跟皇帝吹耳边风,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的几个孩子带来好处,顺便给诸葛盈和陆皇后母女上眼药。
谁知道,就连这,都是好景不长,才一个月功夫,诸葛盈这贱人就想办法把她带走了,带走就带走,还成功离间了她和皇帝的关系,让皇帝以为她水性杨花,跟着前夫跑了。
她这一辈子,简直是高开低走,前面享受了太多,到现在,居然全都是苦的、酸的了。
还各有各团圆?晏君乐是团圆了,可她呢,她和谁团圆?她可以不在乎晏君乐身子干不干净,可她在乎孩子们。
她见不到几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外室,她的孩子们会不会被欺负。
她深恨自己被困在此:你放我出去!我知道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恨晏君乐,想挑拨我们关系,没关系,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现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让他们这对贱人一块上路!诸葛盈:额……韩夫人,就算我放你出去,你一个本应死去的人,如何回晏家呢?诸葛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韩氏脸色一僵,瞬间神色灰败。
是啊,她是一个已死之人,是一个给她的孩子们带来灾难的人。
别说她要去晏家教训晏君乐,让他善待自己的孩子,就连出去,她都做不到。
她如果真的有幸从这里逃出去,最多也只能隐姓埋名地活着,根本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就是从前晏大人的妻子,假太子的亲娘。
甚至她为了安全,只能远远离开燕京,再不能见她的孩子。
而且她身无分文,给皇帝当外室期间,皇帝对她倒是很大方,不吝啬,可他有个很吝啬的女儿,抓走了她也就算了,还把她的包袱一起抢走了,简直就是土匪。
她忽然觉得,还是生活在皇帝身边比较安全。
果然,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你没有跌到谷底,永远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有多么的幸福。
如果让韩氏选的话,她宁可待在皇帝那里当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诸葛盈欣赏着韩氏的脸色,又道:晏君乐经此一事,名声也坏了,你说,你家几个儿女的嫁娶,该怎么办?韩氏代入一想,是啊,她的孩子们,本就有个作恶多端地母亲,儿子们不能科举出仕,女儿又因为之前嫁入东宫坏了名声,现在就连亲爹也包养外室,被都察院弹劾,这样的家庭,哪个疼惜女儿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入晏家啊?晏家的名声,真的是臭了。
她忽然喉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她恨所有人,恨诸葛盈诡计多端,恨皇帝不辨是非,恨晏君乐薄情寡义。
其中,她最恨的就是晏君乐了。
诸葛盈皱了皱眉,韩氏不会这会子就死了吧。
她还有很多东西没弄完呢。
她看了看韩氏,见她虽然吐了血,但面色并不是快死的样子,稍微放下心,甚至还好心地鼓励她坚强一点,看向未来:到时候我送两个人过来陪你。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改天她要问问包桐,水牢应该选址在哪里。
对了,得建宽敞一点。
省得到时候晏君乐、皇帝进来了,再加一个韩氏,三个人不够位置。
韩氏吐了一口血,那口难受的吊着的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她当然不会去死,只要没到最后一步,她说不定就有翻身的机会。
不能死,她要让晏君乐、诸葛盈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对了,诸葛盈刚才说了,到时候送两个人过来陪她。
她知道是谁了,肯定是晏君乐和他的外室。
要是他们真的来,韩氏发誓,她一定要杀了那个外室。
还有晏君乐,她要问问,究竟为什么这么对她?!她哪里对不住他了?是他让她去勾引皇帝的!也是他得了好处!怎么,嫌弃她不成?之前拿着好处不是很欢的么?还敢养外室?韩氏看着诸葛盈关上门,狠狠地咬了一口馊馒头。
诸葛盈出了门,对负责看守的暗二十道:待会找个可信任的大夫看看她,别让她死了。
暗二十也是太上皇派过来的人,对诸葛盈忠心耿耿,闻言一句话也不问,是,公主。
不就是吊着韩氏一口气么。
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死。
诸葛盈说的根本没错,晏君乐平时得罪的人多了,这一次养外室的事一落实,立刻就四处传播,他本身是文坛领袖,如今却地位一落千丈。
他从前的同门师弟甚至写信来唾弃他,要和他割席断袍。
因为外室,家里也不宁静。
虽然晏恕表面是服了,心里却还是记恨那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弟弟。
这便埋下了祸根。
晏君乐如今就像是落到了谷底,可他并不十分慌张,深夜里待在书房,也不骄不躁的。
他如今都这样了,防备他的人自然也少了,是时候写封信给方家那边了。
晏君乐名声下落,幕后黑手很多,其中贡献最大的当属王仁和江大人,二人自从合作过一次后,就有了第二次。
坑死晏君乐,他们矢志不移。
却说诸葛盈回宫去见陆皇后,知女莫若母,做阿娘的一见到女儿脸上的笑容,便道:如今可满意了?晏君乐若是行得正,坐得端,我又哪里抓得到他把柄呢。
诸葛盈一点也没有设计了全程的罪恶感。
陆皇后也笑她,这丫头,分明就是心情很爽快的。
你呀。
诸葛盈抱了抱陆皇后:阿娘,这才哪到哪呢。
晏家还有得磨。
她无比庆幸,陆皇后是这样好的一个阿娘。
幸亏她聪明、清醒,分得清好歹。
如果她像是她前世看的那种真假千金文里不分青红皂白的阿娘那样,还心疼养在膝下多年的晏恕,她只怕能呕出一口血来。
还是她的阿娘好!嘿嘿。
对了,说到吐血,她也将今日韩氏吐血一事告诉了母亲。
陆皇后看着诸葛盈就笑,韩氏那人她是了解的,不知道多端得住,能够被气吐血,只能是眼前这个女儿的功劳。
诸葛盈并非寻常乖巧的女子,她有自己的个性,也足够坚强独立。
这样就很好了,她陆晚亭,也不需要一个规行矩步、步步惊心的女儿。
她从未想过,自己从未养育过的孩子,最后能成长到这般模样。
是她的万幸,也是她的失职。
晏君乐,的确不是良配。
陆皇后评价道。
当然,这世间总是对男子更多容忍度的,能够称得上良配的男子,又能有几个呢。
陆皇后唇角带笑,她见过这样的人,便不在乎后面嫁的人有多么不堪为配了。
诸葛盈最近十分顺遂,她的表姐陆银兰自从在书院退学之后,即便这次回了燕京,也再也没有回去上学了。
诸葛盈有心将陆银兰培养起来,将来无论是作为女将军,还是在工部办差,都能得心应手,便从宫里的藏书阁给她拿了不少书,供她在家学习。
孟雾芙年龄还小,且她自己喜欢书院,便仍在书院里学习,也算是为诸葛盈守住了崇文书院这个阵营。
同窗之间最重感情了。
尤其是培养人才的崇文书院,天然地便是诸葛盈的优势——全员女子,而且是全员优秀的女子。
西凉的使者半个月后出发,大概一个月便能来到燕京。
这一次出使的是西凉皇帝的弟弟兰王和他的妻子兰王妃,他们还带上了两个儿女。
诸葛盈的生活才安分了一会儿,准确地说,是朝廷才顺风顺水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将高家的事压平过去,便又起了新的波澜。
万罗殿中通部禀报,荆州府出了问题。
也不知晓康乐长公主和驸马发生了什么,居然一个人带着儿女杜月流和杜星阔离开了杜家,看方向是要往燕京来。
驸马似乎有意追回。
这件事本身混在万罗殿数以万计的消息中,不值一提。
可诸葛盈自从上次在应天府吃了亏之后,便起了个疑心,最后虽然是应天府都指挥使承认是他与高家勾结,可谁也不知道,杜家在背后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
应天府的副都指挥使,正是杜家长子,康乐长公主的大伯子。
正职与副职之间,差别并不大,都可以调动指挥所。
说不定是那个正的指挥使给杜家背了黑锅呢。
因此诸葛盈虽然表面按捺不动,实则与大统领禀报了此事,让他嘱咐一下中通部的人,留意一下应天府杜家和荆州府杜驸马的近况。
毕竟诸葛盈是倾北部统领,不能越俎代庖。
她自己也是一部统领,不好越界。
就算她是公主,这个天下是她家的,也不能肆意妄为。
大统领自然也有谋算,不会因为诸葛盈发现了点什么疑点,就让她负责中通部算了,还是各有各的任务。
但他也特意叮嘱了中通部统领,短时间内盯一下杜家。
中通部统领还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杜家那可是前任帝师之家,又是康乐长公主驸马的家族,能有什么问题?每日里都是平淡的消息。
长公主之子杜星阔前阵子去了主家,替父母贺祖母生辰……杜家家主夫人大寿……杜星阔回了荆州……!!!三日后,康乐长公主星夜带着儿女离了家,似乎是北上。
如果说,前面的消息都很是寻常,后面的便是爆炸性消息了。
谁人不知,康乐长公主与杜驸马伉俪情深多年,共同养育一子一女,在荆州府那是独一份的。
尤其杜驸马温柔深情,又是太上皇亲自挑选的女婿。
长公主明明在燕京有公主府,却也随着夫君上任,一家老小跟着,住在荆州府。
这消息太不寻常,大统领放心不下,便将诸葛盈也叫了来。
毕竟是她先提醒大家留意杜家的。
以你猜测,长公主为何忽然离开杜家?特殊时候,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尤其是高家刚刚伏法,倒了一大半,且高家的一大笔银钱不知所踪的情况下。
听见大统领这么问,诸葛盈有些犹疑,她无法判断康乐长公主的立场。
虽然阿娘说康乐长公主是个好的,可那也是多年前的印象了。
阿娘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长公主了,也不知道她如今如何。
她嫁给了杜知文后,肯定会有变化的。
后面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诸葛盈心下的直觉已经百分之九十能确定杜家有鬼,要么是杜家与高家勾结,要么是杜家想要造反。
可后一个猜测委实太过缥缈,杜家拥有的,只是一个康乐长公主罢了,还有长公主生的两个孩子。
历朝历代,无论如何,从未有过让天子外甥上位的情况。
不,别说是外甥了,就算是天子外孙上位,也从未有过。
哪怕如今不是皇帝在位,而是太上皇在位,太上皇的儿子孙子也都死绝了,也不可能轮得到康乐长公主的儿子啊!太上皇还有侄子,还有宗室。
难道康乐长公主是和自己一样有野心的人?那也不可能。
若真如此,她没必要潜伏个几十年,如今哥哥都登基那么十来年了,哥哥膝下也有好几个孩子了。
而且,从陆皇后的描述来看,长公主也并非如她这般敢想之人。
不过,比起认为长公主立场有变,诸葛盈更倾向于认为:杜家有了什么危险,如长公主这样身份的人也心生惧怕,不得不带上两个孩子逃往燕京。
燕京是长公主的大本营,皇室是她的娘家。
她若是在荆州,才是孤立无援。
平日里,以康乐长公主的身份,她在荆州府肯定是无往而不利的,毕竟她是太上皇和仙蕙太后的女儿,当今的同胞妹妹,这样的身份,在荆州府是无人可以匹敌的。
可平日里人们敬着护着她,一旦荆州主事人发了话,她的命运,或许就截然相反了。
诸葛盈的判断不无道理,甚至很可能就是这样。
常侯也愁眉苦脸道:荆州能有什么危险?当然,他也第一个想到了杜家有问题,难道是杜驸马也养了外室?最近晏君乐养外室的新闻实在太出名,常侯第一个就想到这上头了。
诸葛盈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是与情爱之事有关。
以康乐长公主的身份和性格,如果真的是杜驸马做了对不住她的事,她根本不至于如此仓皇出逃。
只要她往燕京去信一封,皇帝自会给她做主,不,或许都用不着如此,她自己就能发动舆论攻势,让杜驸马身败名裂。
不是与情爱之事有关?常侯因为之前就已经听诸葛盈说过杜家的可疑之处,如今一细想,瞬间有毛骨悚然之感:杜家,难道做了不轨之事,让长公主发现了?诸葛盈也不想事情如此,可如今线索已经摆在眼前了,只怕没有别的可能了。
而且,诸葛盈指了指摊放在桌案上的某条消息,荆州府杜驸马处或许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杜家本家。
十日前,杜老夫人六十大寿,长公主与杜驸马之子杜星阔前往祝寿,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问题?诸葛盈听太上皇提起过杜星阔与杜月流这对兄妹一次,太上皇很是喜爱这对外孙,当然,那是在有了诸葛盈之前。
太上皇从来不稀罕蠢人,显然这对兄妹十分机灵,所以能得太上皇喜爱。
以杜星阔的聪明,若是发现了父族行不轨之事,甚至谋反之事,他会站在父族那边,还是母族这边?这个问题,不管对于哪个人来说,都是两难。
杜星阔回了荆州府,到了父母身边,他一定有过迟疑、困惑、痛苦,但是,从后续长公主的一系列行动来看,他向母亲坦诚了。
长公主当机立断,必须回到燕京,告诉自己的皇帝兄长。
她放弃了自己的夫君,只希望保全自己的儿女。
常侯也觉得,大概就是这样了。
公主总是这样,能够在大量线索里面条分缕析出真正的情况。
他面色十分沉重,这件事牵扯到了长公主,以太上皇的心情,必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如今杜驸马已经带人去追长公主母子了,要是追上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他们在燕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常侯道:我要立即进宫向陛下禀报,公主与我同去。
诸葛盈这次却摇了摇头,道:我便不去了,线索是中通部发现的,猜测是您猜的。
父皇只怕会派人立刻去救姑母母子,但此人不能再是我,大统领,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举荐一下三弟。
三皇子?常侯愣了愣。
公主不想要这个功劳,原因很简单,她在皇帝面前频繁露脸,若是太过频繁,将两位皇子完全比下去,只怕那位小肚鸡肠的陛下心里也会起了防备之心。
而且若是要去救人,公主又得离开燕京,又得不上朝,若是消息灵通的,杜家那边很快就能猜到了——毕竟上次公主称病没上朝的时候,实际上是去拿了高家的罪证,最后铲平了高家。
只是,公主为何要推荐三皇子?常侯无意参与派系之争,可太上皇似乎属意公主,而他是太上皇的老臣了,自然也有所偏向。
公主可是已经收服了三皇子?不,诸葛盈微微一笑,他不需要我收服。
我也不用收服他。
三皇子不需要是她的人,他只要老老实实的就好。
救长公主的这一份功劳她自己不能得到,却也不能送给二皇子。
诸葛盈记仇的很呢。
常侯闻言,才懂了她的意思。
入宫之后便与皇帝私下说起此事。
皇帝一听万罗殿有此猜测,自己的妹妹与外甥、外甥女或许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而杜家更是有可能有谋反之心,他立刻就心情复杂,又是担心,又是愤怒。
这一天天的,怎么个个都不消停。
先是杭州府,现在又是应天府。
他果然也想到了当务之急是将长公主母子三人带回来,他们既是人证,也是他的亲人。
就算是他们猜错了,杜家没有谋反之心,可长公主要回燕京,杜家凭什么拦着?万罗殿密探都查到,杜驸马带人来追妹妹了。
妹妹是长公主,跟着夫婿往荆州去的时候,还带了五十个护卫,本来不止那么点的,只是她有意低调,不叫自己那么骄奢,才带了那么点,其余大部分还在守着燕京的公主府呢。
皇帝心知,此时必然得派一个与妹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去,才好安她的心,也好震慑杜驸马。
于是他便第一个想到了诸葛盈:定蓟有过类似的经验,让定蓟去吧。
常侯又愣了愣,心里疯狂想着:我的娘也,公主真是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啊!作者有话说:定蓟公主yyds!◉ 89、VIP尽管常侯在入宫之前, 已经听诸葛盈猜过这么一回,或许皇帝会让她去,可真的听到皇帝这么说, 他还是有些惊讶。
公主真真神人也!这份揣摩人心的功力,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真是天纵英才。
该不会自己的全部心思, 也在公主的预料之中吧。
常侯另一个比较惊讶的点是, 陛下在遇到难事、需要某个子女出面分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也是公主。
这是不是意味着, 陛下也很看好公主, 公主的志向很有希望?思及此, 他心里也快慰几分。
只是, 既然公主已经无意如此,他定然也要为公主说几句话的。
英明神武了一辈子的常侯并没有发现,他本来是公主的上官,却不需要站队的,可与公主说了几句话, 便自动转化到了公主的立场上,为她说话。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
常侯解释道,公主如今已经入朝, 她哪日没有出现在早朝,便会惹人耳目。
陛下上次派遣公主接应管渊一事,还言犹在耳。
杜家不可能不吸取这个教训。
说句难听的, 若杜家真的有那狼子野心, 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已经知情的长公主三人的, 如今我们就是在比速度。
还请陛下掩人耳目,从两位皇子中选一个,以兵部或刑部需要到外地办差的理由派出去,会好很多。
皇帝听了,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如此便按下让阿盈出马的心思了。
只是,两个皇子,都不大顶用的样子,到底要派谁去呢。
皇帝想起了最近长了野心、恨不得明天就当皇太子的二皇子,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算了,还是老三吧,起码老三踏实,没有那么多歪歪心思。
朕将三皇子派去此项任务,刑部那边朕也会安排好的。
三皇子平日里爱吃爱喝,谁都不敢相信他能干成正事,最不惹人怀疑了。
(三皇子:QAQ。
)却说三皇子被父皇叫来,听说了这个任务,当即就有些怀疑自己:父皇,我能行么?皇帝:……你是朕的儿子,你不行谁行?你想想你阿姐,也没比你大多少,上次往杭州府的龙潭虎穴都敢去,如今你带着长公主府的两百个护卫,去接应你姑母回燕京,你有什么不行的。
气死他了。
有野心的太有野心,没有野心的又太不争气。
真是让皇帝差点没提起一口气来。
三皇子本来有些犹豫,可一听见阿姐,顿时就想起了诸葛盈给他的榜样作用,还记得之前自己也说过,要向阿姐学习的,总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吧。
那他也要看不起自己的!父皇,我去。
我一定将姑母和表哥表姐都平安带回来。
三皇子握紧了拳头。
皇帝这才满了意:这还差不多。
其实要三皇子做的事也不多,他只是起个吉祥物的作用,真正能够将长公主脱离困境的,还是长公主府的护卫。
太上皇当年亲自给女儿选的人呢。
其实皇帝如今也并不完全相信常侯的猜测,他总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到这一步。
杜家是傻了么,好端端的皇家亲家不做,非要背道而驰?还有杜驸马,和妹妹感情很深,根本没必要啊。
与此同时,诸葛盈也在想着,杜家为何如此。
论身份,杜家家主杜谨严在致仕前已经位极人臣,是帝师。
论地位,杜家与皇家结亲,杜家的儿子娶了康乐长公主,已经得了便宜。
尤其是皇家成员不多,康乐长公主是与太上皇、今上都很亲近的关系,能够娶到公主,这一家地位怎么会低。
能够铤而走险,只有一个解释——有更大的利益。
可是,有什么利益,能比做皇家亲家还要好的呢?难道杜家想自己当皇帝?可是,就杜家这点子能量,怎么当得了皇帝?直接谋反,那也是师出无名,杜家只是文官家族,并无十分强悍的武装,这很不合理。
至于拿着太上皇的外孙当令箭,让杜星阔上位,诸葛盈也觉得不太像。
都说了毫无铺垫的情况下,哪有让外甥上位的。
杜谨严不是那么蠢的人。
杜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诸葛盈知道现在三皇子已经带着人出发去救姑母了,可她还是睡不着觉。
她想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日,她便吩咐包桐和阿竹各自去查,杜家的底细。
尤其是杜家与其他藩王的关系。
诸葛盈觉得,杜家肯定不是想自己谋反,肯定是为了某个王爷谋反。
尽管这样,也十分牵强。
做皇帝的妹夫,和做皇帝的属臣,这能一样么?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今日上朝,二皇子果然也发现了三皇子不在,他一开始还皱了皱眉头,可后面听说是刑部派他出了外地的差,查一件案子,便放心下来。
老天爷,总不可能是父皇那么偏心,又是让阿姐办差,又是让三弟办差,就是看不上我吧。
三皇子咸鱼惯了,他不出现,引起的议论甚至还比不上之前定蓟公主不在的时候呢。
诸葛盈也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连二皇子来她面前挑拨,她也只是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二皇子自从上次说服失败后,就不再打她的主意了,这会子他还跑到她面前道:阿姐,三弟也在刑部得了尚书大人信重,可见他如今也能耐了。
哦哟,这就到她面前来挑拨是非了。
老二啊老二,之前还以为他有点东西,结果就是个没本事还只会搞这些小巧儿的男人。
二皇子说完,期待地看着诸葛盈。
总不能只让阿姐一个人一枝独秀吧,也该让她有点危机感,防范一下老三才行。
二弟,三弟这么能耐,你要自勉啊。
诸葛盈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二皇子:???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总感觉诸葛盈在阴阳怪气他。
……阿姐说的是。
三弟如今也长进了,父皇本身也偏爱郦嫔娘娘。
阿姐,我上次说的话,一直有效。
你可以再想想。
二皇子一脸真诚。
诸葛盈:……老二啊,这个天下这么大,你眼界不要那么狭窄好么?眼里就真的只有这一亩三分地呢。
自己是傻子,就把别人也全都当成傻子。
这样的心态要不得呀。
她没想到,二皇子居然还想和她合作,想着嫡子的事。
父皇前阵子给他明里暗里的打压,居然还没有把他的痴心妄想压下去。
啧啧。
至于说皇帝偏爱郦嫔,这是绝无可能的。
诸葛盈看过《臣妻撩人》这本书,知道皇帝最爱的就是他自己,其次是韩氏这个女人,当然,现在韩氏在他眼里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那就没有别人了。
皇帝对郦嫔,也只是还行而已。
算不上宠爱。
郦嫔娘娘也是个聪明人,连带着三皇子也被她教的聪明灵活,诸葛盈绝对不相信郦嫔母子有这么傻。
说句难听的,如果三皇子胆敢和她这个阿姐对上,她也不怕,不过是比对上老二多花些力气罢了。
这是她如今的底气。
二皇子不停地给她塑造危机感,让她提防三皇子,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么。
她诸葛盈可没有那么傻,给他当枪使。
二弟的意思我明白。
诸葛盈脸色也十分诚恳。
二皇子双眼一亮,若能得到母后的记名,加上长姐这个助力,他绝对就是下一任皇帝无疑了。
咱们一家子三姐弟,哪个都不能落下。
阿姐外出办差,三弟办外出差,二弟你也想外出办差是吧。
诸葛盈一脸阿姐帮你的表情,我这就走一趟兵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外出的差事。
你不好意思开口,阿姐帮你找龙尚书说。
二皇子眼里的光芒熄灭:……谁要外出办差了?!他在燕京待得好好的,还要继续拉拢人,哪有时间外出。
他收回了笑容,语气淡淡道:不牢阿姐费心了。
有意呛一呛诸葛盈。
诸葛盈:那行吧。
转身就走。
气得二皇子兀自发火。
诸葛盈心道,这个老二,逗一逗还是挺有意思的。
就这点城府,还想算计她。
哦哟,这种自知之明可能是从皇帝身上继承的吧。
包桐这次与阿竹一块去查的,下午就有了消息。
诸葛盈仍到清净台去见他们。
如今这里完全是她一个人的地盘,也不怕人偷听。
包桐道:好在公主给足了信息,让我们专门去查杜家女的情况。
便有了线索。
这是与如今杜家家主杜谨严一辈的杜家女名册。
阿竹送上另一本:这是与杜驸马同辈的杜家女名册。
至于与杜星阔一辈的,诸葛盈没有考虑,她们的年龄太小了,就算与宗室结亲,杜家获得的利益也太少,这对不上年龄段。
诸葛盈先翻了翻第一本名册,杜家虽说是从杜谨严他阿爹那一脉才开始当高官,可杜家此前就是大户,并不缺钱,家族枝繁叶茂,虽比不上高家,却也人口众多。
与杜谨严一辈的杜家女,便有十八人。
其中,嫁人的十二人,早夭的六人。
这个数字在古代并不离奇。
诸葛盈让他们不管嫡庶,也不论嫡系还是旁支,一律算进去。
她宁可前期多花些时间排查,也不想漏过任何一个信息。
与杜驸马一辈的杜家女,就要少一些,一共才十人。
其中,嫁人的八人,早夭的一人。
如果杜家能够在谋反这件事里得到更大的利益,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杜家的女儿嫁给了藩王,而且还为藩王生了儿子,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杜家的利益。
她一边翻着名册,一边听包桐道:杜家女嫁给宗室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杜谨娟,嫁给了彭城郡公之子,一个是杜知乐,嫁给了东海郡王。
公主,若有可疑处,大概只有这二人了。
杜谨娟,当年嫁给了彭城郡公之子,之后老郡公死了之后,杜谨娟的夫婿、儿子也都领着郡公的爵位,只是,大安虽然不降等袭爵,可每一代的俸禄和恩宠是会减少的。
简而言之,你要是不行,只是祖宗行,那你就享受不了你祖宗的待遇。
至于杜知乐,她与杜驸马的关系也更亲近些,她是杜驸马同父异母的妹妹,由于父亲给力,做到了帝师的位置,早早便嫁给了东海郡王,做了郡王妃,二人也确实有几个嫡子。
可是,别看东海郡王大小是个郡王,实则与太宗这一脉关系已经很远了。
东海郡王是太、祖庶弟那一脉的。
就算皇帝今日就驾崩了,两个儿子也一道凉了,那也轮不到东海郡王那边啊。
开国的皇帝都不是他祖宗,只是他祖宗的嫡兄罢了。
据诸葛盈在过年宫宴上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东海郡王也算老实。
阿竹问道:公主以为,是彭城郡公更可疑,还是东海郡王更可疑?到底是谁与杜家勾结了,让杜家甘冒风险?诸葛盈此时也在头脑风暴。
她看谁都觉得可疑,万一是自己低估了人家的能量呢。
人家彭城郡公,会不会表面爵位低,实则藏了很多底牌?还有那个东海郡王,看着老老实实,实则早就想图谋篡位?再思维发散一些,说不定东海郡王从他曾曾祖父,也就是太、祖皇帝的弟弟那一代开始,就想着图谋篡位了。
积累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传承,就指望哪一代翻身把歌唱?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啊。
比如明朝明武宗时期那个造反的宁王,就因为他家老祖宗,第一代宁王,在永乐帝靖难的时候,被还是燕王的永乐帝坑了一把,这把仇恨的焰火,足足燃烧了四代。
不无可能,不无可能啊。
聪明如诸葛盈,一时也无法判断究竟是谁勾结了杜家。
当然,皇帝是不太聪明,有人觉得自己我行我上,想要造他的反,诸葛盈觉得也有可能的。
只有太上皇那样英明神武的皇帝,才能威慑住藩王。
宣明太子,肯定也可以。
皇帝就次了许多了。
阿竹见公主思考,显然也遇到了难题,便有意说些轻快事来舒缓舒缓公主的压力:昨天我见到了暗二十,他说韩氏还问他,公主是不是真的有封地了。
韩氏这个公主的仇人过得不好,公主总会松快些吧。
诸葛盈听了,也笑了一下,等一等,韩氏?是了,韩氏!她眼眸蹦出精光,既然韩氏都可以死而复生,那么别人是不是也可以呢!明面上死了的人,实际上不一定死了,韩氏便是如此。
诸葛盈继续翻着名册,我们一开始可能搞错了,真正要找的并不是活得好好的、还嫁了人的女子,而应该是夭折了的。
包桐、阿竹:!!!对哦!他们差点被杜家的这个烟雾弹给迷惑了去。
排除掉一些根本就没可能的,诸葛盈最后挑出三个名字。
杜十三娘杜谨喻。
十五岁出天花夭折。
杜知春。
十岁风寒而死。
杜知烟。
十四岁因被人悔婚,不堪屈辱,自尽而亡。
诸葛盈让阿竹走一走特殊路子,拿了她的腰牌去找常侯,调动一下万罗殿的资料档。
她一定要立刻知道,这三个人夭折的细节。
真相或许可见分晓了。
半个时辰后。
阿竹禀报道:……杜知春与杜知烟两位娘子,死因前因后果皆有明证,应是做不得假。
只有杜谨喻,可查处寥寥。
因为这位杜谨喻是犯了天花,当时杜家一家子还在燕京呢,这杜谨喻跟着已经考取状元、在京中做官的哥哥生活,她犯了天花,当时便住在了京郊的庄子上。
之后庄子上的人只是报她不幸去世了,这一番经历毫无前因后果,很有操作的空间。
习惯阴谋论的诸葛盈已经想到了很多,问阿竹道:那是哪一年?永安二十一年,当时太宗皇帝已经五十岁,仍未立下太子。
太宗时期。
太宗并无嫡子,膝下全是庶子,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
可诸葛盈知道,两年之后,也即永安二十三年,太宗便去世了,此前立功无数的太上皇被群臣拥戴上位。
从现在来看,他们当然都知道,是太上皇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可当时人们并不知道最后哪个皇子能夺得皇位。
杜谨严,杜家,他们会站哪位皇子呢?阿竹回道:杜家并未站队。
当时杜谨严初初为官,根基不稳。
诸葛盈仍然觉得问题出在这个杜谨喻身上。
她是真的死了么?如果她没死的话,嫁给了哪位藩王?阿竹是特意得了常侯吩咐来的,常侯听说了公主的猜测,也将永安二十一年的相关东西全都交付给了阿竹。
他此时疯狂翻阅,最后道:公主,永安年间,一共五位皇子,最受太宗信重的是,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太上皇。
但最受太宗宠爱的是五皇子,五皇子的母妃淑妃极得太宗喜爱。
也就是说,这位五皇子子凭母贵了。
他立时引起了诸葛盈的关注,这位五皇子是不是就是平郡王?阿竹颔首:如今的平郡王,是当年这位五皇子的儿子。
五皇子见父亲死后,哥哥得了皇位,他也很识趣,立刻俯首称臣,太上皇封他为平王。
平,意为安顺、平稳。
只要平王别搞事,太上皇还是容得下这位弟弟的。
当然,平王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搞事,还是搞不起来,反正他平平安安地死了,王位给了儿子,也就是平郡王。
平郡王本来也是平王,但是他当时犯了点事,才被降了一等。
今年宫宴上,诸葛盈也见到了这位平郡王。
嗯……的确没有东海郡王老实,但也看不出狼子野心的样子。
诸葛盈认为八成就是这个平王了,杜谨喻表面夭折,实则活得好好的。
杜家当时想投五皇子的注,便舍弃了一个女儿。
杜谨喻肯定是给五皇子做妾室去了,因为平王妃并不姓杜,而且门第也高。
若是这样的话……诸葛盈眉眼沉冷:杜家和平郡王一脉,全都犯了欺君之罪。
因为平郡王在宗正寺的族谱上写的很清楚,他是平王与平王妃顾氏所生,可以杜家如今行事来看,这位平郡王八成是有杜家血脉的。
诸葛盈怕耽搁时间,亲自去了一趟万罗殿,找上常侯禀报此事。
常侯也是大惊,单单杜家有不臣之心,已经够让人震惊了,若是还牵扯进了一位郡王爷,事情就更大发了。
可再怎么难,也要去查。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铁证如山了。
从前是没人想得到杜家女还活着,她一个六品小官的妹妹,也没人关心她死了还是活着。
可如今这么个人,成了沟通杜家与平王的桥梁。
杜家搭上了平郡王的线。
不管杜谨喻如今是死是活,她对杜家而言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平郡王有杜家的血脉,又是关系近的宗亲,太宗一系的。
这样一来,一切困惑都解释得通了。
常侯大惊道:这!杜家真是胆大包天。
诸葛盈也沉沉地叹了口气:大统领,我们去找祖父了。
这件事,只怕父皇兜不住了。
尤其是牵扯到了无辜的康乐长公主,那是太上皇的亲闺女,他老人家要是事后才知情,岂不是要发脾气?*荆州杜府。
这一日,下人们规行矩步,没人敢吭声。
不仅仅因为前几日长公主殿下忽然带着小郎君和小姐深夜离开,也因为老家主亲自来了,甚至还带上了大爷和三爷。
他们都是杜家的家生子,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他们总有一种直觉,要变天了。
杜驸马匆匆回来,听说父亲和哥哥弟弟都来了,忙去见他们。
父子一见面,杜谨严就声音冷硬道:追上他们了?自从长公主三日前带着儿女离开了杜家,杜知文第二日一早回家才发现此事,他问了下人们,都不知晓为何,只知道大儿子昨夜归家后,回来见了母亲,没多久,长公主就趁着他不在家,带着孩子们走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
杜驸马肯定得带人去找,带人去追。
这好端端的,怎么妻子要带着儿女离开?追也是追上了,可结果并不如人意。
他面容晦涩:是,但康乐不愿意跟我回来。
意料之中。
星阔呢?杜谨严又问。
他根本不关心杜月流如何,就想知道他们杜家有出息的孙子,怎么样。
杜驸马握了握拳头,强压下百般思绪,星阔他也……只想跟着他母亲。
荒唐!杜谨严狠狠地一跺脚,你也可笑,就这么放任他们母子回燕京了?你可知道,你今日心软,来日就是我们杜家的灭顶之灾!杜驸马深吸了一口气:父亲,康乐已经与我保证过了,她只是怕了,但她回燕京后,便是为了孩子们,也不会告诉陛下和太上皇的。
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杜谨严:???你妻子都和你快翻脸了,她的话你还能信?杜大郎也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二郎,长公主如今已经知道杜家的秘密,她选择离开,便是站在了陛下那一边,你还相信她回京之后会守着杜家的秘密?杜驸马想起了追上妻子后看到她脆弱的脸,也有些不肯定:可星阔和月流也是姓杜的,康乐便是对我无情,也不可能对他们无情啊。
若是杜星阔和杜月流有了一个意图谋反的父族,他们便是有个长公主母亲,也是死路一条了。
杜驸马选择相信妻子。
她只是害怕,她只是害怕而已,这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杜谨严见不得儿子这般,上去就是一耳光:康乐都带着儿女一起跑了,显然就是抛弃你了,也是抛弃我们杜家!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他们带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杜谨严发家几十年,从前杜家也是富商之家,家里从来不缺钱,甚至私下底养了部曲,与高家的行事是一样的。
这一次是杜家面临的最大难关,杜谨严派了三百部曲出去追康乐长公主。
好在他下决定下得早,没有等这个情种儿子回来才开始派遣。
不然就要追不上了。
杜驸马于心不忍:父亲,若是将他们带回来了,您会如何处置?杜谨严看着二儿子,这个最出息的儿子,也有些难受,见他都顾不得脸上的伤,还要关心妻儿,便道:康乐留不得了,过段时间便抱病吧。
星阔是我杜家嫡孙,带回来好好教一教,还是自己人。
好在二儿子知道在妻子一走的时候便写信通知到本家,让他第一时间有了几手准备。
唉,儿子不成器啊。
也怪自己,让星阔发现了蹊跷。
杜星阔这般聪明,合该是他们杜家的子弟,暂时受了他阿娘的诱导不要紧,还可以掰回来。
杜驸马听得心头一颤。
他做了父亲多年的儿子,自然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
抱病的下一步,自然就是身亡了。
康乐和他感情好,跟着他到荆州来上任,也没有带许多护卫,父亲的意思是,将她那些护卫全都杀了,或是收服,到时候康乐也一死,就万事皆消了。
但他们还要杜星阔这个出息的孙子。
杀了别人的母亲,还要别人一心为杜家效力,父亲真是可笑啊。
杜驸马虽然心知不成,但还是想努力一回:不能不杀康乐么。
她到底为我们杜家生了一儿一女,劳苦功高……他在父亲的眼神下卑微道:关起来,不行么?杜谨严道:她与陛下的关系,不需要我提醒你。
康乐与陛下,并没有那么亲。
杜驸马企图挽回妻子性命。
杜谨严心道,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投了平郡王啊!康乐长公主嫁给他们家,带给他们的好处,屈指可数。
看在她生了星阔的份上,可以留个全尸。
之后我也不逼你续娶。
杜谨严承诺道。
杜驸马想到二十年的夫妻,忍不住流泪,又问父亲:那月流呢?她到底是我们杜家的女儿啊。
刚才父亲只说了康乐和星阔如何处置。
她若听得进你的话,咱们杜家还可以养她到老。
若不听话,便随她母亲一道去了。
杜谨严神色冷酷,宛若修罗。
正是杜大郎兄弟三个从小熟悉的样子。
他其实恨不得将那母子三个全部抹杀,才算是真的放心。
杜月流和杜星阔两个孙子孙女,居然也选择跟随母亲,实在太不像话!他们杜家没出过这样的子孙!若非杜星阔着实天资太好,他是短短留不得他的。
还有杜月流,她必然是不能嫁人的,要将秘密带到死的那一日。
便是杜大郎,对弟弟心生同情,却也不敢在这等家族大事上和亲爹唱对台戏,见父亲已经甩袖而去,才轻声对杜驸马道:你想一想父亲的话。
有杜家,才有我们啊。
不要心软。
等杜驸马自己消化完了,安慰自己好歹还有个儿子和女儿留得下,出去见父兄时,已经看不到杜大郎了。
杜谨严神色淡淡道:你大哥已经带人亲自去追了。
原想着让你去,可我怕你心软,又放过他们娘儿仨一次。
之前杜驸马便是如此,分明都追上了,还是被妻子的话迷惑,一个人回来了。
杜驸马,一边是家族,一边是妻儿,他也很为难,如今听到父亲这样说,他心中有愧,又难受不已。
你好自为之。
*太上皇这几日也算过得不错,他在承恩公府与不用上朝的承恩公追溯过往,不知道多开心。
承恩公也开心姐夫留在燕京那么长时间。
从前他是一年到头都在外边的。
因此,骤闻惊变的太上皇简直不可思议:阿盈,你是说,杜家要谋反,康乐发现了端倪,如今急急逃往燕京来,杜家还在追杀她?诸葛盈虽然不愿意姑母遇难,可事实如此,她还是点了点头。
太上皇低了低头,我刀呢?是朕的刀生锈了,还是杜家太轻看我们诸葛家了,敢欺负到朕的女儿头上来?作者有话说:太上皇:气炸了!◉ 90、VIP诸葛盈第一时间来告诉太上皇这件事, 也是为了让他给女儿做主的。
康乐长公主与二哥,也就是皇帝的关系不算太好,起码比她和宣明太子的关系要差许多。
诸葛盈并不确定皇帝会对这个妹妹如何。
因此, 不管太上皇他想不想隐蔽, 都是时候出去救女儿了。
当然,太上皇本人是个极其疼爱子女的好父亲, 一听说女儿的境遇, 他立刻就炸了。
杜家谋反,是与哪个王爷勾结?太上皇果然是太上皇,很快冷静下来, 问起了诸葛盈正事。
诸葛盈回道:平郡王。
说起来还是太上皇的历史遗留问题。
当然, 太上皇偶尔对弟弟的仁慈, 现在差点害死他自己的女儿了。
太上皇又问:杜家女嫁给了平郡王?诸葛盈长话短说:杜家女有个表面夭折的, 杜谨严的妹妹杜谨喻,实际上给了平王做妾,嗯,也可能是外室,总之不太清楚。
这杜娘子给平王生了个儿子, 也就是如今的平郡王,记在了平王妃的名下。
显然,现在平郡王和杜家又搭起线来了。
太上皇:???这么说,平郡王和杜家还犯了欺君之罪?是我害了康乐。
太上皇也想通了其中关节, 深恨自己当时手下留情,饶过了平王,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如今他的子孙不仅想着谋朝篡位, 还和杜家联合起来。
杜家可是他的闺女的夫家啊。
祖父, 不是您的错。
您再厉害,也是人,哪里料想得了以后的事。
诸葛盈宽慰道。
太上皇的沉闷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就打起精神来:我知道杜谨严那老东西是怎么想的,如今只是儿子娶了我的公主,康乐性子低调,对杜家来说,无甚进益。
他们杜家还想着更进一步呢,若是平郡王得了位置,杜家一跃成了天子母家,那才叫一步登天呢。
诸葛盈立在一旁,默默地点点头。
是的,查到杜家杜谨喻之后,她就立刻想通杜家的盘算了。
杜家就是典型的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明明已经娶到了公主,有了很好的地位,却还要往更高处去。
真是富贵迷人眼啊。
而且,杜家娶得了公主,分明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却还是不知足。
杜家驸马娶了公主,不仅没有碌碌平庸,反而也能出仕为官,极尽所能。
说句难听的,如果是康乐长公主嫁给别人,也多的是选择。
是帝女下嫁,是杜家求着诸葛家,而不是诸葛家求着杜家。
杜家未免也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太高了。
这一次康乐长公主事发突然,故而只是一路奔逃,甚至来不及给燕京写信。
也不知道那位星阔表哥拿到了什么证据。
祖父,有件事须得和您说一声。
之前我去杭州府的时候,在应天府遇上的麻烦,当时便怀疑是否是杜家的手笔。
诸葛盈简单讲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可最后推出来的是应天府指挥使,如今看来,也是杜家让他背的锅。
只怕高家和杜家,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为平王效力。
她冷笑一声:我如今总算是知道高家为何不出卖杜家了。
他们的主子,那位平郡王,是杜家女所生,他们不敢。
不敢出卖杜家,也不敢暴露平郡王,只想着高家还有些人活着,未必等不到平郡王上位那日。
太上皇点点头,同意诸葛盈所说。
诸葛盈又道:祖父,上午万罗殿发现姑母离开杜家,猜出了杜家有变,当时常爷爷便入宫见了父皇,父皇特批了三弟带着长公主府的两百护卫去救姑母母子。
可如今看来,这些人未必是够的。
上午他们并不知道杜家的秘密是什么,如今知道了,或许杜家血脉还保得住性命,可康乐姑母的命就很难说了。
不要指望杜驸马的心软,在家族面前,谁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杜家都敢伙同平郡王谋反了,做出什么事来不稀奇,何况是为了保全自己。
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姑母的任何承诺。
诸葛盈这么说,是看看太上皇这里是不是也派些人,去救康乐长公主。
谁知太上皇站了起来,我亲自去一趟。
诸葛盈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劝说,只是轻声道:祖父一路小心。
太上皇笑了出来,为孙女的熨帖。
放心,你祖父做了多少年皇帝了,不会阴沟里翻船的。
诸葛盈勉强一笑。
杜家似乎比高家还要阴狠,她实在难以放心。
她算是体会到她先前出门的时候,太上皇和陆皇后的心情了。
太上皇看得乐了,你个小丫头,不用担心我。
这么大件事,你也知道,你三弟兜不住。
诸葛盈放松了点,平郡王那边,是不是也要开始准备了?杜家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情,好在你先查出来了。
太上皇再次为孙女的聪慧而骄傲,所以平郡王那边还不知情,他最多是觉得损失了一个高家,这是我们的机会。
我会请常爷爷入宫提醒父皇平郡王一事。
祖父还有什么嘱咐我的么?诸葛盈眨了眨眼。
不愧是他的孙女,简明扼要,出手就是打七寸。
太上皇欣慰地摸摸她的头:祖父没什么可嘱咐你的了,你在燕京好好的。
诸葛盈知道太上皇马上就要出发亲自去救闺女和外孙外孙女了,也不啰嗦,转身欲离去。
太上皇诶了一声。
诸葛盈回过身来:祖父?太上皇压了压嗓子,没事,你去吧。
其实刚才有个瞬间,他想叫住诸葛盈,和她说,之前她问他的话,他已经考虑好了。
他全力支持她做女帝,等多两年,这两年时间里,他会为她尽力筹谋,让她平稳上位。
但这个决定对太上皇来说,并不容易。
因为这意味着他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在儿子与孙女中,他无法两全其美,皇椅只有一把,他注定只能偏爱一个。
诸葛盈让常侯告知了皇帝 这件事,皇帝果然真心实意地慌张起来,平郡王居然也想犯上作乱?那高家的钱或许已经跑到平郡王府中去了。
要不直接抄了平郡王府?不可,无凭无据的,如此只会惹得宗室们都人心惶惶,也不足以取信天下。
皇帝左思右想,最后只得让常侯安排万罗殿的人盯紧平郡王府来往的人,盯紧平郡王所在封地的情况。
这一次可不同于之前的猜测,而是至少有实证证明平郡王出身杜家女,而杜家和平郡王心照不宣地隐瞒了这件事——他们是想做什么。
结合定蓟公主此前在应天府时被官兵围堵,当时她可没有针对杜家或是平郡王,只是针对高家罢了,可以得出:高家与杜家实属沆瀣一气。
因此,高家那批消失的大量数目银钱,很可能也给了平郡王。
那都是朝廷的钱。
平郡王就像一个贼子,偷偷摸摸地拿去了,说不定都已经用在了某些谋反用途上。
皇帝想一想都觉得糟心,忙命人请了朱不悔、王之庭、英国公三人入宫。
户部、吏部,还有军事将领,皇帝都考虑到了。
四人密计一番,约定保密,先将康乐长公主顺利迎回来,说不定她们手里头有杜家的证据,还有就是继续收集这些年平郡王违法的证据,看能不能先找个由头,把他围困在平郡王府,不许他出入,慢慢熬他,有了证据再一举攻破。
平郡王生母不是平王妃,这件事虽然欺君之罪了,可算不得谋反。
而且万一人家说是早早抱养到平王妃膝下的,充作嫡子养的,也不是不能,反正平王妃早几年就死了,死无对证的。
杜家、平郡王、高家,这三个联盟,如今高家已经打趴下了,就差另外两个,也要分而击破。
至于康乐长公主那边,除了三皇子那一拨人,常侯说他那边也派了万罗殿的人相助。
希望妹妹平平安安的。
等几位臣子离开,皇帝才长叹一口气:唉,今年真是多事之年。
才过完年一个月呢。
朕当皇帝,真的有这么差劲么。
怎么平郡王以为皇帝很容易当么?朕为了这个皇位,连喜爱的女子都没有娶到,你以为真的那么好就我行我上啊!常希,朕只希望这事过后,再没有别的风波了。
皇帝感慨道。
他一年大过一年,不能这么折腾了。
常希心道,您倒是会苟,能苟则苟。
人家太上皇当皇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唉,真是各人有各命。
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康乐长公主回来后,您看她的儿女该如何是好?皇帝对康乐这个妹妹有点感情,但感情一般,绝对比不上他之前对韩氏上头的感情。
尤其是这个妹妹还特别偏心,从前只喜欢大哥,对自己这个二哥哥都没有那么亲。
不过,她现下倒霉了,自己也是心疼的:长公主自然还是长公主。
杜星阔和杜月流,是杜家的孩子,本来该一律论罪才是。
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饶过他们死罪吧。
常希咂了咂舌,陛下心够狠的呀。
好歹也是亲外甥和外甥女,就只是免了一死,难道他们从今往后,都要背上父族骂名么。
只是皇帝如今阴晴不定的,他也不敢说什么。
去舒妃那吧。
没了韩氏,皇帝对韩氏这类长相还是偏爱的,舒妃就不错,知情识趣的。
他还有意让人在宫外挑几个年轻鲜嫩的、长得像韩氏的姑娘什么时候送进宫来呢。
韩氏敢让他戴绿帽子,这些人可不敢。
唉哟,也不知道缃儿现在知不知道晏君乐养外室的事了,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很精彩吧。
说不定顺着这条线索还能摸清楚她如今在哪里。
是的,皇帝还没有放弃要找她的心,他要找到韩氏,然后狠狠地羞辱她,惩罚她,让她知道,他不是她随随便便可以招惹的男人。
*池州府一家小客栈里。
杜星阔给康乐长公主倒了点水,阿娘。
康乐长公主平时养尊处优,娇惯了的性子,这一次倒是很坚决,一听儿子说了杜家有不轨之心,便立刻下了决定——不跟着杜家这艘烂船一起下沉了。
人都说为母则刚,作为母亲,康乐长公主可以不要夫君,让杜知文跟着杜家一起死,却不能不要自己的儿女。
作为女儿,她也站在了父亲和兄长这一头,绝对不是嫁了人就替夫家隐瞒这等大事的。
而且,说句薄凉的话,她也是为了孩子。
她笃定杜家不能成功,因此早早向燕京投靠,也绝了与杜家的关系。
她星夜出逃,只带上了十个护卫和一儿一女。
当时她下定决心,便将女儿也叫了来,直接就问:你们父族打定主意要谋反了,你哥哥亲眼所见,阿娘不打算趟这趟浑水,马上要回燕京,你们做决定,是留在杜家,还是跟着我走?杜星阔决定和母亲说这件事,便已经做了决定了,只是他一向不爱勉强妹妹,想想听妹妹说了。
这样妹妹就不会考虑自己的感受。
杜月流抿了抿唇,先问了:父亲也参与了此事么?康乐长公主冷笑道:我不知道他。
她原先也以为自己很了解枕边人,可儿子往杜家本家去一趟,就发现了这样的秘密。
她是不信杜知文一点也不知情的。
行,他为了他的家族,半点不肯和她张口。
那她诸葛词为了自己的娘家,也干脆和他翻脸呗,谁怕谁啊。
杜月流想起了自己的小半辈子。
她出身极其优渥,在之前宫里没有公主的情况下,她这样的家世,在燕京贵女里也算得上前几了。
但她有对好爹娘,细心教养她,又有个好哥哥,与她共进退,她自小便喜读书本,见多识广,跟着父亲在不同任上,认识了不少人。
她与父亲这边,和母亲这边,实则都差不多。
祖父对她算是疼爱,可外祖父也很是疼爱她,她看得出来。
非要比较的话,外祖父比祖父疼她。
父亲和母亲,非要选一个的话,她选择母亲。
因为这件事里边,显然是父族这边错了。
天底下太平得很,祖父他们非要造反,嫌老百姓日子过的太好了是么。
我跟阿娘走。
康乐长公主又看向儿子。
杜星阔也道:我也是。
好。
康乐长公主这下放心下来,只要儿女没事,她管那杜知文去死!带着儿女并几个护卫,趁着杜知文出去办差没回家,直接就走了。
可荆州府到底也是杜知文经营多年的地方,没过两日,他们就被他带着杜家护卫们追上了。
康乐长公主不愧是太上皇的女儿,充分发挥了戏精的本领,对着杜驸马哭道:你家有了这等心思,如何要叫我们星阔知晓!何不瞒着一辈子!杜驸马心里也又羞又躁的:康乐,你跟我回去吧。
还有孩子们,你这样直接带着回了燕京,也不好听啊。
咱们一家子,还和往常一样,当做不知道,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康乐长公主心里冷笑,放你娘的狗pi!要是我爹马上要铲除你们杜家了,你知道了还能于心能安?呵呵,也就是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而已!还好好过日子?要是真叫你们家做成了,那咱们就是杀父杀兄之仇了,这怎么能过得去?要是你们没做成,那你们家就是谋反论处,我为何要跟着下浑水,也一起去死?康乐长公主是个人间大清醒,她才不听杜驸马的鬼话,甚至还反客为主,劝起了杜驸马:夫君,你跟着我一同回燕京吧。
你留在荆州,我实在害怕。
无论如何,你是我的驸马,是星阔和月流的父亲,就算是杜家出了事,也不会追究到你头上的。
她这一波操作,勾起了杜驸马的夫妻情深。
杜驸马一听,自己家都想着要撬妻子家的墙角了,她却还如此为自己着想,心里愧疚的不行,也难堪的不行。
其实,若是杜驸马在这个时候将长公主带回去,肯定是带的回的。
毕竟他带的人多,而长公主那边人少。
最后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同意长公主回去,可还是想挽留一下两个孩子:星阔和月流,跟着阿爹回去吧。
杜星阔道:阿爹,是我去给祖母祝寿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才知道此事的。
若是祖父知晓了,必然责罚于我。
阿爹也不想儿子去死吧。
杜驸马一想,忙道:你是你祖父最看重的孙子,他怎么舍得杀了你?杜星阔:儿子委实是怕了,万一呢。
阿爹与阿娘伉俪情深多年,膝下唯有我一个儿子,若是儿子没了,便是大伯或三叔再过继一个儿子给您,您便心满意足了么?这话太过诛心。
可杜驸马听进去了。
果然知父莫若子。
杜驸马心里其实也信了几分,他也没有十成把握保证父亲会饶过这孙子,而且说句最可怕的,杜家就算来日功成,全家跟着平郡王鸡犬升天,可他要是没了儿子,他二房这一脉,不也是断了么。
于是他也不再强求儿子,看向女儿。
杜月流道:阿爹,我想跟着哥哥。
杜驸马:……他无奈之下,只好对长公主道:康乐,你我夫妻一场,今日我放你们一程,来日你到了燕京,只说是与我不睦,可千万别提杜家之事,便算是全了你我夫妻缘分了。
当我求你了。
康乐长公主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当即应下:你放心。
星阔和月流还是姓杜的呢。
夫君你回了杜家,最好还是劝着公公,莫要一意孤行了。
最后还撒了两滴眼泪:夫君,我会想着你的。
两个孩子我也会照看好。
杜驸马一听,顿时也泪如雨下,也不知道怎么搞成了如今这样子,妻离子散的。
见他带着人马往回走,走远了,康乐长公主才一抹眼泪:我们走!夫妻缘分个头!若非为了脱身,她才不会和杜知文虚与委蛇的。
杜星阔出了主意,为了防止祖父再派人追来,他们改走另一条路。
今日绕到了池州府,打算短暂休整一二。
康乐长公主的身体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她看着两个儿女,微微一笑: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上马都不怕累的。
她年轻时也是个爱跑爱跳的姑娘,多年养尊处优下来,如今骑马都容易累了。
杜星阔安慰道:明日起,我带着阿娘一匹马。
他们不敢坐马车,马车的速度要慢许多。
康乐长公主应好,又道:以万罗殿的水平,应该已经传到燕京去了吧。
她虽然没有直接写信,可她相信万罗殿监控大安内部的无孔不入。
三日后。
康乐长公主这一行到底还是迎来了追兵。
而且还是杜大郎亲自带着人来追。
他平时对长公主很是客气,当然,如今也还是很客气,客气而不容拒绝道:长公主,您带着的是我们杜家的子孙,这恐怕不大合适。
还请您消消气,跟着我回去。
二郎想着你们母子呢。
康乐长公主脸色难看地看着来人。
人多势众,两百个部曲……她还从来不知道,杜家居然养了这么多这种人。
杜家的秘密,真是挖开了一个,便处处都是坑。
恐怕不是请他们回去,而是必须跟着回去。
那么多人,就是暴力解决,也是可以的。
看来他们暂时还不打算杀了自己,怕是想着想忽悠回去,再慢刀子炖肉吧。
杜星阔挡在了母亲面前,对着杜大郎一施礼:几日不见大伯,大伯风采依旧。
其实母亲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与父亲闹了点脾气,方才出来散散心。
我与月流跟着,也属正常。
杜大郎欣赏地看了这个侄子一眼,可惜他不能听他的话了:星阔,你不必撒谎了。
你们既然已经知晓,便知道这个秘密不能被你们带回燕京。
二郎心肠软,随便便被你们骗了,大伯是不会的。
杜星阔拿起一把剑:如此,便休怪小侄无礼了。
他让护卫护着母亲和妹妹先跑,企图一个人拦住这些人。
可这样的努力,在杜大郎看来,无异于螳臂当车。
动手!康乐长公主看着不少人都围攻向儿子,目眦欲裂。
而杜家的人也向他们围了过来,她的护卫左支右绌,很是狼狈。
就算太上皇给她选的护卫都能以一当三,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就在一个男子口中说着得罪了,要抓住康乐长公主的时候,忽然被一把横空而出的刀给格住了。
随即便是流云飞雪般,刀发出铮亮的光,舞动转换极快,长公主还没有眨完一次眼睛,她面前的十多个敌人便全都倒在地上。
她忙看向来人,究竟是谁,如此武艺超群,如此侠肝义胆?……阿爹?太上皇淡淡地嗯了一声,将手里的刀脱手而出,比飞矢还快地刺入了远在几十步外的杜大郎脚心。
朕的女儿,也是你们想拦就拦的么。
作者有话说:太上皇V5!明天后天万字更新哈!◉ 91、VIP常言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今时今日的危急情况,便是康乐长公主这辈子遇上的最大危机。
她都做好要感谢这位路见不平的侠客一辈子的准备了, 谁知道, 睁了睁眼,来人竟是快一年没见过的亲爹?亲爹的出场, 真是帅呆了。
长公主愣了愣, 她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阿爹动刀了。
阿爹会用刀,她是知道的,在她年幼之际, 阿娘还在的时候, 阿爹的脾气并不好, 还得阿娘来治。
阿爹文治武功都很厉害, 她是知晓的。
以前阿爹还亲自要教她用刀呢,不过她那时候就是个娇娇公主,不喜欢,不喜欢的话,阿爹也不勉强。
于是小小的自己, 就看着阿爹教两个哥哥用刀。
大哥哥极有天赋,一学就会。
二哥哥就和自己一样,只喜欢摸鱼,没有兴趣了。
后来, 阿爹越发有了帝王的模样,出刀的机会少了很多。
虽然还是个杀星,可这杀星已经收敛许多了。
以至于现在, 他露了这么一手, 让众人都惊呆了。
杜星阔和杜月流都是第一次知道, 外祖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这要是不当皇帝了,到江湖上混个饭碗,也绝对没问题啊。
(太上皇:???)可太上皇带来的影响却绝非是这么一点点。
对面的杜大郎猝不及防就被刀尖刺穿了脚心,此时疼得说不上话,可他甚至来不及顾忌伤痛。
他看着太上皇,大惊失色。
太上皇怎会在此?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他闭了闭眼,杜家休矣。
太上皇并不是艺高人胆大,一个人就来了的,他还带上了一些龙泉卫。
当然,厉害暗卫的数量没有那么多,快到池州府的时候他又亲自去了一趟衙门,要来了一些能打的。
他可是太上皇啊,他找你要人,谁敢不给啊。
所以这一波,太上皇的人一出现,杜家的两百部曲就不够看了。
情况瞬间逆转。
杜大郎强忍着疼痛,忙下令让属下们停下(再不停下他们杜家只能一起死了),又对太上皇跪下行礼道:上皇,微臣有罪。
太上皇一看这小人居然滑跪得那么快,也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很威风么,你有什么罪啊。
杜大郎冷汗直流,仿佛遇上了修罗。
亲爹平日里再冷漠阴鸷,也比不得太上皇他老人家的气场啊。
人家是真的当过皇帝,年轻时就是个杀星,不过是年纪大了才平和些,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杜星阔还好,杜月流已经有些瞠目结舌了,她分明刚才才看到大伯是多么的颐指气使,多么的盛气凌人的。
如今滑跪这么快……?上皇,此事是微臣忧心二弟家事,不忍二弟一家分离,方才多管闲事,追到这里。
上皇如何责罚臣,都是应该的。
只是,此事是臣一人所为,比杜家无关,还望上皇明辨。
这话说得敞亮极了。
要是太上皇之前没有从诸葛盈那里听说了实情,便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女儿与女婿闹别扭,这大伯子前来劝和呢。
他还没说话,女儿康乐长公主便已经走到杜大郎跟前:大哥说的什么话,方才不还非要带我们回去的吗,而且,带人就带人,何必这样喊打喊杀的。
她指着杜大郎带来的一群人问。
杜大郎:……如今分明是他带来的人全被打倒了好么?!三皇子的速度再快,却也没有太上皇一怒之下为救女儿的速度快,这边都快打完了,他和带着的长公主府护卫才冒头。
天上下着雪,远远地三皇子只看见一堆人包围了康乐长公主,心道,我的姑母不会要凉了吧!热血沸腾之下,三皇子也扛了一把剑,剑指那边,对着属下们道:兄弟们,冲!别放过任何一个杜家的!说罢,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护卫们也跟着冲。
康乐长公主听见这边声音,皱了皱眉:?太上皇:…………三皇子冲到近前,才发现形势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而且,祖父也在此哩。
蛤?什么情况?至于他刚才要打倒的杜家众人,悉数眼歪嘴斜的,不堪一击。
反而是姑母这边人多势众。
原来包围姑母的是友军啊。
太上皇: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从前也不觉得我的这个孙子这么蠢,现在想想,真是太蠢了。
尤其是和我的阿盈比起来,差太远了。
唉,唉,唉。
不过,这孩子倒也有一份仁义之心,这是很难得的。
三皇子又羞又窘,觉得自己这么大一双招子就和瞎了似的,自我嫌弃了一会儿,才对太上皇行礼道:祖父,是孙儿来迟了。
又对那边行礼:姑母,表哥,表姐。
杜星阔和杜月流便知道,这是自己舅舅的不知道哪个儿子,老二还是老三?他们有三年没回去了。
看这性格,应该是老三。
三表弟。
康乐长公主本来一肚子对杜家的气愤,可现在居然也忍不住笑了,这个侄子实在太可乐了。
杜大郎一见这架势,更加吓得腿软。
好家伙,诸葛家是有备而来的,一会太上皇,一会三皇子的,这是要将他们杜家往死里整啊。
太上皇先是安慰这个傻孙子:你也没来迟,是朕来得太快了。
害,朕就是那么强。
康乐长公主不时送上一个濡慕的眼神。
杜月流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阿娘这么大个人了,还会露出这样的小孩儿情态。
果然,被父母宠大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不管做了多少年的阿娘,到了自己的爹娘跟前,也还是小孩儿。
太上皇又走到杜大郎面前,踢了踢他:朕猜,若是朕就几个人来,你是不是要带着你这些乌合之众将我们一起弄死?杜大郎身体一僵,根本不敢抬头。
盖因太上皇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
要不怎么说太上皇料事如神呢。
他刚才第一眼看到太上皇的时候,确实起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如果太上皇就那么几个人的话,他怕秘密泄露,确实打算弑君,只要做的够隐秘,就不会有问题。
否则,真让长公主回了燕京,他们杜家的秘密就暴露了,与平郡王伙同谋反,这是改朝换代的大事!臣不敢。
上皇此话太过诛心。
在太上皇看不到的地方,杜大郎全身冷汗直流,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巨大,仿佛要炸裂他的胸膛。
太上皇轻笑一声:你们杜家都敢谋反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杜大郎大呼:臣冤枉!这时候他尚且不知道太上皇知道了多少,按道理,他才刚刚见到了长公主,长公主这一路也来不及去信,太上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晓情况的。
这时候,说不定是太上皇随口炸他的,若是他真的承认了,才是自找苦吃。
其实杜大郎这番侥幸心理,倒也不错。
有的时候确实是容易被诈出来口供。
但他这次是料错了。
平郡王是你姑母生的,所以你们才和他密谋造反。
太上皇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证据直接堵到了他的嘴边。
杜大郎瞠目结舌,眼珠子胡乱转了转,心跳的比刚才还要快。
太上皇却再也容不得他狡辩,解救女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索性大手一挥,让手下人将他和带来的人带回池州府衙门,两百部曲关在官府里,只将杜大郎带回燕京。
又吩咐了池州府知府不许泄露,当然,其实不用太上皇警告,后者也不敢说的。
这等大事,他哪敢掺和啊。
还不是太上皇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太上皇便带着女儿一行人回燕京,中途还给孙女写了封信,让她放心下来。
只剩下父女二人的时候,康乐长公主才落下泪来:女儿不孝,这么大了,还要劳累阿爹这么远来救我。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道:是阿爹对不住你。
康乐长公主眼泪止住:啊?见女儿泪眼朦胧的,仿佛还是和小时候那个娇气爱哭的小女孩似的,太上皇叹了口气:父皇还当为你找了个好夫婿,却不知道他们家有这样大的隐患。
你受苦了,词儿。
康乐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怎么能怪父皇。
当年我自己也看重了他。
而且,她眼神有些凄楚,这么多年,与他生儿育女,感情也十分不错。
在这件事之前,我从未觉得自己过的不好。
儿女绕膝,夫君只爱自己一个,父亲是太上皇,兄长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
她自问上天对她已经很眷顾了。
父皇也是极尽心力,为她挑选了一个好夫婿。
事实上,在杜家的狼子野心暴露出来之前,谁不说一声杜知文是好女婿呢?探花出身,自己有本事,有颜有才华,怎么不算良配呢。
这与父皇,全然不相干的。
长公主从来不是埋怨他人的人。
太上皇露出一个笑来:阿爹阿娘没有白教养你,你很好。
遇到这样的事,知道和杜家切割干净。
康乐长公主也破涕为笑:杜家不仁不义,我却不是傻的。
她还将之前杜驸马已经追上来劝了他一通,她是如何反客为主的,又说了一遍给父亲听。
太上皇目露欣赏:不愧是朕的女儿。
康乐长公主见到了父亲,放下了不少心事,只是,她犹豫着:父皇,星阔和月流到底是姓杜的。
杜家谋反,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太上皇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见女儿已经跪了下来。
太上皇大惊,不让女儿继续跪着,想说,有什么话好好说,星阔和月流不仅是杜家的孩子,也是他太上皇的外孙和外孙女嘛。
他发了话,谁舍得让这两个孩子跟着杜家一起被算账?康乐长公主道:他们到底是杜家的孩子,女儿只求保住他们的性命,其余如何,不管是终生不许出仕,还是剥夺封号,女儿都认了。
杜月流作为长公主的女儿,四岁的时候便有了一个清宁郡主的封号。
长公主这可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她作为皇家公主,自然首先以诸葛家的利益为第一位的。
太上皇没料到女儿居然也如此通情达理,他忽然觉得,诸葛家似乎是,女儿的质量普遍比儿子的质量高啊。
不管是诸葛盈还是诸葛词。
嗯……宣明太子例外。
大儿子是他的心头好。
他叹了口气:你放心。
长公主感受到爹爹的爱护,又忍不住别过头去,流了流眼泪。
*诸葛盈收到了太上皇的信,知道姑母已经没事了,祖父也一路平安,如今他们正带着杜大郎赶往燕京来,心里头高兴得很。
不过,祖父的意思,她也要传达给父皇才是。
于是便往宣政殿去。
皇帝见她来了便笑: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偷闲了?诸葛盈笑吟吟:儿臣是给父皇报喜来的。
何喜之有?万罗殿的消息,今日康乐姑母一行人被杜家人带着两百部曲追上,千钧一发之际,游历到附近的祖父如天神降世,救了他们,如今祖父已经带着人往燕京来了。
听到前面的时候,皇帝担心不已,怕妹妹真的叫狼心狗肺的杜家带回去了,可后面的情节便有些戏剧性了。
亲爹出马,妹妹自然是无事了。
但是,这也意味着——太上皇回京了。
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管到了多大的年龄,曾经做过二皇子的皇帝面对亲爹的时候,依然谨小慎微,得赔着小心。
当然,他之前是做过错事,韩氏那件事上,违逆了亲爹,不过,此事已经过去了,阿盈如今已经回来,他也有竭尽心力去补偿阿盈,让女儿入朝诶,这是历代的皇帝都没有做过的事,他自觉够对得起女儿的了。
唉,他可真是个好爹啊。
皇帝不好在女儿跟前说自己对亲爹的惧怕,只能也笑着点头:那就好。
既然如此,也是时候可以对平郡王府下手了。
诸葛盈称是,也不掺和。
皇帝就喜欢女儿这副进退得当的样子。
毕竟他如今大权在握,是不希望任何人来分薄他的权力的,无论这个人是儿子还是女儿。
皇帝找来了周霜、王之庭、朱不悔三人,好在他们得到消息早,基本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这一次,就可以先动平郡王府。
翌日。
在池州府的平郡王府被池州军包围了。
平郡王大怒,指着带兵来的指挥使大骂:好你个牛武!你要造反不成?牛武却也不是吓大的,他手中有陛下的密旨,他完全是听陛下御令行事,平郡王息怒。
卑职不敢以下犯上。
只是陛下密旨在此,郡王身份有疑,令卑职带兵暂时围住郡王府,其余诸事,皆听燕京音信。
呵呵。
你平郡王都未必是天家血脉了,我还和你客气什么?你当自己是什么大头蒜啊。
再说了,你不就是太上皇的一个不怎么关注的侄子么,神气什么?!如今只是暂时围困,可牛武已经想到,燕京那边必然是得到了平郡王什么不法的证据了。
指不定没多久,这里都不是郡王府,要变成县公府了。
哦不对,要是降爵的话,他们按照规制也住不得这种屋子。
平郡王府之前也确实收到了来自杜家的消息。
杜家说,家里的孙子,也就是长公主生的那个,或许是发现什么端倪了,他们正努力把他们追回来,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这就是杜家的保证?平郡王本来也相信杜家的,毕竟这么多年来,杜家办事稳妥,还给他找来了高家这样可靠的下属。
可现在呢。
他们都被皇帝派人围住了。
平郡王关上大门,脸色狰狞对着世子道:依计划行事。
虽然被关在这里,但平郡王在池州府经营多年,不知道多少人脉。
没过半天,皇帝刻薄寡恩,围困宗亲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平郡王心里满意不少,等着看吧,皇帝最迟明日便要受不住宗亲们的压力,将外面的人撤走。
可他不知道,就在今日燕京的朝会上,皇帝痛苦地对朝臣们陈述了自己被平郡王这个堂弟欺骗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朕做错了什么,竟然让平郡王生了这般心思。
做皇帝的,卖惨也算是必备技能。
他分明不是平王妃所生,是杜家女所生,却如此瞒骗朕。
王之庭适时道:陛下莫要为此欺君之人伤心了,要为这天下百姓着想啊。
另外,臣有一猜测,莫非平郡王并非皇家血脉?那杜家女被先平王养在外头,如何保证的了血脉啊。
之前皇帝那么说,大家还只当平郡王是庶出。
可这话一说,哦哟,平郡王的身世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尤其是刚才出了假太子一事,朝廷的脸面已经被打了一通了,要是再出点个什么事,他们诸葛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必须彻查!原先听闻平郡王倒霉,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宗亲们也停下了要帮他求情的脚步。
说的也是啊,万一这平郡王压根不是我们诸葛家的人呢,管他去死呢。
陛下又不是无缘无故地发难,肯定是万罗殿查出点什么东西来了。
他们还是先观望观望再说。
不管在哪个朝代,观望派总是占了多数。
于是陛下着人去查平郡王的身世,顺便也查一查平郡王这些年在封地上,有没有干什么违法乱罪的事。
朝臣们也高呼陛下英明。
只能说,这一波由于诸葛盈和万罗殿的意外发现,皇室这边提前做好了准备,走好了流程,先打了平郡王府一个措手不及,让平郡王府核心成员全都困在了王府内,不得出入。
从而继续等待长公主等人带来的消息,到时候再对着杜家与平郡王一同发难。
有些收过平郡王贿赂的朝臣,却也不敢为他开口。
毕竟,如今陛下只是以身世不明的原因围住王府,却还没有进一步行动。
谋反这件事,毕竟还是没查出来的。
若是他们提早动了,激化了矛盾,就更加不妙了。
诸葛盈见皇帝面有得色,皱了皱眉。
嗯……我今后做了皇帝,必然不像父皇这样喜怒形于色的。
她最近发现了个事,父皇不仅是她的快乐源泉,也是她的反面例子。
既然立志要做皇帝,日后就要规避父皇的一些错误操作。
嗯……如此甚好。
不明所以的朝臣们并不知道,围住平郡王府,根本算不得什么。
后头还有更刺激的。
五日后,太上皇带着康乐长公主回了燕京,这件事带来的影响绝非仅仅是太上皇回京引起了燕京势力的洗牌,更重要的是,康乐长公主大义灭亲,举证夫家,也就是杜家,协同平郡王府谋反。
一石激起千层浪!杜家,那可是康乐长公主的夫家,好端端的,为何要帮着平郡王造反啊?还有平郡王,平时不是老老实实的,好端端的,干嘛这么想不开,要去造反啊?陛下就算是比不得他父皇英明神武,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错处,要造反,简直是师出无名啊。
等等,有些心明眼亮的臣子已经想起了之前陛下说的事:平郡王是杜家女所生,并非已经去世的平王妃顾氏所生。
这么说,平郡王和杜家真的有勾结?或许不仅仅是平郡王,杜家说不定从平王时期就开始勾结起来了。
真是好大的狗胆!严格说起来,平郡王这一脉,算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杜家的嫡孙,杜驸马和康乐长公主的儿子杜星阔,亲自站出来指证自己的家族图谋不轨,他是人证,且他还有证据,他偷听到了祖父亲口和大伯说,杜家参与了应天府卖科举考题一事,从中获取的大量钱财,都送往了池州府的平郡王府。
买卖涉及的官员和考生名字,他都一一记得,可供查证。
这一出,算得上是石破天惊!一则,涉及科举大事,从来就不是小事。
科举是选拔人才的渠道,但凡与科举不公平有关的官员,全都没有好下场。
而且,就算没有明显证据,但凡是与之相关的,无法自证清白的官员,都有可能被冷遇。
杜大郎并非文官,杜二郎在荆州府,杜三郎在家里料理家事,可这并不代表杜家在应天府没有能量。
相反,由于杜家家主杜谨严曾经的帝师身份,以及他在士林中很高的地位,杜家在应天府堪称如日中天。
因此,杜家真的能做出干涉科举之事,也并不出奇。
说起来这与康乐长公主也有一定的关系。
虽说她与她的夫君并未参与其中,可若不是杜家娶了长公主,也未必有如此嚣张气焰。
二则,如果说康乐长公主身为诸葛家的公主,揭发杜家罪行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杜星阔作为杜家子孙,就真的是在风口浪尖上了。
要知道,古代有一个原则叫做亲亲相隐。
就连孔子也赞成这样以血脉缔结为准则的关系,因为亲亲之情是首要的,作为子女,是应该为父母隐瞒他们的不好的。
杜星阔虽然也有一半的血脉是诸葛家的,可他姓杜。
他是杜家子孙,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了诸葛家这边,这是某些人看来不可思议的。
他们甚至打心眼里认为杜星阔是个冷血的,觉得父族不可靠,便归到了有权势的母族这边。
虽说如今杜家谋反,杜家就是罪人,可杜星阔这种行为,在某些迂腐之人眼里,也是极为不孝不妥的。
只是他们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毕竟与谋反相牵扯,省的旁人捉了他们的口舌,说他们同情罪臣。
由于杜星阔提供的人名和关系太过可靠,皇帝让刑部和大理寺顺着查了下去,果然发现了不少陈年旧案。
应天府这九年来,真的泄露过几次乡试的考题。
不仅如此,杜家还在应天府压榨百姓敛财,与盐商勾结,收受了不少钱财,又打点了京官。
而杜家在其中,牟利所得,是整个国库半年的税收。
这何其荒唐!简直比起之前高家的事还要荒唐!皇帝大怒,着人继续彻查,还要查一查杜家的钱是否给了平郡王府,势要将这两边的关系摸个一清二楚。
一时间,朝廷里风声鹤唳,都怕与平郡王府、昌平杜氏沾上一星半点的干系,就洗不脱了。
唯独户部一众官员高兴得很,尤其是朱不悔,走路都带风,反正他又没有和杜家勾结,也从来没收受过平郡王的礼。
每年平郡王派人往他家送礼,他都扔了回去,平郡王在背后骂他,给他上眼药,说他坏话,他根本不带怕的——老子可是纯臣!这会子杜家谋反实证落了个七七八八的,他也不去关心最受关注的杜星阔等问题,拜托,人家是太上皇的外孙诶,太上皇还没死呢!杜星阔难道能真的受牵连不成?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还是他舒服,国库马上就要入一大笔账啦,朝廷又有银子啦!北疆和南疆的粮饷可以提高一些了,尤其是北疆,与北翟相接,时不时就要动刀动枪的,生活地那么辛苦。
兵部尚书没少为了他们来找自己。
朱不悔心道。
哦,还有,工部那老头儿也说了,今年气象不好,黄河指不定又要决堤,还得治水啊,耗时耗力,征收徭役,也得给出力的老百姓发点子补贴啊。
不然朝廷成什么了。
当然,其他部门也喜欢找户部哭穷,但朱不悔暂时顾不上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两项是首要的,先顾得上他们才行!至于礼部又要银子去做什么表面功夫的活动,想都别想!没钱!就连皇帝到了朱不悔跟前,也要不动银子。
好在他还有自己的私库。
朱不悔在银钱上天生的是个人才,治理一个国家的财政,十分了得。
所以诸葛盈说,这样的人才,就算是得罪了皇帝,也要顾全大局,把他留下来。
好在如今朱不悔对着定蓟公主,已经是大大改观。
这一次查杜家账目,他钦点了诸葛盈给他打下手。
由此,诸葛盈也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二人的关系也更加和睦。
朱不悔是个有礼貌的人,他甚至还对诸葛盈道谢,说管渊就是他半个儿子,还好诸葛盈帮忙。
可诸葛盈也不居功。
由此,这两个上官、下属相处得也越发亲近。
朱不悔还真的动了一点心思,要是小儿子能够娶得公主这样的好妻子,才是他们老朱家祖上积了德啊。
不对不对,公主这般厉害,还是让朱清宁那小子入赘算了。
不过,这些事还不急着说,如今还是公务要紧嘛。
太上皇回京,只是作为游历途中偶然遇到被杜家追杀的女儿的老父亲罢了。
他将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平安送到燕京,之后对于朝政倒是没有怎么掺和。
而三皇子的去向也不可能成为秘密——他就是受命于皇帝,去接应往燕京来的姑母三人的。
陛下最近也颇为信任三皇子啊。
是啊,是啊。
看来有个得宠的母妃还是很重要的。
二皇子就是少了个得力的亲娘啊。
你们发现没,陛下信任定蓟公主,信任三皇子,就是不信任二皇子诶。
这话怎么说?这种秘密的差事,陛下不是嘱咐公主,就是嘱咐小儿子。
何曾正眼看过大儿子哟。
……别说是臣子们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了,就是二皇子本人,也忍不住心里发沉、发酸。
父皇就是个偏心眼!若是真的不喜欢他娘,为何要临幸他阿娘,又为何生下了他,又轻视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比不过长姐也就罢了。
他自问比起老三那个吃货要好太多了,为何这等事,父皇只会考虑老三啊!父皇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朝臣们怀疑他失了圣心?他是不是就从未为我考虑过?他心里满是阴霾。
总有一日,他要叫老三,还有长姐,都跪在他膝下俯首称臣!等着吧,他们也就是现在嚣张一点。
其实二皇子完全是冤枉了皇帝。
皇帝根本不是偏心谁,他让诸葛盈出秘密差事那次,是朱不悔举荐的她,因为杭州府的问题是公主发现的,皇帝其实一开始也不想让诸葛盈去呢。
而这一次让三皇子去,实在也是老二自己的锅,他前阵子对诸葛盈说的话,被诸葛盈不解地请教了皇帝,加上春英转述了他对陆皇后说的话,让皇帝觉得这个儿子心思深沉,图谋匪浅,因此就给他坐了冷板凳。
实际上,皇帝对哪个孩子都称不上偏爱。
非要说最差,根本不是二皇子,而是诸葛盈本人——除了她,还有谁是一出生就被父亲换给了别人家去的?再没有了。
可惜二皇子不知道实情。
可老二也不是个轻易放过这件事的,他上次在阿姐面前挑拨失败,却一点教训也没有吸取,又奔着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见到哥哥,也挺有礼貌:二哥。
二皇子故技重施,又将三皇子拖到僻静处去说话,进行亲兄弟之间的交流。
老三,你这次去救姑母,最后不是没救成么。
当然,这不怪你,是祖父出现的太早了。
二皇子一脸共情的表情,但是,阿姐也不能这么说你啊。
三皇子:……?他挑了挑眉,这个老六是不是要坑我?二哥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某些行为也越来越不上台面了。
阿姐说我什么?她说,同样是接了父皇的信任去办事,她就事事办得周全,不像你,救人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是二皇子想出来的毒计,用的好了,还能离间诸葛盈和三皇子二人。
这种离间,对于关系亲密的姐弟自然是没有作用的,可诸葛盈才回来多久,她和老三之间能有什么感情?老三肯定是更信任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而不是阿姐的!三皇子心里闪过无语,他要是再蠢一点,说不定就信了。
他登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阿姐居然这么说我?二皇子也垂头丧气道:唉,阿姐也真是的,说话也不顾着姐弟之情。
三弟,你也别怪她,她立了不少功劳,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二哥相信你,你以后肯定会立功的。
三皇子果断一点头:二哥你说得对,我怎么了?我好歹还被父皇派出去过,阿姐她凭什么说我?!她为何不说你,你还没接过父皇的重任呢!三皇子越想越不解,气得连脸都红扑扑的了。
本来一心挑拨的二皇子:????诸葛季我艹(一种植物)你!他被亲弟弟羞辱到了,可这个时候他不能前功尽弃,还得继续忍着对三皇子的厌恶,挑拨离间:唉,谁叫她是长姐呢,她在父皇面前极有脸面。
假以时日,父皇眼里哪里还有咱们?他拉拢诸葛盈两次,都失败了,他不信诸葛盈是真的听不懂他的意思,那就只能是她和陆皇后母女都看不上他。
父皇一共就两个儿子,看不上他,难道是看上老三了?二皇子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因此一定要绞尽脑汁地离间他们的关系。
如果能将老三拉拢过来,让他和自己一起对付阿姐,让他做自己的挡箭牌,那就更好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说的话太过火,一下子把三皇子给刺激太过了。
三皇子一听,勃然大怒,脖子上都变红色了,他气得原地跺了两脚,又怒不可遏道:阿姐真是太娇纵了!走,咱们找她去!二皇子听得大惊失色,本来就是他杜撰的情节,哪里经得起对质,他赶紧拉住三皇子,三弟,你别冲动,这事是阿姐私底下与人说,被我听到的,你去找她,岂不是把我给暴露了?三皇子却不容他躲开,二哥你一心为我,我是知道的,走,咱们不能再纵容阿姐这么下去了。
算了,我们也别去找阿姐了,干脆找父皇告状去!本来二皇子还黏黏糊糊的不肯去,一听三皇子说找父皇告状,立刻就来了精神,但他自己是不想暴露的,只想让老三打前阵,于是便道: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二哥也怕阿姐记恨上你我,她如今势大,若是对付我们怎么办?三皇子这回大概被阿姐给气坏了,他没想到阿姐居然会这么说自己,他见二哥心生退意,忙道:二哥你放心,这事牵扯不到你头上。
我就说是我自己听到的。
咱们这就去找父皇,我还不信了,阿姐还无法无天了不成。
端的是宠妃之子。
比起二皇子这个没有娘的皇子,就是有底气。
二皇子心里闪过一缕不甘,但如今形势有利于他。
于是他也半推半就着,二人很快就到了御书房前。
皇帝正在里头批阅奏折。
见两个儿子一同来了,皇帝分了些神,暂时将奏折放下,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难道是听说朕这里有烤鹿饼,闻声而来了?二皇子不答话,三皇子便直言直语了:儿臣有一事要请父皇做主。
二皇子心道:这个开头很不错,就是要这样,越委屈越好呢。
皇帝心道,很好,不是冲着烤鹿饼来的。
自己并没有预留给他们的份。
何事?三皇子跪下道:此次儿臣得到父皇寄望,前去接回姑母,好在祖父来得快,救下了姑母。
儿臣自知没有立下任何功劳,却也无甚可怨,姑母平安就是最好的了。
三皇子有理有据道,可二哥方才与我说,他听到阿姐与人言谈中,对儿臣十分奚落,说儿臣办事不周全,救人都赶不上热乎的,十分不中用,不像她立了不少功劳。
儿臣实在想不明白,既不肯相信与我一同长大的二哥会造谣骗我,也无法相信阿姐会如此编排我。
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指教。
三皇子一口气说完,便用濡慕的眼神看着皇帝。
他自己也还委屈得很呢。
二皇子听到前面,尚且稳得住,从后面开始,他的心里就开始闪过问号了。
诸葛季,你他娘的在说什么?这和我们商量好的不一样啊?!你倒是好,将自己甩得开了,把我高高地架起来了?!皇帝听完三皇子的说法,顿时就眼神阴鸷地扫向二皇子。
这个老二,又开始挑拨离间了是吧?一天不收拾他,他就不老实!皇帝是绝对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在背后说人是非的。
阿盈就不是那种性子的!老二,是你三弟说的那样么?二皇子此时的心里十分纠结,他不想承认这件事,免得事后被查出来算账,可三皇子言之凿凿,他要是否认,老三说不定把他刚才说的话里更过分的也撕扯出来……都怪老三!不是说好了不提他的么?怎么又把他提出来了?!事到如今,不管怎样,他只能先承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是阿姐来了不肯承认的话,他就死咬自己就是听到了,让阿姐的品行被父皇怀疑。
是如此。
而且儿臣就是在半个时辰前听到阿姐如此说的。
为了更加可信,二皇子还添加了更多的细节。
皇帝眼神幽暗,在忐忑不安的二皇子和理直气壮地委屈着的三皇子身上转了一圈,才对着屏风后的人说道:定蓟,吃饱了么?既然你两个弟弟有疑问,那你就回应一下吧。
常希简直不敢直视造谣的二皇子了,人家正主就在屏风后头呢。
他将屏风移开,露出了诸葛盈精致光洁的脸。
她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烤鹿饼,见屏风搬开,才对着两个弟弟一笑。
二弟确定听到我说了么?作者有话说:盈盈:烤鹿肉就是香!二皇子他上眼药虽然不机灵,但也归结于他这人天性如此,而且之前太子势大,他也没有人教,只有这些蝇营狗苟的小手段,在阿盈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而且有的时候,小人还真就获得胜利了(摊手)。
真正残酷的夺嫡之争,是上一代,从来不是这一代。
收藏破万了!!!所以今天万字更新,明天也万字更新!!!超大肥章!!妹想到我也有这一天,好开心!你们的养成也算是有起色啦!评论掉落红包~~◉ 92、VIP揭开屏风的一瞬间, 二皇子的脸色就刷一下,惨白了。
他陡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怂恿着三皇子,来找父皇告状, 可人家诸葛盈, 在父皇批阅奏折的这个时间,就能与父皇待在一起, 还被父皇赏赐了烤鹿饼, 在屏风后面吃着。
如果这还不算是父皇的偏爱,那什么才是?!他诸葛非这辈子,从来就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偏爱!何其不公!他的瞳孔放大, 听到阿姐问他, 甚至都没有太听清, 只觉得自己今日这一出, 真是蠢透了。
显然,父皇更相信自己的女儿,所以先是问他是否果真如此,之后又叫了阿姐出来。
即便是这样,父皇也并不是不信阿姐。
他甚至还诸葛盈也是没想到, 人在吃着饼,锅从天上来?虽然这口黑锅,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水准,依然体现了二皇子绝无仅有的辣鸡水平, 但诸葛盈依然不是一个热爱背锅之人。
俗话说,黑锅当绿帽,谁爱要谁要!(此处的确在内涵某诸葛姓成员, 不必怀疑了。
)这个老二, 一天到晚不想着干点正事, 就知道挑拨离间,之前在自己面前挑拨和老三的关系失败,现在又到老三面前挑拨自己和老三的?不过,诸葛盈的眼神在三皇子身上掠过一下。
三皇子倒是有意对自己投诚。
三皇子今日作为,绝对算不上是首鼠两端。
他很明显就是站在了自己这边,因为只要皇帝一经盘问,就会知道事情真相绝非二皇子说的那样。
只有二皇子是个傻的,还想拿别人当枪使呢。
于是她笑着问二皇子话,看他又如何答。
二皇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不敢抬头看姐姐和父亲,只能道:兴许是我听错了。
他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听见了阿姐与人说三弟是非,若是真是她说的,父皇不会饶她,毕竟不顾姐弟之情。
可分明阿姐有可能一直在这御书房,吃着父皇赏赐的烤鹿饼,压根不会有时间说三弟的闲话。
他的指控,根本就是个笑话。
诸葛盈淡淡地看了二皇子一眼,没有说话。
三皇子却怒道:二哥,方才分明是你信誓旦旦说阿姐说的!我还委屈了好久,当阿姐不疼我了呢!你简直不可理喻!三皇子气鼓鼓地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心道,他算是明白了,今日这一出,就是老三惺惺作态引起来的。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相信他刚才说的话,他和阿姐分明就是一路的!他们合起伙来坑他!偏偏他在父皇面前,根本没办法再解释了!皇帝在上首,看着两个儿子吵闹,他也觉得烦躁。
当然,老三还好,毕竟他还小,被哥哥说了,一时间差点误会了姐姐,心里难受也是有的。
这一对比,就更显得老二简直用心险恶!老二,你是不是在兵部太闲了。
皇帝沉声问道。
常希实在太替二皇子尴尬了。
就,挺离谱的。
二皇子自以为聪明,实际上这里面最蠢的就是他。
而且他也是真的倒霉,要是别的时间段,没准真的能够在陛下面前上成这个眼药,可是这个时间,是陛下将公主请来吃烤鹿肉的,公主都吃了老半天了。
陛下和他常希,就是公主不在场的人证。
二皇子被亲爹这么一埋汰,更觉抬不起头来,一言不发。
皇帝看了就更是生气,他这个二儿子,平时没看出来,如今算是明白了,尽会使这些小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他那个娘一模一样!你都闲的有空挑拨你阿姐和弟弟的关系了,还是在兵部太闲了。
皇帝道,龙尚书看在你是皇子的份上,待你太好了。
朕帮你和他说说,给你找点事做。
皇帝这话其实是太轻视二皇子了。
他也十分珍惜在兵部的机会,更是不遗余力地拉拢兵部的官员,可惜兵部的全都是老油条们,压根不想趟这趟浑水。
二皇子拉了半天,就拉动一个兵部主事。
一个高位的官员都没拉过来。
除了搞拉拢之外,二皇子在兵部的本职工作也认真完成——他并不知道他被安排的那些工作都是龙尚书看着安排的。
一开始龙尚书对他,就和朱不悔对诸葛盈也差不多,只是安排些小事打杂,先观察观察。
结果二皇子没到兵部几天就开始拉帮结派,这种风气十分恶劣,龙尚书很不喜欢。
而且他还发现二皇子眼高手低的,心下对他就更没有好感了。
二皇子垂头丧气的:儿臣知错了。
又和诸葛盈道歉:阿姐,是我误会你了,还望阿姐勿怪。
诸葛盈和气地笑了一下:不要紧。
二弟年纪还小。
总有犯错的时候。
再说了,亲爹都全部整治完了,她觉得挺舒坦的,都不需要她额外做些什么了。
二皇子搞了这么一出,对她有利无害。
她摸清楚了二皇子的性格,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虽然小人也难防,但是二皇子还是个没什么本事、没什么能力的小人。
这样的对手,诸葛盈还没有太放在眼里。
皇帝本来都快把这件事过去了,一听女儿说大儿子年纪还小,便更不悦了。
阿盈也没有比老二大多少,最多几个月,她怎么就这么懂事!你们也别说朕偏心了!朕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惦记着阿盈,那也是应该的,她是闺女,又省心,又有本事,朕不疼她,能疼谁?这么想着,之前没有叫上老二和老三一起吃烤鹿饼的那股子愧疚也就消失了。
二皇子吃了闷亏,面色不好地退下了。
三皇子给诸葛盈眨了眨眼,也告辞离开。
诸葛盈就听皇帝在那长吁短叹的: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皇帝早知道老二是这么个争权夺利的玩意儿,看他就不顺眼。
老三如今还算乖巧,但也不知道日后会如何。
诸葛盈还是占了性别的便宜,打死这个时候的皇帝他也想不到,看似乖巧懂事的女儿心里藏着最大的野望。
他觉得女儿可依靠,可信任,完全是因为觉得她一个女子,只能依附自己这个亲爹,亲爹在位总比兄弟在位好吧。
因此诸葛盈心中肯定是想自己活得越久越好的。
谁知他女儿的实际想法与他的自以为是想法南辕北辙了。
阿爹快别生气了。
诸葛盈道,这烤鹿饼味道着实不错。
是吧,知晓你爱吃。
皇帝慈祥心肠,又一想,若非自己今日叫来了女儿吃饼,岂不是真的死无对证,让老二的告状得了逞?真是天意!诸葛盈当然不觉得什么天意不天意的,她只是觉得,我果然是天选之女,日后有大前途的,不可能倒在这里。
幸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这事之后,皇帝果然说到做到,特意叫来了兵部的龙尚书,问了他二皇子在兵部都做些什么,又给他暗示,给二皇子找些琐碎的活干,先磨一磨他的性子。
龙尚书心领神会,既然是你二皇子的亲爹发话,我这个打工仔也只能听之任之咯。
果不其然给二皇子找了很多杂活干,愣是不让他接触兵部的核心情报,忙得二皇子晕头转向的,甚至都没工夫考虑报复诸葛盈的事了。
之前皇帝已经派人将杜家的人押解入京。
说实在的,只要他们不是有把握立刻造反,就不会反抗。
尤其是如今平郡王也被关了起来,他们怎么可能原地起兵——至少也得有兵才起的起来呀!平郡王手里头倒也确实养了五千的兵,打算今年要投入更多的钱,在造反事业里面。
但他还没有行动,就被皇帝一锅端了。
刑部与大理寺最近是忙得脚不沾地,查杜家与平郡王府的不法事,简直比此前查高家还要麻烦。
就连在刑部常常摸鱼的三皇子,也被刑部尚书安排了任务去跑腿。
关键时刻,能当个人来用的就用,谁管他姓张姓李还是姓诸葛。
已经去世的平王妃的娘家顾家主动说,手里有妹妹留下的一封信,妹妹并不知道孩子是杜家女所生,只当是王爷和哪个外室生的儿子。
当时平王妃的确也有生育,生了一个儿子,可早早夭折了,平王便抱了个孩子回来给她养,甚至还说和太上皇老人家报告过的。
平王妃不知情,又相信了丈夫的话。
总之,这件事与顾家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这封信的真假,总之顾家这是表明了与平郡王府切断了关系。
他们没有参与任何与造反相关的事。
要追究,也得追究那位姓杜的吧。
皇帝看在顾家识相的份上,确实高高抬起了手。
而平郡王府那边也的确不清白。
那位杜谨喻根本就没有死,还养在郡王府里边呢,做着太妃,不知道多舒坦呢。
平郡王还对自己的这个生母很是孝顺呢,家里的子女们,都是亲自拜见过这位祖母的。
如此证据确凿,起码平郡王的身世有疑,与欺君之罪是挂上钩的了。
没多久,刑部又有了意外之喜——高家那笔下落不明的银子,竟是运去了平郡王府!果然是三家勾结,杜家作为联通高家与平郡王府的桥梁,平郡王府许诺来日登基,便给高家荣华富贵,让所有高家子弟占据高位,如同东晋时候的王谢世家一般。
知道了高家为何谋反的原因,不少世家们都是:???盖因没有一个世家,做过高家这样的梦。
谁都知道,即便是真的王谢,也早已葬送了。
就算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也没有真正的长盛不衰。
他们都有自知之明,也都很识趣,当然,在太宗皇帝和太上皇这两任皇帝的铁血手腕下,也很难不识趣。
想要像王谢世家那般拿捏皇帝,就像是在做梦。
高家有一点世家的规模,因为确实书香门第,全家拧成一根绳,在燕京和地方的低位官职上各自占据位置。
可高家实在不是聪明的世家。
聪明人从不畅想十代百代的富贵。
就是秦始皇呢,也没有得到这样的后代。
高家想和皇帝共治天下,平郡王就抓住了这样的心理,给高家画饼。
至于杜家,平郡王不需要给他们画饼的,因为只要平郡王上位,杜家就是天子母家。
相当于如今的承恩公府,那种荣耀,已经值得杜家铤而走险了。
为此他们放弃了忠心如今的陛下,即便陛下是杜家儿媳妇的亲哥哥。
杜家的野心够大,他们也确实够不要脸的。
甚至还想着要杀了康乐长公主灭口。
大理寺卿刘煜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挖出了几个还小心翼翼的高家人的嘴,得知的确与杜家有来往。
他们大多是高家旁系,但也知道些许,事已至此,藏不住什么秘密了。
真相,终有大白一日。
连同杜谨严在内的全体杜家人,在受审多日后,对着数不清的证据,终于还是承认了。
杜谨严倒是没承认,可他的儿孙们禁不住审问,没多久就招了。
他遂也坚持不了多久。
平郡王的罪行则更是证据确凿,勾结朝臣谋反,私吞银矿、铁矿,在池州府内私自养了一支军队。
不幸中的万幸,陛下发现这件事发现得早,这支军队虽然配上了极好的装备,可平郡王手底下并没有擅长带兵之人,所以这相当于一击即溃的草根军队,很容易就收拾了。
细思极恐啊。
若是这群人已经训练得当,没准这时候就是破开平郡王府,救出平郡王,从而开始自立为王谋反了。
那又是一场消耗钱粮的战争,而且还极其损害朝廷的威信。
不仅有这些恶果,就连北翟和西凉也会看大安内政的笑话,不用说也知道,他们肯定还会趁机在边界处占大安的便宜。
趁你病要你命,国家之间的斗争从来没有温情可言。
康乐长公主在整个案子的审问期间,都没有过问。
她与两个孩子的态度是一样的:大义灭亲,要查杜家只管查就是了。
可杜知文在狱里,还是提出了求见妻子一面的要求。
狱卒想到这人还是康乐长公主的驸马,如今长公主没事,也不知道这位驸马最后会不会跟着家族一起沉沦,也不敢大意,还是卖了个人情,去报给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这段时间一直闭门,很是低调。
他们自知是风口浪尖,可不敢出门给太上皇和皇帝添堵。
康乐长公主收到这个消息,脸色晦暗了一瞬。
杜星阔和杜月流担心地看了一眼母亲。
康乐长公主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甚至给孩子们说:你们就不要出门了。
她是不要紧的,两个孩子本就姓杜,若是再牵扯进去,就真的洗不干净了。
尤其是杜星阔,他的名声在这段时间已经差了很多。
康乐长公主这是自离开杜家后第二次见杜知文,自己的这个夫婿,爱了十几年的人。
上一次,还是他追了上来,让他们娘儿几个一起回家,可她忽悠他回去了。
他相信了自己,所以他如今、连同他的家人们一起被关在狱里,而她康乐长公主好端端地,站在高处看他。
她也不知道,杜知文见到她,会是悔恨,还是埋怨。
杜驸马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到妻子的复杂神情,忽的就笑了:你还好么。
康乐长公主淡淡道:我很好。
其实我知道你上次是骗我的。
杜驸马幽幽道。
康乐长公主想起了上次相见,他的确没有纠缠,不需要她怎么说,便信了她的话,放了他们离开。
如今他说这些,是要为杜家求情么。
很可惜,别说是杜家了,就连他杜知文本人,她也保不住。
杜知文却也不用她说什么,自言自语道:我死之后,星阔和月流要你多费心了。
星阔性子有些冷漠,可对你这个阿娘是有心的,月流害羞,从前我们还说要给她找一个离家近的夫家。
这些都要你多操心了。
他絮絮叨叨着,仿佛和从前一样,声音一样温和。
康乐长公主隐在袖子中的手指一颤。
曾经是少年相识、两情相悦的夫妻,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一遭呢。
他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想必也不用和她求情了,不必白费这个劲。
你帮我告诉星阔和月流,是阿爹对不住他们。
他们往后要做个好人,不要走祖父和阿爹的老路。
其实今日没见到两个儿女,杜驸马是有些难过的,他不知道是儿女们不愿意来见他这个阿爹,还是妻子不让他们来。
但他又觉得欣慰,因为他们不来,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这些不用你说。
提及儿女,康乐长公主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冷硬起来了。
杜驸马叹了口气,最后道:康乐,我对不住你。
这事我早知道了。
他说的这事,便是家族大逆不道之事。
说起来,杜家有意与平郡王勾结,最为难的就是杜驸马。
他从一开始就反对,因为他妻子就是皇帝的妹妹,他觉得这样对不住妻子。
可他的反对在独断专行的亲爹眼里,根本不起任何效用。
不仅如此,杜谨严还警告他不能乱说话,否则他这一家老小也不用活了。
杜驸马常年活在痛苦、内疚、两难之中。
他一方面不想对不起家族,另一方面又不想对不住妻子。
看着妻子温柔、儿女孝顺,他更觉得自己的心在悬崖边上。
这份两难,终于在儿子发现真相后,可以解脱了。
他跟随他的家族以谋逆未遂的罪名去死,她带着他们的孩子好好地活。
康乐长公主不由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他有时候奇怪的表情,难以言表的心事。
却原来是这些。
他瞒得她好苦。
康乐长公主当然没有觉得杜知文娶了她,就必定一心向着她的家族。
两个人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可两个人都是向着自己的家族,也是毋庸置疑的。
像她诸葛词,不也是在知道杜家谋逆之后,果断带着儿女离开么。
她姓诸葛,他姓杜,各有各的立场,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不管感情再深,夫妻也只能走到尽头。
我不会为你求情。
杜驸马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才是他爱的女人。
她当然不会为他求情,他也不想活了。
他知道她心里必然也是难过的,所以还要嘴硬说出我不会为你求情这样的话来。
你做得对。
因为要是当日我没有放你们离开,我阿爹他是打算要让你抱病的,你可能很快也要死了。
还有星阔,他也会没了阿娘。
他们还想着要利用他,让杜星阔继续为杜家谋划。
月流,说不定也会死。
他们容得下杜星阔,却容不下杜月流。
杜驸马流不出眼泪,他的眼泪早已流光了。
他是一个懦弱的人,面对家族不敢言不,面对父亲的强势也不敢言不。
当日放走妻子和儿女,是他生平最大的勇气。
而这份勇气带来了好运,起码他们三个都好好地活下来了。
康乐长公主却听得心头发寒。
那种想象中的痛苦一瞬间覆盖全身。
她若是被追上了,带回杜家,一开始或许是抱病,没过多久,就该病亡了。
杜家是杜家家主,也就是她的公公做主,杜谨严都是敢伙同平郡王造反的人了,怎么就不敢对她这个长公主下毒手呢?她会死的。
其实她之前就想过这个可能,但从杜驸马这里听到了,她还是感到后怕。
她死了,她的孩子们会怎么样?星阔是男丁,杜谨严一向看重,或许还能保全,可月流呢,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母亲没了,在祖父眼里,还活的了么?她父亲又是个不中用的!还有,她若死了,父皇该何等难过!就算父皇之后为她报了仇,那她也活不过来了。
父皇已经没了母后,没有大哥,若再丧女……她简直不敢想象。
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太上皇挡在她面前挥刀的样子。
想到这些,她的心肠硬了起来,对着杜驸马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我若回了杜家,你也保不得我。
我如今也保不得你。
我们谁也没有欠谁的。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杜家实在让她恶心透了。
她不算是断尾求生,因为她本就是受害者。
杜驸马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真的笑了。
这一次是开怀的笑。
他觉得自己骨子里或许还是有着杜家人的卑鄙自私,他说了那么好些,最后还是保住了杜星阔和杜月流。
他们虽然和杜家没有关系了,可杜家死了,他们却不会死。
他杜知文的孩子,都好好活下来,跟着母族那边,还过得更好。
他觉得很值得。
康乐永远会做正确的选择的。
康乐长公主见了杜知文的事情瞒不过皇帝。
他一开始还生气妹妹这个时候还去见驸马,简直是给自己这个哥哥找事,可后面听说了他们并没有怎么叙旧,而且长公主也没有来找他求情,他便暂时不管了。
可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关于杜家人所犯之罪,也清清楚楚。
与谋逆相关,所有杜家人都逃不了一死,可杜星阔和杜月流也姓杜,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也牵涉其中,而且他们还是康乐长公主的儿女,但是,自古以来,受家族牵连的无辜人还少么?大理寺卿刘煜特意来问皇帝的意思,对于这两个杜家人,是轻拿轻放,还是如何。
香炉点燃,皇帝的神色十分幽幽。
他看整个杜家都不顺眼,难免也迁怒了外甥和外甥女,妹妹回来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们。
让朕想一想。
听说皇帝在如何处置杜驸马子女上犯了愁,孔漫又开始跳了。
他带着礼部官员入宫拜见陛下,历数历史上驸马犯事、儿女受牵连的例子,陛下,您可不能徇私情哪。
您不仅仅是杜家小郎君和小女郎的舅舅,您也是天下之君,如何能因为亲情便忘了公义呢?若是如此,恐怕日后抄家、株连九族之罪也不能再警惕世人了。
毕竟他们可以找关系,即便不是有个做长公主的母亲,可兜兜转转,说不定也是什么皇亲国戚的。
皇帝越发犯难,在孔漫等人走了之后,又问刘煜:孔漫方才所说,可有道理?确有一定道理。
刘煜也有些为难,可杜星阔大义灭亲,还给出了证据,陛下也可酌情。
皇帝心里两难,不过好在没过多久,他就不必为难了。
太上皇亲自出面,替他处理了这件事。
原来,康乐长公主在今年过年前就已经与杜驸马和离了,两个孩子也归长公主这边。
不仅如此,长公主与杜星阔还有首告的功劳,杜星阔提供的那些名单也不是作假的,都有实证,也算是帮助了朝廷尽快查清科举那案子。
所以杜星阔和杜月流都算是诸葛家的孩子,而不算是杜家的孩子了。
他们还大义灭亲,是忠于朝廷的楷模。
至于说杜星阔私德不好、背弃家族这些的,说就说嘛,都保住性命了,被说这些又有什么。
杜星阔本人一点也不在意。
孔漫一听见后续事件有这样的发展,登时气得要死,直骂康乐长公主耍无赖,她压根不是早就和离了!他的礼部常年在六部中地位最低,他巴不得多搞些和礼法有关的事情出来,让他好好刷刷存在感,也好让陛下看重他,他也想入内阁啊!可每一次,都有女人打断他的计划。
不是定蓟公主,就是康乐长公主。
这两个诸葛家的女儿,简直是他发家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孔漫本来纠集了属下,打算再次找陛下好好说道,就收到消息,这事的背后,站着太上皇。
他老人家在燕京,可不是白来的。
他立刻就怂了。
如果是皇帝,还可以撩拨撩拨,太上皇的话,那就算了吧。
惹不起惹不起。
不管人们信不信早已和离这事,由于康乐长公主和杜星阔确实有功,他们提供了杜家谋反的证据,因此对一些事情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尤其是长公主毕竟是皇帝的妹妹,太上皇的女儿,她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去死?他们不知道的是,就连皇帝,也因为这事在太上皇面前吃了挂落。
孔漫那小老儿对你说几句,你就动了心思?还想着流放你外甥外甥女?太上皇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
这简直毫无心肝!你的人之前还借着杜星阔提供的消息去查案子呢,怎么,一查出来就过河拆桥?皇帝在亲爹面前也谨小慎微的,父皇,儿臣只是觉得,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就不好了。
大安是以律法治国的……以律法治国?太上皇肉眼可见地暴怒,若真是以律法治国,你换走了自己的女儿,该治何罪?他本来都不想提起这件事了,皇帝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还有,皇帝要是真的看重律法,又怎么会用一个和韩氏容貌相似的女人替了韩氏去死?这就是他的以律法治国?岂不可笑。
只是,这件事是阿盈告诉他的,事后他们父女俩又妥协了,太上皇顾全孙女,不好对着皇帝说这事。
不然更要臊他个没脸!皇帝:……这件事,的确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尤其是在女儿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体会到女儿千倍百倍的好之后,更觉得对她不住。
父皇,您可小声些吧。
虽然皇帝也知道他们父子二人谈话,是必然没人偷听得到的,可他还是怕啊。
我如今也是千方百计想要补偿定蓟了,可不想让定蓟知道此事。
呵,原来你也要脸,你也怕女儿失望?太上皇看他一眼,你疼你的女儿,朕也疼朕的女儿。
康乐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么?若是星阔、月流真的参与了他们父族的那些事,朕就是再舍不得他们,也会第一个处置他们。
可他们分明没有参与啊。
你如今皇位坐得稳了,便连亲爹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亲妹妹的人情也不看了吗?太上皇真是快要气死了。
你诸葛晟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成?词儿都比你强!皇帝见太上皇越发生气,本身也是两可之间的他立刻改弦易张:父皇说的是,儿臣也是这般想的。
孔漫等人几乎误我!太上皇冷哼了一声。
这事才算是解决了。
诸葛盈过后也听说了这件事,不得不感叹,父皇就是欠收拾!害,他教训老二,祖父也是教训老二呀!谁让父皇之前行二呢。
从平郡王府被围,到最后处置,不过花了二十日时间,可证据实在太多,就算本身有质疑陛下是不是趁机拿平郡王开刀的宗亲,也无话可说。
谁让平郡王真的做了那许多事呢。
平郡王的皇室血脉倒是确确实实的,可从他父王平王开始,便犯了欺君之罪,欺瞒朝廷,用外室之子顶替王妃之子,此为一罪;勾结外家杜家妄图谋反,收拢大量不义之财、民脂民膏,培养军队,此为二罪;贿赂燕京某些官员,结党谋私,此为三罪。
三罪下来,平郡王府全家抄家,平郡王为首恶,虽谋反未遂,也当凌迟而死。
平郡王膝下儿子们,年长的、知事的,一并处死,年幼的归入宗正寺教养。
杜家欺君罔上,罪在勾结平郡王、协助其谋反,罪在追杀康乐长公主、意图毁尸灭迹,罪在收敛民脂民膏、压榨百姓、为祸一方,罪在干涉科举大事,罪在协同高家乱法,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如果说平郡王所犯之罪还算合理——毕竟历史上想谋反的王爷多的是,可杜家做出的这些事,才真的叫人胆寒。
是杜家为平郡王拉拢的高家,可高家被抓之时,没有一个高家人吐出杜家来。
这就是杜家的高超之处了。
若非此次暴露,还不知道被他韬光养晦到什么时候去。
杜家与高家沆瀣一气,可杜家比高家低调得多,聪明得多,虽然有心要害康乐长公主,可在事情暴露之前,一直借着长公主的保护伞呢。
毕竟正常人谁能想到他们家作为皇室亲家,会干出这种事来!杜家的阴暗之处,可见一斑。
如果有人够细心的话,或许也能发现杜家的罪里有一条是罪在协同高家乱法,又牵扯回了高家。
这便是说的此前诸葛盈作为秘密使者往杭州府去,接应了账本之后却在应天府受挫一事。
若非她机灵,也会折在应天府了。
当然,杜家所有人也都得到了处置。
杜谨严、杜大郎、杜二郎、杜三郎四人斩首,其余人等皆依律法处置。
杜星阔和杜月流无事,不过杜月流的县主封号,到底是没了。
她自己也不在意,能够保全一条性命,已经很知足了。
她年岁还小,也不想着这么快嫁人,便入了崇文书院去学习。
诸葛盈特意与她一起去。
杜月流尤其喜欢这个表妹。
她这段时间心情也不太好,毕竟父亲就算再坏,也是亲爹,对她是好的,而且,父亲真要说做错了什么,大概就是生在了这样的家族里面吧。
她还记得之前表妹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便赞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表哥表姐好名字。
杜月流就甜滋滋地笑了。
她和哥哥的名字,她自己也确实很喜欢。
这让她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眼睛里仿佛有星星的表妹了。
而且她也听说过表妹以前遭遇的事,对她能够如此坚强的性格也更是喜欢。
她觉得,自己可以多向表妹学习一下。
她不过是失去了父亲,可还有母亲,还有哥哥。
可表妹一开始在晏家,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周围人皆是虎狼,只有她自己可以依靠。
可她还是那么厉害。
二人说笑着,便到了书院。
杜月流在经义斋和时务斋中选择了前者,诸葛盈也不勉强,带着她去报到。
看着表姐很快融入了经义斋,她才开心一笑,准备去一趟时务斋找阿芙。
没多久,沈文汐也出现了。
二人也许久未见,可一开始共同对付晏恕的交情还在,又一起作为书院魁首拜见陆皇后,始终都有一种情谊。
二人便一同逛花园。
沈文汐问道:公主可还记得,一开始你我传递消息,还是在这花园中,神神秘秘的。
诸葛盈也想起了当日情景,为了掩人耳目,的确如此。
她唇角带笑,记得。
我在朝中,令尊为我说过好话,我不便去英国公府拜谢,还请你回家后替我这一回。
英国公帮她,显然也有沈文汐的影响。
一定是沈文汐在父亲面前说了她的好话。
否则英国公与她无亲无故的,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沈文汐也笑了:好。
容我问上一句,公主可是有意帝位?刹那间,花园中的风都静了些。
诸葛盈与人说话,从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四周无人,于是坦然承认:不错。
沈文汐也很坦诚:我便猜是如此。
论对时局的敏感,我不如你表妹孟雾芙,可从你入朝后做的事情,也看得出来,你所求绝非一个摄政公主那么简单。
再看谢山长时不时与我们说的话,便知道你有意将书院也作为一个官员后备役。
阿盈啊阿盈,你可真敢想。
山长也是这般说我的。
诸葛盈微微一笑。
终于到这里,她才肯叫她阿盈了。
她们之间,本也不必那么生疏。
虽然来往的少,可情谊是少不了的。
沈文汐光是想一想诸葛盈的野望,都要热血沸腾。
什么时候,朝中不仅有了公主,还有女官,那才叫有趣呢。
公主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她还当她初初回宫,谨小慎微,步步惊心呢。
可她不仅没有,还要搅动风云,似是前半辈子在晏家有多么的拘束,现在就有多么地大胆。
可她偏偏有与之相符的能力。
所以,值得她追随。
阿盈,我虽资质愚钝,也愿效犬马之劳。
诸葛盈其实也猜到了她会说的话,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依然忍不住心潮澎湃:文汐,若说你资质愚钝,便再没有聪慧之人了。
沈文汐的出现,正好补上了她亲信里的一个空缺。
她文学才能极高,又有一个英国公的爹,可谓能力强、关系也硬。
诸葛盈总算从经义斋那边找到了一个可靠的人。
沈文汐听了,也浅浅笑了。
她不过谦虚两句。
诸葛盈又许诺她:我此前便和阿芙说过,不知道要花几年才能让女子们也站在朝堂之上,但我绝对不会放弃。
你也不是我可有可无的犬马、草芥,你是我的手足、腹心。
她神情认真,眼里装满了动人的星星。
她对着亲近之人,从来不画饼。
沈文汐叫她这番真情流露而感动,心下更是叹服,诸葛盈简直是天生的人君,让人忍不住追随。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①得遇明君,并不稀奇。
可这样一位女君,才让她心悦诚服。
沈文汐自认从小到大就有些稀奇古怪的,唯独家人可以包容她的脾性。
她一直不明白那种不服气究竟在哪里。
她现在明白了。
她不服气身为女子,就算满腹才华也无处去用,可诸葛盈是那么胆大,那么坦诚,让她没有办法不去信她。
她的一切古怪都有了纾解指出。
因为她所求,并非只有她一人所求,诸葛盈、陆银兰、孟雾芙、李妙雪,她们也都是这样求着。
因此她并不孤独。
诸葛盈从书院离开,回到凤阳殿,发现陆皇后在这等着她,却觉得有些稀奇。
周围并没有旁人,只有春英在一旁看着,见她来了,神情很是哀伤。
她走近了陆皇后,阿娘?陆皇后似是怔怔地回转过身,眼里的泪珠滚落在地。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整张脸写满了不可描述的哀伤和追忆。
诸葛盈心里一沉,待看见她手中拿着的那张纸,才有些醒悟。
阿盈回来了啊。
阿娘不是有意翻你东西,我今日过来给你送东西,见你桌案上有些乱,才整理了一下。
诸葛盈见她明明伤心,还要和她解释发现这张纸的初衷,心下一疼,阿娘,我知道。
她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
陆皇后明了地点点头,手背擦了擦眼睛,你是何时发现的?作者有话说:①出自《孟子》。
今天也日万了!!我好勤快呀。
快马加鞭进入宣明太子副本。
◉ 93、VIP诸葛盈斟酌了一二, 才道:前些日子,我去藏书阁找书,无意中发现了一本游记。
看到字迹, 有些眼熟。
这是独属于陆皇后、裴初骤和宣明太子的故事。
她不忍停留在泛黄的旧页上, 生怕总有一日,连这张纸也要消失了。
便有心裁剪了下来, 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 再给阿娘的。
想必这个于阿娘来说,也是一种宽慰吧。
可等到见到阿娘时,她又犹豫了。
不知道阿娘看了会不会更加伤怀。
于是纠结许久, 仍未送出。
陆皇后听女儿寥寥几语, 大致也猜出了她的心路。
她擦了擦眼泪, 没觉得被女儿看见自己这个做阿娘的哭了便是不好, 没了大人的威风。
只是免得叫女儿也跟着伤感起来。
阿娘没事。
她又珍惜地看着那页纸,阿娘很高兴。
杭州旧梦已经不在,可纸张还保留了那二人的字迹和心绪,她可以用来回忆了,咀嚼着回忆, 便也觉得甜了。
你想听一听阿娘和你大伯、裴初骤的故事么?她舒缓地问着。
诸葛盈眼睛一亮。
三友的故事,她一直很想知道。
可知道旧事的人不多,阿娘是一个,太上皇也是一个。
她压根不敢提起, 生怕他们二人难过。
为了知道旧人旧事,让疼爱自己的亲人难过,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这个下午, 诸葛盈听了许多与宣明太子、裴初骤、陆晚亭有关的事。
她似乎也觉得被治愈了。
她喜欢这样的三友。
她喜欢裴初骤和陆晚亭的爱情。
见识过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爱情, 陆晚亭再也不惧任何风霜了。
陆皇后与女儿分享完这些,心情也更加舒缓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十几岁的那个小女郎。
诸葛盈知道是宣明太子先于裴初骤去世的,否则皇位也不会落到她父皇手里。
她小声问道:宣明太子的死,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么?她不想叫他大伯,因为她是把那个人当做母亲的朋友来看待的,而不是父亲的哥哥。
从皇帝的身上,她没看到一丝一毫他对兄长的敬重。
宣明太子的死太过沉重,是一个不可轻启的话题。
太上皇虽说当年也查过,可是诸葛盈总觉得。
单单一个乌仪小国,如何能给宣明太子下毒呢?这里头,难道一点蹊跷也没有?也不是她阴谋论,她就是觉得,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她的这种直觉,已经很多次帮助到她了。
所以这一次她依然相信这样的直觉。
陆皇后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这些年我其实一直没有忘记查宣明的死。
这不仅是我的执念,也是裴初骤的执念。
当然,裴初骤死了,还没有查清楚就死了,于是他的执念也落到了陆皇后身上,她一个人带着两份执念,想要查清楚。
裴初骤的死亡,还情有可原,是战场上为了救陆皇后的亲爹而死,她知道实情,虽然伤心,可也不会固执。
可宣明太子的死,才是陆皇后和裴初骤最大的执念。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给宣明找一个真相的。
哪怕已经入宫,已经嫁人生子。
她还记得宣明刚刚死的时候,裴初骤抱着她说: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陆晚亭回抱住他,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都想不通昨日才好端端的友人,怎么就被毒死了。
他们的难过,根本不亚于太上皇这个亲爹。
诸葛盈完全理解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甚至发散性思维了一下,会不会,裴初骤就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或者管太多了,才被人除去的?当然,这也是没实证的。
说直觉,又太过轻飘飘了。
陆皇后道:我查了多年,才查出一点,当年因为乌仪皇子出使燕京的时候毒死了宣明太子,太上皇一怒之下,将整个乌仪灭国了。
线索也断的七七八八。
可裴初骤查到了那乌仪皇室还有一个小公主活着,她还是那凶手的嫡亲妹妹。
正待追查,裴初骤就死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追寻这个乌仪小公主的下落。
最近总算是有了些消息了。
陆皇后眼神幽幽,她太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寄望于这个小公主,希望她知道点什么。
诸葛盈也急问:她在哪?这位小公主名叫乌子密,她在灭国中提前离开了乌仪,之后一路流浪。
也不知道她后面经历了什么,总之,她如今成了西凉兰王妃,还与兰王有了两儿一女。
在西凉颇有地位。
从国破的小公主,到大国的王妃,乌子密显然是个极有手段之人。
既然他们马上要来燕京了,我就提前告诉你这件事。
也好让你心中有个数。
诸葛盈点点头。
找出宣明太子死亡的真相,不仅仅是阿娘的执念,如今也变成她的责任了。
她看着祖父那么难过,那么不能释怀,还有阿娘也是这样。
她想,她也应该尽一份心。
这位兰王妃,她明面上的身份是什么?陆皇后想了想:明面上,她是西凉某大臣的侄女。
不过身份这些都是可篡改的。
经历了平郡王这件事,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了。
平郡王都可以被包装成平王妃顾氏的儿子,那么乌子密被改了身份,也很正常。
只要她哄得兰王帮她就可以。
诸葛盈在万罗殿只是倾北部统领,专管北翟暗探,无权干涉倾西部,对西凉所知甚少。
但她也听说过兰王是西凉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感情甚好,这位兰王妃也颇得兰王宠爱。
兰王膝下就只有两儿一女,都是王妃所生,可见宠爱。
这一次,兰王出使大安,便带了自己的王妃和兰王世子、并小郡主。
他们的幼子在家中,没有带来。
诸葛盈打算有机会的话,与那乌仪小公主谈一谈,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情况。
但是,不能太刻意。
毕竟乌仪已经被大安太上皇给灭国了,说不定小公主对大安心里恨得很呢。
灭国之恨,哪怕是已经为人母亲,也忘不了的。
她定然不会愿意自己的身份暴露。
诸葛盈拿不准兰王是否知晓兰王妃的真实身份,要是贸贸然得罪了兰王妃,反而不好。
还是要见机行事。
他们也还有十日才能抵达燕京。
却说今日朝堂之上又商议起了一件事。
平郡王谋反风波虽然已经渐渐过去,高家的那些不法所得也顺利收归了国库,但依然有一些留下来的烂账,等待计算。
比如,之前应天府科举一事,杜家在应天府一手遮天,干涉了九年的乡试。
虽然有一部分已经有杜星阔提供的名单,而且由大理寺细细核查过,的确是通过作弊通过乡试的。
可其余人中,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不少从应天府考中的举人,之后又成为进士的朝廷官员,都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人人都知道,他们中肯定有没作弊的,也有作弊的。
但清白的人也无法自证,不清白的人蒙混其中。
诸葛盈也有些心疼那些没作弊的人,他们好端端的,招谁惹谁了,就因为是从应天府考上来的,因为是这九年内的,就要被质疑是否作弊。
今日朝堂便有一个大人提出,是否要对这九届应天府录取的举子重新考试,以示公正。
立刻便有大人站出来反对:陛下,这些举子们并非全都涉及了舞弊一事,如此岂非不公平?若是当年就发生的舞弊事,当年就发现了,朝廷立刻追究,组织重考,这才是比较正常的操作。
可现在都过了那么久,有些举子已经考上进士,外放为官,有些举子则不再考试,拿着个举人的身份去选官,可能也出外任了。
如今的问题是——时过境迁,追究举人们的责任,还有意义么?皇帝很是犹豫,都怪杜家!这下好了,他们死就死了,还留下这样的烂摊子来。
若说处置,恐怕无辜的举子们觉得不公平,若不处置,放着也很不合适。
又有官员出来说自己都考上进士了,难道考上进士的水平还能考不上举人么?就算说句难听的,他在应天府考举人的时候作弊了,难不成到了燕京还能作弊不成?不过,考试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看一点考运的,而且情况不同。
总之皇帝现在焦头烂额的。
他只得让朝臣们暂时讨论别的议题,下朝后,又将王之庭、周霜等几位重臣召到宣政殿去问话。
回头一看,诸葛盈也被逮住,叫了过去。
他想到这个女儿一向机灵,说不定也能出个什么主意。
杜家留下的烂账,让人生厌。
可问题又不能堆积在那里不处理,时日久了,会发酵成惹人唾弃的腐肉。
王之庭是吏部尚书,他首先说明情况:这九届中,应天府一共录了八百六十名举人。
其中,已经考中进士的有五十二人,以举人身份候补选官的有五人,其余人等仍在继续考进士或等候补选。
刘煜道:陛下,作弊的人肯定不会太多,比例最多是十分之一。
只有有权有势的才能与杜家来往,套出考题。
但这事的确不能稀里糊涂过去,否则岂不人人都想着作弊了?诸葛盈心道,的确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若不重考,实在是不公平,若是重考,也对无辜的人不公平。
总之,作弊就是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事之一。
太上皇那时候确立起来的科考公平,已经延续了几十年。
若是这事一个处置不好,很容易引发后续。
其实如今已经考上的举人尚在其次了,主要是考虑后续影响,会不会衍生出更多的恶意,让更多有权有势的人想着作弊,从而打破了这条本该只靠才学的青云路?除了王之庭和刘煜之外,其他大人们也都各出了自己的意见。
诸葛盈听着,也觉得为难。
做皇帝便是这样的么,每天都在为了国家的最大利益化而焦头烂额。
世上本就有许多意外,就像这次杜家被揭发出来的烂账,若不被发现,恐怕就是一辈子的事。
阿盈,你有什么想法?皇帝终于开始提问女儿了。
重臣们都已经开始有些习惯了,陛下召见他们的时候,定蓟公主也在。
他们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不自在了,盖因公主着实是个很好的听众,该她发言的时候,她才会认真答话。
诸葛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众人一个问题:父皇,各位大人,如果有一辆马车开过来,眼看着要刹不住车了。
眼前是两条路,一条小路上本就不供马车行走,坐着一个乖巧的小童,他听大人的话,在那好好地玩着;另一条路上本是马车行走的路,路上有五六个孩子,他们不听话,在大路上蹦蹦跳跳。
如果你是那个车夫,该如何是好?马车不受控制了,必须得走一条路,你会选择伤害哪一边的?著名的电车难题被诸葛盈这么一改编,很快也难倒了几位大人们。
英国公道:那乖巧的小童本来好好地坐着,又碍着谁了?臣觉得应该照常走马车该走的路。
他常年带兵,极重规矩。
那五个不听话的孩子不讲规矩,总不能让那个乖孩子为他们让步吧。
可朱不悔却不赞同道:臣不这么想。
五个孩子的性命,远远重于一个孩子的性命。
英国公可曾想过,五个孩子背后就是五个家庭,让五个家庭来承担痛苦,还是让一个家庭来承担痛苦,这很好选吧。
诸葛盈心道,不愧是户部的铁算盘朱大人。
朱大人的想法十分功利切实,不能说有错。
本来电车难题就是各有各的想法,全天下人这么多,总是各有各的立场,就会衍生出不同的理解和体会。
王之庭没有真的加入争吵,但他已经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公主是说,根本没有真正的两全其美。
就像是马车难题一样,那些无辜的举子们,乖乖巧巧、安安分分地参加考试,从未使过不正当的手段,可由于有人作弊,却不得不重考。
这似乎有些不大合理。
但如果因为考虑他们的感受,便放过真正的恶人,让那等心性卑劣之人继续在朝为官,也让人膈应不已。
皇帝顺着诸葛盈的故事想了想,忽的出声问刘煜和刑部尚书:果真不能追查到当年从杜家买考题的举子名单么?刘煜并不是直接答话,而是掏出一卷卷宗:陛下,并非臣推诿,臣与属下查了许久,并未查出。
杜家也说时日太久,记不得了,严刑之下尚且如此说。
毕竟也过了好些年了。
周霜道:臣以为,便为了科举公平,也应当重新考试。
朱大人莫不是为了自己的弟子,便如此吧?朱不悔涨红了脸,但他不想和周霜吵架,太丢分了。
诸葛盈这才恍然,原来管渊是应天府出身的。
他说过他出身贫寒,自小能干,原来是出身应天府的。
皇帝也眯了眯眼:朕记得,管渊是天历十年中的进士,是哪一年中的举人?朱不悔可以不理周霜,却不能不理皇帝,他回道:管渊是天历九年中的举人,第二年就上燕京参加会试了。
诸葛盈忍不住咋舌。
这管渊,真是一个人才啊,她没记错的话,他今年才二十六岁。
嗯,虽然这个年纪还没成亲生子,但也不影响管大人的优质。
今年是天历十六年,也就是说,管渊十九岁中举,第二年二十岁就中了榜眼。
虽说比不上裴熹和曹宣中探花和状元的年龄小吧,但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绝对的英才了。
是范进能够在茅厕里哭晕的程度了。
不过,由于管渊的确处于九届之内的这个区间,又在应天府考试,如今他也成了怀疑的人选。
从情感上,诸葛盈是绝对相信管渊没有作弊的。
一则,杜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管渊自幼丧父丧母,家境贫寒,根本就没钱买考题。
二则,以管渊这样出众的能力,压根不需要作弊。
三则,她相信朱大人的眼光,朱不悔是个鬼精鬼精的,他能够这么看重这个弟子,显然是信得过他人品的。
诸葛盈垂了垂眸,道:父皇,儿臣有一提议。
既然赞同重考和不赞同重考的大人们各有道理,不妨折中一二。
还是要重考,不过考题并不重要,因为很多人为官之后或许已经比不得当年的水平,对经书也不再那么熟人,最关键的是,最后一道题,是一道考验诚实的题目。
诸葛盈扬了扬唇,在座大人们知晓杜家再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了,可别的人并不知道。
那些做贼心虚的人更不知道。
若在他们考试之时叫他们得知,父皇派人秘密从昌平县杜家取回了所有买试题的名册,同时试卷上又给了他们‘投案’的机会,他们会不会招?朱不悔眼前一亮:公主这招妙啊!是犯欺君之罪,还是犯买考题、违规科考之罪,端看他们如何选了。
其实也不用选。
只要脑子没坏的人,就会两害相权取其轻。
如此一来,不需要真正的证据,就可以让那些作弊之人浮现出来了。
皇帝也面露激动、赞赏之色。
朕的女儿,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给出好办法来!就连周霜,想要找点麻烦,也完全找不出来。
定蓟公主的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
它说不上很高超,但拿捏准了人心。
他不禁有些胆寒,公主对人心的这份把握,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诸葛盈又道:儿臣此法却却又漏洞,如果真有那心里极其坚定的恶人、根本不怕死罪、只想着赌一把的,也是验不出来的。
其实她这招能成,主要还是因为在这个时代人人敬畏皇权。
若是犯了欺君之罪,那就是死路一条。
陛下找到了名册,对那些并不无辜的人而言,眼前的试卷就是一个坦言的机会。
承认自己曾经作弊,总比在上面坚称自己没有作弊、最后被名册狠狠打脸要好吧。
老天爷,那可是欺君之罪啊!但是,他们实际上根本拿不出来所谓名册的,就只能忽悠人。
如果真的有那种死撑的,那她诸葛盈是服气的。
无妨!能查出这些已经很好了。
皇帝大手一挥,显然很是赞同,又问其他重臣:尔等以为如何?臣赞同。
他们在场的人,都是皇帝信得过的人,也是和往届应天府考生没有利益关系的人。
哦,不对,朱不悔有利益关系。
朱不悔可不想让人说他闲话,更不想让人说过管渊的闲话,他的弟子身上不能有任何尘埃,陛下,既然此前已经将这九届的应天府举子叫来了燕京,不妨明日便考试吧。
今晚臣便不出宫了,还请陛下为臣安排一住处,也避避嫌。
好家伙,朱不悔这家伙为了避嫌,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皇帝暗中瞥了一眼周霜。
不过,朱不悔说的不错,在平郡王府和杜家事了结之前,由于涉及科举,实在是大事,朝廷已经派人将这九届所有举子都召来了燕京,等候安排。
今日朝中便是在为这八百多名考生是否需要重考以证清白一事而意见不一。
这样也好,召集齐人,就等开戏了。
朱不悔怕人凭空污他和弟子清白,硬是赖在宫中避嫌,皇帝无奈,只能给他安排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其实也算得上是宫门了。
环境一般,他也不计较。
为了弟子的清白,他拼了!看谁还敢乱说话。
诸葛盈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师徒情深了。
作为老师,朱不悔着实不错。
既然明日就要考试,在场所有人也学着朱不悔,提出要避嫌。
最后一同与朱不悔在环境不好的住处睡了一晚上。
那边是有时候重臣不得不留宿宫内的住处,早有先例,却也不怕会与宫中女眷相见,有个什么不好的。
皇帝于是一边命人通知那八百多个倒霉蛋或老鼠屎,一边派人印考题。
又着诸葛盈去监督:这事就辛苦你了。
父皇记着你的功呢。
诸葛盈:不敢。
能为父皇分忧,阿盈就很高兴了。
哄得皇帝更是龙颜大悦。
翌日。
皇帝下了朝,在建极殿举行考试。
他亲自在上首坐着,八百多名考生都认真作答。
他们之中,有无辜的举人,心道,我又不曾作弊!为何还要再考试?万一我答不出来了,岂不是还没有功名了?可我又不是次次都有这么好的状态的。
又一想,也不光是我,一同考试的甚至还有朝廷官员呢,他们也是倒霉催的,都考完进士了,居然还要来考试。
也罢,我就当做是提前体会殿试了,如是表现好,说不定还能让陛下青眼有加呢。
着实是个乐观派。
也有人想不通,可想不通没办法,陛下有旨,为了科举公平,也只能再考。
他也不想一辈子都被人怀疑:哎呀,他是从应天府科考出来的,没准做了弊。
那些朝中官员主要也是这般想,才能安抚自己。
老天爷,谁承想,当了官还要来考试啊!不过,他们也是真的不想日后但凡有个失误,或是被政敌攻讦,就有这么个弱点,你是应天府那九年科考的,是不是也给杜家送钱了呀。
咱可不背这个锅。
部分心虚者,也只能认真作答,希望自己能考好,蒙混过关。
反正杜家没有吐出来,朝廷也没有证据。
做得快的人,已经快看到最后一题了。
就在这时,忽然太监道一声公主,便听见脚步声入内,那公主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整个殿里的人都听清:父皇,您此前秘密派往应天府昌平县找的名册送回来了,您瞧。
皇帝便接过,开始翻阅,时不时便皱起了眉头,忽的,眼神凶狠地一扫下面作答的考生们,拍了拍桌案,甩袖而走。
诸葛盈心道,父皇的演技不错。
接下来就看她的了。
常希大太监对她道:公主,这可如何是好?诸葛盈小声道:诶,没成想这些人里头真有作弊的。
此时不少人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题。
前面的题目都算十分正常,最后一题却出乎人的意料:言必诚信,行必中正。
诚实作答,一生中是否有过科举作弊?!!!这神奇的考题!作者有话说:盈盈聪明~◉ 94、VIP他们刚才已经听到了, 陛下似乎是早就派了人去应天府杜家找名册。
没想到杜家还留了这么一手。
这么说,他们的清白可以保住了?那些无辜的倒霉蛋们纷纷欣喜,说不定就连这次考的不太好, 也没关系, 起码当年自己是很诚实的,从未作弊。
嘿, 行必中正, 说的就是自己了吧。
真是意外之喜啊。
好事,大好事!一边想着,一边作答:臣一生中规行矩步, 以诚立世, 从未舞弊。
不管用什么样的语言, 答案都是:否。
老子没有作弊!那些作弊的人, 你们死定啦!叫你们连累我们,这么远跑来燕京,我们也很累的好么!而那些真的心虚之人,则更是慌张。
他们都听见了,陛下已经看到名册了, 刚才发怒而去,后面公主和太监说话,又透出了一些意思来。
他们这回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陛下的试卷里,问到了诚信, 或许就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们若是老实承认,起码只是没有官做、挨一顿打,要是不承认, 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陛下看样子是要治罪他们, 杀一儆百了!傻子才不承认呢!果然是两权相害取其轻, 诸葛盈拿捏人心,极准的。
管渊却早在诸葛盈刚入殿内时,就忍不住唇角带笑了。
这定蓟公主,她一开口,他就从猜到了她是什么意思。
说不准,这古灵精怪的主意,还是她出的呢。
朝廷手中,大概率是真的找不到什么证据了,所谓名册,也只是托词,只是为了诱导心里有鬼的考生自己承认罢了。
皇权之下,几乎没有人会不承认。
这一步棋,定蓟公主是下对了。
这姑娘,实在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管渊一边作答,一边想着上首的公主。
诸葛盈的确出了个妙招,考试时间结束后,她便收好了卷子,送去给了皇帝。
当然,昨日为了避嫌没有出宫的几位大人们也都在等着了。
到底有没有成效,就看现在的了。
一人负责到位,诸葛盈负责在旁登记承认作弊的人的名字。
朱不悔啧啧称奇:这个可以,表忠心的用语别出一格。
那些清白的考生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拍马屁。
不仅表明了自己一生中从来都是勤勤恳恳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还要对陛下歌功颂德一番。
个别朝廷官员还好,大多有些底线,不好太过阿谀,可那些才考上举人不久,或是烤了许久也没有考中进士的人,还当自己答得越好,就越在陛下跟前露脸。
陛下都说了很清楚了,这最后一题就是考验人品的。
只要自己是诚实的就好。
用词稍微恭敬一些,又有什么错。
当然,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觉得陛下喜欢的人应该是那种她是的人,不需要太多的阿谀之词。
无论正反,都是揣测帝王心意做事。
管渊的答案倒是挺简单明了的:微臣从未作弊,不敢有负师长教导。
诸葛盈心下一点头,看了看皇帝和其他大人们的脸色,见他们目露赞同,便知道像管渊这样的答案,才是最合适的。
不过,今日的主要目的并非遴选官员,而是借机将那些曾经作弊、人品不佳的举人们剔除出队伍。
害群之马,不可不长教训。
否则有了这一次,尝了甜头,日后为官、做人,仍会如此行事。
而且,科举之事有不公平现象,难免不被有些有心人借机生事,此后也开始试探科举的底线。
这是诸葛盈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最后统计得出,共十三个人曾勾结过杜家,向他们买过考题,他们的举人功名由此而来。
皇帝在第二日便在朝堂上公布了此事,并将公主巧使妙计一事道来。
众人心道,公主着实冰雪聪明。
也不知道她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总是能想出一些古灵精怪的法子解决问题。
那十三个举人里,甚至有两个已经为官的,皇帝并没有纵容他们,按照律法,革除他们的功名,并有几年以内的牢狱之灾,终生不许再科考。
朝廷不会录用此等人品有瑕之人。
并将此事诏令公告天下,申明科举的神圣与公平,若有人有胆子再来试探科举公平,也要先看看和杜家等人一样的教训。
当然,之前诸葛盈当着诸位考生所说的名册,只是杜家藏匿的宾客名册,并非真的什么作弊人名册。
诸葛盈是真的聪明,没有给天子和自己留下任何话柄。
朝廷当然不能是欺骗考生的形象。
此前朝臣们为了要不要重考一事争论不休,可定蓟公主这么一招,先是揪出了十三个害群之马,让他们没办法再借着法不责众的由头藏匿群体之中,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又还了其余几百个举人清白,让他们从此都可以清白做人,不会无端端遭人非议。
因此,一时之间,诸葛盈的名声好了许多。
不少本身看她是女子而不顺眼的人,都觉得她确有智慧,入朝参政也是可以的。
尤其是那些已经入朝的官员,更是对定蓟公主充满了好感,多亏了公主啊,他们才洗刷了冤屈。
好家伙,从应天府考出来的又怎么了?难道还因噎废食?要知道,他们一开始还被人说,家里有钱的说不定就是从杜家手里买过考题的。
哪有那么绝对啊!我家里也有钱,也未必就干过那种事啊!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谢谢公主,我要拉上全家人一起为公主祈福,希望公主在朝中越来越顺利!当然,管渊则没有那么夸张。
但他私下底也对着诸葛盈小小感激了一番。
不过,以诸葛盈的意思呢,她觉得就算自己没出这招,管渊也不需要她来洗刷冤屈,毕竟他可是立下不少功劳的,又如此聪明,嗯,还很穷……哪里可能作弊呢。
是个人都想得到。
曹宣听说不少人为了此事夸奖公主,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就是这般聪明的。
真好!没过几日,乌仪使者便到了。
西凉与北翟不一样,没有那么争锋相对。
来者是客,身份贵重,皇帝亲自在宫中设宴,宴请西凉使者。
而诸葛盈也终于见识到了这位传说中极为受宠的兰王妃。
兰王妃今年应该与陆皇后差不多年龄,同样风姿绰约,带着几分成熟的风情。
她身边的兰王,是很西凉人的长相,深眉高鼻,十分英俊。
他们的儿女,兰王世子拓跋衡与小郡主拓跋朱,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举止也颇有礼仪。
仅从一次宴会,诸葛盈看不出什么来。
西凉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与大安商量两边通商一事。
这事与诸葛盈并无太大关系,她在户部和在倾北部的两边职能都暂时牵扯不到。
毕竟不是北翟使者来大安。
但这些日子,万罗殿却收到了不少消息,北翟暗探回报,北翟有意刺杀兰王一行,便可栽桩嫁祸给大安,从而离间两国关系,不让他们结盟。
北翟就像是一个人憎鬼厌的混账,谁都不喜欢它,可它庞大而强势,尤其是骑兵很能打,因此暂时也没办法消灭它。
西凉与大安如果联合起来,对北翟而言绝非一件好事。
因此他们不遗余力地破坏两国关系。
从北边来的刺客源源不断,大安这边也知道北翟人的打算。
但即便这是阴谋,若真叫北翟得逞,兰王家的哪个死在了燕京,那西凉皇帝也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两国关系又要冷淡下来。
说不定还给了西凉发兵的借口。
用朱不悔的话来说,咱们大安不怕打仗,可好端端的,没必要打起来,还让北翟得逞。
而且,朝廷上上下下都用钱!虽说前阵子抄了高家、杜家和平郡王府,可朝廷用钱,永远是不够用的。
打仗不得花大笔大笔的银钱啊!随着西凉使团一行进入大安领土,诸葛盈就开始忙了起来,要从四面八方的情报里分析北翟刺客的动向,再迅速通知给大统领调配。
在这一次宴会之前,仅仅就诸葛盈知道的,便有七次小范围提前剿灭北翟刺客的行动。
不得不说,西凉人来一趟大安,大安也得费心费力的。
尽管他们西凉自己也带了不少护卫防范,但既然步入了大安的土地,大安便也有了一定的责任。
就算要商量通商一事,肯定也不是在今日这样的宴会上就提及的。
今日只是皇帝做东,招待贵客,好让贵客宾至如归罢了。
酒饱饭足,歌舞升平中,那位兰王妃忽的笑道:皇后娘娘养了好女儿,定蓟公主聪明大方,像足了娘娘。
诸葛盈被cue了,但这只是小场面。
她甚至不需要自己答话。
而且她看得出来,兰王妃语气平和,很是赞赏,并非什么阴阳怪气。
谁都知道诸葛盈并非从小养在宫里的,可谁也都知道这位十五岁才回到宫里的公主,与生母陆皇后感情极好。
兰王妃这般说,其实是给她们母女做脸。
虽说定蓟公主不需要,可兰王妃确实是好意。
陆皇后也笑了:兰王妃过誉了,都是好孩子。
你别光夸定蓟了,小郡主也被王妃养得□□可人。
兰王妃便对小郡主道:可听见了?娘娘说你和定蓟公主一样,哟,你还乐着呢。
小郡主果然是有些害羞的模样。
她年纪只比诸葛盈小上半岁,可她是第一次离开西凉平漠,来到另一个国家。
诸葛盈也对这个小郡主有一点好感。
听着阿娘和兰王妃商业互夸,也礼貌地小小回应。
拓跋衡目光不明地看着定蓟公主。
他可是已经知道了这公主回宫后的事迹了,着实是个有手腕、有能力的女子。
可惜生在了大安。
若是在他们西凉,这样的女子能有更大的施为呢。
母妃开玩笑说妹妹阿朱与定蓟公主一样,这话确实不对的。
净说容貌,二人确实难分秋色,各有各的美。
可若说别的,阿朱比起定蓟公主,又差远了。
可这不是阿朱的不足,而是定蓟公主的太强。
可她没有办法不强。
因为她的母亲是皇后,她后面也没有亲弟弟了,为了护着母亲,只能靠自己。
而阿朱有自己这个亲哥哥,自然可以少吃一些苦。
拓跋衡自觉有义务永远爱护妹妹,因此并没有觉得妹妹被比下去了就哪里哪里不好。
他希望永远守护阿朱这样的纯真。
宴会上并没有说什么,可宴会散了之后,诸葛盈却不小心撞见了一个叫她不甚愉快的场景。
二皇子拦下了兰王世子,与他寒暄一二,便开始对他推销自己这个阿姐。
世子觉得我阿姐如何?他笑着问道。
拓跋衡:……一时半会,他竟有些闹不清楚这位大安二皇子是几个意思。
他从小就是钻进心眼子里去的。
这一次来大安之前,他还特意了解过,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中原人搞起内斗都那么厉害,他们对付自己这样的外敌,恐怕更加厉害。
他不能掉以轻心。
定蓟公主聪明过人。
二皇子却对这回答不算太满意,他决定直说了:世子,我阿姐容貌无双,又聪明过人,不知世子觉得,可堪为世子妃?二皇子如今已经和阿姐几乎是闹翻脸了,自从上次和她上眼药失败后,他就自觉无颜面对阿姐。
可阿姐的功劳越来越多,在朝中的名声越来越好,不知怎的,他明知道阿姐一介女流,绝无和他争抢的机会,仍然感到心惊胆战。
若是阿姐记仇呢。
她对晏君乐一家都记仇,难保不会记上自己的仇。
她不能当女帝不要紧,她跑去扶持老三,和自己作对呢?因此二皇子这些天就琢磨出一个好主意来,只要阿姐嫁出去了,而且是嫁的远远的,比如西凉、北翟之类的,轻易回不来,岂不也是一了百了?她一个外嫁女,还能干涉他们大安的内政?这就是他今日为何出现在此的原因了。
拓跋衡:……是,那位定蓟公主的确很美,也很聪明,但他不会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回去啊。
西凉未来的兰王妃必须是西凉人。
这位二皇子,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诸葛盈也是:……好家伙,你这个老二,还开始干起了拉皮、条的买卖了是吧?!姐姐的事,用得着你管么?姐用得着你算计着去和亲?好在这个拓跋衡也没有这样心思,正常人也不会起这个心思吧。
他礼貌地婉拒了二皇子,说两国之事还需要父母商议,二皇子不要再提,免得伤了令姐清誉。
人家拓跋衡都知道这样,二皇子作为她的弟弟,净知道给她扯后腿。
诸葛盈眉眼沉沉,上前狠狠拍了拍二皇子一下。
她之前总是使些小巧,借力打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是这样,倒让老二轻瞧了她这个阿姐,明里暗里的就知道算计她。
她这次可不会再忍着他了。
二皇子本来还有些不高兴,觉得那个拓跋衡太不识趣了,阿姐怎么也配得上他吧,他又不是西凉皇子,只是一个世子而已。
凭什么这么高姿态。
但对方走了,他也无话可说。
忽然被人从身后狠狠拍了一掌,他顿时大怒,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打过他呢!就算是父皇,再生气,最多也只是骂他,从未动过手。
是谁敢对他这个陛下实际上的长子下此毒手?待定睛一看是长姐,他立刻就转换了脸色,从刚才的愤怒变成了极度心虚,甚至还有一些害怕。
不知道阿姐听了多久,要是知道了他做了什么,是不是想杀了他。
二皇子舔了舔嘴唇,十分不安:阿姐……诸葛盈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啊。
你听我解释……我的婚事,何时轮得到你做主了?诸葛盈冷冷地盯着他,诸葛非,你不是第一次算计我了。
之前我看在姐弟的份上,几次忍让,你是不是当我好欺负?被诸葛盈这么一提示,二皇子顿时想起了自己此前几次算计诸葛盈,可是都阴沟里翻船了。
这一次还被诸葛盈逮了个正着。
他心虚极了,仍然厚着脸皮道:阿姐,我也是看世子一表人才,才想着他做我姐夫也无不可。
你看他一表人才?那你去和亲好了。
诸葛盈冷笑着,我真是腻了你这样的人,分明一肚子坏水,还要给别人扯大旗。
你看上了拓跋衡,你上啊。
拿我做什么遮羞布?二皇子:……他脸上闪过狰狞,很快又消失。
诸葛盈冷冷道:这是最后一次。
再有下次,我会让你体验一下南风馆小厮是怎样的生活。
二皇子顿时面如土色。
诸葛盈竟敢如此辱他?可他又的确被阿姐这番话给震慑到了,等她走了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颤抖。
她不好惹,他是真的知道了。
诸葛盈没有将这件事闹到皇帝那里,原因有几个,一来,这事牵扯到了拓跋衡,他是贵客,若是有个什么不好,难免影响两国大事。
二来,她也不确定,父皇会不会被开启了思路,真的决定将她和亲出去。
她诸葛盈,可不会给别人做嫁衣。
好在老二色厉内荏,这次被她警告之后,应该短期内不会再闹幺蛾子了。
真是个混账,闹幺蛾子闹到西凉人跟前,丢死人了。
过了两日,诸葛盈约了孟雾芙、陆银兰一起在明楼吃饭。
陆银兰说了有事,会稍晚些来。
诸葛盈到楼下的时候,已经透过窗户看见二楼的阿芙在等着了。
阿芙今年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单说得天独厚的容貌,阿芙的确是三人中最美的一个。
此时她坐在窗边,轻轻蹙眉,如秋水芙蓉,姑射神人,看了便让人生爱。
诸葛盈忍不住站着欣赏了一会儿妹妹的神仙颜值。
就在这时,阿芙身边忽然站了一个男子,似乎在与她说话,她不得不回身去看。
诸葛盈眯了眯眼,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但不管如何,她还是加快了步伐,噔噔噔上了二楼的阶梯。
拓跋衡在第一眼看到孟雾芙的时候,眼里就闪过惊艳。
这大安的女子,总是格外惹人垂怜。
不是什么闲花野草可比。
姑娘,不知可否与你同坐?孟雾芙诧异地一回头,她在此等候两个伙伴,没想到有人过来。
这,多少有些失礼了。
我在此等候友人,世子另寻位置吧。
拓跋衡眼里闪过兴味,你见过我?能够一眼就识别出他身份,这姑娘的确聪明。
孟雾芙不想搭理他,又怕他还不走,她这时候也不知道阿盈已经在楼下了,只好赶紧回答完希望他快走:世子长相是西凉人独有的容貌,近日使团入京,不难猜到。
拓跋衡却不管不顾她的不情愿,硬是坐到了她的对面,甚至身子稍稍往前探来,这么了解我们西凉,不如嫁去西凉吧?他这话说的轻佻,却也带着几分真心。
平心而论,拓跋衡长得很漂亮,他结合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五官深邃立体,十分英气,可这种做派,让孟雾芙极为不喜,她被惊吓得站了起来,世子说笑了。
孟雾芙不管怎么样,她是不想离开燕京的。
以这位世子的身份,也不大可能娶她为正妃。
哪怕不考虑这些,如此轻佻,更是绝非良配!拓跋衡见她似乎受惊,眼里带了雾气,就有些懊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才对着孟雾芙道:我并未说笑。
我们西凉虽与大安不同,可平漠也十分繁华,不输燕京。
你说不定也会喜欢的。
可孟雾芙更加惊恐了,这人说这些与她做什么,不是真的打了这样的主意吧。
她孟雾芙只想做女官,不想做王昭君啊。
拓跋衡本来想安慰她不必如此害怕,他逗她几句,不会真的强绑了她去的,可他眼神刚好瞥到上来的诸葛盈的神色,立刻就改了主意。
诸葛盈一上来,就看到那登徒子离她的阿芙极近,她登时气得脑袋都要出烟了。
谁敢动她定蓟公主的妹妹?再一看,那人不是兰王世子拓跋衡么?她目光更加不善,正要上前,便见那登徒子世子凑得离她妹妹更近:姑娘跟我回平漠吧。
诸葛盈忙上前,一把扯开拓跋衡,才阴阳怪气地笑道:世子怎么上这来了?拓跋衡身上有武功,也站得住,没被诸葛盈扯开多远,他也笑道:听闻燕京明楼是个好地方,果然很好。
风景好,也有美人。
见拓跋衡说话越发放肆,诸葛盈心里一沉。
她上次在宴会上看到的拓跋衡可不是如此的。
她现在正式宣布,她对拓跋朱的一丝好感都阻止不了她对她兄长的厌恶了。
孟雾芙见诸葛盈来了,方觉有了底气。
对方是西凉世子,打不得、骂不得的,有了个什么好歹,她可吃罪不起。
诸葛盈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她忍气吞声道:世子不知,明楼的三楼美食最出彩,还请世子一观。
快滚!拓跋衡却摇摇头,我与这位姑娘聊得挺好的。
我还想带她回西凉呢。
他早已看出来,这位定蓟公主与这姑娘关系不凡,不然后者不会一见到前者就高兴起来。
诸葛盈再不掩饰,冷冷地盯着拓跋衡:世子,我这妹妹不是你可以随意玩笑的人。
莫非公主是生气了不成?拓跋衡不被诸葛盈的冷脸吓着了,前几日贵国二皇子才问过我要不要娶你为世子妃,我说要考虑,公主便真将自己当做我房内人了不成?孟雾芙都顾不上自己了,诧异地看着诸葛盈。
她真的以为是陛下的意思,顿时担心不已。
阿盈怎么可以去和亲啊。
诸葛盈握紧了手心,告诉自己,对方是贵客,你要好脾气,好脾气。
世子怕是听错了。
虽然再恼恨二皇子给她埋下的坑,可在外人面前,诸葛非就是她亲弟弟,一笔写不出两个诸葛,一家的人总不能先内讧。
拓跋衡掀唇笑了笑,公主不必在意,你我皆无此意。
只是,你这妹妹我是必要带回西凉的。
你说我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她入了我的眼。
你说,在两国商谈的关头上,我若是向贵国陛下提出要带她回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姑娘,他会不会拒绝?闻言,孟雾芙脸色发白。
诸葛盈则更是脸色难看。
我忍,我再忍!而拓跋衡还嫌刺激不够似的,竟然就拉起了孟雾芙的手:别怕,美人。
他这般急色,孟雾芙怕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再是美貌,也挡不住这般色鬼的作态,在她眼里就和恶鬼没有区别。
她拼命闪躲,却无法将手从中抽出来。
拓跋衡一摸上孟雾芙的手,便耳根一红,他还是第一次摸女孩子的手,和他自己的好不一样啊。
诸葛盈见状,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她冲上前去,一把扯开孟雾芙,让她在自己身后,又作势要打拓跋衡一巴掌,给他个教训。
可拓跋衡带来的护卫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诸葛盈。
敌众我寡,况且拓跋衡是贵客,她这一巴掌下去,是出了心头气,凭她的身份,事后也不会被计较,可阿芙就不同了,说不定会因为破坏两国关系而背上红颜祸水的名声。
还不如等他离开大安,再对他下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诸葛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可一看阿芙那小脸苍白的,还有那拓跋衡仍在急色地看着阿芙,仿佛用目光做了什么恶心的事。
她立刻就忍不住了。
行,她不打他,她让他试一试软筋散的厉害!趁着拓跋衡张嘴笑的时候,诸葛盈迅速掏出一粒小丸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了他嘴中。
作者有话说:兰王世子很可恶,但他也没有那么蠢。
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试探定蓟公主的深浅……下章宣明太子副本正式开启。
终于要写到了,激动!评论摩多摩多~~◉ 95、VIP拓跋衡:!!!刚才他太嚣张, 根本没看清楚那辈诸葛盈迅速扔入他嘴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自信诸葛盈不敢毒死他,毕竟他是兰王世子, 死在了燕京, 那诸葛盈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还是脸色阴沉地看着诸葛盈。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种亏。
但他还是没有恼怒, 在尝试了吐出来失败后, 他又恢复了一副镇静样子。
不知道公主不知道,我与父王这一路行来,躲过了北翟好几次刺杀?诸葛盈心道, 怎么不知道?要不是我们大安替你们挡了十几次, 你们遇到的还不止这好几次呢。
她微微一笑道:原来这一路如此艰难。
这正说明了两国关系和睦, 引发了北翟忌惮。
他们越是忌惮, 我们越是不该让他们离间,不是么?今日这一事,压根就不是北翟离间。
完全就是你拓跋衡色心起了,自己做的孽!还想警告我,没门。
拓跋衡眼睛眯起, 再度看了看诸葛盈。
她的确不是好惹的,公主该不会如了北翟的意吧?诸葛盈一向是不惹事,却也不怕事的。
他们大安虽说要和西凉联手,可本来就是两国互惠互利的事, 大安又不是战败国,现在马上就要送女儿去和亲西凉的那种,根本不必太过低声下气。
而且刚才她分明也忍了, 忍了半天了。
可这拓跋衡有恃无恐, 她实在忍无可忍。
自然不会。
她下的是软筋散, 又不会毒死人。
正好给拓跋衡一个教训。
拓跋衡望了一眼孟雾芙,又定定地看了诸葛盈一眼,心知从她这里讨不到解药,也讨不了好。
好在她诸葛盈也跑不了,她就在燕京呢,他若真有个好歹,她诸葛盈得负全责。
他得回去立刻请随行的大夫来看看。
毕竟是吃进肚子里去了。
其实他今日确实是有意试探定蓟公主,才装成色中饿鬼的样子,故意调戏那姑娘。
他本来是适可而止的,见到诸葛盈上来了才变本加厉。
这定蓟公主的忍耐度,到底是哪个程度?这次西凉要在谈判中占得便宜,还是要知己知彼。
大安皇帝的三个儿女中,只有这定蓟公主立功多,似乎名声也很好。
若是能拿捏住她的把柄,说不定也能影响到大安皇帝的决断。
没想到,纵然诸葛盈心里有忌惮,却还是让他吃下了这个闷亏。
他前脚刚走,孟雾芙后脚就开始问诸葛盈:阿盈,你给他吃了什么,他不会死吧?阿盈可不能为了一个她,就背下这种锅啊。
诸葛盈笑着安慰孟雾芙:别怕,他吃的不过是软筋散,要不了他的命。
这还是她有分寸了。
其实她到后面也看出来了,这拓跋衡绝非到了别国还敢犯色戒的色鬼。
他可没有这么蠢。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试探她。
而她也发现了他在试探。
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堪,诸葛盈就是冲动一回,也得要他的命。
诸葛盈还给阿芙介绍:这还是小秦最近练的药,包桐说比起江湖上常用的软筋散还厉害。
不过只能有三天的效果。
如今也聊胜于无了。
她自认还是很有分寸的。
她打定主意,若是拓跋衡不要脸,把事情告到她父皇那里,她就直接把主角换成自己,说拓跋衡要非礼她,她才反击的。
总之,这事必然不能牵扯到阿芙身上去的。
阿盈。
孟雾芙感动地看着诸葛盈,她为了自己,真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她还解释道: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我就是在这里乖乖等着你们过来。
诸葛盈当然知道,就算真的是拓跋衡色心起了,那也是拓跋衡的错,与漂亮的阿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我知道,诸葛盈摸了摸孟雾芙的头发,决定还是说出来,这兰王世子应该是对你有些好感,但他也不是色胚子,你拒绝他,他本来都要放弃了,是看我上来了,有意试探我,后面才这么过分的。
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连累你了呢。
孟雾芙一听,还有这样的缘由。
她忙道:不干你的事。
又嘟了嘟嘴:这个兰王世子也太坏了。
有意试探,无非就是为了摸清楚定蓟公主的性格,好在两国谈判里多拿些筹码。
可惜她不会掺和到商谈中。
朱不悔那些大佬可以搞定的。
等过了一会儿,陆银兰姗姗来迟。
一听说刚才最小的妹妹阿芙还遇到了这样的事,她立时大怒,拔腿就要跑。
你干什么去?诸葛盈和孟雾芙一人抱住她一条胳膊,死死不肯撒手。
陆银兰:我揍他一顿去。
当这是他的西凉不成?孟雾芙想起了之前陆银兰给孟家泼化肥的壮举:……阿盈已经帮我报复他了!陆银兰看向诸葛盈,后者连忙点头,希望银兰别冲动啊。
那软筋散,真的有用?陆银兰半信半疑道。
真的,真的。
诸葛盈可以打包票,就是发作得慢了一些,你放心,等他回了驿馆不久,肯定就开始手脚发软了。
小秦这个家学传承的大夫,遇上了包桐这个江湖客,简直是神奇的化学反应。
二人趣味相投,包桐时不时就给小秦说一说江湖上流传的各种千奇百怪的药,小秦就开始琢磨。
在包桐和诸葛盈的带坏下,小秦的医术进展一日千里。
这软筋散被小秦做出来之后,包桐还自发要去试一试,试完一脸菜色道:这比江湖上的软筋散后劲大多了,不过好在只有三天,三天一过就没事了。
诸葛盈听了,感觉效果不错,就从小秦那里拿了些,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呢。
这不,今天就用上了。
陆银兰听说了这个,才作罢。
她也知道,如今兰王世子的身份贵重,又是西凉的,她不能像对待燕京本地登徒子那么去教训他。
诸葛盈陪着姐姐妹妹吃完了饭,又亲自送了她们回家,才沉了脸色,吩咐阿竹:去长公主府。
她刚才说得轻松,但她这件事,必须得找个靠得住的人给她兜住。
不然要是明日兰王或兰王妃跑去皇帝那里告她一状,她也得挨批。
太上皇自从上次亲自护送康乐长公主回府之后,就也住在了长公主府。
反正他老人家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他愿意跟着儿子住皇宫,还是跟着女儿住长公主府,那都是他乐意。
皇帝也不计较这些,只要父皇不干涉朝政就好,他乐意父皇在妹妹那多住一会。
想到这里,他觉得之前因杜家迁怒妹妹也有些不对了,怪叫人不好意思的,妹妹他们母子三个现在还在陪着父皇,让父皇享受天伦之乐呢。
这不是挺好的。
皇帝一高兴,就忘记了之前妹妹夫家惹出的事,反正妹妹已经和那杜知文和离了,杜知文也已经死了。
他这个哥哥,也不必这般计较了。
父皇和母后也就生了三个孩子,哥哥没了,不还只剩下这一个手足同胞了么。
说实在的,要是皇帝造早想到了这些,他之前也不必被太上皇一通骂了。
诸葛盈便是来这里找太上皇的。
表姐杜月流亲自过来迎她,嘴里还高高兴兴的:崇文书院真是个好去处,里面的同窗都各有各脾性和擅长。
文汐也和我说了,她与你关系很好呢。
料想是沈文汐也对杜月流颇为照顾,二人也成了要好的朋友了。
见她这样高兴,显然父族的阴霾已经过去。
诸葛盈便笑了笑:表姐,祖父在哪?杜月流笑道:外祖父正与哥哥一道下棋,我棋艺不通,生怕外祖父逮着我来欺负,这不寻了个空就出来接你了。
事实上,下人一通报,杜月流就乘势溜了,不给外祖父阻拦的机会。
别看太上皇在外人面前极有威严,对小辈而言,脾气是最好的了。
和旁人家的祖父,也没有什么区别。
诸葛盈是不知道她心里这么想的,不然就就会告诉他,祖父只是对你们爱屋及乌,他对上二皇子和三皇子,可没有那么好脾性。
诸葛盈听她这么说,脚步一转:那我拜见了姑母之后,再去找祖父。
康乐长公主倒也没有伤神,没有伤春悲秋的,她在正堂里看画本子呢,面前摆了不少吃的点心。
看样子也吃了一些。
如此便好,姑母不难过,诸葛盈也开心。
她是早知道姑母看得开,在夫君和娘家之间,不假思索就选了后者,可人终究不是死物,是有感情的,就算是大清醒呢,也难免不会难过。
更别提她还和杜知文有两个孩子呢。
诸葛盈又不是半点容不下别人有感情的人,因此也能体谅理解。
定蓟见过姑母。
康乐长公主心里也极为喜爱这个侄女。
她可是知道了,推测出杜家有问题、及时告诉父皇的,就是这个侄女了。
而且听父皇和舅舅都说了,这侄女长得极像母后年轻时的样子。
仙蕙太后是在她六岁的时候去世的,可她对母后也有不少印象。
对母亲的眷恋和爱意,便也投射了一点在这个侄女身上。
也别怪父皇爱屋及乌了,她也爱屋及乌呢。
说实在的,也就只有哥哥那样没心肝的,才会不爱屋及乌吧。
康乐长公主已经从父皇那里听说了二哥干的好事,为了韩缃那个女人,在侄女一出生的时候就换了她。
真是个没人伦的、没心肝的!可到底二哥做着皇帝呢,父皇都拿他没辙,康乐长公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对二哥更不喜了一分。
好孩子,到了姑母这可别这么客气了。
康乐长公主摸了摸诸葛盈的手,过来吃点吧,你阿娘可好?到底因为杜家的事,我不好入宫,也好久没见着你阿娘了。
诸葛盈这是第二次见到康乐长公主。
上次见的时候比较匆忙,只是打了个招呼,她这下是真的相信阿娘之前说的话了,她们俩年轻的时候关系是真不错。
诸葛盈也很喜欢这样清醒不恋爱脑的姑母,她后头可是知道了,原来杜家打着杀鸡取卵的主意,要是真被追了回去,就要杀了康乐姑母,还要留下杜星阔为杜家效力。
杜家简直就是一摊泥潭,腐朽得让人作呕。
好。
我阿娘也惦记着您呢。
过段时间总有机会的。
诸葛盈笑笑,又道:我找祖父有些事想说,便不打搅您看画本子了。
康乐长公主已经敏感地察觉到父皇对侄女的偏爱,而且不是那种对小辈的宠爱,而是一种重视与栽培。
她想了一阵子,总觉得有那么一个可能,看着侄女都入朝参政了,也不是没那个可能哦。
要是父皇真这么支持,她康乐也第一个举手支持。
以她看,这侄女的行事和性格,可比两个侄子强多了。
嘿嘿。
再说句僭越的话,正要有了女帝,那就是历史上头一个呀。
康乐长公主就真的是开了眼了。
而且,很显然父皇不是为了补偿阿盈这么多年吃的苦才看重她的,那就是阿盈自己有能力啊。
这样好的孩子,就该给她一个好前程。
她笑眯眯道:好,你去吧。
又回头看杜月流,你送你表妹去。
杜月流点头笑了。
表姐妹两个说说笑笑走远,康乐长公主又笑了,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和陆晚亭,她拈起一枚果子,嗯,真甜!太上皇正和外孙杜星阔在凉亭里下棋。
微风吹过,他老人家不禁皱了皱眉头。
别人看不太出来,可诸葛盈倒是看出来了,太上皇此时心下有些虚。
她扬了扬唇。
太上皇确实有些心虚。
杜星阔的棋艺启蒙还是他这个外祖父来的,可时光荏苒,不知不觉,杜星阔已经成长了现在这样。
他以前轻轻松松,就能压制住杜星阔,还能逗一逗他,假装给他个陷阱。
可现在……他不能再那么轻松了。
必须得拿出十成的功力,才可以赢外孙。
偏偏杜星阔信手拈来,看起来不急不躁的,衬得他这个外祖父落了下风。
太上皇却从来不是一个以势压人的长辈,和杜星阔下了这么多年的棋,一向是公平较量,不需要对方让他,他也不会让着小辈。
他有些慌了。
该怎么不动声色地结束这场棋局呢?他已经预料到了,最多也只能和外孙打个平局。
让他老人家颇有些不自在。
杜星阔眉眼带笑,看着外祖如此,饶是平时不苟言笑、性情冷淡,也忍不住反过来逗一逗太上皇:外祖父,还下么?太上皇:……他倒是也看出了眼前这个臭小子肚子里的坏水了,可作为长辈,如何能轻易言输?那不是起了坏头了么?他抿了抿唇:继续下叭。
诸葛盈可是来求祖父兜住她的,因此很会察言观色,立刻就上前玩笑道:祖父可偏疼表哥了,您可从来没带我下过棋。
又一上前,将棋盘看了看,表哥棋艺不凡啊。
杜星阔也很给表妹面子,便道:也是外祖父亲自教的。
太上皇被外孙给足了脸面,顿时也不坚持继续下了,他瞅一眼诸葛盈,皮笑肉不笑的:你还好意思说?你一个,月流一个,棋艺一个比一个臭,还没有耐心。
诸葛盈脸上的笑顿时收了起来。
杜月流也小心眼地撇了撇嘴。
表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同仇敌忾地瞪向太上皇。
她们的棋艺差,她们又不是不知道。
要祖父这么说出来!哼!尤其是诸葛盈,她可委屈了,好端端的来给祖父解围,他净知道嘲笑自己。
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啊。
再说了,她穿越过来,时间有限,很多东西要学,比起琴棋书画这种比较文雅的东西,她还是更想掌握更实际的知识,和驭人的手段。
祖父在她去看望他的时候,的确想过教她。
可她没有那么多耐性,又忙,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三个多时辰是睡觉的,其他都在脚不沾地好么!诸葛盈心里委屈。
她也是一个人打两份工啊。
我的好祖父!杜星阔见两个妹妹如此,也禁不住,拳头抵在唇角边,遮住笑意,外祖父。
您可收着点吧。
分明就是最疼爱这两个女孩子,还做出嘲笑的样子来。
到时候得罪惨了,还不是要去哄着。
太上皇见孙女和外孙女联合起来,一致对上自己这个外敌,心里也一慌,忙收起嘲笑,摆上最和蔼的笑容,祖父和你们开玩笑呢。
我知道,阿盈,月流,你们两个最聪明了。
杜月流是个好脾气的,刚才只是恃宠而骄,和祖父开开玩笑,见他这般,立刻就笑了起来。
诸葛盈却没有表姐那么好说话,她一叉腰:表哥哄着祖父你呢,你还当自己棋艺多好似的。
哼!摆明了就是说,我的棋艺不好,是个臭棋篓子,您也不算特别好,神气什么?杜月流和杜星阔同时抽气,似乎不敢相信这个表妹居然会这么和外祖父说话。
外祖父平时对他们的确好脾气,可那也是人皇啊!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怎么会没用自己的脾气。
小表妹怎么那么大胆!而太上皇也和他们所认为的那样,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如果说一开始诸葛盈和杜月流假装生气的时候,太上皇还乐得哄哄她们,但现在诸葛盈直接揭开了他的脸面,说不定他就要发怒了。
只见他眉头紧锁,周边的氛围都被他带动得寒冷起来。
双眸死死地看着诸葛盈,似乎要她道歉。
杜月流和杜星阔想了想小表妹这小身板,被外祖父要是骂一顿,不知道该难受成什么样子,都决定顶着压力,为表妹说话了。
就在这时,诸葛盈展颜一笑:祖父!太上皇顿时也笑了出来。
她这样子,和仙蕙太后一样喜欢赖皮。
不愧是她的孙女。
见太上皇笑了,杜月流和杜星阔兄妹两个方知是虚惊一场,嗔怪地看着太上皇。
不过心里也惊讶,没想到外祖父和表妹的关系那么好。
毕竟表妹可是去年才回到宫里的,与祖父相见也没多少时间。
他们原本还以为,表妹有地位,是因为皇帝舅舅疼爱她,可现在看来,倒像是祖父更疼爱表妹这个孙女呢。
不过他们也不吃味就是了。
表妹聪慧,推出了杜家问题,及时通知人来解救他们,而且她之前的确吃了大亏,在晏家受了不少委屈,被长辈疼,也是应该的。
诸葛盈也笑了:祖父他时不时就爱这样逗我一下。
她可不会被太上皇的冷脸吓到。
一开始她说要做女帝,他的反应才真的冷呢,简直让她记住一辈子。
但她也不怕,因为她知道,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心疼你,不用看表情,光看他做的事就是了。
太上皇为她做的,已经远远超出旁人家一个祖父会为孙女做的事了。
哪怕在现代不那么重男轻女的环境里边,能如太上皇这样的好爷爷,也是屈指可数的。
她当时挺着脖子和太上皇说要掀翻他儿子的皇位时,都没有真正怕过,更别提这样的小儿科了。
她知道祖父疼她。
说到底,还是有恃无恐。
太上皇睨她:你呀。
祖孙两个其乐融融,杜家兄妹放心下来。
杜星阔料到诸葛盈是有事来寻太上皇,便拉上杜月流:陪哥哥出去透透气。
杜月流:噢~诸葛盈看着他们两个离去,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这种艳羡,在宫宴上见到拓跋衡和拓跋朱之间相处时,也有过。
太上皇见她神色一会儿又变得有些怅然,不由心虚起来,不会真生了祖父的气叭。
不是。
诸葛盈忙笑起来。
太上皇顺着她视线望过去,若有所思起来,你也想有个哥哥。
被他老人家说中了。
倒也不一定是个哥哥,兄弟姐妹都成,一母同胞、对她有真心的那种。
诸葛盈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不过这种事情,总是天不遂人愿。
尤其是陆皇后与皇帝是这种关系,她宁可不要任何弟弟妹妹了。
她还觉得陆皇后委屈了呢。
当然,孟雾芙、陆银兰、杜月流她们,都是她的姐妹,和亲姐妹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太上皇摸了摸诸葛盈脑袋:老二和老三,都碍不着你什么。
这两个兄弟,的确是不会影响到诸葛盈前进的步伐的。
她也明白太上皇说这个,其实是在肯定她。
因为只有她入了太上皇的眼,另外两个弟弟,都不入他法眼。
可是提到弟弟,尤其是二皇子,诸葛盈就忍不住偏离话题,和祖父开始吐槽他:您是不知道,老二他前几日,居然跑去问兰王世子,我这个阿姐能不能做世子妃。
太上皇:???不是,诸葛家的男人,都是些什么水平啊。
嗯,先排除掉他自己和宣明。
反正就是皇帝,皇帝生出来的儿子,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太上皇怒不可遏:他这老二还来帮你拉郎配?他管天管地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还来管你这个阿姐?就算太上皇的心此前已经对着诸葛盈偏移了许多,可他依然记得自己公平的原则。
当时诸葛盈与两个弟弟一同入朝参政,他也不是没有考察过二皇子和三皇子的。
得,今儿这事和老三没关系,不拿他出来说事了。
可是这个老二,入了兵部,就知道拉帮结派,一点正经事都不做,踏踏实实该他做的也看不上,成日里眼高手低的。
让太上皇看了很不满意。
他这个祖父的心,一开始分明是一碗水端平的,可诸葛非偏偏要自己作死。
而且,这也不是他印象里诸葛非第一次闹这些了。
之前他又是挑拨你和老三的关系,又是要记在皇后名下,这些事我都知道。
太上皇只是没有和诸葛盈说而已,他想看看孙女撑不撑得住,对待弟弟的关系怎么处理,她拿不拿手。
等到她为难之时,再来和自己说,自己再帮忙就是了。
诸葛盈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太上皇,原来这些祖父都知道。
那正好,她在祖父这里就更委屈了。
她可不是什么坏姐姐,她分明给过老二好多次机会的,是老二一直在使坏招。
祖父,老二这样拖我后腿,我真是无颜见兰王世子了。
她委屈道。
太上皇好笑地看着她。
诸葛盈演不下去了,又补充道:嗯,也不是那么无颜。
又不是我在拉皮、条。
总之,老二真是太过分了。
太上皇也从来没想到,二皇子居然是这么个东西。
好家伙,让他们姐弟三个一起入朝参政,还把他给显出来了,被诸葛盈这个阿姐对照得仿佛成了反面例子啊。
你放心,祖父给你记着呢。
到时候再和老二算账。
又安慰她:老三对你这个阿姐还算不错吧。
想到三皇子,诸葛盈也笑:三弟有赤子之心。
虽说她和三皇子之间,肯定是达不到杜星阔和杜月流这种兄妹的感情的,但也算不错了。
毕竟也不是从小一起相处的,上次老三在她和老二之间站了她,阴了老二一把,她也记得他的情。
告完二皇子的状,好让祖父心里有个底,省的父皇要是脑袋一拍,真让自己去和亲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诸葛盈就开始说起了今日之事:祖父,那兰王世子,我今日又偶遇了一遭。
她用春秋笔法说了一通:当时我与孟家表妹在明楼打算吃一顿呢,那拓跋衡一上来就调戏,登徒子模样,说的话也不成体统,我实在听了不悦,就收拾了他。
目睹了一切的阿竹:……啊这。
公主还挺会掐头去尾的啊。
诸葛盈说的是:那拓跋衡一上来就调戏(我妹妹),对(我妹妹)一副登徒子模样。
可听到了太上皇耳朵里,就变成了孙女在说:拓跋衡一上来就调戏(我),对(我)一副登徒子模样。
她才怒不可遏,上前给了他一个教训。
太上皇果然生气不已,诸葛盈就是他的宝贝蛋子,之前她以身犯险,让那耶律提差点带走,他已经很生气了。
更别提这次居然有人调戏她。
他眼里是翻腾的怒意,才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前几日西凉使团抵达燕京,皇帝特意在宫里设宴款待,那兰王世子定然是见过诸葛盈的,知道她的身份。
他再如何无礼,也不会在别人的地盘如此吧。
太上皇于是便望了诸葛盈一眼,更确定了心中所想,哼了一声,点了阿竹出来回话:暗四,实际情况可是公主说的那样?阿竹:……你们祖孙俩有问题,可不可以不要为难我这个打工仔?不过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是公主的人了,当然以公主的目的为原则,他抿抿唇,一脸正气:回上皇,公主所说不虚。
太上皇:哦?眼神仍然逡巡在诸葛盈和阿竹之间。
诸葛盈心虚,实在顶不住,只好坦然承认:祖父,您别为难阿竹了。
我其实也没撒谎,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不过那拓跋衡调戏的不是我,而是孟家表妹。
那孟家表妹,也是您妻子的外甥孙女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太上皇听了,见她终于老实交代,才舒了口气。
孙女没骗自己就好。
他被顺了毛,心情好多了,可登时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冒了出来:你说的那表妹,比你还漂亮么?那拓跋衡,什么眼光?今天也是为漂亮孙女不服的一天呢。
诸葛盈:……作者有话说:太上皇:我孙女千好万好。
路人:有人调戏你孙女。
太上皇:??朕刀呢?路人:搞错了,那人觉得你孙女没有另一个好看。
太上皇:???朕孙女天下第一美!快到宣明情节,太沉重了,最近几个剧情副本过得很快,都比较紧张,所以这章轻松一下~让阿盈也松快点吧。
◉ 96、VIP诸葛盈:……她没想到太上皇会在意这个点, 登时有些哭笑不得的。
在祖父眼里,自然是她千好万好的。
她自认也不丑,可她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这些。
她是有些颜控, 也觉得曹宣、裴熹、孟雾芙、沈文汐个个都生的好看, 赏心悦目的,却也不会凭空比较这些。
人家拓跋衡更喜欢阿芙的容貌, 这又如何。
再说了, 祖父之前还为她生气的,怎么得知被调戏的是另一个人,反而还有些不忿起来。
有些双标了吧。
著名双标大户·太上皇可不知道她心里跳出了这么多心理活动。
他还在那不解呢, 他自己平日里也不会特意去注意一个小姑娘的容貌, 又不是他的亲孙女。
在他看来, 诸葛盈、杜月流的容貌才是最好的。
嗯, 非要排个次序的话,阿盈更美一些吧。
毕竟像了她祖母。
这拓跋衡什么眼光啊。
好差劲啊。
诸葛盈道:孟表妹论容貌,确实在我之上一点吧。
难不成我不是最漂亮的,祖父就不疼我了不成?太上皇心道,一定是阿盈和那个什么孟表妹关系好, 才这么说的,她又谦虚了。
明明就是我的孙女最漂亮了。
当然不是了。
太上皇先抛开这一茬,继续道:你如何教训的那世子?诸葛盈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请太上皇帮她兜个底的, 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我给他吃了一粒软筋散。
他现在大概已经发作了。
太上皇:……他扶了扶额角:什么软筋散?你哪来的这种东西?诸葛盈不看他:我让小秦帮我炼哒。
比江湖上常见的软筋散差一点,但是后劲挺大的。
您别担心,就算什么也不做, 三天后自然也没事了。
至于这三天, 拓跋衡会手软脚软成什么样子, 她诸葛盈可不负责。
太上皇眼神有些欣慰:你能为妹妹着想,有仁义之风。
只是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沉稳点?你就不能等他走了,夜黑风高时再去下药?当场就下,阿盈也太急了些。
诸葛盈其实也有些后悔,但她还是道:拓跋衡住在驿馆,那里如今守得密不透风的。
您也知道,两边都防着北翟去呢,我去下手,岂不是自投罗网。
趁着他做错的时候下手,才算是有理有据呢,他要是敢闹起来,我就说是他要非礼我,看谁没脸!她诸葛盈可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姑娘,遇到被调戏就担心害怕的,他要敢来闹,她第一个奉陪。
她就不信了,这天子脚下,你一个使臣再了不起,还没有王法了?太上皇见诸葛盈连事后报复这一招都想到了,只是囿于条件有限,才没有等到事后,而是当场就发难。
为了更把祖父拉到自己这边来,诸葛盈又道:您当他真是色胚子不成?他可没有那么傻,我虽然不管着倾西部,也知道这位世子在西凉都是极聪明的主,连西凉皇帝都喜爱这个侄子。
这样的人可不会无缘无故就调戏人。
他当时就是冲着我来的,想要试探我。
此话何解?太上皇看着神情激动的孙女,知道今日是必要让她说完了。
不然这姑娘心里还堵着一口气呢。
诸葛盈:他一开始应该是看着表妹好看,上去撩拨了一下,本来都快放弃了,一见我上去,又开始了。
他就是故意试探我,大概是听说了我的厉害,想看看我的底线和性格。
她还将拓跋衡说的话活灵活现地模仿了出来。
就是那句莫非公主是生气了不成?前几日贵国二皇子才问过我要不要娶你为世子妃,我说要考虑,公主便真将自己当做我房内人了不成?拓跋衡说她是吃味了,他自己本人未必这么觉得,只是为了刺激她,让她更生气罢了。
诸葛盈当然不会真的生气。
她现在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和目的,就什么也不怕了。
太上皇乍一听,也觉得愤怒起来。
那拓跋衡未免也太轻瞧你了。
说话也轻佻。
哪有这般和女孩子说话的。
不过,既然与情爱无关,只是两国立场问题,事情也就好解决多了。
起码那世子不是真的要阿盈回去和亲。
太上皇又骂起了二皇子:都是他惹的祸,净给外人看笑话!我们诸葛家就没出过这么丢人的玩意!要不是二皇子先去撩拨人家拓跋衡,拓跋衡这时候也不会有说头来羞辱定蓟,太上皇觉得自己都快要心梗了。
被二皇子气得。
他捧在手心的乖孙女,模样能力样样都好,居然有一个狂扯后腿的弟弟。
就好比大安和西凉马上要宣战了,人家西凉那边个个都合作默契,支持拓跋衡,而诸葛盈这边,本来和拓跋衡还算得上势均力敌的,结果由于二皇子的骚操作,愣是把大安这边的气势打下去了。
明明可以看定蓟公主的能力,可二皇子非要自己看扁自己人,将阿姐看成是和亲公主那样的身份。
二皇子自私自利,还要让他的宝贝孙女跟着丢脸。
太上皇此时心里已是恼极了他,恨不得立刻修理一顿。
诸葛盈心道,二皇子虽说自私、拖后腿,可也比皇帝要好一些,至少不会冤大头替别人养儿子。
她安抚太上皇:祖父莫要气了。
那世子有心挑拨我与二弟的关系呢。
她当时就看出来了。
毕竟二皇子说的这话是确有其事,不是拓跋衡瞎编的,她若听了生气去查,一查一个准。
他这出离间计使得不错,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没料到,诸葛盈当时就听了他们的墙角。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因此也没有那么生气。
老二拖他后腿,她警告过了,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她真的会把他送去南风馆体验一日游的。
太上皇心想,这还用那世子挑拨?二皇子这么不争气,只会让诸葛盈更加厌恶他。
他点点头道:嗯,这事我知道了。
若真有个什么,祖父会帮你的。
诸葛盈本也是求他这么一句,闻言就心满意足了。
一开始我春秋笔法那么说,倒不是有心骗您。
只是那孟家表妹,她父母都不在了,才养在了舅祖父家里,虽说视同亲生,到底不是亲生。
西凉世子调戏一事,落在我头上,并没有什么大碍,落到她头上,总是不好。
诸葛盈解释道,您可不要生我的气。
太上皇叹了口气,有些惆怅:说起来她也是阿蕙的外甥孙女。
你要帮她,我自然也不会生你的气。
诸葛盈眼前一亮,果然仙蕙太后在太上皇这里就是一张金牌。
不管什么是,但凡扯到祖母的身上,祖父立刻就柔了心肠。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太上皇忽的对诸葛盈道:你表哥表姐没有改姓的事,你有什么想法?诸葛盈微微愕然。
康乐长公主与杜知文和离之后,孩子们也都跟着母亲。
这也不是从来没有过的。
只是,一般而言,跟了母亲,也会跟着母亲的姓氏了。
代表与过去的父族彻底割席。
但据诸葛盈所知,杜星阔和杜月流并没有改成诸葛的姓,一个都没有。
她心下转了一圈,轻声问道:这是祖父您的意思么?太上皇原本考察的眼神忽然变得暖暖的,带着被人理解的欣慰。
他没有否认:为何这般认为?祖父是不是为了我?诸葛盈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了,您担心表哥与表姐改姓之后,也算是诸葛家的人。
也有了一争的机会。
杜月流还好,虽也冰雪聪明,可算不得特别聪明那个。
可是她兄长杜星阔就不同了,当日在杜家一面,便发现了端倪,诸葛盈后面看过杜家人的口供,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主动暴露给杜星阔这个孙子看,完全是他分析出来,又大胆求证的。
而杜星阔在发现父族的阴谋后,便果断脱身而出,告诉母亲,之后一路行来燕京,更是护着母亲和妹妹周全,几次绕路,差点没把追兵绕死。
如果不是他够聪明,根本等不到太上皇和三皇子来救人。
由此足见,杜星阔的性格也没有缺陷。
额,唯一的缺陷,大概是待人有些冷淡,不是社牛?可这也算不得什么。
杜星阔有能力,有品貌,有才华,还有一个长公主之子的身份,虽说是罪臣之子,可长公主已经带着儿女与驸马和离,便也不好诟病了。
太上皇难道是替自己担心么?诸葛盈问得轻声,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甚确定。
刚才她来的时候,他们二人尚且祖孙和乐,她看得出来,祖父的确很疼爱女儿所出的两个孩子。
她不敢认为自己能比得过他们在祖父心里的地位。
可祖父这样问她,她很难不这么想。
现在也是千头万绪的。
却见祖父虽然没有出声,却并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瞬间就有了泪意。
祖父为了她,竟然也违背了原则,用一个不好的预设套到心爱的外孙头上,担心他也有了野心,会和自己的孙女一争那个位置。
太上皇的确心里很不平静,之前康乐长公主想过让两个孩子都跟着她姓诸葛,是他劝住了。
他用的什么原因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在女儿面前利用女儿的信任,阻止了她。
虽说他也觉得杜星阔和诸葛盈之间未必会有矛盾,可他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自古以来,外戚篡位的情况也不少。
杜星阔有手腕,未必以后就没有野心了。
他为自己这样揣测满心濡慕他的外孙而自厌,却又觉得为了阿盈都是值得的。
星阔与你一般聪明,他还冷静,我担心他哪怕现在还是好好的,改了姓之后却心大了。
太上皇有些痛苦道。
诸葛盈:……不知道祖父是不是在内涵她冲动。
诸葛盈握住了太上皇的手,太上皇手上是有疤痕的,从前他带兵打仗,永远冲在第一位,受过的伤自然也不计其数。
她声音轻柔,祖父,您是不信我么?您觉得我会不如表哥,所以干脆替我铲除了这个可能?诚然,她感谢祖父为她做的这些,如果不是真的疼爱她,看重她,是绝对不会这样为她考虑的。
可另一方面,她也心疼祖父啊,她知道祖父这样,对他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他心里也难受。
太上皇也有些愕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般,其实也是看轻了诸葛盈。
他此前从未这样对过二皇子和三皇子,因为他觉得他们不堪一击,不会是阿盈的对手。
可杜星阔,让他犹豫了。
他这一犹豫,就偏了心眼。
阿盈……诸葛盈轻轻拍了拍太上皇的手:祖父,您的意思我明白。
您疼我,我也知道。
可是我也疼您,不想看您这样两难。
太上皇喉头哽咽起来。
他想起了宣明太子。
曾几何时,宣明太子也对着他这个父皇,说过类似的话。
诸葛盈轻松道:您放心,我看人很准的,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真的叫诸葛星阔了,我也不怕他。
别的都好商量,要是和她抢皇位,那她诸葛盈也不会心软的。
她只是见不得爷爷这样难过了。
同时,她心里也觉得十分温暖,且荣幸。
比起她这个半路回来的孙女,杜星阔和杜月流才是陪伴了太上皇这么多年的人。
太上皇宠爱他们,比宠爱两个皇子还要多。
可太上皇在这场预设可能会有的战争里,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诸葛盈这边。
很难说不是她的荣幸。
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的祖父。
太上皇这时候心里也在想,他何德何能,有个这么好的孙女。
别人都说他宠爱诸葛盈,是因为她像极了发妻仙蕙太后的模样。
可他自己知道,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阿盈她既聪明,又善良懂事,他体贴她,她又何尝不在体贴他呢。
说句不合适的话,这孩子,简直像是宣明太子的女儿。
简直是宣明太子给他留下的礼物。
虽说不可能,但他还是每次见了阿盈就高兴。
他从一开始对她要做女帝的模棱两可,到现在的暗中支持,绝非仅仅因为诸葛盈聪明,也因为她有大局观,会来事,像自己和大儿子。
祖父相信你。
太上皇这下和孙女剖白了这些,说了开来,他顿时也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至于改姓的事,既然阿盈不介意,那他也可以放开了,晚点再问问星阔,到底想不想还姓杜。
希望他们表兄妹之间,永远不会起龃龉。
若真有那一天,他也会帮着阿盈的。
太上皇就是典型的偏心眼了。
他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他认了。
诸葛盈离开之后,太上皇又叫了杜星阔兄妹过来,笑吟吟地问他们,想不想跟着母亲姓,还是保留原来的姓。
杜星阔并不犹豫:外祖父,我和月流能够平安,已经依仗母亲和您的情面。
若是再改成母亲的姓氏,难免不会害你们被诟病。
我和月流很幸运了,就不要旁生枝节了。
太上皇怔了怔,又道:这些你都不用考虑。
你是我的外孙,难道还有人敢指点我做事么?杜月流有些着急地看着外祖父,又看哥哥。
杜星阔还是摇摇头:请外祖父不要这样。
我的父族做了错事,我想今后用尽一切努力去多做好事,弥补他们的过错。
我无论如何都顶着这样一个出身,若是外祖父将我改成皇家姓氏,也是给皇室添上不光彩的一笔。
太上皇心里难受起来,他看向杜月流:你也这么想?杜月流握了握拳:是的外祖父,我和哥哥想的一样。
她不知道哥哥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但她自己,其实想留着这个姓氏,她还是怀念父亲的,虽然父亲在家族面前是懦弱的,可他到底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的小家。
只是命运就是那么无常,父亲错了,他也以命赎罪了,可她还想姓杜。
另一方面也的确不想连累母亲和外祖父,被别人说徇私情。
太上皇有些怅然道:既然如此,便不改了吧。
只是你们要永远记得,你们是我的外孙,不必受旁人的气。
太上皇就是他们的底气。
二人都笑着应是。
杜星阔走出去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外祖父忽然就转了心思?是的,他之前就猜到了是外祖父阻止了母亲让自己改姓氏,母亲没和自己说,但他都知道。
今日不过是阿盈来了一趟,难道是阿盈说服的外祖父?不管怎样,他没有任何资格与舅舅膝下的孩子去争,也不会去想那些。
外祖父从前是多虑了。
可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他也没必要再提。
外祖父对他的疼爱,他永远记在心里。
即便他老人家中途偏了心,他也从不放在心上。
*拓跋衡回了驿馆不久,果然开始手脚发软,头重脚轻起来。
他心知必然是诸葛盈给他喂的那药丸起效果了。
好在只是一粒药丸,并非蛊虫,否则他当场就能掐着诸葛盈的脖子,让她交出解药来。
好在除了手软脚软之外,并没有别的症状。
拓跋衡忙让人将随行的西凉御医请过来。
御医来了一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可以配一个类似症状的药汤给世子一服,应是也有作用。
拓跋衡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让他弄来试试。
一剂药汤下去,三个时辰后,他依然手脚发软。
要不是他是世子,说不定此时就任人宰割了。
这种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诸葛盈!拓跋衡眼里闪过恨意。
这女子,居然如此狠毒。
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让御医想法子给他催吐。
可惜也无甚作用。
又过了一个时辰,拓跋衡感觉自己的内力都没了。
他相当于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了。
拓跋衡:!!!他知道那定蓟公主在户部当值,忙让人送了封信去户部。
驿馆的人到户部找定蓟公主送信,这可是件新鲜事。
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有些年纪大的大人就小声猜测道:该不会是兰王世子写给定蓟公主的情信吧。
诶你还别说,真有可能。
公主貌美,世子也英俊,也算般配。
几个人均四五十的官员窝在一起说闲话。
咳咳。
朱不悔咳了几声,冷眼打量这几个下属,公主貌美也是你们该说的话?本官告诉你们,公主能出现在户部当差,那是公主能力不凡,和她容貌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
几位大人都不敢反驳。
见朱不悔脸色还是很难看,忙借口溜了。
朱大人的嘴,那是寒天雪地里最大团的雪球!又冰又毒,他们可领教不起。
不多时,诸葛盈也出来了,见朱不悔在那盘问驿馆送信的人,不由心头一暖。
朱大人待她这个下属可真不错。
她劝走了朱大人,才接过那封信,为了以防拓跋衡黑她,她很小心地带上手套将信铺在桌上,展开信一看,却是拓跋衡已然发作了。
他在信里威胁她,若是不给他解药,他就告到大安皇帝面前,她也跑不了。
诸葛盈直接让那送信的转告给兰王世子,随便他。
拓跋衡一听她这意思,是真的不打算给他解药了。
至于告到皇帝面前,他的确想过,可这样就会暴露他调戏对方的事,虽说他调戏的不是定蓟公主,可以诸葛盈那王八蛋的性格,肯定会揽在自己身上,他们又没个证人,到时候诸葛盈还成了受害者,他兰王世子的名声也不用要了。
这招行不通,拓跋衡只好让御医尽快研究他中了什么毒。
御医也只能尽量减轻他的难受,可拓跋衡并没有任何痛苦,他只是手脚酸软,御医的药下去之后,一点用也没有。
他整整两日没有出过门,引起了兰王夫妇的注意。
这对忘崽夫妇这次虽说是来谈通商一事的,可他们难得来一趟大安,大安皇帝也让他们先多多逛一下燕京,让他们一尽待客之道。
这些日子,宗正寺卿诸葛康作为宗室代表,殷勤地带着这俩人在燕京里转呢。
他们于是也快乐地玩了两日。
咳咳,不仅仅是玩,也是为了打探燕京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因此在拓跋衡中招的第三日,他们才知道此事。
兰王妃登时不悦道:定蓟公主行事居然如此跋扈。
兰王道:也是咱们儿子先调戏人家的。
兰王妃:……说的也是。
又用手去打儿子:你做什么这样无礼!可见拓跋衡手软脚软,实在可怜,又忍不住心软。
他们有错在先,就算告到了大安皇帝面前,也是无理的那一方。
兰王妃忍不住心疼,她可不知道这就是药效的最后一天了,见儿子已经被这药丸折磨得双眼青黑,身心憔悴,便道:我去找一趟定蓟公主。
拓跋衡阻止她:母妃,没用的。
我给她写了信,她都不怕我威胁。
兰王妃终究还是母爱之心战胜了自己的良心,她冷笑一声:你这当然威胁不了她,可我有的是办法。
兰王和拓跋衡都诧异地看向兰王妃。
兰王妃果然去见了诸葛盈。
诸葛盈一听户部的小吏禀报,外头兰王妃请求见她,不免扶额,看来大家都知道她常在户部的。
她倒是没有推脱,走了出去。
她却不知道,兰王妃还给她带来了意外之喜。
兰王妃请她上马车去叙话。
可诸葛盈怕她下黑手,只肯让她上自己的马车。
兰王妃:……狠狠地瞪了诸葛盈一眼,到底有求于人,上了诸葛盈的马车。
车夫离得远,也不怕她们谈话被听见。
诸葛盈礼貌地笑了笑:王妃找我,是为的世子一事吧?兰王妃轻轻颔首。
诸葛盈又道:您可知道,世子如何无礼,堪称□□熏心,我不过略施小惩。
兰王妃:???我儿子那手软脚软、不能自理的样子,那还是略施小惩?那大惩是什么?要我儿子的命么?平时兰王妃都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可涉及到儿女,她难免就没那么理智了,你真的不能给我解药?诸葛盈摇头,恕难从命。
她真的没有解药啊!这玩意也不需要解药!她以为说完就可以请兰王妃下车了,谁知道,下一瞬,兰王妃就堪称自爆了。
你以为你父皇是个什么好东西,你父皇不也是个杀兄之人,怪不得生出你这样恶毒的女儿来!作者有话说:◉ 97、VIP兰王妃忽然这么说, 却不是为了嘲讽诸葛盈,而是为了威胁她。
她手里头,可是真的有诸葛盈父皇的把柄的。
诸葛盈说她儿子人品败坏, 可她儿子再坏, 也不会弑兄!如今的大安皇帝,身上有这么个污点, 他老子太上皇都还活着呢, 对那宣明太子不知道多爱,否则也不会为了他,灭了乌仪了。
兰王妃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她手心的确有诸葛晟的把柄, 可她却几番犹豫要不要拿出来。
因为就连她的夫君兰王, 也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乌仪国最小的公主。
他只知道她是逃难而来的西域女子, 为她遮掩身份, 又娶了她为王妃,多年感情很好。
因此,尽管她知道这次来燕京,可以用这把柄威胁大安皇帝,让大安给西凉让步。
但她还在犹豫。
她担心兰王会怀疑她的用心和立场, 也怕拿出了把柄反而让诸葛晟起了杀心,他们一家四口回不了西凉。
但她如今是顾不得了,她也不需要真的将证据交给这定蓟公主,只要戳到她的痛处, 让她担心,她就能够从中牟利,把解药带回去给儿子。
诸葛盈则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兰王妃是乌仪小公主这件事, 她之前就知道了。
可朗王妃就这么自爆出来, 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 兰王妃说出的话,让她的心骤然一寒。
这个猜测,她并非从未有过。
宣明太子是如何死的,她其实也有琢磨过。
按照利益获得者的角度来说,皇帝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不管是出于让祖父不要那么难过的角度,还是出于她自己利益的角度,她都不希望,背后主谋是皇帝。
如果真是皇帝,那,阿娘会如何想?还有祖父。
诸葛盈袖子里的手指攥得紧紧的,脸上却一丝变化也没有:王妃如此污蔑我父皇,这便是西凉的诚意么。
她心里仍有一丝幻想,或许兰王妃也不知道实情,只是信口胡诌的,她为了拿到儿子的解药,什么话都编的出来,只是为了骗解药罢了。
她根本就没有必要相信她的鬼话。
兰王妃却怜悯地摇了摇头:我并未骗你,不过,我也是从一个乌仪宫女的耳朵里听来的。
当年乌仪国破后,她逃到了西凉,我好心收留了她,才知晓了一二。
你大伯当年是如何死的,我想你不会一点也不知道。
有理有据,诸葛盈心下一沉。
这个所谓的乌仪宫女大概就是兰王妃自己,她所知道的一切,并非什么宫女知道的,但她不能直言自己的身份,便假托有了这么个人。
我大伯,是被乌仪出使的四皇子毒害而死的。
如何扯到了我父皇头上?诸葛盈冷峭道。
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毒药是四皇子拿来的不错,可公主怎么没想过,若是四皇子敬酒,宣明太子怎么可能一点戒备也没有?究竟是谁,才能让宣明太子毫无防备?兰王妃眼神讥讽,仿佛想起了自己那可怜的哥哥。
诸葛盈更加心寒了。
因为她知道,兰王妃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的。
乌仪国来使,宣明太子怎么可能真的傻乎乎地和别人推杯换盏的?再说了,就算是乌仪弄了鬼,在别人的地盘上,毒死一国太子,就算有这个野心,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所以,是谁害的,很明显了。
诸葛盈知道太上皇事后必然也是查过的。
只是查出了乌仪四皇子下毒,大怒之下就铲平了乌仪。
也就是说,太上皇查到的证据是,害宣明太子中毒的那杯酒,是乌仪国四皇子敬的那杯?然而事实果真如此么?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兰王妃便自觉抓到了诸葛盈的弱点,心里更加自信,她声音温柔了些许:定蓟公主,我知道你深受太上皇宠爱,哪怕不说他对你的好,你对他这个祖父也很是敬重的。
若是你祖父知道是你父亲杀害了你大伯,你猜会如何?诸葛盈瞳孔一缩。
兰王妃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怪不得能够将兰王拿捏得死死的。
她所说的,就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钻进了她的内心。
她并不希望真的是皇帝害死了宣明太子,哪怕她也憎恨皇帝,也依然不希望。
因为,她知道宣明太子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他爱护自己的弟弟妹妹,如果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害死了他,那他岂不是死的很冤?他九泉之下,能甘心投胎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诸葛盈心里涩涩发酸。
那皇帝真的是太该死了。
王妃空口无凭,说这些不过是瞧着我年纪小,哄骗我罢了。
诸葛盈眼神倔强,似乎绝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这样残害手足同胞的人。
但她又身形微颤,不难看出心绪起伏不定。
兰王妃看着对方表情变化,心道,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定蓟公主的确有几分聪明不错,但是到底年轻了些,表面看着镇定,实则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绪。
若非确有其事,我这个做长辈的,又怎会骗你。
兰王妃轻叹了口气,软中带硬:公主也该为你父皇想一想。
若非公主对衡儿下毒,我本也不愿意生事。
这是顺带着威胁她了,她要是不把解药交出来,她便将这件事告诉太上皇。
诸葛盈心道,这还真是个狠角色。
她叹了口气,娇声道:王妃如此聪明,竟还知晓我大安宫闱秘事,定蓟佩服。
兰王妃还没有舒展眉眼,边见诸葛盈眨了眨眼,继续道:不知道兰王是否知晓枕边人是乌仪公主呢?兰王妃登时皱了皱眉,眼里闪过浓烈的不安。
虽然只是几瞬间,却也被诸葛盈给抓了个正着。
诸葛盈本也是猜测,她并不确定兰王是否知道妻子的身份,可她只能选择赌一把,万一兰王真的不知道呢,那她不就也能反客为主了么。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兰王妃并没有告知兰王自己的身份。
她的确可以用皇帝谋害同胞兄长来威胁她,但她也可以反过来威胁兰王妃。
不过……诸葛盈垂了垂眸,后者的威胁力度实则是远远不如前者的。
前者牵扯极大,而后者则不好说。
万一把兰王妃给逼急了,她回头就和兰王坦诚,而两人夫妻关系极好,她的威胁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兰王妃的表情管理,也只是比诸葛盈好上一些而已。
这还得益于她年龄大,吃多了亏。
她虽然表面平静,实则心里是惊涛骇浪。
她身世的秘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是她打算带到坟墓里的秘密,连夫君兰王都没有说过,还有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母亲曾是被灭国的乌仪公主。
兰王妃幼时遭了变故,因此对人总有几分防备之心。
就连两情相悦的兰王,也并不敢把身家性命的秘密托付出去。
谁都知道,大安那位强硬的君主,那位即便已经不是皇帝的太上皇,恨透了乌仪国,为了给他的爱子报仇,将整个乌仪灭国,皇室诸人全都死于非命。
可乌仪有错在先,这也情有可原。
诸国之中,并无任何国家同情乌仪的。
是以兰王妃也小心谨慎,从未与人说。
可这个秘密,如何就被眼前的定蓟公主知晓了?若是西凉兰王妃是乌仪公主的事情泄露出去,说不定西凉皇帝便要容不下她。
为了一个弟媳妇,开罪结盟的大安,是相当划不来的。
公主莫要说笑了,兰王妃脸色有些许难看,谁不知道,乌仪已经灭国,又是贵国仇寇之国。
皇室诸人皆已身亡。
诸葛盈笑吟吟道:是么,可我听说,乌仪皇室满门皆死,唯有一位最小的公主活了下来,对了,她还是那位谋害宣明太子的四皇子的同胞妹妹。
兰王妃心下发寒。
她眼神沉沉地注视着诸葛盈,方才还是她占优势的,可一会功夫,便攻守易势,定蓟公主年纪轻轻,却反客为主。
看来她方才的姿态,都是故作如此。
可唯独叫她想不通的是,诸葛盈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公主道听途说,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这般奇闻?兰王妃终究还是忍不住试探了。
诸葛盈哈哈两声,反问起了她:王妃只怕也是道听途说吧,否则怎会知道我大安宫闱秘事?兰王妃:……两双大眼睛,面面相觑。
二人都咬死不肯承认。
还是诸葛盈得了先机:莫不是王妃果真是那乌仪公主,这才知道我大安宣明太子是如何死的吧。
毕竟真凶四皇子是您的亲兄长。
兰王妃心头一怒。
她是断然不肯承认身份的,可她的确也有把柄在诸葛盈手中,叫这小妮子给摆了一道。
她忽的一笑:公主,若我真是那乌仪公主,岂不正说明了你父皇杀兄一事?诸葛盈脸色淡了淡,那就要看那乌仪公主手中,是否有证据了。
我父皇身份在那里,您若是信口污蔑,只怕惹人耻笑。
的确如此。
若是兰王妃毫无证据,便指控大安皇帝杀害兄长,只会让大安和西凉的关系变僵,让北翟得了便宜。
而且这种涉及人君的指控,大安完全有理由与西凉断交,甚至发兵。
兰王妃咬了咬牙,她左思右想一番,觉得诸葛盈已经知道,而且大概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起码那位大安皇帝是不知道的,否则她第一次入宫时,那皇帝看她不会是那样的神态。
他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也就是说,是这位定蓟公主私下底追查自己的大伯死亡真相,可如今就好笑了,追查到了她自己的父亲头上,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做?兰王妃想起了中毒的儿子,心里一酸,对着诸葛盈道:公主,我可以将那证据给你看看,但你也要将解药给我。
说来说去,还是解药。
诸葛盈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因为软筋散压根就没有解药,都怪拓跋衡自己撑不住,这才要死要活的,大概是惜命吧。
要是兰王妃不来找她的话,今日一过,症状全消。
倒是兰王妃这一来,自爆了,还给她提供了线索。
虽说这线索也叫她不大愉快就是了。
不过,她也承认了自己手中有证据。
只是她并没明说是乌仪公主而已。
诸葛盈虽说心里不好意思,但对上立场不同的人,自然不会心软。
她摇了摇头:王妃,若真如你所说,我父皇有如此大罪行,我为人子女,实在难安。
王妃想必也明白我的意思。
兰王妃撇着嘴,定定地看着诸葛盈,她就看她怎么忽悠。
诸葛盈又道:王妃的身份特殊,只怕在西凉也没人知道。
只怕王妃也心头惴惴,您手里拿着那证据,又有何用呢?不管怎样,此事是我大安内政,西凉也干涉不来。
若你们想要借此拉我父皇下马,只怕也不易。
王妃莫忘了你们此次前来,是为两国合作,而非断交。
诸葛盈说的有条有理的,的确也戳到了兰王妃的一些心中隐忧。
她有这些证据,的确有想过是不是可以拿来威胁大安皇帝,在谈判中有利于西凉一方,可这件事的分寸很难把控,一个弄不好要是大安皇帝恼羞成怒了,将自己一行人全都弄死在西凉,也很难说。
他那种杀兄的疯子,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啊!二则,其实诸葛盈说的没错,他们来是为了结盟,共同对抗北翟,一开始就是奔着友好的目的来的,又不是奔着来干涉别国内政来的。
目前西凉并不打算干掉大安,那么,诸葛晟别说是杀兄了,他就算某天弑父了,也不关西凉的事啊。
三则,兰王妃就算真的要拼一把,也要冒着身份泄露的风险。
她如今小日子过得不错,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没必要冒险。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眼前的人是定蓟公主,手里握着她儿子解药的定蓟公主。
她还记得出来之前,儿子的一身武艺已经废了,感觉筋骨都软了。
除了炼出毒药的人,估计也没人能制作出解药了。
兰王妃有些动摇了,证据交给诸葛盈可以,但我怎么知道你事后不会全天下公开我的身份?诸葛盈颇有些好笑道:王妃,公布您的身份,于我没有半分好处。
是了。
乌仪的事一扯出来,难免不会扯到大安皇帝杀兄的事上。
看这定蓟公主的意思,必然是要为她那个父皇断尾了。
她倒是个孝顺女儿,还知道为父亲收拾这个烂摊子。
兰王妃并不在乎她要怎么处理。
作为女儿,定蓟公主维护自己的父亲,也无可厚非。
至于宣明太子,兰王妃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可和他没有任何交情,他死亡的真相如何,会不会被侄女掩埋,她也不在乎。
诸葛盈已经看出了兰王妃的心头动向,她忙趁热打铁:王妃,其实世子一事,我本也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
此事我也有错,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我将解药给您,保证还您一个比从前还强健的世子,您将证据给我,我们诸葛家的家事,还是自行处理吧。
她语气温软,露出了几分娇态。
尽管兰王妃知道,她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才会如此说话,却也忍不住有些被打动。
毕竟自己的女儿拓跋朱也和诸葛盈差不多年龄。
她女儿有父兄保护,而这定蓟公主却只有自己,还要护着母亲。
她也听说过,陆皇后根本不得皇帝宠爱,皇帝对皇后只有敬重而已。
而且,兰王妃心里也知道,为了儿子,她也只能答应。
至于直接找上大安皇帝,裹挟他逼女儿拿出解药,兰王妃并非没有考虑过。
只是这定蓟公主狡猾,大安皇帝的态度也拿不稳,只好放弃这一计策。
她点了点头:证据我没有带在身上,你跟我回一趟驿馆。
证据我给你,解药你给我,同时交换。
已经谈到这一步,诸葛盈心里喜不自胜,自然不会放弃。
况且明里暗里还有阿竹和飞飞保护她呢。
王妃且等我回去拿药。
待会我自会去驿馆找您。
诸葛盈眼神笃定,兰王妃料她也不敢骗她,毕竟她也心切要拿到父亲的罪证。
兰王妃自觉为儿子找到了解药,心头一松,先离开了。
诸葛盈则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手里头压根没有解药,她是在三日前的午时遇上的拓跋衡,给他下了药的。
如今才巳时三刻。
须得等到差不多时间了,才可以去驿馆。
不可以太早去,否则那拓跋衡吃了没有效果,也不能太晚,否则拓跋衡已经活蹦乱跳了,兰王妃肯定会反悔。
诸葛盈再次在心里感谢小秦。
小秦定量定的好啊,说好了三日就是准三日,一刻不多,一刻不少的。
此前包桐试药,已经验证过这一点了。
算准时间,诸葛盈起身去了驿馆。
兰王妃已等候许久,并且提前哄了拓跋衡,让他见着了诸葛盈可千万别乱说话,母妃好不容易才哄得她肯给解药的。
拓跋衡眼里闪过愧疚:母妃,怎连累的你如此?母妃该不会为他卑躬屈膝去了吧。
对着诸葛盈那个小人!兰王妃想起了当时和诸葛盈在马车上的情景,却也算不得多么卑微,最多算是半斤八两。
她理直气壮道:没事,母妃可不会给个小辈卑躬屈膝的。
只是之前到底是你做错了,为难两个女孩子,你在西凉尚且不如此。
待会见着她,可莫再惹她了。
拓跋衡心里也不自在:我当时是想着试探那定蓟公主一二,没想到……后面的事就不用提了。
等掐点狂魔·诸葛盈来了之后,她便有礼有节地对拓跋衡行礼,仿佛今日是个来探望病人的友人。
世子。
拓跋衡心下再恨她,也不敢闹什么幺蛾子了,有气无力地回应:公主。
诸葛盈便掏出一枚药丸,递给旁边的兰王妃。
兰王妃给了一旁御医看,御医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至少知道不是毒药,点了点头。
于是拓跋衡服了药,一刻钟之后,便觉腿脚有力,腰不酸了,手不软了,浑身有劲了。
他生龙活虎起来,第一个就要找诸葛盈算账:你是不是欺负我母妃了!诸葛盈眼里,拓跋衡就算有几分才智,也不过被娇惯坏了的。
她没搭理她,而是对兰王妃道:王妃所说之物,可以给我了么?拓跋衡眉头一竖:你还要趁火打劫?兰王妃见着儿子没事了,心下也满意许多,又见他这般无礼,登时不悦:是我本要送给公主的。
你既没事,也去见见你的父王妹妹,倒累的他们为你忧心。
拓跋衡在母妃面前很是乖顺,背地里却狠狠瞪了一眼诸葛盈。
诸葛盈却不理他,跟着兰王妃到了一处无人所在的室内。
兰王妃目光沉重,掏出了两封信:定蓟公主,这是建安二十二年九月,从燕京来的信。
那位乌仪四皇子在初一出使燕京,十四抵达,十六日毒死宣明太子。
这另外一封,是他在路上,便写给……他同胞妹妹的信,他当时已一心赴死。
诸葛盈接过了那两封已经陈旧的信,显然被保管得很好,因此还没有碎开。
兰王妃委婉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位小公主,她的兄长出使燕京,中途便给她送了信,已是心存死志。
四皇子信里写的很清楚,乌仪皇帝老而昏聩,贪图享乐,不理朝政,将儿女全都不当回事,甚至存了乱、仑的心思,对着自己年纪大一点的女儿,也都狠下毒手。
这样的父亲,儿女们却没有能力推翻。
四皇子自己尚且被父亲当做娈、童似的玩弄,因此极为担心自己的幼妹,也就是兰王妃也会遭此毒手。
他想不出别的办法,正好许多国家往大安去出使,乌仪是大安的附属国,自然也要去。
四皇子顿觉来了机会,他杀不了父皇,难道不能祸水东引,将大安皇帝引过来么?什么样的错,能够引得大安皇帝滔天大怒,将乌仪皇室全都灭族?四皇子盯上了最受大安皇帝宠爱的,那位意气风发的,宣明太子。
可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做得到?好在老天也是站在四皇子这边的,他还在路上,就收到了燕京的信,是二皇子诸葛晟所写,他也想要皇位,听说他有意谋害宣明太子,可助他一臂之力。
若是四皇子不是一心求死,他定然不会愿意做这冤大头,大安内部皇室纷争,与他无关。
可如今他正是要将这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好让乌仪皇室倾覆,他唯一的妹妹可以逃出生天。
说来他也有过犹豫,毕竟那宣明太子与他无冤无仇,他也不想害他。
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再过两年,妹妹出落地越发好看,只怕也逃不了父皇的魔爪了。
所以,只能对不起宣明太子了。
四皇子写给幼妹的信,说了这许多,最重要的是,让她想办法快逃出去。
趁着这个机会,便逃出去,大安兵马必会杀到乌仪国内。
那一日,是乌仪的末日,却是妹妹的生路。
诸葛盈看完了四皇子写给他妹妹的心,心里又酸又痛。
一方面,她很同情四皇子和他一众兄弟姐妹的遭遇,可另一方面,她又恨透了四皇子,他自己无力杀害父王,就要引他国力量,最后害死了那样好的宣明太子。
她冷冷地看向兰王妃:令兄倒也算死有余辜。
四皇子在宣明太子死的当日就被暴怒的太上皇给抓了,审问多时,见他痛快承认,太上皇一怒之下,将四皇子给活剐了。
兰王妃也想起了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她生天的亲哥哥,心知对不住宣明太子,可哥哥到底是为了她,她也不甘示弱道:若非你父皇相助,他又岂能成功。
诸葛盈心下一沉,又看向另一封信,也就是四皇子往燕京来时,燕京二皇子送来的信。
她父皇就是当时的二皇子。
这一看,倒让她看出了一些问题,这封信是二皇子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意图,闻知乌仪皇子有心报复乌仪,最好的招数便是杀害宣明太子,这与他不谋而合。
他愿意相助。
从信上看,诸葛晟将乌仪四皇子拿捏得死死的,知道他早不想活了,也知道他会顶罪,这样一个盟友十分值得,绝对不会暴露自己。
可这封信的字迹,并不像是诸葛盈熟悉的皇帝的字。
她也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是谁的字。
难道是父皇左手写的?不太合理,既然乌仪四皇子绝对不会暴露,自然也不会在乎字迹真假。
到时候整个乌仪都死了,也不怕他们再反水。
不过,有一个问题,诸葛盈倒想问清楚:宣明太子死于‘丝绦’之毒。
‘丝绦’可是出于乌仪?这毒药,是乌仪四皇子带来的么?兰王妃虽不解诸葛盈为何刨根问底的,她不是要为父皇遮掩么。
但还是抿了抿唇,摇头:乌仪并无‘丝绦’。
当时她提前逃跑,可后面也打听过宣明太子那事。
宣明太子死于丝绦之毒,她也知晓了。
可乌仪国内并无丝绦之毒,那毒如此来势汹汹,听说宣明太子在宫宴后几个时辰内就死了,连燕京这样繁华之地,太上皇下了死命要保,太医院也保不住。
诸葛盈料想也是,若是乌仪四皇子手里便有了丝绦之毒,大可直接给他那该死的父皇下毒,一了百了岂不好,根本不用费那么大的心力,祸水东引。
这两封信我拿走了。
诸葛盈轻轻道,王妃与我已经两清。
我并非多嘴多舌之人,王妃且放心。
我虽深恨四皇子以我大安为利器,可他的确是个好兄长。
兰王妃如今在西凉有夫有子有女,生活安逸。
是她兄长给她杀出的通天路。
诸葛盈已知旧事不可改,就是迁怒她也无用,索性与她说个清楚。
兰王妃想起了自己这半辈子,看着诸葛盈神色,心里一动,终是什么也没说,轻轻颔首,目送她远去。
作者有话说:◉ 98、VIP诸葛盈心事重重, 怀里揣着两封信,可不止是信,分明就是沉甸甸的真相, 是故人不敢轻易揭开的旧事, 是祖父永远的痛,也是阿娘和裴初骤二人一直追查的真相。
平心而论, 她今日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即便是在久居上位的兰王妃面前,也没有露怯,反而反客为主, 打蛇打七寸, 打中了兰王妃心中的隐忧。
兰王妃自然是很聪明的, 唯独输在了爱子心切一事上。
兰王妃有这样一个弱点, 而她诸葛盈也暴露出一个担心父皇是真凶的弱点,由此便两边平等了。
但和兰王妃周旋半天,诸葛盈并不是一点也不心累的。
她今日当然是成功的,拿着一颗保健丸就充当了解药,换来了这样的证据, 还有兰王妃口中给她提供的一些信息。
她左思右想半天,最后还是闭了眼睛,头脑风暴。
她其实倾向于兰王妃所说是真,四皇子一个人在偌大燕京, 要谋害宣明太子,只怕有心无力。
没有外力相助,打死她也不信。
可宣明太子几乎没有政敌, 朝臣信服, 太上皇更不会因此而忌惮这个大儿子, 反而更加喜爱。
只能是当时的二皇子,只能是父皇。
可是,据她所知,宣明太子当时对父皇这个同胞弟弟很好,父皇真的就这么泯灭人性么?额,代入恋爱脑的皇帝,他也不是真的做不出来。
还记得她刚到安朝没多久的时候,就知道裴初骤和宣明太子这对天之骄子的名字是不能提的,除了太上皇心痛的原因,还有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原因。
他想让惊才绝艳的哥哥彻底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诸葛盈分析过这件事,心下觉得,皇帝大概是心虚且自卑的,他根本不如哥哥那么优秀,也不如哥哥那么成器,骤然得了太子之位,之后又得了帝位,心里也不安。
这样自卑的人,是怕被人比较的。
宣明太子就是一个不可超越的太子。
而皇帝远不如他。
但是诸葛盈分析了这么一通,还觉得皇帝只是自卑,可现在看来,或许也是因为皇帝怕旧事重提,宣明太子的死因也被追查。
他巴不得再也没人提起。
公主?阿竹此前在外头请公主出来,可诸葛盈一直没有答话,他担心公主出什么事,只好微微掀开车帘,又问了一句。
诸葛盈这才睁开了眼睛,方才想事情太入神了。
她离开驿馆之后,便吩咐往她自己买的小院子去。
有时候她想放松一下,又有秘密的时候,便会到这来。
今日的她,就是身怀秘密。
她决定自己先查一查,再看情况禀报给祖父。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
似乎觉得自己不够坦荡,对不起疼爱她的祖父。
诸葛盈有意将这院子弄成自己和阿芙、银兰三人的闺蜜天地,里面无一处不精致漂亮,看了就叫人赏心悦目。
诸葛盈本来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些许,下人给她摘了鲜嫩的春桃,做成雪山酥模样,诸葛盈饮了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缓了一会儿,才独自一人步入书房。
没有人,诸葛盈再也不用控制自己的表情。
她再次从怀中抽出两封信,第一封四皇子写给妹妹的信,她已经看过多次了,都能背出来。
其实这算不得实打实的证据,毕竟对方说是二皇子,难道就真的是二皇子么。
说不定四皇子被人骗了,也说不准。
诸葛盈仍抱着一丝期望,说不定是那北翟弄鬼呢。
北翟和大安不对付,也不是一会半会的了。
要是四皇子被骗了,表面帮助他的人是二皇子,实则与他通信的是北翟那边呢。
四皇子写给妹妹的信,让她做好准备提前跑,也都是基于他自己的理解。
诸葛盈觉得,那封信只能提供一些四皇子为何那般做的原因,让她了解故事背景,却无法让她全盘接受。
诸葛盈觉得更能作为证据的应该是另一封信,也就是四皇子在路上收到的燕京来信。
自称是二皇子。
有信在手,字迹总是有迹可循的。
父皇的字迹,是御笔,诸葛盈当然弄不来。
但她手中曾经有过一封手书,两个月前她往杭州府去时,父皇为了方便她行事,曾经简单地手书一封。
她印象之中,字迹并不相像。
宣明太子死于建元二十二年九月。
如今是天历十六年三月,已经过去十七年了。
一个人的字迹,十七年里会不会有变化呢?等一等,诸葛盈手上摸着自字迹,她知道眼熟是眼熟的谁的字了。
是晏君乐的字。
难道这封信是晏君乐所写?诸葛盈不敢乱猜,可她感觉自己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只要弄清楚信是谁写的,至少能知道是谁勾结的乌仪四皇子。
早在他入燕京之前,便密谋一个让宣明太子死于毒杀之局。
诸葛盈自己于字迹上并不精通,有心寻一个可靠、精通之人核验字迹,又觉事关重大,不好叫旁人知道。
她在认识的人里寻了一圈,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谢宁,她的先生。
在遴选书院魁首的考试中,周娅的成绩被人涂改,众位夫子之中,必有一个凶手。
可当时夫子们流水化作业,只是画一个圆圈,简易行事,哪里想得到中间出了个坏种。
又没有监控,一时间,很难查明是谁干的。
还是谢宁,冷笑着道:虽然同是画圆圈,个人笔法习惯不同,一辩自明。
诸葛盈至今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还有谢山长的睥睨之姿。
果然,最后还是由谢山长亲自出马,方可一辩自明,把康夫子给逮出来了。
让谢宁帮忙,倒是一个好主意。
谢山长嘴严,可靠。
而且诸葛盈也不是第一次回到书院去请教她从前的夫子们,之前发现杭州府的烂账,也寻了兰夫子请教。
不过,这一次的确事关重大。
诸葛盈只好将这封信里除第一行外的其他字都用纸遮住,另外又寻父皇和晏君乐的字迹。
父皇的御笔,已经有手书了。
她为防这些年他的字有变化,又悄悄去了御书房,顺手牵羊了一份从前他还是二皇子、在御书房进学时的字帖。
可以看出,父皇现在和年轻时的字迹有一分不同,可大体相同。
至于晏君乐的,却也好找。
晏君乐如今在礼部任侍郎,虽说他干的不情不愿的,可有些文书总归要他这个二把手签字确认。
上旬就有一份由礼部送往户部的文书,是礼部找户部要二百两银子,给国子监学子们添置教材。
这是正经事,户部自然不会不答应。
文书也只是过个明路而已。
诸葛盈又在户部当值,因此,她可以借职务之便顺了这文书出来。
只要按时还回去就好。
虽然有点违背职业道德,只是,事急从权,她也没法子了。
同样,为了以防万一,她也想办法弄了一份十多年前的晏君乐字迹。
还是她费尽心思找出来的,当年晏君乐中了状元,名气大了些,难免就中了什么文集的,这字迹,对比可知真假。
他的字迹变化就有些大了。
不管了,通通带过去,让了不起的谢山长试试看。
诸葛盈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裴家,怕惹了皇帝的眼。
他这个人,最是双标的。
他自己可以对韩氏情深似海,但若是陆皇后仍然惦记着裴初骤,他就立刻要翻脸。
诸葛盈是他和陆皇后的女儿,更不能和裴家扯上什么关系的。
她还和往常一样,去了一趟崇文书院,见山长。
谢宁见她来了,有些讶异。
诸葛盈却不拖延,开门见山:先生,我这有一份字迹,您可否看得出是否是此二人所写?我带来了他们的字。
谢宁平日不苟言笑,可见着了诸葛盈,总是忍不住笑:你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诸葛盈也开玩笑:这一辩自明的本事,我思来想去,唯有您有了。
先生世家出身,从小习得各样书法,从笔端认人,自然简单。
诸葛盈特意分成了两组,一组是晏君乐的两张,一组是皇帝的两张。
谢宁先看了那封只露出开头一行字的信:吾妹亲启。
她登时有些无语:……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诸葛盈如今是定蓟公主,手上过的东西,难免不涉及机密,她既不愿意说,自然有她原因。
她也不去多问。
诸葛盈小心翼翼地问:只看一行字够么?实在不行的话,她再往下展开一二。
主要是涉及宣明太子之死,诸葛盈不敢有半分泄露的举动。
哪怕她极其相信先生的人品。
谢宁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
诸葛盈忙奉承道:先生不愧是陈郡谢氏才女,嘿嘿。
谢宁认真看过,又看向两个对照组。
最后评判道:二人皆非善茬。
诸葛盈:……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她又问:先生以为,这封信可是其中一人所写?为了不叫谢宁知晓二人身份,诸葛盈特意只撕了其中一页,免得辨别的先生先入为主,带有刻板印象。
因此谢宁全然没有受到外在的影响,只是实事求是:我有九成把握,这封信是右边这人所写。
诸葛盈定睛一看,见是那本文集。
这么说,是晏君乐?谢宁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她说是九成把握,在诸葛盈眼里,和十成也没有区别了。
她若有所思起来。
这有两个可能,当时父皇没有自己写信,而是交给了晏君乐来写,或者是,晏君乐先斩后奏,当时父皇还不知道此事。
诸葛盈心里是惊涛骇浪,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父皇和晏君乐的关系,远比她从前了解到的更复杂。
他们不仅仅是因为韩氏相争的情敌,不仅仅是互戴绿帽的关系,还有其他关系。
或许他们早有往来。
而且是暗中往来。
晏君乐发家,并不是在太上皇时期,而是在皇帝时期。
诸葛盈原先还以为,晏君乐能够当成首辅,是因为皇帝看在韩氏的面子上,加上晏君乐也确实有几把刷子。
但主要原因还是韩氏。
朝中势力在没洗牌之前,文官群体的确很大部分是晏君乐掌控的。
毕竟他是一朝首辅,一人之下的,掌握了文官势力。
但如果不是因为韩氏呢?如果晏君乐早就和皇帝勾结在一起呢。
建元年间,宣明太子势大,根本不会有夺嫡之争,宣明太子就是民之所向,众望所归。
当时的二皇子存在感十分薄弱。
如果是晏君乐先出现在二皇子身边,撺掇他去争呢?晏君乐是诸葛盈的死对头之一,她也了解过晏家的家世。
晏君乐他爹那一代,晏家就萎靡不振了。
就指望着晏君乐这个天资奇高之人力挽狂澜。
晏君乐要是想以最短的时间做出点东西来,只能想些歪门邪道了。
当然,品性好的人可能不会走这一条路,反而想办法脚踏实地日积月累。
比如大理寺卿刘煜、如今的都察院副都御使管渊,都是从贫民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显然,晏君乐就不是什么人品好的人。
他走歪门邪道,才是应有之义。
可宣明太子本就众望所归,身边更有裴初骤这样的骨肉之交,就是晏君乐凑过去,连口汤都分不着。
但另一个皇子在兄长的阴影下,隐形太久了,根本没有一争之力,也不想争。
晏君乐必然只能站二皇子,并且怂恿他,鼓励他去争。
这就说得通了。
站宣明太子,并无好处,站二皇子成了,却是从龙之功。
他这种人,绝对会去搏一搏的。
诸葛盈想透了这些,就明白过来了。
为何皇帝在掉换公主案中,必须在韩氏和晏君乐二选一的时候,会抛弃韩氏,保住了晏君乐。
她还当自己有多么聪明,以为是她劝晏君乐放弃韩氏,韩氏为了儿女才甘愿认罪。
当时皇帝的反应太过平淡,诸葛盈只以为是因为他备下了死囚,换走了韩氏,才会如此。
她完全是根据后面的情况推断前面。
可事实并非全然这样。
皇帝是因为早与晏君乐同流合污,才保晏君乐的。
他不能不保他。
或许二人在韩氏上有些互绿的情况,但晏君乐手中有皇帝的把柄,皇帝投鼠忌器。
怪不得,怪不得。
诸葛盈吓出一身冷汗来。
以晏君乐的计划,差不多就是遥控了半个朝堂,再加上皇帝忌惮他,还有一个韩氏从中美人计迷惑皇帝。
再过几年,也不知道江山是不是要改姓晏了。
她就说,怪不得皇帝没有杀晏君乐。
以晏君乐掉换皇室血脉的关系,也不至于一点也不收拾他。
可他只是降成了吏部侍郎的官职,还操控了周霜在内阁为他摇旗呐喊。
这么说,自己将韩氏偷走,还无意中破坏了他们暗中的同盟关系。
皇帝肯定对晏君乐更恨了。
他们是同盟没错,但是害死宣明太子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如今皇帝九五之尊,定然眼里更揉不得沙子了。
晏君乐敢从他身边偷走韩氏,在他看来肯定是觉得晏君乐拿着把柄要挟他。
呵呵。
狗咬狗一嘴毛。
诸葛盈猜了这一堆,还需要验证,在建元年间,晏君乐和皇帝的关系如何。
她收了收神,拿起了信,对谢宁一行礼:我知道了。
有劳先生了。
犹豫了一二,又道:此事的确不同寻常。
还望先生为我保密。
谢宁淡淡笑了:今日我不过是指点了一下你书法,有什么秘密可言。
二人相视一笑。
谢宁又道:公主如今在朝,立功颇多,切记戒骄戒躁。
盯着你的人多的是呢。
本就因为性别遭人非议,行事上是半点疏漏不能有的。
诸葛盈自然知道先生的好意。
同一个错误,若是二皇子或三皇子犯的,在那些大人们眼中,说不定是情有可原。
可若是她犯的,那就是公主果真是女流之辈,能力不过尔尔,早便说女子入朝,有害无益等等。
她笑了笑:学生谨记先生所言。
说实在的,她最近是有些飘了。
做了不少实事,比起两个皇子也出众了不知道多少,就连见过最强储君的太上皇也不吝夸奖她,她便有些浮躁起来。
自己也时常骄傲自满。
也只有真正一心为你好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兜头冷水泼下来,叫你净净心。
谢宁眼中含笑,孺子可教也。
诸葛盈辞了谢宁,离开书院,将从户部拿的文书悄悄还了回去,不留痕迹,便开始着手查晏君乐和皇帝的关系。
她如今手里有人,包桐包打听,拉拉杂杂都能打听出一堆,阿竹和飞飞则出身龙泉卫,与皇家关系密切。
诸葛盈特意嘱咐二人,此事非同小可,她没有十足把握前,先不要汇报给太上皇。
二人都应下了。
至于她自己,身在万罗殿,虽说只管着倾北部,可也不是不能利用万罗殿的资源。
万罗殿就是大安的情报头子,先几十年的情报都还留存着。
诸葛盈打算亲自查一查。
却不知飞飞和阿竹二人差点争起来。
阿竹埋怨道:都是你之前有前科,向上皇告了公主的状,才让公主如今怀疑我们。
她最近跟着公主多了,早就已经一颗忠心向公主了。
这是说的一开始太上皇送阿竹和飞飞到诸葛盈身边保护她,她却因为人手不足,让飞飞守着韩氏,飞飞怕公主身边不够人,报给了太上皇。
后面公主也知道了,没有计较,只是让他们凡事以她为主,不要再和太上皇说。
飞飞心虚:这都过去那么久了……阿竹一拉他:总之这次咱们得听公主的话,她特意点出来,便是不想让上皇知道。
你可得提提神,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才是。
飞飞嗯了一声。
如今他们都是公主的人,太上皇虽说是公主的祖父,可二人到底有别。
虽然不知道公主今日经历了何事,可公主吩咐,自然不能三心二意。
这几日,诸葛盈忙于查这件事,却不知道外头已经起了谣言。
她那日入驿馆,便是她和兰王世子两情相悦、好事将近的迹象。
真的假的?定蓟公主这么厉害,不至于去和亲吧。
对啊,就算和亲,至少也得身份上对得上吧。
兰王世子到底只是西凉皇帝的侄子,并非他亲儿子。
公主就算和亲,也得嫁给皇子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
西凉皇帝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但他反而更加宠爱这位兰王世子,对侄子青睐有加。
那两个皇子年龄都大了,与公主不大合适,若是真要和亲的话,还是这位世子合适。
说来也是。
最近咱们大安不是正在和西凉结盟么,好上加好,亲上加亲,也属正常。
只可惜了公主。
老实说我可喜欢公主了,不和亲不行么?大可以将兰王世子招赘啊,反正他又不是皇子。
?老兄,你可真是打开了新思路啊。
民间尚且如此热议,更别提勋贵之间了。
一时间,就连官员们都开始讨论这件事了。
忙于查案的诸葛盈听到这个传言的第一反应就是:???第二反应就是怀疑对象。
她去驿馆见兰王妃,知道的人应该不多,除非有人时常盯着她的。
可兰王妃为了保密,更不会主动说出这件事来。
至于会不会是拓跋衡造的谣,不可能,他恨她还来不及呢。
若是真的叫谣言成了,他绝对要仰天长叹,大吐三口血,才罢休。
诸葛盈不想嫁拓跋衡,拓跋衡也不想娶诸葛盈,当然,入赘则更不可能。
可旁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还当诸葛盈去驿馆,便是为了和拓跋衡谈情说爱呢。
得知消息的拓跋衡:???好哇,谁敢造我的谣?难道是诸葛盈那个小人?他身体恢复了,脑子也正常了,现在便能认真想问题了,大概并非诸葛盈做的。
据他所知,这诸葛盈野心大得很,要是真和他成了,对她可没什么好处,最多是西凉的些许助力。
可她要是跟着他嫁去了西凉,她和大安政治就能彻底绝缘。
属下听了他的话,不由小心翼翼道:或许,定蓟公主打的是叫您入赘的心思呢?拓跋衡:???近日,入赘论也甚嚣尘上。
就连在驿馆的西凉人都知道了。
拓跋衡立时头脑发昏,气得发抖,她敢!要是诸葛盈真的打这个主意,他就和她同归于尽!他拓跋衡宁死不屈,入赘,她想得美!但拓跋衡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对诸葛盈来说,她还不如找个本地可靠的官员,或者世家子,做她的后盾呢。
就连兰王和兰王妃听说了传言,也跑来笑话儿子,说他和定蓟公主是不是有缘分,入赘的话,为了西凉,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大可以参加完他和定蓟公主的婚礼,再带着他妹妹回西凉去。
拓跋衡:???是亲爹娘么?不过玩笑归玩笑,兰王夫妇是不会这么做的。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诸葛盈耳朵里。
但她并不在意,她已经和太上皇提前通过风,祖父是不会叫她嫁去西凉的,更不会考虑让拓跋衡入赘给她。
她心下只觉得好笑,不知道是谁传谣的,要是拓跋衡知道了,指定气得半死,嘿嘿。
但她也分身乏术,无力追查谣言的源头是谁了。
她不追查,有的是人想查。
消息就像一阵风,涉及最近在燕京小有名气的兰王世子,还有屡次立功、家喻户晓的定蓟公主,还是粉色泡泡相关的爱情,燕京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讨论。
曹宣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吏部尚书王之庭至今记得他这属下和定蓟公主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当时王之庭看重曹宣,有意问他,可愿意娶他孙女。
可曹宣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王之庭便知道他心中有人了。
后面在琼林宴上,他老人家散步,又见着了曹宣和定蓟公主二人私会,唉,那眉眼中的情意哟,他是过来人,自然最看得清。
当时他还鼓励曹宣呢,就算暂时不能与定蓟公主门当户对,努努力往上爬,自然有机会的。
这不,曹宣因为在清查高家和杜家一案中为他尽心竭力,如今已经升成了吏部员外郎。
但是,他升职的速度,比不上定蓟公主谈婚论嫁的速度快啊。
王之庭也听说了传言,同情地看向曹宣,拉着他到了无人处,宽慰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想着了。
曹宣当然不相信诸葛盈会看上西凉世子,以她的志向,一旦与西凉联姻,她就梦碎了。
尽管一再知晓此事,可他心里依然燃起了一丝妒忌。
他妒忌那拓跋衡,他让诸葛盈为了他入了驿馆。
他已经许久未和她说话了,也不知道她是否有了别的意思。
可感情的事,素来勉强不来。
他就是心里头再酸,也没有用。
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谁在背后造谣,算计她。
他不想放过这个人。
今日他能躲在背后造谣她和西凉世子,明日就可以造谣她别的东西。
他不知道她为何仍未处理此事,但他可以为她处理。
看着关怀他的上司,曹宣笑了笑道:您放心,公主不会和亲西凉的。
他语气很是笃定,可王之庭也拿不准陛下和公主的意思,便小声试探道:或许公主想要兰王世子入赘呢?曹宣:……他咬了咬牙:不会的。
大人,我先去忙了。
王之庭只当他是不愿提及此事,叹口气也就罢了。
得知消息的管渊也是:???诸葛盈这样的人,会和西凉搅和在一块?把他捆在一起揉吧揉吧,他也不信这件事。
造谣的人是不是没脑子啊,这种谣言都想得出来。
不过,能够出这种主意的人,大概率是两个皇子吧。
这么快,就见不惯阿姐优秀在前了?不过,一想到公主与世子有来往,他心里便有一些不得劲。
我这是怎么了?他颇有些不明所以的。
却说拓跋衡本来有意找诸葛盈一趟,确认是否是她传谣,若不是的话,二人一道找个机会公开说明就好,省的二人名声都受到影响。
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被人又看到他和诸葛盈在一处,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还是梅开二度呢。
思来想去,只能送信给诸葛盈,让她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澄清比较好。
诸葛盈信是收了,但因为仍在忙于查证,没空回拓跋衡。
但这件事,的确是不需要她亲自出面解决的。
她的好父皇,听说了这离谱的传言,气得火冒三丈,大怒道:是谁在背后造谣朕的定蓟!朕饶不了他!常希忙劝道:陛下息怒。
可要请公主来问话?皇帝便让常希去问诸葛盈前后经过,以及是否对拓跋衡有意。
诸葛盈便对常希说,对拓跋衡并无他意,当时去驿馆,是因为捡到了兰王妃之物去归还罢了。
常希便笑着点点头:公主放心,奴才看陛下的意思,定会为您查个公道的。
诸葛盈不太关心这些,她如今全副身心都在查当年皇帝和晏君乐的关系,想到常希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就感觉一喜。
这不是想打瞌睡了就送枕头么。
常希听殿下问起这个问题,便道:陛下还是二皇子的时候,与很多富贵公子都有往来。
当时宣明太子众望所归,陛下自然不被太上皇考虑,他自己也没有那个心思。
既然是闲王的命,自然也不会结交大臣。
容奴才想想……晏君乐,似乎是建元二十一年年底与陛下相识的。
他考上了状元,陛下听着好奇,觉得这人能从一个破落家族考出来,也是不容易。
后面往来是密切了些,奴才也不太清楚,陛下与韩氏来往,是否是因为晏君乐。
他还当诸葛盈问起这个,是为的韩氏一事。
可诸葛盈早就不在乎那些了,她干脆直来直往:常叔叔,我想知道的是,她声音很轻,我父皇当年可掺和进宣明太子之死里头了?常希吓得一惊,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二,便道:奴才是真不清楚。
奴才只知道,陛下与韩氏往来,才提拔起了她的夫君晏君乐。
他倒也是个聪明人,公主的意思是,晏君乐早就是归附了陛下,和陛下是一派的?诸葛盈点了点头,她确信就是如此。
常希为了公主真是拼了,他想破了头,才说:陛下当年身边也不喜欢跟人,奴才也不是时常都能跟在他身后。
奴才为他做过最胆大的事,便是参与进了掉换您和假太子的事。
他神色有些惭愧。
诸葛盈也不觉得可惜,毕竟夺嫡这种大事,自来小心谨慎,晏君乐老狐狸不假,她父皇不恋爱脑的时候也未必就是个煞笔。
她笑着安慰了常希两句过去的事就不必介怀了,又问他:父皇与长兄关系如何?这个常希倒是知道的,他很确定:宣明太子待陛下极好,并非惺惺作态,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护兄友弟恭的那种。
宣明太子处处维护弟弟妹妹,因此康乐长公主也爱大哥哥胜过二哥哥。
陛下因为与宣明太子是一母同胞,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兄妹三人感情都不错。
虽然年纪大了之后,各有各的路要走,可宣明太子依然宠爱弟妹,陛下也信任哥哥。
直到宣明太子年岁越大,政务繁忙,没那么多时间开始陪伴弟妹之后,陛下就有些变了。
他似乎和哥哥闹了别扭,可很快又和好了。
陛下与兄长是亲兄弟,总不至于……吧。
常希不敢置信。
若说皇帝为了韩氏恋爱脑,将女儿换了,还不算大罪。
可要是他谋害了宣明太子,那他大概也不用活了。
让太上皇知道,活剐了他都算轻的。
毕竟人家乌仪使者,是附属国皇子,和宣明太子无亲无故,想害他,也找得出原因。
可你诸葛晟与宣明太子一母同胞,这么好的太子,就被你一己私心给害了,太上皇这杀星岂不是恨得心头滴血!诸葛盈想了想,到底没有给常希准话,还是问道:父皇可抱怨、嫉恨过宣明太子?时间太久,常希也要想一想:有过一两次吧。
毕竟宣明太子珠玉在前,不少人常拿他和长兄做比较,他也生气过。
奴才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太上皇当时得了别国进贡的乌木弓,可漂亮可好用了,因为只有一把,他就赏给了宣明太子。
陛下武艺不及长兄,自然也拿不到,他回宫后就抱怨起了父兄,说他们都看不起他。
诸葛盈若有所思起来。
说起来,积怨已久,一开始都是从小怨恨开始的。
太上皇对两个儿子态度截然不同,难免叫人心理失衡。
皇帝可能就是日积月累之下,对哥哥恨起来了。
如果再有个晏君乐从旁撺掇……她眼里闪过暗光。
那乌木弓最后如何了?该不会跟着宣明太子埋葬了吧。
常希道:宣明太子何等聪明,也知晓弟弟不高兴,便有意送他,可陛下又不乐意了,他嘴上说得好听,说不好要父皇送给兄长的礼物,可奴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嫌弃是长兄不要的,才给他。
宣明太子没办法,又拿回去了。
不过那段时间,奴才倒是听说,宣明太子四处搜罗乌木弓,想要送一把新的给弟弟。
他找到了吗?宣明太子是这样好的人,诸葛盈忍不住问了出来。
常希也不知晓:没多久,乌仪使者入京,宣明太子……剩下的不必再说。
诸葛盈心里抽痛起来,她总觉得十分难受。
她有八成把握,这事就是父皇和晏君乐同谋干的。
那么好的宣明太子,就死于他们的私心。
晏君乐想往上爬,要从龙之功。
诸葛晟恨透了兄长,要他去死。
最后还真叫他们给做成了。
她没什么好问的了,让常希保密。
还有一二没查清楚,还得再查,八成把握变成十成,她才有勇气,揭开这桩陈年旧案。
常希回宫后,就神色如常地向陛下禀告此事。
皇帝一听说诸葛盈根本没对那劳什子世子动心,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心疼起女儿来:此事一定要查!让谁查呢。
这算不得什么大案,可也涉及他女儿名声,得找个靠谱的、低位的、有手腕的人才行。
皇帝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因为杜家一案常常跟着王之庭出现在他面前的曹宣。
没有背景、却有能力,皇帝曾经还考虑过让他做定蓟的驸马,这样的人,很是合适。
就让他来查!曹宣听说陛下吩咐,也有些迷茫。
他本打算自己查,再想办法捅到陛下那里,反正是要为公主处理好此事的。
可莫名其妙的,陛下居然找了他来查。
他有了陛下密旨,自然更好办事了。
虽然觉得怪怪的,可他自然无有不应的:是,陛下。
皇帝很是满意他的识相。
有些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就觉得为皇帝做这种私人的事情是有辱斯文,他们才不懂呢。
曹宣也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只花了两日功夫,就查了个清清楚楚,起因经过结果、以及主谋,都到了御案前。
皇帝一看头一个散播谣言的是礼部尚书孔漫,立刻就骂道:这老匹夫!就知道他看不顺眼朕的定蓟!等等,他一个人,能想得出这样的招数么?他好端端的,打击朕的定蓟做什么?皇帝不由想起了二皇子之前的一些小动作。
他是过来人,知道有野心的皇子都是怎么行事的。
二皇子野心勃勃,还暗中收拢了孔漫。
别以为他这个当爹的不知道。
这事,十有八九就是老二授意孔漫去做的!好一个老二啊,几次三番对定蓟下手,真是岂有此理!皇帝心里很是不悦,让人去寻二皇子和诸葛盈来。
皇帝确实聪明,而曹宣也确实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二皇子的手笔。
可他们这次都误会了二皇子,他在这件事上着实是无辜的。
他也听说这些传言有个几天了,还得意洋洋,啊呀,这次可是你诸葛盈自己撞上去的,可不关我的事,就算父皇要算账,也算不到我的头上。
要是真的三人成虎,让诸葛盈嫁给了拓跋衡才好呢。
谁知道,这事居然是孔漫干的。
此时孔漫正在他面前,一脸得意洋洋:殿下放心,公主几次三番羞辱您,主辱臣死,微臣定然为您报仇。
这一次可是公主自己留下把柄,臣才如此做的。
孔漫忠心耿耿,二皇子是知道的。
可他娘的,他现在不需要他这么忠心啊!他上次才被父皇狠狠收拾了一把,最近正是要夹紧尾巴的时候。
孔漫还口口声声是为了他!二皇子险些站不住,气得身子发抖:谁让你整诸葛盈了?!老天鹅,他身边怎么尽是这种人,就知道坑他?!作者有话说:我有预感接下来一周我会被宣明太子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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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9、VIP孔漫见二皇子不喜反怒, 他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有些胆战心惊地问:殿下,这有什么不妥么?二皇子见他还不明白, 脑中就更加昏昏沉沉了:你是我的人, 但凡聪明的人,谁又不知道?你干的事, 和我干的事, 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孔漫没干这件事,那他就算是被父皇知道了和孔漫的关系,也没什么。
毕竟他有心争, 父皇也有数。
要是真的一事无成, 才奇了怪了呢。
可他不能现在就授意孔漫做这种攻讦长姐的事啊!一旦孔漫被查出来了, 那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诸葛非也跑不了!还神他娘的主辱臣死呢。
让父皇知道了这句话,不得踹死他才怪呢。
亏他先前还看诸葛盈的笑话,觉得她这次死定了。
毕竟与他无关,他坐山观虎斗就是了。
他还以为是老三按捺不住了,撕破了吃货的面孔, 授意底下人去干的呢。
好家伙,兜兜转转,还是他二皇子的手下人干的。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呢。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没准阿姐早就查出了是孔漫干的,就等着借着孔漫,把他诸葛非一起拉下水呢。
真是放长线钓大鱼, 好狠毒的心!孔漫听完二皇子这一通骂, 还要辩解:微臣做的谨慎, 定然不会被查出来的。
殿下大可放心。
谣言就是谣言,很快散播出去,谁又知道第一个人说的人是谁?反正他孔漫是不会承认的。
这种事情,要找证据,也绝无可能。
二皇子不信,一般人查不出来,父皇身边能干的人呢?最关键的是,他根本没干这件事,到头来却要替孔漫背黑锅,他真是日了犬了。
二皇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
之前他诬陷诸葛盈,挑拨长姐和三弟的关系,是他干的,他无可推卸。
可这叫啥事啊。
他真是委屈死了都。
他冷了脸:今后不许再不经我的允许,就自作主张。
你是谁的人,自己心里要有数。
孔漫虽说这桩事叫他做成了,可见自己效忠的皇子脸色难看,也只能应是。
他不好再火烧浇油了。
孔漫离开后不久,常希便亲自来请二皇子了。
二皇子:……他就知道!这黑锅是牢牢套在他头上了!如今唯一的幸运在于,好在孔漫走得早,没被常希看见个正着,否则就是说的说不清了。
这事他可不能认,打死不能认。
诸葛盈在一刻钟之前,便被常希通知了。
要说常希是陆皇后的人呢,皇帝让他分别通知,他就先通知了诸葛盈,再通知的二皇子。
谁先谁后,有时候也是十分重要。
诸葛盈提前知道,便可以做个心理准备。
她没想到,这事居然又是老二干的?他怎么这么蠢?还有,她不是警告过他了吗?他就这么想去南风馆一夜游?还有孔漫那老家伙,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她最近是忙,不然早就狙了他。
到了宣政殿,诸葛盈有些诧异里面的人。
皇帝在场很正常,可曹宣,怎么也在这里。
她有些讶然。
说起来也有很长时间没见到曹宣了,哦,在上朝的时候会见到,可二人也不会打眉眼官司。
如今盯着诸葛盈的人多,她可不会恋爱脑。
说实在的,最近事业忙,她甚至升不起什么男女情爱的心思了。
对曹宣的好感还是有的,但不会发散,更不会恋爱脑。
她见到曹宣,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曹宣也一样。
诸葛盈心里满意极了。
就是要这样才好呢。
诸葛盈装作根本没从常希那里听到提前指点一样,先和皇帝行礼,又笑吟吟问他:父皇寻女儿来,是什么事?皇帝不瞒她,这些日子你没听说关于你和兰王世子的传言么?诸葛盈便心里有数似的,点了点头,不过,儿臣与那兰王世子,并无任何私情。
也不知道是谁传起来的谣言。
皇帝见她分明知晓此事,却半点不放在心上,如今谣言满天飞,她又是女孩子,损了她的清誉可如何是好?唉,这孩子还是太实心了些。
可不就得被人欺负么。
你呀你,这阵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皇帝也不是真的问她,又道:这事你不在乎,父皇却容不得你受人污蔑。
朕两日前便授意曹宣去查了,今日已有结果。
待会你只管听着就是。
诸葛盈:……嗯,在忙着掘你坟墓呢。
皇帝又一看曹宣,到底家丑不可外扬,二皇子人品再差,也是他亲生的,就摆手让曹宣先回去,这证据留下就行了。
皇帝卸磨杀驴,曹宣却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已经查出来,能给公主一个清白,又让二皇子受罚就好了。
至于公主记不记他的情,这没什么的。
于是立刻遵旨退下。
诸葛盈也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多看他一眼,只是垂眸。
曹宣居然被皇帝授意查这种东西。
他也愿意。
不过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恰当地惊讶起来:父皇查出来了?她又恭维道:还是父皇厉害。
儿臣知道父皇疼我呢。
她一撒娇,皇帝就很受用。
付出的没有白费嘛,对方记得自己的付出,就是好的。
说话间,常希也带着二皇子入殿了。
诸葛盈一看二皇子,就眼里闪过一道冷意。
二皇子当然不会看不到,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得一清二楚的,偏偏父皇被挡住了,还看不到长姐的表情。
那叫一个恐怖。
他本来没什么的,如今却忽然想起了阿姐之前警告他的话。
她说过,上次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的话,就让他去南风馆体验一二。
南风馆!虽然二皇子觉得长姐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但万一呢!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发了疯,真的想办法算计他去南风馆,那他的一世清名就不保了。
至于说反算计回阿姐……对不起这不正是他之前一直在做的事么,做了三次都没成功,这第四次就是他替孔漫背的黑锅。
他爹的!要不是知道绝无可能,他都怀疑孔漫是对家派来他这卧底的了。
不然怎么总是坑他!诸葛盈见二皇子来了,一双大眼睛望向皇帝:父皇,此事该不会又是二弟所为吧?二皇子:……不瞒你说,此次还真的不是我。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诸葛盈在阴阳怪气地内涵他,暗指前科累累的他这次必然又出手了。
皇帝没好气地指着二皇子:你!好端端的,你又指使孔漫污蔑你阿姐的清白。
你和孔漫做一家人算了,朕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二皇子打定主意,绝不背锅: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啊。
儿臣并不知晓。
皇帝呵呵冷笑两声:证据确凿,朕早让人查过了。
你还要抵赖不成?几页纸飘到了二皇子身前。
他拿起来一看,脑袋就一晕,孔漫还口口声声做得隐秘,绝无可能叫人发觉。
他就知道!父皇是什么人,有心要查的话,自然是查得出来的。
当然,证据上,是教只查出了孔漫和他的联系,查出了这件事是孔漫所为,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二皇子也有参与。
但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肯定是他干的。
二皇子犹豫一二,想到了自己之前几次都老老实实承认,装乖孙子和长姐道歉,最后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决定转换一种策略。
正好诸葛盈对着他假模假样道:什么?二弟你怎么又这般。
皇帝一听,忙问:他不是第一次了?诸葛盈语重心长道:上次在宫里,儿臣就看见二弟找上了西凉世子,问他觉得我可堪为世子妃。
皇帝:???不是,你一个老二,你阿姐的婚事用得着你来操心?你当爹算了?朕这个爹,尚且没有去想阿盈的婚事呢。
这么说,老二在撮合拓跋衡和诸葛盈的事情上,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大概那世子无意,老二才又再次造谣,非要撮合成功。
他这样费心费铱誮力地,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把他阿姐嫁出去么?皇帝越想越生气,觉得老二就是冲着自己的龙椅来的,看不得自己宠爱定蓟,他勃然大怒道:老二!你究竟是对你阿姐不满意,还是对朕不满意!之前给你吃的教训,还不够么?皇帝都尽量给他在兵部找杂活干了,怎么,老二还是有精力干这些蝇营狗苟的事?皇帝为她发火,诸葛盈也不便再对老二开嘲讽,只是一双眼看着他。
二皇子干脆乘势委屈起来,对着皇帝道:父皇,您整日里长姐长姐的,究竟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皇帝:?诸葛盈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二皇子。
哦豁,学聪明了。
二皇子继续:我也是您的儿子啊,只要阿姐和我在一起,您永远只看得见她,看不见我。
我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本就没有阿娘了,只有您这个阿爹了呀。
这就是他想出的招。
不用把锅给孔漫,就他自己背着,是他授意孔漫去做的。
他决定赌一回。
他可是知道的,父皇那一代,宣明太子珠玉在前,想必在祖父面前,父皇也很不得脸吧。
那就是他的机会了。
打感情牌,让父皇感同身受起来。
不得不说,他这次终于摸着了皇帝的命脉。
他本来还有些生气,可听见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心里触动起来。
老二是二皇子,在建元年间,他又何尝不是一个二皇子?他和老二一样,面前永远挡着一个优秀的人。
宣明太子对他而言,就像巨大的一棵树,他只配在兄长的阴影里活着。
就像老二一样,定蓟是优秀没错,可只要定蓟在,自己就很难看得见老二。
皇帝平日里不重视二皇子,因为二皇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背叛韩氏、背叛绝美爱情的证据。
他当年喝醉了酒,将一个宫人认作了韩氏,那一夜就有了二皇子了。
此后即便那宫人病死了,二皇子也好端端地长大了,他也对他没什么感情。
可二皇子这会子说了实话,真心实意的,也不怕在他这个阿爹面前图穷匕见了,倒让他高看几分。
也确实触动了他的心肠。
他怎么会不明白二皇子的感受呢?他是体会得再真不过的了。
定蓟回宫来,不过半年,就得了自己不少宠爱,更别提父皇那边,还有康乐长公主,都因为定蓟容貌颇类母后,而对她青眼有加。
自己也因为女儿是独一个的,偏了心眼,可这对老二来说,也是一种痛苦啊。
他在父皇面前活了十来年,还比不上一个回来不久的姐姐。
他心里不平衡,也是有的。
皇帝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诸葛盈心道,二皇子真是打了一局好牌。
尤其是她最近也在查皇帝当年的事,很清楚他会有的自卑心理,也很明白宣明太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二皇子哪怕没查到那么多,但也误打误撞对了。
他只口不言弄掉自己是为了夺权,因为那会戳到皇帝心中的隐忧,皇帝对权力是不容人染指的。
他只说是见不惯姐姐被父皇宠爱,说自己的可怜,这就立刻打动父皇了。
诸葛盈看得出来皇帝消气了,二皇子自然也看得出。
他心头一喜,又对着诸葛盈,认认真真地道歉:阿姐,是我想歪了,走了歪门邪道,实在对不住。
阿姐原谅我可好?他姿态谦恭,要多礼貌有多礼貌。
让皇帝又想起了他当年对着父皇不公平的时候,有时候惹了父皇生气,也是要对兄长道歉。
兄长当然是不会和他计较的。
可二皇子的行为还是刺痛了他的眼。
他觉得二皇子就是曾经的他。
那些往事已经过去,可他现在才发现,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诸葛盈当然不会搭理二皇子,这小样还给她上眼药呢,她只是问二皇子:当真没有下次了么?二皇子低眉顺眼的:不会了。
阿姐放心。
诸葛盈又看向皇帝,既然二皇子会卖委屈,那她也会。
父皇,二弟不是头一次如此,我该相信他么?她并不满意此事又让二皇子逃过。
皇帝却想起了刚才老二说的话,他说自己已经没有阿娘了,只有阿爹,顿时就柔情起来。
就决意调一调自己那偏心眼的毛病,阿盈,你弟弟已经和你道歉了,便不要计较太多了。
从前长兄也是这么对自己的,从不计较。
诸葛盈:???我可去你的吧!你倒是好,这时候充当好人了。
被污蔑名声的可是我好么?二皇子眼里闪过得意的笑。
他就知道,这回是做对了。
因此更加伏低做小起来:阿姐,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诸葛盈强忍着恶心,挤出一个笑来:阿姐相信你。
相信你个锤子!之前前科累累,没和你算账,倒膨胀了你的野心。
她回宫以来,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老二居然敢阴到她的头上来,还有父皇……不过,一想到自己最近也在掘他的坟墓,倒也觉得看得开了。
他能够被自己打动,自然也能被二皇子打动。
皇帝见他们重又姐友弟恭起来,也笑了,叮嘱了二皇子几句让他日后莫再惹事,又让诸葛盈留下了。
二皇子虽然被叮嘱了,可这一波属实赚到。
他真正地了解了父皇,他知道怎么摸到父皇命脉了。
他吃软不吃硬,他没有阿娘,简直是他的优势!阿姐有阿娘,反而是她的劣势!本来是污蔑长姐,父皇叫他来的时候怒气满满,现在却叫他平平安安回去,一点惩罚也没受,还给了阿姐一个哑巴亏吃,二皇子心头美滋滋的。
皇帝留下诸葛盈,是为了安抚她的。
他素来擅长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
阿盈,你刚才也见着了,老二那孩子虽有不对处,却也是你的亲弟弟。
诸葛盈:……上次我说那个亲姐弟的时候,您可是生气得很呢,生怕老二得了嫡子的身份。
皇帝又劝:他和你不一样,他早早就没了亲娘,你还是有亲娘关怀的。
老二他命苦,出生没多久,亲娘就病死了。
他对我这个阿爹,自然就有些孺慕。
你是做姐姐的,也不要同他计较了。
诸葛盈心道,啊对对对。
他可怜,我就该哄着他。
她不答话,只是用一双眼睛看着皇帝。
皇帝陡然想起来,这个女儿虽说有阿娘,陆皇后还在,可也是在晏家多年受苦……他对着她说这些,不也是在她心里扎根么。
他瞬间说不出来话了,有些愧疚道:阿盈,这事算阿爹求你。
不过你放心,肯定是没有下次的了。
诸葛盈并不知道,在建元年间,祖父是如何处理长子和幼子之间的矛盾的。
可大概也不会这样和稀泥吧。
既然父皇已经说了求她,她自然不能抓着不放。
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皇帝心软,她可不心软。
可皇帝当她是真的不生气了,也喜笑颜开起来。
等诸葛盈回了凤阳殿,颇有些哭笑不得。
皇帝怕她生他的气,让人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大概是想着弥补她。
可二皇子这样作为,岂是他这样就可以弥补的。
诸葛盈这下是真的有些心寒了。
不,在几日前知道宣明太子极大可能是父皇害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寒了。
对他那般好的兄长,他尚且没有一丝同胞之情,还说什么别的呢。
曹宣自打离开之后,便一直在关注后续发展。
二皇子和孔漫这般污蔑公主,陛下定然会给公主一个交代吧。
可他等了两天,依然一些动静没有。
二皇子春风得意,和寻常一样,就连孔漫也没被处置。
他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跟着王之庭入宫见皇帝的时候,甚至多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因为之前让他帮忙办事,对他的能力和人品也是信任有加,又特意将他留下来说话。
皇帝道:从嘉,你之前辛苦了。
不过公主那事,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曹宣心里一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皇帝这意思,是要轻拿轻放了。
他心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孔大人无礼,公主便白受这委屈了?他不好直接提二皇子,只拿着孔漫说事。
皇帝还当曹宣是替他的公主调查了一番,便代入了公主,这才义愤填膺。
不禁感叹这人有侠义之气。
朕都记着了。
你下去吧。
皇帝都这么说了,曹宣不能再纠缠,省的给公主找事。
可退下后,他又忍不住多想了。
为何陛下开始宽纵起了二皇子,难道公主失宠了?那公主日后该如何是好。
不对,她身后有太上皇,就算二皇子得了陛下宠爱,也不至于比得过她。
唯一让诸葛盈觉得气顺了的一点是,和亲之事不攻自破。
皇帝在公开场合辟谣,所谓定蓟公主与兰王世子好事将近,纯属无稽之谈。
拓跋衡听了这辟谣,又瘪了瘪嘴,哼,他拓跋衡就是诸葛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不行,他必须得找诸葛盈要损失费!他一个男人,难道就不要名声的么?想他在西凉,都从未有人和他在一段绯闻里出现过。
他今年十九,通房妾室都没有,妻子更是精挑细选,要找个合心意的,出使一趟大安,倒是委屈了他的名声。
他还不高兴呢。
干脆便找上了诸葛盈,要她好好补偿。
诸葛盈又掏出一个小丸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口中还道:补偿?拓跋衡:……想起了自己手软脚软的那三天。
不得不说,诸葛盈这人身上是有一些邪性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好运总是眷顾在她那一边。
不能要到补偿,挑拨一下诸葛盈的关系总还是可以的吧。
我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你那好二弟干的。
拓跋衡认真道。
这还要他说?诸葛盈白了他一眼,皇帝都为着她去查了,最后也确实是查到了。
可惜的是,皇帝之前可以心疼她,之后也可以心疼二皇子。
她倒也不是吃味,只是觉得,老二和皇帝,实在一丘之貉。
她共情能力强,也很能理解皇帝的一番感受。
哦哟,不就是从前朕在兄长面前也是这么卑躬屈膝的么,如今老二你也在你阿姐面前如此,朕是看不得这样的。
她颔首,没有呛拓跋衡了。
拓跋衡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最后又想起了那日的美人:那姑娘,是你妹妹?诸葛盈见他还敢提阿芙,显然确实对阿芙有些好感,可她是绝不愿意阿芙远嫁西凉的,趁早绝了他的心思好:是我妹妹不错。
世子,我这妹妹是必要留在燕京的。
您若真动了心,留在燕京入赘她家,我便无话可说了。
拓跋衡:……他是何等身份,就算是入赘给定蓟公主,他都不肯。
更别提是那普通小姐了。
而且……他看着诸葛盈,耳根一红。
谁说他还心动那姑娘的。
他早就不心动了。
诸葛盈没空搭理他,他也识趣自己走了。
西凉和大安结盟通商一事也正式提上议程。
如今朝臣热议,早将那劳什子好事将近抛在脑后了。
就连并不关事的诸葛盈也听说了不少,户部尚书朱不悔时不时也带着她去谈事。
可她实在分身乏术,万罗殿和户部的公务并不会因为她私下要查皇帝的陈年旧事就停滞不前。
她整日里忙得打转。
唯一让她关心了一下的杂事是,她听说,礼部尚书孔漫挨了一痛揍。
却说月黑风高之时,孔大人喝了小酒回家,遭了黑手,并无任何目击人士。
孔大人受伤严重,请了好多日病假,并未上朝,报案多日,京兆府也没有查出来凶手是谁。
着实让孔漫吃了一记闷亏。
他仍觉得是定蓟公主在报复他。
却不知道公主最近根本没时间搭理他这种小兵小将的。
二皇子也觉得是诸葛盈拿捏不了他,便把气撒在了他的人身上。
他心下还得意呢,诸葛盈拿他没奈何,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了。
不过,这一回他替孔漫背了黑锅,孔漫该更加效忠他才是呢。
他自觉受了委屈,孔漫却觉得自己是一心为的他,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主子和下属,就这么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就连诸葛盈,也当自己是不是吩咐了阿竹还是飞飞去报复那孔漫。
可她就是再忙,也不至于记性这么差。
而且阿竹和飞飞都替她查旧事去了,没空做这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她不禁想是不是孔漫自导自演,上演苦肉计呢,可得知孔漫的惨状之后她打消了这么念头。
心里闪过一道疑影,不大确定,暂时抛却了。
一日后,阿竹、飞飞、包桐等人的证据在手,诸葛盈便真的确定了,皇帝和晏君乐早有暗中来往。
兰王妃交换给她的信,多半为真。
宣明太子的死,与皇帝和晏君乐脱不开关系。
不是区区一个乌仪四皇子就可以解释的。
现在摆在诸葛盈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替她的好父皇堵死这条路,将所有证据全都毁灭,如果相信父皇的话还可以在他面前卖个好,不卖好也行;要么,将所有证据摆在太上皇面前,让太上皇知晓宣明太子之死的真相。
兰王妃笃定诸葛盈身为皇帝的女儿,必然会选择第一条路。
可诸葛盈能走到今天这一日,并非依仗皇帝,而是她自己的能力和祖父的庇佑。
如果只说良心的话,诸葛盈自然愿意宣明太子不像现在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希望真相揭开。
也是为了阿娘。
宣明太子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太子,死于阴谋诡计,死于胞弟算计,实在让人心酸不忿。
而且她也相信,对于祖父来说,如果他知道另有真相的话,是一定会揭开真相的。
只是……诸葛盈却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如果能够当上女帝,那也是因为她是皇帝的血脉,说实在的,她作为皇帝的女儿,掀开当年她大伯的死因真相,是两边不讨好的。
不仅皇帝会恨死了她,就连太上皇看她也会变了心态。
从前太上皇看她,觉得她千好万好,小儿子不成器,大可以换成小儿子的出息女儿嘛。
可现在小儿子成了杀兄之人,杀兄之人的女儿,还能配得上那个位置么?皇帝一系,从来是胜利者,宣明太子就是再好,也是已经死了,无儿无女地死了。
只是太上皇在怀念着大儿子。
诸葛盈是胜利者的后代,她会站胜利者,一点也不奇怪。
这也是兰王妃笃定的原因。
就算不提好处,人也是自保的,至少不会惹出一件事来,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吧。
她看透了诸葛盈有野心,不会让自己亲爹犯下的大罪牵连到自己头上,因此诸葛盈就算不为了皇帝,为了自己,也会替皇帝堵上那个缺口。
诸葛盈按了按眉心,她不想让祖父一并恨上她。
更不想因此失去登极的机会。
她有太多的愿望,更不想为人做嫁衣。
可世事无常,证据就是这般到了她跟前,她犹豫再三,无法两全。
晚上与陆皇后一道用膳的时候,尽管她尽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可陆皇后是什么人,女儿不舒服,她还能看不出来。
让人撤掉膳食,陆皇后用手探了探诸葛盈的头。
没有发热。
可阿盈看起来很是不舒坦。
知女莫若母,想必她是有心事了。
阿盈,最近公事太忙了?陆皇后有些心疼地看着女儿,这眼底都青黑了。
诸葛盈愣了愣,她查旧事属于私事,可不敢误了公事,不仅如此,自从兰王妃的信到了她怀中,她便再也没有放松过心神,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她觉得父皇对不住宣明太子,连同着她的立场也要被迫打折扣。
嗯。
陆皇后又道:是不是也没睡好?公事再忙,身体不能落下。
莫非是生气二皇子他们算计你和那世子?诸葛盈摇摇头:无论是我还是拓跋衡,都知道不可能联姻的。
也就是说,她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那还能是什么呢。
陆皇后不禁想起了之前传言三人成虎之时,诸葛盈都没有怎么关心那事,这不太符合她的脾气。
以她的性子,只怕立刻就报复了源头。
如今这样,只能是——有更重要的事压在阿盈的心头,让她无暇顾及。
思及之前阿盈去了西凉驿馆……陆皇后眉眼深沉,轻声问道:你去找了兰王妃?兰王妃是乌仪小公主的事,还是陆皇后告诉诸葛盈的。
诸葛盈自知不可能瞒过她,而且她如今处于两难,若说这世界上谁的立场能与她最相近,也只能是她的阿娘了。
就连一心疼爱她的祖父都不能。
她长睫颤了颤,阿娘,是兰王妃来找的我。
兰王世子为试探我,调戏阿芙,我气不过,给他喂了点软筋散。
本来三天过后药效自消,可兰王妃不知道,她便找上了我。
陆皇后心道,常理之中。
再聪明的人,对上自己的子女,难免也失了几分智。
可她知道,阿盈说这些只是个引子。
更重要的是,兰王妃告诉了她什么。
诸葛盈轻声道:兰王妃为救子,口不择言,也可能是故意威胁我的。
宣明太子之死,是父皇所为。
陆皇后也和第一次听见的她一样,心头震惊,不可思议,最后又归于原来如此。
她手心一收,想收住什么东西,不然她的心为何这么空呢。
那么好的宣明,就被他自己的亲弟弟害死了?诸葛盈不待她问,将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的两封信拿出来。
她吸取了在杭州府接应账本的经验,这种纸质的东西都用油纸包好。
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递给陆皇后。
陆皇后沉着脸看完了,长吐了一口气。
可诸葛盈看见,她的双眼发红了。
没有旁人,可诸葛盈说话还是轻轻的,我又去核验了字迹,可以确定,这封燕京的信,出于晏君乐之手。
随后我又去查晏君乐和父皇当年的关系。
他们的确早有来往,晏君乐早是二皇子的人。
陆皇后恍然。
是啊,晏君乐在宣明身边讨不了好,只能下了最冷门的一注,可他赌赢了。
不,他不是赌,他是撺掇诸葛晟害死了诸葛商。
也不只是晏君乐野心勃勃,诸葛晟也不得好死。
他若无心,如何能成事?诸葛盈见陆皇后眼圈发红,又恨又悲,生怕她气坏了自己,又道:阿娘,对不住。
我知道了,可又自私,只想着自己……说到底,她还是自私的吧。
她只想着自己,却没想过阿娘。
阿娘和裴初骤,多想知道宣明太子死的真相啊。
他们不同于她。
她是后世之人,没有见过宣明太子,虽说她也钦佩他,可到底没接触过他,对他的感情泛泛。
可陆皇后,是宣明太子的挚友。
她不大在乎的人,在陆皇后这里,是陪伴许久之人,是曾经与她、裴初骤并称三友之人。
是即便他们走了那么久,还停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缅怀的人。
陆皇后这次没有来哄她,说她一点错也没有。
因为她自己的心里也乱糟糟的。
阿盈有自己的私心,并不奇怪。
这人与人的感情,从来不是你如何,就要另一个人也如何的。
她逼迫不了诸葛盈。
但她依然为诸葛商而难过。
他放在心里的弟弟,害死了他。
半晌,她才回转身,擦干眼泪,问诸葛盈:你可是在犹豫,是否告诉你祖父?诸葛盈点头。
或许她想错了,就连这世间与她立场最相似的母亲,也只是相似罢了,绝非相同。
阿娘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她不能横生猜测。
事已至此,不必她明说,陆皇后也知道她为何犹豫。
她可以不在乎那个狼心狗肺的父皇,却不能不在乎自己。
她再如何,也是诸葛晟的女儿。
如果证据在陆皇后手中,她定然要告发诸葛晟的。
可现在是阿盈找到了证据,是她查了许久,是她在良心不安。
她长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你也这么大了,自己做决定吧。
不管是随着自保的心,还是破釜沉舟的心,她都该自己做决定。
她这个阿娘不应该代替她。
诸葛盈心头一颤。
这世间最拿不准的就是人的感情。
太上皇对宣明太子如何,世人皆知。
就算祖父一再说她有宣明太子之风,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在祖父那里,比宣明太子可差太多了。
若说分量,仙蕙太后占了太上皇的心一半,宣明太子占了三成,剩下两成再分给其他子女、孙辈。
她自愧,不知道如何面对祖父。
祖父在前不久,还为了她,算计了外孙杜星阔一把。
他在杜星阔和诸葛盈之间,选择了诸葛盈。
但依然感到自厌。
要是让他在宣明太子和皇帝之间选呢。
那毫无疑问了。
她只怕,祖父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对待她了。
想到祖父曾经的偏爱,诸葛盈还是做了决定:我现在就去寻祖父。
阿娘等我回来。
陆皇后怔了怔,最后还是小声道:错是你父皇犯的,你可千万不要顶上。
阿娘放心。
诸葛盈也不是那么傻的人,建元二十二年她还没有出生呢。
这罪孽,怎么也扯不到她头上。
只是难保祖父会迁怒她罢了。
罢了,便看在祖父这么长时间的回护上,她也不能瞒着他。
先跑了一趟长公主府,太上皇今日却出门了。
诸葛盈料定他老人家不是在常侯府,便是在承恩公府,又陆续跑了两个地方,仍然没找着。
她心里不由有些气馁,难道上天不让我告诉祖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诸葛盈本就犹豫的心,又因为自私而分裂开来。
她想起了陆皇后通红的眼睛,想起了太上皇慈爱的笑,还是又跑了一趟长公主府。
好在,这一次,太上皇已经回来了。
他见她来的着急,汗都在脸颊上了,也有些讶然,忙吩咐人给她上冷饮和果子。
诸葛盈却顾不得那些了,一脸正色道:祖父,还请屏退旁人,孙女有话与你说。
她心道,这是我最大的勇气了。
等我说完,也不知道那果子还能不能吃进嘴里。
您若迁怒我,我也认了。
作者有话说:大家别忘了阿盈如果能登高位,也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女儿。
若她不是诸葛家女儿,就是雄心壮志也没有用。
要让太上皇那么轻易撕开她和她父亲的关系,也不容易。
◉ 100、VIP太上皇还从未见过诸葛盈这样的神色。
她双眼沉重, 面容严肃,嘴唇抿着,半点没有平日的机灵劲和活泼劲。
再一细看, 似乎带着浓重的悲意。
太上皇愣了愣, 还是依言屏退了众人,这是怎么了?听说你这是第二趟来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
是北翟有变?考虑到诸葛盈在万罗殿的职务, 这也不足为奇。
诸葛盈见再无旁人,摇了摇头。
她开门见山,生怕自己的勇气在祖父的慈爱眼神下快速耗尽。
她干脆不看祖父了, 低着头, 咬着牙道:祖父, 我最近查出, 大伯并非死于乌仪四皇子之手,而是死于父皇和晏君乐之手。
她说完了,也长吐了一口气。
终于有勇气抬起头,看祖父的脸色。
太上皇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就迎来了诸葛盈这一番话, 登时睁大了眼,既不可置信,又面带痛色,太多复杂的情绪在他面容一闪而过, 比之前陆皇后的情绪还要复杂得多。
祖孙俩面对面,好一会儿,太上皇才嘶哑着道:阿盈, 这话不可胡说。
他此时心里还想着, 是不是阿盈捕风捉影, 因为心里对皇帝怨气太大,才这般猜疑皇帝的品性,认为他也可以对着自己的兄长下手。
可转念一想,阿盈是个聪明人,若皇帝根基不稳了,她也讨不了什么好。
她能够坦诚对自己说,对她来说才是难事。
诸葛盈前头都已经说了,如今更不会做缩头乌龟。
她掏出两封信,将对陆皇后说过的话,更加具体详细地对着太上皇也说了一遍。
太上皇面无血色地听完,又看完两封信。
诸葛盈话音已经落了许久,可他只是低头看信,以他的速度,大概早看完了,可现在,过了很久,他仍然一言不发。
诸葛盈有些担忧祖父,他不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被气死吧。
那真是如了皇帝的意了。
太上皇不说话,诸葛盈也不敢说话。
她如今也是凶手的女儿,也怕祖父会迁怒到她头上。
好半晌,太上皇才沉着声音开口:你同我说这事,是再忍不了你那个爹了?这话说得颇为难听,好似诸葛盈这样前来大义灭亲,全然是因为恨极了皇帝似的。
她得了证据,又知道太上皇最重视宣明太子,终是迫不及待想要上位了,所以就这样跑来和太上皇举报。
偏偏,诸葛盈恨皇帝,早在太上皇面前提过,说哪有他那样的人父。
皇帝先有抛弃女儿之举,诸葛盈有怨怼之心,并不奇怪。
她能够直剌剌对着太上皇说出来,才是她的一份真心。
可如今这分真心,也成了太上皇眼里的一根刺。
他断定她是因为恨皇帝,恨自己的父亲,才跑来举报。
太上皇心情复杂,诸葛盈都理解。
他口不择言,她也没有计较,只是低垂着头,轻声道:祖父说是就是吧。
她也没有将信带走,而是转身告辞了。
诸葛盈时常有要事来寻太上皇,做祖父的总是给她出主意,也从未试过这样,二人都还没说上几句话,诸葛盈就先行一步走了的情况。
太上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悔意生了起来。
他方才是口不择言,其实他心里也清楚。
话一落地,他就开始懊恼。
这事与孙女毫无关系,他怎能迁怒到她头上去呢。
太上皇想起了孙女方才发白的脸,不由心里担心起来。
自从与孙女相认之后,他还从未在她脸上看过那样的神色,她的一双大眼睛里都是不解和悲伤。
可她所说若是真的,便是诸葛晟害死了诸葛商,她是诸葛晟的女儿,他很难不看见她就心里难受。
祖孙两个,是很难恢复从前的状态了。
先不提这些。
太上皇忙叫来自己的亲信,让他们好生查一查。
诸葛盈说她这段时间查过,可太上皇并不全然相信,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再者呢,阿盈年纪轻,顾虑事情有时候一叶障目,说不定是弄错了呢。
即便是他亲信,听了上皇要他们去查的事,依然咋舌,不可置信。
仿佛太上皇第一次听到的模样。
太上皇勉强扯了个笑,让他们速速去办。
整个王朝曾经在他统治之下,他查起来,当是比诸葛盈要快上许多的。
只怕最迟后天,就能有个结果了。
他不是不信阿盈,只是……如此重大,他实在不敢轻信。
哪怕诸葛盈拿来的两封信证明了晏君乐算计宣明,哪怕她查出了在很久之前晏君乐就搭上了诸葛晟的线,他仍不敢信。
归根结底,他不是不信小儿子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而是不信大儿子如此命苦。
他替宣明太子不值。
太上皇从未觉得等待,是如此地漫长。
晚间时候康乐长公主带着儿女前来寻他吃饭,可太上皇直接闭门不见。
长公主让儿女们先离开,只一个人在门前哄着老父亲出来。
太上皇声音沉闷: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他死活不开门,长公主拿他没办法,只好让厨房随时热着饭菜,阿爹门前留守着下人,这样饿了随时可以吃。
她心里还道,莫非今日阿爹生了阿盈的气?他也老大个人了,总不至于和孩子生气吧。
她哪里知道,那孩子的一番话在父亲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太上皇虽然不吃饭,脑子却还在转着。
他今日说话又急又气,显然是冤枉了阿盈的。
但凡他现在冷静下来,认真想一想就知道,阿盈能够选择对他说出真相,将信交给他,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不说,比说,对她的好处更大。
对于阿盈来说,她的立身之本就是作为皇帝的女儿。
若是她父亲是个杀兄之人,连同他的帝位也变得不明不白起来。
正当性和合法性消失,这对她来说,绝对是划不来的买卖。
至于他当时口不择言说他是大义灭亲,因为恨皇帝,这更是无稽之谈。
因为她恨他,也不会胡编乱造。
自己这个祖父若真是深恨了皇帝,连带着她也要被嫌恶。
他本就是浸淫权术的高手,阅人无数,也深知孙女在这些人心谋算上有天赋,瞬间就明白过来,阿盈选择告诉他,而不是隐瞒,对她来说有多艰难。
他本是她的护佑,是为她架起登云梯之人。
可她选择如实相告,相当于亲手将这登云梯折断。
太上皇想起孙女走时的神色,更觉懊悔。
*诸葛盈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祖父推测的都没错,她确实以诚相告。
但同时也是在赌一把。
她赌祖父最后还是不会迁怒她,赌他还是信任自己。
虽然这赌局,着实是有些大了。
她苦笑了一声。
诸葛盈仍然是存了私心的。
太上皇的儿子里头,宣明太子天妒英才,皇帝杀兄凶手,孙子里面,二皇子和三皇子捆起来都不如她。
至于祖父会不会一怒之下,宁可选择宗亲,也不选择自己?这个问题她也是想过的。
宗室里头,要么是被太上皇打服了的宗室,要么就是平郡王这种已经死了的庶弟。
那些宗室们,大多在太上皇当年执意娶家世一般的仙蕙太后时,很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让太上皇很是不爽。
这些人与太上皇关系不好。
太上皇应该不会考虑他们的儿孙。
而且……说到底,诸葛盈还是占了这张脸的功劳。
她长得像祖母,祖父便对她多几分容忍。
其实这件事从始至终查下来,她心头压力不可谓不大。
她也曾深夜里怨恨父亲,为何要做这等事,让她也成了既得利益者的后代。
她也替无辜惨死的大伯难过不已。
希望这一次,她没有选错。
上天再给她一点运气吧。
她不想中途折戟。
两日后。
太上皇看着亲信调查的结果,惊怒交加,若非已经被诸葛盈说得有了心理准备,他要是毫无准备直面这份结果,指不定气得立刻生天去见妻子和大儿子了。
那才是真的便宜了诸葛晟这个王八蛋!他没想到,大儿子真的如此命苦。
早知道,早知道,在二儿子一出生的时候,他就送走他就是了。
何至于他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他自问和仙蕙太后为人父母,虽说对待康乐和诸葛晟,不如待诸葛商。
可诸葛商是太子啊,以后要接过整个天下,他但凡出点什么问题,以后就会影响黎民百姓。
可他自问对另外两个孩子也不错。
他从不纳妾,对着外头是个杀星,回家后却是个十足的好父亲、好丈夫,不乏温情。
怎么老二被他养成了这个样子。
居然胆大包天。
之前阿盈在他面前说,那封燕京送给乌仪四皇子的信,不确定是晏君乐先斩后奏还是真是诸葛晟授意。
可即便是先斩后奏,就算是有人撺掇,那也是诸葛晟先生了歹心。
太上皇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宣明太子死前不久的一件事。
其实是一件小事了。
一个小国进贡了一把乌木弓。
着实漂亮。
他立刻就赏给了宣明。
可后来宣明来找他说,他想送给二弟。
一把乌木弓而已,太上皇不太在意,可他也听说老二最近似乎不太高兴,做哥哥的要去哄哄弟弟,老父亲乐见其成。
不过最后似乎乌木弓还在宣明手里。
他纳了闷,过段时间又听说宣明四处托人去找把新的乌木弓。
便又问儿子。
宣明太子笑一笑:二弟不忍拿走兄长的。
我便再给他寻一把。
天大地大,总能找到的。
如今想来,宣明从来不会给人难堪。
他若是当时说二弟不愿意要他已经用过的弓,必然会惹怒自己这个父皇,让自己更气老二。
他时时刻刻为着老二说好话。
可老二送给他的,是一杯掺了丝绦的毒酒。
宣明太子对乌仪使者有戒心,对自己的胞弟,却毫无防备。
老二只是上前给他一个好脸,他便觉得弟弟不再吃味那把乌木弓的事了,高高兴兴地接了酒杯,畅快痛饮。
作者有话说:听人劝吃饱饭。
我想了很久,觉得姐妹们说的有道理,娘娘和离,阿盈过继。
阿盈过继给宣明太子之后,成了宣明的女儿。
陆晚亭入宫,其实一点欢愉也没有,应该出宫的。
她出宫之后,自由多了,继续守护三人的梦想。
定蓟在宫里,时不时也会去看她。
阿盈并不是诸葛商、裴初骤的女儿,只是陆晚亭的女儿,可是若是三友再相会,他们一定都很愿意将阿盈视为自己的亲女儿。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阿盈成了宣明女儿,也不会伤害到裴初骤和陆晚亭的男女之情。
感觉这样处理会比较好一点~番外会有宣明太子、裴初骤还活着的if线,或者当年他们相处的情形,你们更想看哪个呀?◉ 101、VIP这些细节不能细想, 一想就让太上皇头昏脑涨,心头滴血。
他对宣明太子十余年的怀念和心疼,在知道真相的一刻, 恨不能提刀将皇帝给活片了。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他的兄长那样疼爱他,他居然生了这样的心思。
若早知是这样, 他宁可寻个宗室上位, 也好过让他这个弑兄之人上位。
他何德何能?他诸葛晟不配!太上皇曾经也恨过诸葛晟,恼过诸葛晟,恨他作为父亲全无父亲模样, 恨他作为皇帝还那么恋爱脑, 为个韩氏就被晏君乐夫妇拿捏住, 真不像诸葛家的种。
可如今知道他并非全然因为韩氏才让晏君乐拿住朝政, 他的心就更痛了。
那是他的宣明太子!他从小培养到大,付出了最多感情的孩子。
小儿子算计大儿子,还和自己的追随者一同谋害他,最后落了把柄在他那。
太上皇从未有一刻那么恨他,想杀了他。
但他依然按捺下来, 如今皇帝正和西凉使者谈事,若是他贸贸然掀开皇帝的丑事,定然破坏两国打算。
并非家丑不可外扬,而是国之大事最为重要。
那兰王妃更是知情人, 要是让她察觉出什么来,难保不会让西凉钻了空隙。
虽说大安和西凉是联盟国,可立场向来是说变就变的。
今日与大安交好, 明日就可以转投北翟。
太上皇心里恨透了皇帝, 却不能立时拿他怎么样, 因此狠狠憋了几天,每天都想着要怎么切了皇帝。
帝位变更不能操之过急。
可钝刀子磨肉,先给皇帝一个狠的,还是可以的。
太上皇可不是皇帝这一代没吃过苦的人,上场打仗的人一身都是伤,也最是知道世间残酷之处。
皇帝叫他的大儿子经受了这世上最残酷的痛苦,他定然也不会叫他好过的。
就等着西凉使团离开再对皇帝发难。
这些时日他也想找阿盈谈谈。
可一则那日他说话有些过分,不好意思面对孙女。
二则,皇位的接班人他还没有想好,是让诸葛晟的女儿上位,还是宗亲上位?他此前是答应了诸葛盈没有错,可如今世事变幻,更是她亲手将证据送到自己跟前,他实在是没办法不在意诸葛盈的身份。
皇帝用阴险的法子得了皇位,害死了亲哥哥。
若还让皇帝的女儿登基,岂不是皇位落到了他这一脉手中?他死之后,怎么好去见他的宣明?他怎么对得住他?即便宣明太子本身对权力并不热衷,单从他对弟弟妹妹的爱护就看得出来,从未芥蒂。
对他有芥蒂的,从来只是皇帝一个人。
可那到底是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啊。
即便不提权力之争,亲弟弟害命之后,还能当了几十年皇帝,之后又传给了他的女儿。
这真的好么?太上皇心里越想越难受。
可又觉得这般想阿盈,很难说不是一种迁怒。
她虽未出生,可出身是注定的。
若说从前她只是一个昏庸皇帝的女儿,太上皇大可以舍弃儿子,选择孙女。
可现在又不同了。
这天底下,有诸葛盈和诸葛晟这样关系奇怪的父女,也有关系好的父女。
康乐长公主知道这几日父亲食不下咽,亲自下厨给父亲做了几道好吃的菜。
可她自小就锦衣玉食,并不擅长庖厨之事,临时临急跟着大厨开始学,出了一身汗,又弄黑了一张脸和一双手,经过好一番指点,花费一整日,才从厨房里出来。
她也怕父皇心疼她,自己先洗干净了头脸,才端着菜往他院子里去。
太上皇这几日的确没有心情吃饭,他满腹愤怒都快要将他自己压死了,便再无心思去想吃什么的问题。
见女儿前来,他不禁有些感动,再听说是女儿亲手做的,更加愧疚自己这些日子疏忽了孩子们。
无论如何,都是与康乐等人无关的。
他终于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尝了些菜,虽不算十分好吃,可一想到是女儿为了他做的,顿时就喜笑颜开。
小儿子虽然坏,但是女儿不坏。
康乐长公主也笑眯眯地看着父亲,父皇肯用饭,她便开心了。
太上皇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问女儿道:从前宣明在的时候,你为何更喜欢大哥,而非你二哥?康乐长公主愣了愣。
父皇一向不爱提起大哥哥的旧事,今日是怎么了。
但她还是认真想了想。
犹豫一二后坦言:女儿说了,您可不要怪。
我觉得二哥不如大哥坦诚。
其实小时候,他们都是我的哥哥,我是一样喜欢他们的。
可是我发现,二哥总是只想着自己,并不想着我和大哥,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其实这有些孩子气。
可谁不是从孩子过来的。
太上皇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原本还以为,女儿更喜欢诸葛商,是因为天底下谁都比不得宣明太子好。
可现在看来,从来没有那么多原因,对于妹妹来说,哪个哥哥待自己更心诚、更用心,都是一眼看得出来的。
康乐长公主本来没想那么多,可经太上皇一问,又想起了一件事。
她十岁那年,大哥得了很漂亮的东珠,并非父皇赏赐的,而是大哥的友人送给他的。
她喜欢,但她不说,这是哥哥的东西呀。
可二哥见了,眼睛就跟黏在上面一样。
大哥便给了他几粒。
可二哥似乎仍不满足。
二哥哥再坏,也是自己的亲哥。
小小的康乐手心里攥着大哥分给她的几粒,溜进二哥的宫殿。
她想说,都给你,二哥不要不开心啦。
可她却听见二哥在和太监抱怨大哥,说大哥小家子气,只肯给他这么点,根本没把他当兄弟看。
康乐的心瞬间冷了下去。
原本说,便是为了早死的母后他们三个同胞兄妹,也应当同心同德,互相扶持。
可那一刻,康乐只觉得齿冷。
东珠本就是大哥友人所赠,他才是拥有者,他完全可以决定自己如何分配。
给了二哥几粒,已经算是不错。
难道真要大哥全都给了他不成?那毕竟是友人赠的,指不定在大哥眼里意义非凡呢。
二哥凭什么要求别人全心全意对他,他却从无付出。
康乐不高兴了,甩头就走。
这件事在她心中印象很深刻,即便她后面已经不计较了,也还是记得。
二哥就是个没心肝的,根本不记得别人的付出,他看不到大哥为他做了多少,也看不到自己从未为大哥做什么。
她就算偏心大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太上皇听完女儿回忆这件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连小女儿都看得出大儿子对小儿子处处忍让,可小儿子却对大儿子毫无同胞之情。
他长叹了口气,这事暂时还是不与康乐说为好。
不然以康乐和宣明的感情,指不定沉不住气,立刻就冲进金銮殿揭穿诸葛晟的虚伪面皮。
却说诸葛盈这些日子也忙,大安与西凉订立的通商约定,大多是互惠互利的。
两国并非主权国与附属国的关系,基本上就是平等的。
西凉就算有意压价,也没有得逞。
户部朱不悔可不是吃素的。
诸葛盈不由庆幸,好在她已经将兰王妃手里的证据拿到手了,不然兰王妃若是兵行险着,为了给西凉争取更大的利益,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而北翟刺客依然不死心,在燕京都敢策划刺杀西凉使团。
好在大安这边部署得当,搅坏了好多次他们的计划。
三月十一,西凉使团正式离开燕京,皇帝令宗正寺卿诸葛康送到边境上。
两国盟约生效。
而诸葛盈估量着,大概西凉人一离开大安的土地,回到西凉,祖父便该有动作了。
他憋了这么多日,定然是恨不得将皇帝挫骨扬灰的。
憋得越久,他心里头就越恨。
迟迟排解不出来。
*皇帝办成了这桩大事,自觉可以青史留名,让边境的老百姓过得更好,心情美滋滋的。
还没美两天呢,就忽然收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上称,定蓟公主已知晓皇帝多年前杀兄之事,并在暗中调查。
皇帝瞳孔一缩,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再顾不得其他,立刻传召诸葛盈。
诸葛盈却不知道原因,毫无防备地对上皇帝。
皇帝屏退众人,脸色难看地看向这个宠爱已久的女儿:定蓟,你最近,可有什么话要和朕说么?诸葛盈心头一窒。
难道皇帝知道了自己在查他?他是如何知晓的?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父皇近日操劳与西凉通商一事辛苦了,女儿就希望父皇能够保养身体。
皇帝探索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突然掀唇道:听说你最近对宣明太子很感兴趣,开始查起了他的死因。
诸葛盈心头狂跳,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不是太上皇就是兰王妃。
太上皇绝无可能出卖她。
那就是兰王妃了?是了,国与国的立场不同,两国通商一事一解决,兰王妃便也可以借皇帝的手铲除她这个隐患。
她不知道皇帝知道了多少,矢口否认是没用的,只能半真半假道:女儿听说大伯做太子的时候,常有好的想法,这才有点兴趣。
还反客为主:父皇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皇帝的智商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他很确定自己刚才看到了她有一瞬的不安。
他心里一沉,又轻声问:你知道宣明太子是怎么死的么?诸葛盈尽量稳住声线,她已经听出了皇帝声音里的阴毒,是被乌仪使者毒死的。
呵。
皇帝一只手掌按在了诸葛盈的脑袋上,面容在诸葛盈眼里变得阴沉可怕,阿盈,你不知道都知道么,他是谁害死的。
还和父皇装么。
诸葛盈头皮刺痛,真想不管不顾直接离开,可皇帝看样子要发疯,她也跑不远。
别说阿竹和飞飞两个暗卫在呢,可宫里的暗卫远比两个多,单打独斗是不够的。
更何况,她今日来宣政殿,也就是突然被召见。
他们都当和平常一样,不会跟进殿里,此时不知道藏身何处呢。
父皇说笑了。
可是听了流言?她强忍着装乖女儿。
皇帝更加确定她知晓实情,一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女儿知道,且这个女儿似乎还有心隐瞒他,他就又惊又怒,深觉被女儿背叛了。
他气得吼道:朕待你如何,谁都知道,你一个女儿,朕都准你入朝,你居然还要背叛朕!你究竟是谁的女儿?诸葛盈:???你好意思说是我的好爹么?就是舅舅,都比他这个亲爹要好得多!但她此时绝不能再激怒这个疯子,父皇此言何解?女儿从未背叛父皇。
皇帝幽幽望着她:定蓟,你可知道,知道父皇秘密的人都死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过你放心,虎毒不食子,你是朕的女儿,朕不舍得你死。
说完,他便让暗卫将诸葛盈悄悄带走。
诸葛盈竭力反抗,还是被打晕了。
等她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暗牢里面。
诸葛盈:???这不是我给你们设想的么,怎么先到了我自己头上。
可不管怎么说,她棋输一着,落到了父皇手里,如今只能想办法翻身。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皇帝暂时不想杀她。
但不能保证他的不舍得能维持多久。
毕竟他连亲兄长都能杀。
作者有话说:◉ 102、VIP定蓟公主又没有上朝, 众位臣子心里都有了数,怕不是陛下又派了这个能干的女儿去查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吧。
可惜他们暂时还不能知道。
这次陛下可做得不隐秘,就连宫里打掩护的都没有。
也没听说公主生病了呀。
别人可以不问, 但朱不悔这个诸葛盈的上官却不能不关心。
他问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只告诉他,定蓟被他派去北边办事了。
朱不悔虽然心有疑虑, 却不好说什么。
曹宣看着平时诸葛盈站的位置是空的, 仿佛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他嗅出了阴谋的气息。
陆皇后作为生母,自然也着急。
在诸葛盈当晚都没有回宫时, 她便已经找上了皇帝。
皇帝听说她担心诸葛盈迟迟未归, 便主动解释说, 是他临时将定蓟派出去办事了。
陆皇后当然不会由着皇帝说什么就信什么, 摆出一副担心女儿的模样,细问了一句:阿盈去办什么事了?皇帝怕陆皇后闹事,也不敢不耐烦,耐心道:是北翟那边的事。
你放心,她身边带了人, 安全的。
陆皇后也知道诸葛盈在万罗殿中的地位和职务,原本听了皇帝这么说也该放心的。
可她无意中看见常希悄悄使过来的眼神,心神一凛。
她于是先打道回府,走前还嗔怪了一声:那孩子也真是的, 就有这么急,都不与我说一声。
皇帝忙遮掩道:是朕派遣她急,你就莫怪她了。
陆皇后笑着点点头, 转身离开, 一回到长央宫, 就露出了难看的神色。
她先让春英去接应常希,看看他刚才想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又让九枝悄悄去打听,公主究竟有没有出宫。
这偌大的皇宫,皇帝平日里声色犬马,专注前朝,却不知道后宫尽在陆皇后之手。
她但凡真心想查个什么东西,是绝对不要多少时间的。
两刻钟后。
九枝回来时也脸色难看:今日四个宫门,公主只出宫了一趟,辰时回来过一趟,其余再也没有记录了。
这么大个公主,宫里人人都认识她,颇有威望,谁能将她藏着?至于说是不是诸葛盈的敌人在宫里给她敲闷棍,九枝觉得不太可能。
所有妃嫔都知道娘娘的好处,她们可不愿意骤然得罪娘娘和有权的公主。
难道是二皇子或三皇子?三皇子母妃郦嫔是个聪明人,三皇子更与定蓟没有矛盾。
不会是他们。
二皇子倒是可能有这个心,可他母妃早死,在宫中并无多大势力,做不成这样的事来。
因此,只可能是陛下了。
陆皇后联想起几日前阿盈与她私底下说的话,她说去找了祖父,回来也与她轻描淡写说祖父知道了,不过没什么反应。
陆皇后拿捏不准太上皇的反应,他是真心要保小儿子呢,还是一心要为大儿子复仇?哪一个选择都说得通。
毕竟他曾经那么爱大儿子。
毕竟他膝下也只有一个小儿子了。
她觉得今日阿盈没有回来,八成就是给皇帝扣住了。
皇帝还要捣鬼,说阿盈被他派出去办事了。
若是她真的信了他的鬼话,阿盈的处境就糟了!不多时,春英也回来了。
她的脸色比九枝更难看:陛下方才召见了奴婢,问起娘娘今日的反应,说娘娘是否信了他的话。
奴婢说信了,只是娘娘生气公主走前不与她打个招呼。
陆皇后心里一寒:你做得很好。
春英却脸色发凉:娘娘,陛下无缘无故与奴婢打听这个,只怕公主外出办事是假。
陛下让常总管送我离开的时候,常总管给了我这个。
她手心是一张小纸条。
陆皇后迫不及待地展开,见上方写着:午时陛下宣政殿召见公主,久未出。
心头的不安得到了确认,她惊怒交加:办事是假,扣了本宫的女儿是真。
诸葛晟他究竟要做什么!如今都快要亥时了。
阿盈平日里早出晚归的,事务繁忙,她回来得晚也是有的。
可从未试过这么晚未归,且没有派人打个招呼的。
皇帝居然还有心瞒骗她,说阿盈办事去了。
春英不愿意将事情一下子就想得那么坏:会不会是和上次公主去杭州府一样,事态紧急。
当时宫门口守卫也不知道公主是何时离宫的……说完,她自己都不信:可即便如此,上次再急,公主也回了长央宫与娘娘说一声。
总不至于如此没个音信的。
是啊,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公主有多孝敬娘娘,谁都知道,哪会这样一声不吭就外出办事了。
春英和九枝不知道内情,可陆皇后知道。
她现在充分怀疑,皇帝知道了阿盈背后查他涉及宣明太子之死,说不定觉得阿盈已经掌握了证据,这才将女儿关了起来。
性命应该还是短暂地能保住的,可即便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陆皇后想一想,也觉得心疼难以自已。
她的阿盈,就该是意气风发的,怎么可以那么狼狈,那么可怜?都是诸葛晟这龟孙!分明是他有错在先,做贼心虚,发现女儿在查,便扣住了女儿。
陆皇后光是想想就怒火滔天,让九枝给家里送信,之前她要的那种药,立刻送入宫来。
九枝和春英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娘娘,如今就到这一步了吗?九枝有些不解。
与皇帝彻底撕破脸,将他毒倒,这事但凡查出来,靖远伯府就是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原本陆皇后是为了给诸葛盈顺利登基准备的,她料定皇帝不像太上皇,是绝对不会考虑让阿盈登基的,若是阿盈的功劳到了,他还不肯,她这个做阿娘的就只好帮上一把了。
不怕。
陆皇后安慰道,他敢动本宫的阿盈,本宫就敢叫他病痛缠身。
说起来这也不是陆皇后头一次干这种事了。
多年前,阿盈出生一年后,宫里头也有了二皇子、三皇子。
陆皇后算准数量,觉得皇帝膝下有了三个儿子,也不算少,她对他算不错的了。
她可没有忘记,在她怀孕期间,最难的时候,她的夫君还想着趁她阿爹在北疆战死、她兄长下落不明时,密谋废后。
虽然最后并没有真刀真枪,可她知道了皇帝的这个意图,自然对他防备万千。
既然皇帝先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这才是皇帝多年来再也没有过孩子的原因。
陆皇后着实是个狠人,她也不欺负那些女子,给其他后妃下药,只需要断绝皇帝那边,就万事皆消了。
皇帝不是想着子孙满堂么。
哦哟,一共就三个孩子,我看你怎么满堂。
这确实是皇帝的一个未解之谜。
他想破头都不明白,他如此努力地耕耘,并不像太上皇那样清心寡欲,为何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新的孩子出生?这甚至让他联想到自己是不是不行了。
一回生,二回熟。
陆皇后当年在宫中经营不多,都能够下药成功,还没有被发现。
这一次时隔多年,后宫尽在她手,为了女儿,她愿意再冒险一回。
*诸葛盈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宫里。
如果是宫里,宫里何时有了这么一处暗牢?不过,想到皇帝曾经为了见韩氏还打密道,倒也觉得不足为奇。
皇帝心思阴暗,秘密不少,有个把暗牢也不出奇。
她应该还在宫里。
皇帝只是把她关着,并没有用手铐锁着她,她又不是犯人,只是没有出去的自由。
至于吃喝,也有人每日送来,不至于饿着她。
诸葛盈猜想,八成是皇帝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想杀她,不舍得,毕竟女儿就这么一个,不杀她,又不甘心,知道了他绝无仅有的秘密。
呵呵,昨日还说什么知道朕秘密的人都死了,不是吧,晏君乐不是还好端端地,活蹦乱跳么?皇帝杀又不能杀,只好把她先关起来,自己想想怎么办才好。
这就委屈了诸葛盈了,她这辈子还没坐过牢,这可真是初体验。
若是让二皇子知道,他肯定高兴死了。
父皇只是骂我,可从来没有让我地牢一日游!他爱我!诸葛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喊了几声,发现这里只有回声,该是传不到上面去,就偃旗息鼓。
看来只能等皇帝来看她的时候,她想办法表忠心才行了。
毕竟皇帝证据确凿,她再装也没用了,还不如老实交代,说自己因为好奇才查起来的,不过她绝对是站在父皇这一边的。
她觉得皇帝对她大概心境复杂,一方面疼爱她(当然分量不会太多),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背叛他。
她哪怕是委曲求全,暂时虚与委蛇,也没什么。
大不了出去了再找祖父,让祖父来收拾他。
在暗牢里,光线昏昏沉沉的,她很容易就睡了,但还强打精神,谋算着要如何引入、如何表忠心、如何用话术诱导皇帝放她出去……没想到最后都是白费功夫。
皇帝没有来见她,她就已经被放出去了。
太上皇他老人家动作可快。
却说昨日飞飞和阿竹二人久久没有等到诸葛盈从宣政殿出来,他们是暗卫,轻易不能现身的,第二日还听说公主没有上朝。
他们立刻就:???皇后娘娘那边也找过陛下,陛下说是派公主出去办事了。
这话可能别人会信,可他们这种日日跟着公主的,怎会不知道是假话。
当即去找太上皇。
此事事关重大,公主一日未归,嫌疑落在陛下头上,只能太上皇出面解决了。
太上皇本是打算在西凉使臣彻底离了大安,才与皇帝对质的,可听阿竹说公主遭遇,立刻就火冒三丈。
定然是那诸葛晟将定蓟抓起来的!否则,即便是有事急着外出,定蓟这般孝顺,不会不与自己和她阿娘说一声的。
好,好,他可真是好!太上皇连说了三次,脸青黑青黑的,风雨欲来。
太上皇立刻顾不得什么西凉走了才六七日了,只惦记着孙女是不是被诸葛晟给暗害了,毕竟他发起疯来,亲兄长都不放过。
他老人家撑不住,一想到那日对孙女口不择言,更觉后悔。
立刻就带了人入宫。
此时正值皇帝在御书房练字,听说太上皇亲自入宫,他立刻心一抖。
父皇自从上次带着长公主回燕京后,还是第一次入宫。
他们父子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太上皇骂他不顾亲情,要置外甥于死地。
最近他没有做错什么吧,总不至于又挨父皇的痛骂。
皇帝小心翼翼地迎接太上皇,笑着伺候:父皇怎么来了。
太上皇冷哼一声:我想我孙女了。
定蓟呢,她就这么忙,祖父来了都不出来见见?皇帝一听,心下一个咯噔。
父皇怎么上来就找定蓟?定蓟她——还关在暗牢里呢。
朕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呢。
要不是太上皇今日来,他差点都给忘了,诸葛盈最大的底气就在于太上皇。
谁让她长了一张像母后的脸呢,还不是从朕这里得去的!定蓟她去北边办事了。
皇帝又拿出这套说辞来,不如叫上老二老三来陪陪您?他们也是您老人家的亲孙子嘛。
北边?太上皇皱了皱眉,才道:老二老三哪有定蓟贴心。
你马上让定蓟回来,朕想她了。
皇帝:……他深吸了口气:父皇,军政大事,岂容私情。
您放心,待定蓟事情办好了,儿臣保证让她最快速度回来。
他想好了,先把太上皇打发走,再威逼利诱诸葛盈,让她涨点教训,务必让她管住嘴,至于怎么控制她,太上皇也想好了,陆皇后还在,她是她亲娘,她就算不顾着自己,也会顾着陆皇后的。
嗯……可以给陆皇后下药。
这一瞬间,他与陆皇后这对面和心不和的夫妻想到一处去了。
太上皇听他还敢和他扯什么军政大事,立刻就甩脸色:你现在翅膀硬了,和朕扯大旗了。
也不看看你是怎么坐上的这个皇位!这话说得有点重,殿里的宫人见太上皇和皇帝父子之间似乎要为了定蓟公主吵起来,忙跟着常总管退下。
皇帝一听父皇说皇位,心里就更慌了。
是这样的,由于定蓟都知道了他的事,他昨日便派了暗卫去查定蓟是如何知道的,以及那封匿名信哪来的。
这些对他来说,威胁太大了。
要是父皇已经死了还好,木已成舟,可父皇还老当益壮地活着呢。
以他对长兄的偏爱,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皇帝对着女儿可以阴狠,对着太上皇却小心赔罪:父皇,是父皇一力扶持儿臣。
儿臣记着您的好。
见殿里只剩下自己和王八蛋,太上皇再也忍不住了,一脚就踹向皇帝心口,又上前狠狠打了他两个大巴掌,左右对称,极其工整。
遭了瘟的王八犊子!没心肝的窝囊种子!太上皇直接拎着皇帝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眉眼阴沉,仿若死神,朕最后问你一遍,定蓟在哪里!作者有话说:明天开始恢复日六,说到做到!◉ 103、VIP皇帝这辈子, 不,至少近十几年,堪称顺风顺水。
皇位到手, 大权在握, 天下臣民都是朕的。
哪怕父皇还在,也经常不在燕京, 游山玩水, 从不干涉朝政,这给了皇帝太多自信,他觉得自己当皇帝也是把好手了。
他年少时也挨过父亲的打, 可总是有阿娘和长兄从旁相劝, 父皇也不敢打的太厉害。
等他再大一些, 父亲也知道他要脸, 从不对他动手了。
只有去年父皇知道自己为了韩氏发昏,将诸葛盈和晏恕掉换身份的时候,才狠狠踹了他一脚。
可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别说是爱屋及乌的父皇了,就连他, 后头体会到有女儿的好了,也深深后悔,不该将孩子换了的。
可现在,父皇上来就是一脚, 也不像之前是踹他肩膀,而是踹他心口。
他差点没吐出血来。
那股疼痛,攒心挠肝的。
踹了还没完, 脸上两个巴掌印大大的, 彰显着皇帝的地位:他就是再牛气, 在父皇面前还是那个卑躬屈膝的。
老子就是老子,儿子就是儿子。
老子想要教训儿子,那儿子就没声出。
此时的皇帝仍不知太上皇发怒的真正原因,只当他是在逞老子的威风,虽然父皇骂得极其难听,将他老人家自己也骂进去了。
皇帝虽然心里也恨起了太上皇,他都这么大了,还将他提起来。
可他还真的就挣脱不开父皇的手。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是不是还习武,怎么力气这么大。
但如果只是为了定蓟,他还有话可说。
强忍着心口痛,皇帝狡辩:父皇,定蓟真的北上办事去了。
事出紧急,才走的突然的。
儿臣身边唯有一个定蓟能力出众,才交给她……太上皇却不容得他继续狡辩,将他整个人抡到了地上。
皇帝肩背着地,痛得养尊处优的他龇牙咧嘴,一口血喷了出来。
朕身边也唯有一个宣明能力出众,你为何害死他?!话赶话说到这里,太上皇已经满眼猩红。
他仿佛又回到了得知宣明太子死的那个晚上。
皇帝手心一颤,也想起了那一夜,又想到了昨日诸葛盈的神态,如今竟连父皇也知晓了。
是阿盈告诉你的?我就知道她背叛了我,她该死!你才该死!太上皇见他不仅不知错,不认错,反而怨怪知情人。
早知如此,我便在你出生时就摔死你。
皇帝眼睫一颤,眼里闪过浓重的阴鸷。
他素来爱装相,在君父面前装得恭敬懦弱,可今日既然父皇已经知晓,态度如此,便知道太上皇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忽然像个疯子一样笑了起来:摔死我,那哪里还有定蓟?父皇口口声声疼爱孙女,却不知道,这孙女其实是杀子凶手的女儿呢!太上皇气得脸上发黑,简直无法相信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这话颇为诛心,简直恶毒至极。
定蓟有你这样的父亲,简直是倒了血霉。
从诸葛盈一出生,皇帝便因为韩氏,换走了她,让她在晏家受苦受难,若非她足够自立自强,这会子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皇帝为了一个假货太子,发了昏,分明自己有亲生孩子,非要让假货当帝国的继任者,将祖宗打下的江山差点就拱手让人。
那晏恕还是太子的时候,尚且对阿盈虎视眈眈,占了别人天大的便宜,还想要她做自己的女人。
偏偏皇帝就视而不见,只想着韩氏母子。
如今皇帝还说出这样恶心的话,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么说,会牵连到阿盈头上么?这就是父亲!亏他之前还说要好好补偿定蓟,这就是他的补偿!若说太上皇之前对诸葛盈还有些难以面对,不知道如何对待她,没办法将她与她父亲分开来,可皇帝这番话,倒像是给了他启发。
他有什么好纠结的,人生下落地,与父母就是独立的个体了,阿盈是阿盈,眼前这混账是混账。
诸葛晟杀兄,与阿盈是无关的。
他说了这许多,反而让太上皇更心疼诸葛盈了。
皇帝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席话让太上皇想了这许多。
他被太上皇抡到地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处内伤,心知今日在太上皇手里讨不得好。
即便他已经身居皇帝之位,可太上皇才是那个做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人,他一开口,无数人为他赴汤蹈火,和自己这个没什么能耐的皇帝截然不同。
他诸葛晟这小半辈子,就像是活在父兄的阴影之下。
他们个个都比他能耐,比他厉害,不过,若论阴谋诡计,他们个个都不如他。
这一点,他还算是赢了吧。
母后若是活到现在,只怕也要为着丈夫和儿子之争难过不已。
幸好她死得早。
亲情之中,皇帝对陪伴他最少的仙蕙太后反而是最好的。
阿娘死得早,可他对她有印象,她是家中最温和的人,对着三个子女一视同仁。
至于父亲,眼里只有母后和兄长,自己和妹妹就是可怜的小草。
兄长待他自然极好,可同为父母的儿子,总免不了被比较,时间长了,皇帝对着长兄也亲近不起来。
他知道那是个好人,是个好兄长,日后也会是个好皇帝,可他难免觉得不公。
他也想像阿兄一样,被许多人称赞,被许多人崇拜。
至于妹妹,也从来不和他一个阵营。
她也更偏爱大哥一点。
排除掉几个不亲近的亲人,皇帝便将亲情的一席之地全数留给了早逝的阿娘。
唯有阿娘对他最好,记忆不断美化了阿娘,也让皇帝倍感安心,唯有阿娘不会害他,也害不了他。
皇帝现在就是一整个摆烂的状态,反正他已经被父皇知道了,干脆将全副隐藏已久的情绪倾泻出来。
兄弟嫌隙,源于父皇多年来对他的漠视。
源于兄弟二人遭遇的不平等。
我有你这样的父亲,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下辈子,他不要再做他的儿子了。
皇帝仇恨地看着太上皇,从小到大,但凡有大哥的场面,你眼里就看不见我。
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要生我出来?是我求你的么?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小时候那个委屈的孩子:其实大哥从未对我不住,都是你害的,你们害的。
午夜梦回,他仍会回到那个夜晚。
那是他的噩梦。
太上皇听他还敢一口一个大哥,想到宣明从未对他弟弟不好,反而死于弟弟之手,痛得心脏都要扭了一下。
皇帝说是他的错,是他们害的。
他忍不住道:即便是我的错,你冲着我来啊,你大哥可有半分错处?你何至于勾结晏君乐谋害他?你与晏君乐,二人都有着自己的私心,才害了你大哥。
提及晏君乐,皇帝就眼里闪过恨意。
他恨晏君乐,也恨水性杨花的韩氏,更恨当初懦弱的自己。
但太上皇这般在乎宣明太子,真叫他快意啊。
他哈哈笑两声:父皇多年为皇,心性坚韧,一身筋骨,我如何伤得了父皇你?只有大哥,是你最柔软的一处,我杀了他,你便伤心欲绝。
他回忆起当年的场景,笑得更加大声:你撑着给大哥报了仇,灭了乌仪,连同那四皇子也挫骨扬灰,之后卧病在床差不多一整年。
你那时可有想过自己弄错了?我兵不血刃,是不是比你想的聪明多了?太上皇简直嘴唇颤抖,他想起了那兵荒马乱的一年。
他查出了宣明喝的酒杯是乌仪四皇子递给他的。
虽然他也困惑,不知道为何一向谨慎的大儿子会中了招,可当时心头太乱,这点微不足道的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复仇之心在他心里种下种子,他非要乌仪皇族的性命为宣明赔罪才是。
太上皇虽然一向手腕铁血,可登基之后便稍微怀柔了些。
血染乌仪,那是他登基后最狠烈的一次。
可如今他知道了,不全是乌仪,是内贼。
是兄弟阋墙,是同胞相残。
皇帝说那么多,并不真的是疯了,不想活了,他只是希望自己这话能干脆气死太上皇。
这才是他的一线生机。
打他也打不过父皇,只能寄望于气死他。
他指出他错了,他弄错了十多年,让他心爱的大儿子在地下死不瞑目,让他这个小儿子兵不血刃就得到了皇位,坐稳了皇位。
以父皇的性格,十有八九能气个倒仰。
太上皇确实惊怒非常。
他不敢想这十多年来,若宣明地下有知,或是回来燕京看过他,是否会对他这个父皇十分失望。
他叫自己的同胞弟弟给害死了,可自己这个父皇从未查出来,还让他得了皇位。
他灭了乌仪,以为已经报仇雪恨了。
可乌仪不过是掩人耳目,那四皇子甘愿去死,可他的宣明何其无辜!其实太上皇已经不太记得卧病那一年的情况了。
丧子之痛让他形销骨立,强撑着身体亲自上阵,攻破了乌仪都城,让乌仪皇族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回了燕京他就病了,先立小儿子为太子,为他寻了陆家女为太子妃,不久又把皇位也丢给了他。
他躺在床上,想着早逝的妻子,想着可怜被毒死的大儿子,差点就想随他们一道去了。
若非康乐长公主在他跟前伺候,说自己不想没了阿娘没了兄长还没了阿爹,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所以皇帝说他为了宣明太子悲痛欲绝其实也没说错。
他的心被皇帝的话狠狠捶了一记。
他双眼都红了,巨大的悲意和痛意席卷全身,朕低估你了。
皇帝确实聪明。
他这个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性情都不如女儿疏阔,却很能拿捏住人心,知道他的弱点。
他恨他,拿他没办法,干脆就利用自己的身份,往宣明太子下手。
宣明太子一生聪明,却倒在了他手里头。
他得意的很。
父皇,若是大哥真的有灵,也不会生我的气吧。
皇帝堪称得意洋洋。
太上皇来之前,料想过和他对质的情形。
皇帝必然是惊慌的,是内疚的,可从未想过他如此不要脸,毫无廉耻。
他和阿蕙居然生出了这么个玩意。
他刚才也不是开玩笑的,早知如此,他真的会在诸葛晟一出生就摔死他。
太上皇见不得他如此猖狂,更是三下两下就想出了皇帝的目的,他不仅不示弱讨饶,反而如此得意,显然有心气他。
若是将他气倒了,便再无人与他算账,连同知情的定蓟,难保也没有命在。
混账东西!太上皇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轻易不好收场,皇帝干脆威胁起了太上皇,父皇,此时你要是杀了我,谁来接手朝政?阿盈么?她说不定已经死了。
老二老三更是不成大用。
还是你老人家亲自上阵?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太上皇二次登基的情况。
他还分析得挺有理有据:不如我们父子一人让一步。
我会拿晏君乐给大哥赔罪,如何?弃车保帅。
之前留着晏君乐,一是晏君乐以此威胁他,他怕父皇会知晓此事,二是若有个万一,可以留着他给父皇泄愤。
现在父皇已经知道了,晏君乐的威胁已经无效。
寻个由头将他叫进宫来,便能一举拿下,让父皇出一口恶气。
太上皇被皇帝的这一番理直气壮简直气笑了都。
你凭什么觉得一个晏君乐就够顶罪了?晏君乐他当然不会轻饶,可最大的错处分明在皇帝这里。
皇帝声音幽幽,仍然理直气壮,打出了他最大的底牌:因为,那杯毒酒并非我准备的。
我是事后,才知道有‘丝绦’这样毒。
父皇大概是查出了那杯酒是从他手中给出去的,才那般愤怒,恨不能杀了他。
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太上皇睁大了眼睛,大声道:说清楚!当年事已经过去多年。
宣明太子被发现中毒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
没过多久就毒发身亡了。
太多细节,是他空想而想不出来的。
可皇帝定然已经参与,他倒要看看他怎么说,什么叫不是他安排的丝绦毒酒。
皇帝低了低头,不敢看太上皇的神色。
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建元二十二年,太上皇打算给宣明太子寻个太子妃。
这一年,诸葛商已经十八岁了,与他同龄的裴初骤,都已经有了陆晚亭这样相知相爱的人,太上皇知晓儿子对他们二人感情的羡慕,也知道宣明太子受自己和阿蕙的影响,只想娶一个人。
因此他有心为宣明挑一个最合适、性情和他差不多的。
宣明太子自己倒还没有心上人,可父皇的打算他也知道,若是能挑到一个和他性情相似的,他也很乐意接受。
家世、容貌那些,他倒不是很在乎。
不过,乌仪使臣入朝,倒是将这桩私事给延后了。
九月十八日,太上皇在宫中建安殿设宴,款待远来是客的使者,皇子皇女、肱骨朝臣皆在。
乌仪小国,不算什么,可乌仪送来了他们那边养的千匹战马,只求大安能够庇护他们。
四皇子更是言辞恭顺,太上皇当然不知道危机四伏,只当是寻常小国觐见。
酉时正,宫宴正式开始。
诸葛晟那日心情很是烦闷,身边那个晏君乐,总对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似乎劝他更进一步。
诸葛晟只是任性,又不是蠢,看得出晏君乐的野心。
他无非是来烧自己这个冷灶而已。
可诸葛晟又不想把他赶走。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选择投向自己的人。
即便自己屡屡拒绝——可他自己清楚,他其实有被说动一点点。
他想着,如果大哥犯了什么错,惹怒了父皇,父皇会不会考虑对自己也委以重任呢?他也不求一定要做太子,只求大家别把他当闲王看就好了。
今日晏君乐也在场,他中了状元有一年,在翰林院当着从六品小官呢,就这样,他也敢背地里在他身上下注。
诸葛晟便觉得,自己还是有人看重的。
虽说未必能成事吧,但至少努力过一把。
诸葛晟不敢多看他,生怕朝中耳聪目明之人发现自己和晏君乐私下来往。
虽说一个六品小官,加一个赋闲皇子,这样的组合也未必让人看得出什么来。
可诸葛晟心虚,他的确对长兄心有怨怼。
诸葛晟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向了大哥。
今日大哥心情不错。
其实他依然在为那把乌木弓的事情生气,当时大哥拿来,虽然自己拒绝了,可他依然惦记着大哥的东西。
大哥心情这般好,肯定是为了马上要娶太子妃的事吧。
父皇有意为大哥娶妻,这事他和康乐都知道。
康乐只知道傻愣愣地想,多了个大嫂疼她,挺好的。
可他知道,若大哥娶了太子妃,势力更胜从前,说不定父皇直接退位给他了。
诸葛晟想到这些,就很烦闷。
以父皇的看重,肯定给大哥娶一个家世、模样、性情样样出挑的。
他不禁又想到了韩氏,他喜欢韩家那个姑娘,可韩家家境一般,这又让他觉得没那么喜欢了。
似乎无论如何他的人都比不得大哥的人一样。
乌仪的那位四皇子,长袖善舞的,和谁都要敬酒。
不知不觉绕了一圈,就敬到了宣明太子的头上。
他手上端着他从乌仪带来的一壶叫什么春风化雨的酒,此前他自己已经喝了不少,他敬酒的对象也喝进肚里,并无大碍,因此他也大喇喇地给宣明太子倒了一杯。
久闻太子盛名,小王敬太子一杯。
众目睽睽之下,宣明太子浅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那四皇子高高兴兴地又去敬下一个人。
众人都道宣明太子有礼,可诸葛晟看得一清二楚,大哥是个谨慎人,又是储君的身份,想害他的人不少,他才没有那么傻呢。
他动作做的快,实则酒水都洒到了袖子里。
一场宫宴,时长不短。
中途总有人要离席醒酒,或是更衣。
殿中歌舞不断,诸葛晟见着哥哥已经离席,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宣明太子却并非夜会美人,而是与自己的两个好友在长廊里说话。
诸葛商、裴初骤,二人简直当世英杰,谁人不赞。
陆晚亭站在二人中间,离裴初骤稍近一些。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诸葛晟作为诸葛商的亲弟弟,自是知道他们三人的关系。
他之前还当大哥也喜欢陆晚亭呢,后面才发现他还真的没有。
这三个人就是单纯朋友关系,裴初骤和陆晚亭可能有些情谊,大哥在一旁看着他们斗嘴,一脸姨母笑。
他对着外人,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诸葛晟有些闹不明白。
他身边从来没有关系好到这种程度的朋友。
连晏君乐也算不上。
说晏君乐,晏君乐就到了。
他悄无声息地对诸葛晟道:殿下,您看太子殿下与旁人尚且如此亲近,您作为他的弟弟,该多与殿下亲近才是啊。
诸葛晟心里还是对长兄有些依赖的。
又见一直野心勃勃的晏君乐都这么劝和自己与哥哥,忽的想明白了,这晏君乐也未必就是要自己去争太子之位,说不定只是想借着自己的东风呢。
他若是不再是个闲王,而是宣明太子的肱骨弟弟,那晏君乐也能鸡犬升天。
你说的是。
诸葛晟点头。
重新入席之后,诸葛晟便朝宣明太子走去,给他敬酒,声音虽小,却言辞恳切:阿兄,此前是我想岔了。
我敬阿兄一杯。
一向脾气大的弟弟对着自己这般通情达理,饶是宣明太子也面带笑意,无比高兴,扫一眼自己桌上,正好宫人送上一杯新酒,便拿起来,与二弟举杯: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些。
宣明太子想到自己给弟弟找的乌木弓已经到了,如今氛围真好,想与他说上两句,让他晚点来拿。
可他的老师太傅又过来了,神情严肃不知道要说什么,宣明太子只好歉意地看向二弟。
诸葛晟也识趣,知道这老太傅看不上自己的,举杯溜了。
戌时正,宫宴结束了。
太上皇今日高兴,想到一千匹上好的战马,和心爱的大儿子娶妇之事,乐淘淘的,便回寝殿睡了。
朝臣们及家眷也陆续出宫。
宣明太子却不怎么有醉意。
他今日心情格外好。
他那之前一直闹别扭的二弟居然亲自来与他说软和话,他有些受用,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母后还在的时候,一家子和和睦睦的。
还有,他约好了今夜亥时,要同裴初骤、陆晚亭二人一同去清平湖上放花灯,看星星,饮酒下棋。
裴初骤那小子为了讨好陆晚亭,特意弄来了一艘画舫,约上她要去。
诸葛商心里痒痒,这阵子忙,他也好久没玩个痛快了,刚才在长廊上,便是拉着二人问能不能加个他。
裴初骤要考虑一二,陆晚亭却痛快应下了,让前者很是憋屈。
不过到底是骨肉之交,裴初骤那小子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气。
三人都约定好了,宫宴散后,各自回家换衣裳。
亥时正,便在平康坊明楼集合,从明楼买些吃的,带到画舫上去吃。
画舫上大。
他们今儿可要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诸葛商更衣后,便往二皇子的住处去。
他本该带着随从的,可他待会便打算自己出宫,不叫随从跟着。
他一身武功,也不怕有人暗害。
暗卫们也辛苦,便放了他们的假。
诸葛商手中拿着乌木弓,唇角含笑,待会他要早点去明楼,先买好了东西,让那两个家伙感受到被等的滋味,也就不嫌弃他是个拖油瓶啦。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冷宫附近,冷宫荒废已久,可诸葛商是谁,夜视能力极好,也不怕。
诶,那不是阿晟么?宣明太子远远瞧见弟弟,还当自己幸运,和他打声招呼:阿晟……一张嘴,他便意识到不对,心跳忽然恍若擂鼓,脑门一黑。
二皇子上前,见黑红的血从长兄嘴角流了下来,忍不住大骇。
作者有话说:dbq我写不完了呜呜呜。
下章一定写完这个情节。
◉ 104、VIP方才散宴之后, 晏君乐悄悄跟到他身边,告诉他,他刚才给宣明太子敬酒的时候, 宣明太子喝到了毒酒, 还是至刚至烈的丝绦之毒。
诸葛晟:?什么丝绦,他听都没听过。
晏君乐告诉他, 是他想办法下进宣明太子酒杯里的, 但他晏君乐,是为殿下下的。
还请殿下记得他的苦心。
晚风一吹,诸葛晟差点没打个激灵。
晏君乐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 他和自己的关系谁都知道, 若是真把晏君乐查出来了, 他也跑不了。
你为何不经我同意便如此作为?晏君乐便道:若等机会, 陛下眼中永远没有殿下。
只有宣明太子不在,殿下才有机会。
可……诸葛晟握紧了拳头,他并不想长兄去死啊。
晏君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再次提醒他:殿下,别忘了, 宣明太子是在您敬酒的时候喝下酒才中毒的。
若是追查起来,您也脱不得身。
二皇子心头大骇。
为长兄可能会有的遭遇,也为眼前人的计划周全和恶毒心计。
他真是把什么都算进去了。
宣明太子在乌仪使者敬酒的时候,会装装样子, 可在他这个亲弟弟示好的时候,却毫无防备,一饮而尽。
原来就连刚才他劝自己多亲近兄长, 也都是哄骗他的。
他早已成竹在胸, 只等马到功成。
诸葛晟只觉得天灵盖都发凉了。
他想到的确是自己敬酒给兄长, 兄长才会中毒的,若是真的叫父皇查出来,他指定讨不了好。
而且,兄长一旦出事,他这个剩下的唯一一个皇子既是最大嫌疑人。
谁都会怀疑他。
晏君乐又道:殿下放心,此事已经与乌仪四皇子合作。
他有心要害宣明太子,可太子未接招。
四皇子一心求死,绝不会暴露我们的。
您只管放心,至于酒杯,也已经换了。
您唯一要做的,就是镇定,与此事脱开关系。
诸葛晟冷汗直流:不……他居然连乌仪使者都串通好了。
晏君乐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轻声道:殿下,此事已然做成,这是我们天大的好机会。
时也命也,宣明太子命不好,您的命却好。
臣不好久待宫中,先离去了。
诸葛晟转身便往东宫去。
他想知道,大哥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说不定那个晏君乐搞错了呢,他可能是骗他的。
大哥这么聪明,不会中招的。
这一切都和我无关!可眼前的情形,分明已经验证了方才晏君乐所说。
大哥真的中毒了,血像线一样,蔓延到地上。
宣明太子一贯美貌,肤色白皙,此时却是惨白得骇人。
宣明太子见二弟上前来,心头一松,强忍着难受对他道:阿晟,快去太医院拿百毒丹。
说完,他便昏迷了过去。
诸葛晟担心不已,冲上前去轻轻晃了晃他,见长兄还有呼吸,心下一松,又想到晏君乐说的,这毒几乎就是死毒,很快就会毒发,便心头一跳。
至于兄长说的百毒丹,是南诏国进贡的神药。
南诏国亦医亦毒,亦正亦邪,皇室中人常有疯子,也常有神医。
他们在前年给大安进贡了两粒百毒丹,说是毒发后半个时辰内便可解百毒。
此前南诏国主已经试过,的确有效。
父皇大喜,留下了这两粒药,全都赐给了宣明太子。
他老人家料想太子容易被害,于是通通给了他。
宣明太子得了药,却也不敢擅自占有,有意复刻这百毒丹,于是让秦院使研究。
秦院使一向聪明,料想他能有收获。
秦院使果然没有辜负宣明太子的信任,拿了这两粒百毒丹,只敢拆了其中一粒钻研,前阵子已经弄出了类似的百毒丹。
恰逢一位老将军中了奇毒,太医院束手无策,这类似的百毒丹便登场,还真救活了老将军。
只是这尚且没能量产。
秦院使虽然大受鼓舞,却也不能立刻弄出第二颗来,制药仍需要材料和时间。
因此,如今长兄要自己去太医院找秦院使拿的,必然就是那另一颗南诏送来的百毒丹了。
诸葛晟见长兄如此羸弱,转身便想往太医院跑。
可才跑出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事。
还是那百毒丹,父皇得了两粒,却通通给了兄长,一粒都没有给自己留,实在是偏心至极。
如今大哥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报应。
诸葛晟回头看了一眼宣明太子,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可怜兮兮,狼狈至极,夹杂黑丝的血线可怕地往下流。
尽管一副昏迷模样,宣明太子依然是好看的,好看得让诸葛晟嫉妒。
同样是父母的孩子,宣明太子结合了父皇和母后全部的优点,而自己虽说容貌不俗,却远远比不上兄长。
若是自己再好看些,说不定那韩氏女便会喜欢他了吧。
且不说这些旧怨,只说今日一事,若是兄长平安度过,没有大碍,父皇必会追究,最后便会查到自己敬酒一事上。
他是除了兄长外唯一的皇子,届时那些追随宣明太子的人,个个都会怀疑他,老调重弹,说他诸葛晟狼子野心,残害同胞。
就算最后洗刷嫌疑,他们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就连兄长说不定也忌惮自己了。
别说他们不会。
那些人眼里只有他们最看重的宣明太子。
还有父皇,那个偏心眼的,肯定也会不放心自己。
他以后说不定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
全拜今日所赐。
如果没洗刷嫌疑呢,那就更惨了。
他说不定会下狱,被终身幽禁。
他连目前拥有的,也都会失去。
一想到这些后果,诸葛晟心里就发寒。
这远比刚才看到兄长毒发流血更加可怖。
他自嘲地笑笑,或许他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吧。
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远比为兄长的性命担忧更要紧。
诸葛晟最后看一眼兄长,紧接着,快步离开。
不能让人发现他在这里。
或许那晏君乐真是个极其聪明的,将自己的心思拿捏了个九成九。
亥时正。
明楼前,陆晚亭和裴初骤二人都到了。
他们一人望着一个方向,等着同伴出现,而可诸葛商一直没来。
陆晚亭有些奇怪:宣明一向守时,难不成路上耽搁了。
裴初骤也有些不解,不过,今日本就是他要和陆晚亭一块玩的,宣明晚些来,也不算迟到,便道:我们先去明楼买些吃的吧,说不定买完出来他都到了。
因为是三友出行,都没有带下人。
他们便笑着入内。
同是亥时。
路过的宫人终于发现了倒在角落里的宣明太子。
这冷宫之路平时少有人来,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何会在这里。
待他们凑近一看,忍不住惊呼:殿下!只见,一向干净整洁的太子殿下,一袭白衣已被黑红的血染红了前襟。
昏迷的宣明太子被发现,阖宫大惊。
此前醉酒已经入睡的太上皇也被叫了起来——没办法,不敢不叫,事关重大,太子殿下如此金贵之身,遭遇了此等劫数,眼看着性命不保了。
太上皇于睡梦中醒来,原要发怒,一听说大儿子中毒吐血,全身都凉透了,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一路疾奔清正殿。
宣明太子被发现的地方离这宫殿最近,宫人们一发现便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又急忙将殿下小心转移到室内。
太上皇至今还记得,他赶到清正殿的时候,大约是亥时一刻。
看到宣明太子陷入昏迷,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叫自己一声父皇,便心如刀割。
秦院使几乎是跟着太上皇前后脚进来的,他动作也快得很,也带上了那百毒丹。
别的不用说,给宣明太子诊脉后,顿时脸色难看:殿下这是中了‘丝绦’。
太上皇一听这名字,就心里一个咯噔。
连名字尚且如此难缠,毒发起来,必然要命。
百毒丹可有用?秦院使道:丝绦,便如这名字一般,毒入五脏六腑,一个时辰后便发作。
百毒丹,陛下是知道的,只能解半个时辰内的毒。
敢问陛下,距离殿下毒发多久了?太上皇哪里知道。
他深恨自己在宫宴结束后便醉醺醺地回去就寝了,也不知道宣明是何时中毒,何时毒发的。
但不管怎样,秦院使还是要试上一试:陛下,南诏国的百毒丹只此一粒了,殿下也不知道中毒多久了,您确定要用么?要不是还指望着秦院使救人,太上皇简直想一刀劈了他。
废什么话,当然要用!不管过了多久,就算已经距离毒发过了半个时辰,太上皇还是坚持要用药的,在他看来,能撑一会是一会儿。
给宣明太子服下百毒丹,过了一刻钟,他便开始吐血,但人仍是无意识的。
太上皇大喜过望,忙小心翼翼地问秦院使:这样可是有救了?这一刻钟里,他的小儿子诸葛晟和女儿康乐也到了,在一旁难过地看着昏迷的兄长。
太上皇只顾着大儿子,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查案子,只派了属下先去查宫宴上的情况。
秦院使却脸色难看,跟太上皇禀报:陛下,殿下毒发,只怕在不止半个时辰前。
太上皇脸色一僵:你的意思是,百毒丹没用?秦院使跟了太上皇多年了,自然不会撒谎,点了点头。
他也悲痛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宣明太子,他虽然吐血了,可毒入全身,时长已过,再无力回天。
太上皇全身冒冷汗,忙问:天山雪莲呢?千年人参呢?朕库里多的是珍稀药材,都可以用!你想办法保住宣明的命!他慌不择路,一个即将失去儿子的父亲是很可怕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多难看。
诸葛晟从小到大,还没看过父皇露出这样的神色。
哦不,母后去世的时候有过一次。
他神思九天之外,不由想到,若是今日躺在床上的是他,父皇也会这般焦急么。
只怕不会吧。
他赶过来,一是为了不让自己来得太晚,引发父皇不悦,二是为了看看大哥是否还有救。
说不定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大哥还来得及被救呢。
那什么丝绦,听都没听过,应该不会真的害死他吧。
秦院使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低声道:陛下,不是药的问题。
殿□□内的毒应是随着酒性一道下去,服下百毒丹又太晚。
臣无能,属实无力回天。
太上皇身子一瘫,差点站不住,又强打精神,问秦院使:若是急信让南诏国国主来呢,他医毒双修,定有办法吧。
你只管先拖延时间,他自己琢磨起来,朕让南诏国主立刻来,兵戈相加他一定不敢不来。
他以最快速度到燕京,八日内便可。
你想法子拖住八日。
他已经想到要怎么威逼南诏国主了。
可秦院使不得不跪下,陛下,丝绦太毒,殿下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了。
康乐长公主沉不住气,怎么会?秦院使,您想想办法,怎么可能这么严重?您也是看着我大哥长大的,您救救他啊。
秦院使只道:臣无能。
他的确看着宣明太子长大,和喜欢自己的儿子一样喜欢他,见他这般惨状,深恨自己医术不精。
太上皇怒不可遏,一滴眼泪落在地上,又吩咐:给朕彻查!封锁六宫,宣明怎会中毒?宫宴上他吃用之物,都要好好查。
朕要将那些恶人挫骨扬灰!又问:太子还能醒来么?他脸上满是悲伤。
却见众人忽的都看向床上,他也一回头,正见诸葛商睁开了眼,见他如此,才虚弱道:父皇。
他其实听到一点了,他知道自己没有多久的命活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是谁给他下的毒,可事到如今,追究这些也没用了,他相信父皇在他走后肯定会查个清楚的。
时间不多,他只想好好珍惜,和家人说说话。
太上皇忙擦了眼泪,奔过去:宣明,宣明……诸葛商噙着笑意,分明已经虚弱不堪,唇色带血,仍强作无事,父皇,我走之后,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朝政是处理不完的,该收的收,该放的放。
又看向两个弟弟妹妹:阿晟,词儿,你们要听父皇的话,互相扶持。
艰难地说完这一大串,他咳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东西来。
其实众人早就看见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了,可方才只顾着为他诊治担心,并不在意。
诸葛商拿出来,努力递到诸葛晟手里:给你找了一把小一点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很努力去够了,可还是够不着。
诸葛晟看着那比起长兄原来那把还要精致的乌木弓,心头一颤。
通体乌黑,无一处不精致,小巧而方便携带。
他不由想起刚才在路上看到独自行来的兄长,当时他就注意到他怀里有东西了,可他未曾想到,是乌木弓。
兄长要将自己的给他,他却嫌弃不愿意。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自己的不情不愿了,也没勉强他收下,却又四处搜罗,终于又找到了一把更精巧的,打算今日来送他。
可长兄属实没想到,自己的弟弟是个懦夫,生怕被牵连,甚至都没有为他跑去太医院拿百毒丹。
他的弟弟,出于私心,没去救他。
诸葛晟硬着头皮前去接了这乌木弓,心里既后悔,又感动,也担心兄长说出刚才他叫他去太医院的事。
但凡父皇一查,便知道,他根本没去什么太医院。
他急急忙忙回了自己宫殿,装作散宴后直接回来了,听见宫人说太子出事了才赶往清正殿来的。
太上皇在一旁看了,更觉得心里头难过。
这么好的儿子,这么好的兄长,怎么就这么命苦。
好在,诸葛商并未说出来。
却不是他有意为弟弟隐瞒,而是他并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如搅坏了似的,细细密密地疼,身体再也不像平时那么有精力。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今日他必然会失约于裴初骤和陆晚亭。
而且他再没有弥补的机会了,也不知道那两人会如何怨怪于他。
诸葛商思及此,便心里发酸。
说好的画舫,说好的对弈,说好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终究是他无福。
诸葛商最后拉着太上皇的手,断断续续道:父皇……您不要伤心,我只……是,去见母后了。
恰好是子时正,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太上皇悲痛交加,恨不能以身代之,眼泪簌簌地落下。
诸葛晟与康乐长公主同样哭得不能自已。
从明楼买好吃食出来门口等候许久,诸葛商仍未至。
陆晚亭越发奇怪起来:便是宫中有事耽搁了,以宣明性子,至少也会遣人来说一声。
这般无声无息的,实在叫人难过,夜晚时分,更容易叫人生出可怖的念头。
裴初骤心里也担忧,仍要安慰陆晚亭道:宫里就是他的家,应该不会有事。
我们在这等等吧。
子时正,就连明楼也要歇业了。
东家出来时正好看见他们二人,他平日里知晓三个友人一道出行,也打趣道:怎么今儿才两人?裴初骤强打笑道:等着他呢。
很快就来了。
可不知为何,裴初骤和陆晚亭心里都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叫他们心口一窒。
他们等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裴初骤见陆晚亭都快睡着了,解下外裳盖在她身上。
东家再次来开店,见他们居然还在,忍不住道:你们那朋友不会忘了你们的约定吧。
陆晚亭刚醒来,与裴初骤对视一眼,二人再忍不住,上了马,往宫门口去。
却听闻一个让他们痛彻肝胆的消息。
昨夜子时,宣明太子薨。
死于宫宴上乌仪四皇子递上来的毒酒。
也就是说,昨夜子时,至交好友身殒,而他们,一无所知。
*皇帝说完他知道的部分,就对太上皇道:儿臣并未杀害大哥,最多……最多是没有去太医院拿药。
在皇帝看来,那也是时也,命也。
大哥是真的命不好。
大抵是一辈子都被太上皇和那群老臣爱护着,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劫。
他当然也算不得什么错处,又不是他收买的宫人,给宣明太子的酒杯里下了丝绦,也不是他去信串通乌仪四皇子。
他只是见死不救。
难不成,见死不救也要偿命么?皇帝也是听过大理寺审案的,若有人失足落水,旁人见到了却不敢去救,或没有去救,都是没有责任的。
他们最多是良心上受到谴责,并非真的有罪,因为并非他们将死者推下水中去的。
皇帝自觉自己罪过不算什么,远远不如始作俑者晏君乐。
如今他将晏君乐推出去抵罪,平了父皇之怒,也就是了。
太上皇气得发抖,又是一拳打了过去,你就是凶手,死的人,怎么不是你呢?作者有话说:呼~终于将多视角的宣明太子之死交代完了。
宣明身边没有暗卫这个经姐妹指出,的确是个bug.暂时没想好怎么改,姐妹见谅~下章盈盈出来。
明天日万!见死不救,只是道德有错,法律无责,比如你看到人落水了不跳下水救他,不会追究法律责任。
可皇帝的这种情况,显然是不一样的。
而且对方是他的亲兄长。
◉ 105、VIP即便是当年宣明太子死的时候, 太上皇都没有在心里想过这句话。
哪怕他知道大儿子聪明,小儿子毛病多多,他也从未想过用小儿子的性命来换大儿子的性命。
诚然, 宣明是他的好儿子, 可他对诸葛晟也不是一点不疼的。
两个本就是不同的人,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 怎么可以再去伤另一个儿子的心呢。
这么多年, 诸葛晟一次次让他失望。
他觉得小儿子远不如宣明,可也没想过换一个人去死。
可如今,他听着诸葛晟那寡廉鲜耻的话, 真恨不得当年死的人就是诸葛晟。
他还有脸说他无辜, 他最多是没有起太医院找药。
他难道不知道那百毒丹的时效是有限的么, 越早服药, 便越能救命!他为着自己一己私心,便没有去太医院,就是耽搁了宣明的救命时间!他的宣明何其无辜,就算昏迷醒来,还是给弟弟送上了准备的礼物。
那乌木弓……太上皇一想到那乌木弓背后的事, 想到宣明四处为弟弟搜寻,便心如刀割。
太上皇之前并没有查出这里头还有百毒丹的事,并不知道皇帝在宣明昏迷之前就见过他。
但现在听到他说出这样的真相,更让他通体发寒, 这儿子是彻底没人性了。
他得到了长兄的一切,却丝毫没有忏悔,还以为推出一个晏君乐, 就万事大吉了。
皇帝眼里闪过阴鸷。
他没想到, 父皇居然如此贪心, 一个晏君乐还不够。
居然还说当年死的人怎么不是他。
你早就是这么想的了是么?皇帝万分痛苦道,当年你就是这般想的,你恨不能让我替大哥去死!他一边痛苦,一边咬牙切齿。
此时此刻,仍在和他的父皇耍着心机,希望这样能勾起太上皇同他的父子之情,好对他下手轻一点。
太上皇:???当年的他并不知情,不知道凶手也有诸葛晟的一份,因此即便再伤心痛苦,也只是希望自己以身代之。
他是为人父亲的,为了儿子去死,又有什么不行的。
可惜这世上不可替代的事有很多,其中最不可替代的一项就是疾痛。
宣明太子中了毒,回天乏术,太上皇心疼得要死,仿佛自己也跟着他死掉了,可他到底是没死去。
如今皇帝这么说,质疑他对他的父子之情,认为他这个亲爹残忍到当年就要杀了他。
这无疑是在他心上插刀,可太上皇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他今日必须要处置皇帝。
谁也不能拦着。
皇帝到底是年纪轻,在他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藏不住。
他此时说这些也只是为了让他怜惜——对于一个杀兄之人,太上皇没有什么好怜惜的了。
他唯一痛恨的是,当年没看出诸葛晟的狼子野心来,还叫他得偿所愿做了皇帝。
太上皇冷笑道:是啊,你怎么不去死呢?害了你哥哥,你该去地下给他赔罪才是啊。
皇帝:???这怎么和我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太上皇又冷笑道:你放心,晏君乐朕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是主谋,你却也有份。
你敢说当时得知晏君乐计划时,没有一丝窃喜么?你敢说你从来没对宣明的太子之位有过想法?你大哥在清正殿,你赶过来,究竟是为了怕他说出你没去找太医的事,还是因为担心他?全中。
太上皇不愧是拿捏人心的高手。
从前是他从未往小儿子害了大儿子这个方向上去想,因此忽视了许多细节。
当年查出乌仪动手,那四皇子又供认不讳,他便信了,丧子的滔天之怒,让他忘了一事,小儿子也给大儿子敬过酒。
皇帝抖了抖身体,眼里全是颓丧。
他的底牌全让父皇推翻,而父皇再不可能怜惜他。
对于有些皇帝而言,如果一个儿子害了另一个儿子,他可能想着,只剩下一个儿子了,不能用也要用啊。
最多是敲打一二。
可对太上皇来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而且,那是宣明太子啊!皇帝犯下此等大孽,他宁可让宗室登位,也不会让杀兄之子登位。
既然感情牌不奏效,皇帝只好另出奇招,干脆摆烂问太上皇:朝政怎么办?你辛辛苦苦操持的江山,舍得分给哪个宗室?他自觉自己这一脉已经在太上皇那里彻底和皇位说再见,若是太上皇真的收拾了他,也只能往宗室里去寻继任。
父皇难道就舍得?那些宗室,年龄合适的里头,可没几个好的。
太上皇叹口气:今日起,皇帝突发奇病,不得不养病,托付朝政于三个孩子。
定蓟最聪明,便交由定蓟吧。
前头是太上皇按照皇帝口吻里的意思,后者则是太上皇自己的意思。
皇帝一脸不可思议:父皇!阿盈是女子!你要滑天下之大稽么!住口!让你这样的杀兄之人坐了十几年皇位,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太上皇虽然叱骂了皇帝,心里却稍微放心了些,皇帝能够这么说,至少说明阿盈还没被他弄死。
他还来得及救她。
皇帝现在都顾不得太上皇要让自己抱病、削去他权力的事了,只想着作为皇帝的立场,万万不能让女子上位,否则大安在北翟和西凉面前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太上皇又问皇帝将诸葛盈关到哪里去了。
皇帝只口不言,他对那个逆女已是恨透了。
若非她挑事,父皇也不会知晓自己的秘密。
太上皇可容不得他如此,端的是铁血手腕,又让手底下龙泉卫迅速接管了皇宫,强行给皇帝服了让身体虚弱的药,关他在清正殿养病,又让人将陆皇后叫来。
陆皇后简直是瞠目结舌。
短短一日功夫,她托娘家弄来的毒药都还没用上呢,太上皇倒是先幽禁了皇帝。
她还当诸葛晟到底做了多年皇帝,在宫中还是有些许势力的,没想到到底当爹的是当爹的。
太上皇做皇帝的时间更长,在宫里经营更多,从前是懒得与诸葛晟计较,这一计较起来,诸葛晟怕是命都要保不住了。
太上皇对陆皇后道:皇帝无德,杀兄囚女,他对阿盈所做之事,你心里都有数。
朕容不得他如此,原想着等西凉使者出了大安再说,谁曾想他如此荒唐,昨日召见阿盈,便将她关了起来。
陆皇后一听杀兄囚女,心头就一颤。
宣明太子,和诸葛盈,全都因为皇帝,受了大罪。
故人西去,不必再问,可她女儿……阿盈在哪里?太上皇接手了皇宫,当然要和陆皇后这个后宫的实际操纵者说一声,那混账不肯说。
朕知道几条密道,不知道是不是将阿盈困在里面了。
为了女儿,陆皇后赶紧说:您可以问陛下身边的暗卫。
他养了好些,都是专门为他办这种事的。
太上皇关了诸葛晟,又捉了常希等诸葛晟的心腹,都没问出什么来。
至于诸葛晟的暗卫,也捉了两个,还有两个被皇帝派出去办事了。
太上皇道:阿盈应该只是被关起来了,性命还是无虞的。
这安慰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安慰,因为就连太上皇自己,也还为孙女担忧着。
好在他亲自接管了皇宫就是不一样,很快就有人来回禀,已经找到了定蓟公主所在的暗牢。
皇帝在宣政殿附近挖了一条暗道,里面还有一个暗牢。
诸葛盈就被关在里面。
大概是皇帝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这个女儿,才先关在这里。
陆皇后根本等不及,一路跟着龙泉卫去那暗牢,亲自接了女儿出来。
诸葛盈困得不行,在黑暗中眼睛都失了作用。
她从前是最能吃苦的人,可如今日子好过了,也越发不能吃苦受罪,才两天一夜,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诸葛盈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皇后。
陆皇后忙紧张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诸葛盈并不知道外头已经翻天覆地了,她看向周围的环境,原来她已经出来了。
这里是长央宫。
她并无大碍,毕竟皇帝又不是对她下死手,严刑拷打,不管他说的虎毒不食子是真是假,起码在这两天内,她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
她急于打探外界情况:是阿娘将我救出来的?那父皇他……你不见了之后,你父皇谎称派你去办事了,可我知道不是这样,怕你出事,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陆皇后小声地说了自己本来要用毒药逼迫皇帝的计划,好在你祖父今日入宫,将你父皇逼问了一通。
如今你父皇在清正殿养病,太上皇暂时替他处理朝政。
诸葛盈听了,心里就有数了,大概是飞飞和阿竹久寻她不到,不得不找上祖父帮忙。
祖父一猜一个准,再忍耐不得,才来找了父皇。
他们父子之间,必有一番惊心动魄的谈话。
陆皇后提到清正殿,便眼神一深。
那是宣明太子死的地方。
太上皇封存了多年,再没人住过。
可如今将皇帝安置在那,显然是一种威吓。
诸葛盈忙问:那晏君乐呢?祖父连皇帝都这样暗中处置了,只怕晏君乐也得了消息,到时候知道东窗事发,直接跑了,可怎么是好。
皇帝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晏君乐也是始作俑者。
为了自己的野心,便让所有人都成为他成功路上的脚下白骨。
陆皇后见她还有这么多心思操心这些,便知道她没事,也放心多了,怕女儿着急,你祖父有成算。
在对外宣布皇帝得病之前,便已经以皇帝的名义将晏君乐召入宫中,晏君乐再聪明,也万料不到有今日。
他一进宫,晏府就被团团围住,连同他自己,也被擒拿。
太上皇根本不听他辩解,直接下狱。
而且放出消息,有实证证明是十八年前晏君乐勾结乌仪谋害了宣明太子。
晏君乐没有逃脱,这是一个大好消息。
诸葛盈还惦记着自己的水牢,到时候将韩氏、晏君乐,还有她那个冤种父皇,三个人放在水牢里,让他们日日相对,时时怨怼,岂不是最好的报复。
不过,看祖父如今的意思,感觉她的水牢计划可能不能实施了。
晏君乐被冠以谋害宣明太子的罪名,证据确凿,他必死无疑,连同整个晏家也要完蛋。
她怕是不能像皇帝之前那样,找个死囚替代韩氏。
如此也好。
夜长梦多。
比起自己甘受的风险,还是让晏君乐早日见阎罗比较痛快。
诸葛盈唯一担心的是,祖父可有让大理寺或刑部彻查宣明太子旧案?此前她经历过的大小案子都是要走这样的流程的。
可一旦有外人审了晏君乐,难保晏君乐不会吐出皇帝的恶行来。
太上皇没有公开皇帝参与其中,想必也是出于某种考虑。
证据确凿,太上皇让宗正寺卿亲自处理此事。
但晏君乐押入天牢,除非太上皇亲自陪同,否则无人可直接见他。
诸葛盈松了口气:祖父的安排天、衣无缝。
宗正寺卿诸葛康,是太上皇的堂哥,一向知情识趣,对诸葛家的人也好,拿得住情况,又稳得住心态。
诸葛康应该是太上皇的心腹。
太上皇此时,正在与几位重臣谈话。
他们都是在一个时辰前听到宫里传出两个大消息,实在坐不住,才结伴一同入宫的。
第一个消息是,前首辅、先礼部侍郎晏君乐于建元二十二年,勾结乌仪四皇子,谋害了宣明太子。
如今太上皇已经掌握了切凿证据,将晏君乐绳之以法。
第二个消息则是,陛下听说了此等大事,没想到害死兄长的人竟是自己信任已久的心腹大臣,一时气急攻心,又悲伤于兄长遭遇,触发旧情,昏倒过去,听说隐隐有中风前兆,已经在养病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
眼看着大安日子越过越好,蓟州已经收回来了,他们还打算继续攻克北翟,拿下另外十二州呢(就算在天历一朝不能全部收回来,那也是能收多少是多少啊)。
还有,和西凉刚刚商量好的通商,如今还作数么?第一个消息大家可以不管,晏君乐犯下此等大事,要死就死呗,就算是朝中有些晏君乐的党羽,平时一力支持他的,只怕也无话可说——牵扯到宣明太子头上,那就是谋逆大罪啊!这可比之前晏君乐妻子调换皇家血脉什么的,严重多了。
太上皇可还活蹦乱跳呢,那丧子之恨,是隔了多少年,也都记得一清二楚的。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陛下出了事,接下来朝政如何是好呢?是太上皇出来理政,还哪个皇子出来受封皇太子?好家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之前陛下从未立下太子,就剩下这俩皇子,都不怎么让人满意啊。
重臣们心里不免比较了一番,深觉生不逢时。
若是生在建元那一朝,有个宣明太子这样的英才,他们直接去辅佐他也就完事了。
哪里需要现在这样,矮个里头挑高个!重臣们一心为公,没有什么私心。
可多的是有私心的臣子,他们有些已经站了二皇子,比如孔漫,也有些人暗中想投三皇子,可惜没有门路。
如今陛下一病,机会可不就来了么。
他们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争一份从龙之功。
几个重臣们也察觉出同僚们的心思,更觉得人心浮动,生怕陛下一病会出点什么事,于是结伴入宫求见太上皇。
实际上,就是他们不来,太上皇也要宣他们的。
他看着眼前一排人,吏部尚书王之庭,户部尚书朱不悔,英国公,首辅周霜,大理寺卿刘煜,刑部尚书龙岩、兵部尚书孟典。
七个肱股之臣,虽说多少有些小心思,可到底尽心体国。
那周霜即便是晏君乐推荐入阁的,之前也被晏君乐掌控,可还是有自己的一腔抱负的。
就是看在这份上,太上皇决定留一留他。
孟典有些着急地问:上皇,陛下如今如何了?太上皇长叹一口气:在座之人,皆是我朝肱骨。
下面朕要说的话,你们出了这道门,就得把嘴封得死死的。
众人一听,都心神一凛。
太上皇已经多年没有上朝,如今看样子是暂时接管了朝政。
太上皇将自己调查几日的证据和诸葛盈交给他的两封信,给他们几人传阅。
待看完后,众人更傻眼了。
此时心里纷纷炸起了惊天大雷!什么?宣明太子之死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是那乌仪四皇子有意祸水东引,为了让乌仪皇帝去死!宣明太子何其无辜!还有当时的二皇子,如今的陛下,他也参与了此事,就是他给哥哥敬酒的时候,才害哥哥饮下毒酒,不治身亡。
原来陛下与那晏君乐早早勾结,只想着争权夺位。
天哪!他们就知道,好端端的,晏君乐害宣明太子做什么!果然是为了自己支持的二皇子啊!太上皇没有将皇帝与他说的话都拿出来说,毕竟牵扯进百毒丹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还不如就如证据说的那样,就是皇帝和晏君乐勾结了四皇子,害死了宣明太子好。
也得让这群臣子心里有个数,别对皇帝还有指望。
如今太上皇如此坦诚,在场都是聪明人,也都知道了他的意思。
两朝老臣王之庭最有资格发言,他难得地做了第一个发言的人:上皇,陛下有此杀兄之罪名,您打算如何处置?太上皇又撒了个谎:他被朕查出来,惊慌失措,惊骇交加,生怕朕与他算账,把自己气病了。
众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是那么相信呢。
不过,由此观之,太上皇是真的恨透了小儿子诸葛晟了。
他对外头宣称的是,陛下得知长兄被晏君乐暗害,自己却信重了晏君乐这么多年,气得卧病在床。
对他们这些重臣又是一套说辞,说陛下自己心虚,给自己整病了。
但是,这份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几乎就将陛下钉得死死的了。
他们还是相信这份证据的。
毕竟,若非实打实的证据,太上皇也不可能下狠手去整自己的亲生儿子——老天鹅,那可是他老人家的仙蕙太后给他生的啊。
周霜问道:那陛下……太上皇正了脸色:说起来也是朕教子无方,膝下出了这样没心肝的逆子,可他到底是一国皇帝,若是贸然处置,也怕引起动荡。
是以朕打算暂且过渡,他在宫中养病期间,朝政就要诸位多多劳心劳力了。
是是是,您老人家说养病,谁敢说不是养病。
他们最怕的就是太上皇一怒之下,当着众臣的面,一刀斩了陛下,或是向全天下宣布陛下的罪行。
那大安就真的没有脸面了。
一国之君身上有着如此大的污点,简直是任由他国势力攻讦的由头。
好在太上皇也有分寸,只对他们说了。
至于对皇帝的忠心,对不起他们对陛下忠心耿耿,那也是对大安忠心,对朝政忠心,换一个陛下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论起做皇帝,太上皇可比陛下要靠谱得多。
如今一想到陛下身上有杀兄的污点,那个兄还是最好的太子诸葛商,更觉对陛下痛恨。
于是都应下:微臣必不负上皇托付。
现在他们都明白太上皇的意思了,要平稳过渡,慢慢废掉皇帝的权力。
他如今在养病,就是太上皇的机会。
再说了,父为子纲,就算陛下没病,也干不过太上皇。
太上皇不打算将儿子的罪行公之于众,可也不想轻易放过他。
至于皇帝之后能不能保住性命,这却不是他们要操心的事。
太上皇自有打算。
太上皇听了,脸上带笑:至于朝政,皇帝虽有罪,其子女无辜。
几位公主皇子也在户部、刑部、兵部历练多时了,朕有意让其中一个暂代朝政。
什么?太上皇居然不打算亲自上阵,而是交由孙子或孙女?等一等,他刚才说的时候是不是将公主放在了皇子前面?好像是的。
难不成太上皇属意公主殿下?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能?!刑部尚书龙岩知道太上皇在问话,便道:回禀上皇,三皇子殿下真心有余,能力不足,假以时日,方可成玉。
他这番话真心实在,一点也不假。
众人一听,也暗中点头。
确实,三皇子还有点孩子模样,一心在吃喝上,让他来处理朝政——老天鹅,要是我是北翟,我就连夜打过来了。
兵部尚书孟典也接着说:二皇子殿下心思机巧,在兵部与人为善,时时交好。
众人:……不愧是你老孟。
谁都听出你的意思了。
二皇子这个人,叫他做正经事就是不做,整日里想着拉帮结派,有没有人来管管啊,我的兵部都要被他搞得乌烟瘴气了。
都是重臣了,难得见到老孟这么阴阳怪气的。
一时间,大家恍若都忘了宣明太子那桩惨案,以及陛下此时养病的情况,小声地笑了起来。
笑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是欢快的氛围。
说起来,孟典这么说,实在是几个月积累下来的愤怒。
他早就看二皇子诸葛非不顺眼了。
兵部是最讲究实绩的部门,涉及疆土大事,排兵布阵,向来重中之重,孟典本人就是将军出身,立下不少战功,好不容易将兵部的风气给捋直了,二皇子一来,又开始搞事。
他这个一把手哪里会乐意。
太上皇听了孟典这么说,心下也道,这个老二,就是不安分。
之前屡次冒犯定蓟不说,本职工作也做的不好。
考虑谁也不能考虑他啊。
刑部和兵部说完,就轮到了户部。
朱不悔可不替诸葛盈谦虚,他实话实说:定蓟公主在户部,勤勉细心,可造之材。
就不看在诸葛盈救了管渊一命的份上,单说这些日子诸葛盈跟着他处理杜家和高家、平郡王的事,也看得出来她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朱不悔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几个重臣的回首。
哦哟,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都看得见啊。
曾几何时,朱不悔朱大人,那就是反定蓟公主的前锋啊。
他不知道多有道理呢,与礼部孔漫混迹在一起,整日里说公主不对,现在倒是改弦易张,彻底投向公主门庭了是吧。
没想到你朱不悔居然是这种人。
他们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也是因为太上皇刚才的意思说的很分明了,就是让三部头头都说说属下的表现,要从里面挑一个暂代朝政。
一开始嘛,总是暂代朝政,慢慢地,可不就坐上皇位了嘛。
要知道,在有些朝代,就连太子都没有暂代天子管理朝政的资格呢。
他们也就是命好,赶上陛下犯了大罪,在太上皇这里过不去。
只是,若真的让公主暂代朝政,他们又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
尤其是周霜,他看向孟典和龙岩,你们倒是冲啊。
别说皇子缺点啦,看看人家朱不悔,就知道推自己的属下,你们也冲起来!说实在的,孟典和龙岩也未必就喜欢定蓟公主上位,可一来公主功劳不小,二来两个皇子实在太不成器。
要说的话,也得有功劳可说啊。
两个皇子入朝都这么久了,他们干出什么事来了吗?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他娘的叫人怎么夸。
总不能胡编乱造,让太上皇逮住把柄削头吧。
憋了半天,孟典只好道:上皇,公主到底是女子,若是让她继位,只怕不妥吧。
众人面容一肃:老孟,你是有话真敢说啊。
太上皇却没有生气,而是和蔼可亲地问起了孟典:朕膝下只有宣明太子和皇帝,宣明太子早夭,皇帝罪孽深重,他膝下只有这三个孩子,数定蓟最能干,若不让定蓟上,你觉得谁堪当大任呢?王之庭心神一凛,他已经很久没听见太上皇这么温柔的声音了。
他替老孟捏了一把汗。
其他人不似他这么懂太上皇,都觉得太上皇是真诚地咨询孟典。
孟典犹豫一二,才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能力不足,陛下可寻有能力的宗室。
只是微臣也不知晓谁更能干,还得您亲自挑选。
此话一出,众人心思各异。
太上皇心想,好在这个孟典还是没有什么私心的。
若他是为了老二或是老三说话,他才要真的生气。
孟典也确实没有和宗室勾结,他不同意定蓟的原因,只是因为定蓟是个女子。
这种观念上的东西太根深蒂固,不是诸葛盈拿出点成绩来就可以轻易改变的。
太上皇虽然有些着恼,却也不至于愤怒。
其他人则想:宗室!如今还有与太宗一脉关系近,又有能力、年龄合适的宗室么?而且,说句难听的,真要宗室继位的话,岂不是由小宗入大宗?太上皇还活得好好的呢,感觉没有这个必要。
刘煜道:孟大人此言不妥。
陛下罪行不可公开,若上皇于宗室里选人,只怕惹人非议。
是啊,就算皇帝身体不行了,那皇帝还有两个儿子呢,何至于从宗室挑人呢?那不就是在说皇帝有问题么,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个不好,又将他们企图遮掩的旧事给显出来了。
孟典一听,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
又深恨两个皇子无用,连一个女子都比不过,实在让人瞧不起。
众人都不大同意宗室选人一事。
除了刘煜刚才所说的情况,还有便是,太上皇一辈子为大安做了不少好事,政绩无数,若是让这样一位老人家皇位落到了旁系手中,实在叫人唏嘘。
周霜见形势不妙,他之前在定蓟公主参政一事上隐隐地反对过,生怕公主记仇,因此此时也不得不站了出来:上皇,公主就是再能干,也是陛下的女儿,若有朝一日,陛下罪行为他人所知,公主身上也有了污点。
他这话一说,算是彻底绝了诸葛晟膝下三个孩子上位的可能。
好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是口严之人,否则这话一传出去,两个皇子加一个公主都要恨死他。
众人却也顺着他思路一想,是啊,皇帝的杀兄罪行到底是个大问题,很容易就惹火上身。
这样一来,宗室不得行,皇子和公主也不得行,这可如何是好?太上皇还是没恼,只是问他:公主不行,皇子也不行,那你是认同宗室了?周霜发挥出了生平最大的智慧:宗室的缺点,方才刘大人也说了。
微臣以为,上皇的外孙自幼聪明,既是上皇血脉,又无太大污点。
杜星阔虽是杜家子,可也是康乐长公主的儿子,如今康乐长公主已经和杜知文和离,这个孩子,便是改作诸葛姓,也是完全可以的。
若是让他上位,岂不是刚好。
杜星阔的才能,世人皆知。
即便他不参加科举,也是如此。
太上皇却终于有了表情变化,住口!不让杜星阔与诸葛盈争,这是太上皇对孙女的保证。
而且,他之前早有这样的隐忧,才会不同意辛星阔随母亲改姓。
可如今这周霜,居然提出了这样的主意来!妄图破坏阿盈和星阔的兄妹关系,这是太上皇不能容忍的。
太上皇脸色难看,谁都看得出来。
只是,有些人明白原因,有些人却不明白。
龙岩居然赞同周霜的这个提议,他没有太多的外孙和孙子之分的概念,觉得他们都是太上皇的子孙,如此不至于让太上皇老人家这一脉就此废除。
朱不悔一看,自己支持的定蓟公主的皇位只怕要插翅膀飞走,立刻就不愿意了:诸位,你们别忘了,杜星阔的父族涉及谋反,他身上也背着污点。
你们要为这明面上的污点,放弃暂时还没有污点的定蓟公主么?诸位可别忘了,公主除了女子的身份外,没有任何问题,在朝政上也颇为能干。
太上皇心里一暖。
这个朱不悔,还是有点东西的。
说话都说到点子上了。
他之前怎么听说朱不悔不太喜欢定蓟呢,这不能够吧。
看样子定蓟收买人心是有一套的,在户部一段时间,将朱不悔这人也收服了。
周霜则皱眉道:朱大人,你莫不是因为定蓟公主在你户部,便为公主冲锋在前吧?他阴阳怪气道:是了,朱大人之前还想过让定蓟公主做你家小儿媳呢。
朱不悔:!!!他也立刻想到了自己那一段黑历史,那是他为了不让公主参政而刻意为之的。
如今被周霜拿出来嘲讽,也是他活该。
他脸红起来,继续反驳:周大人说的哪里话。
户部从来都是陛下的户部,朝廷的户部,并非我朱某人的户部。
眼看着太上皇也皱起了眉头,周霜心里一慌,立刻认错:是微臣失言了。
太上皇对着周霜道:杜家污点不小,杜星阔可为能臣,却不能为人皇。
好吧,既然你这个做外祖父的都这么说了,我也是替你白操心的。
太上皇见众人各有各的思量,最后拍板道:定蓟除了性别,没有任何问题。
即便是性别,在朕看来也不重要。
我诸葛家未起兵时,也有女家主,不输任何男儿。
那位诸葛家主有名有姓,确实不好反驳。
又有人道:可如今是治国,并非治家……虽说大安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你诸葛家的吧,可这哪有那么容易。
太上皇不好逼得太紧,便道:这不是还没将定蓟立为皇太女么?只是让她暂代朝政,两个皇子辅助。
若定蓟做得不好,诸位与朕,再想别的法子。
太上皇退了一步,重臣们也不好逼迫太甚。
太上皇能够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话,已经很是难得了。
还征求他们的意见哩。
而且,说句难听的,他们这些人,即便是对公主有那么一点点的意见,那也比较小,而且是出于公心。
等太上皇这道旨意出去后,反对的人还多着呢。
那些人私心可多。
到时候太上皇说不定也会自己改了主意去。
上皇说的是。
于是暂时便这么定了下来。
明日早朝太上皇便会暂时主持朝政,并下诏令宣布历练这几个孩子。
谁都知道,两个皇子只是打辅助的,只有定蓟公主,才是太上皇的心头好。
太上皇提前和重臣商量,也是为了让能量大的他们不要出来捣乱,毕竟难处他们也都知道了。
至于皇帝害死宣明太子的事,更是要保密再三。
他们可是答应了太上皇的,太上皇和陛下可不同。
陛下手里头又没有一支只听他命令的龙泉卫。
这龙泉卫处处都在,他们要真够胆,前脚泄露消息,估计后脚太上皇就提刀来削脑袋了。
如今风声鹤唳,太上皇正因二子相残一事心情不好,谁去触他的霉头啊。
太上皇让人送了这些人出去,才派人去查看定蓟醒来没有。
他作为公公,不好去儿媳妇的长央宫,听说诸葛盈醒了,便宣她来宣政殿见自己。
诸葛盈想起了上次见祖父的情景。
当日祖父口不择言,可现在过了这么久,她早就忘了情绪了。
何况还是祖父为她撑腰,将她救出来的。
她一点也不生气。
太上皇见到诸葛盈,就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诸葛盈一听这话里含的温情,便忍不住瘪了瘪嘴,本来不觉得委屈的,可骤然委屈起来。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太上皇便明白过来了,阿盈只怕还怕着自己。
那日他说了重话。
诸葛盈在外人面前手腕高超,让他忘记了,她今年也还不到十六岁,若放在旁人家中,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该是被父母疼宠、兄长爱护的小姑娘。
可她助朝廷收了蓟州,铲除高家、杜家等国之蠹虫,发现平郡王谋反阴谋。
不知不觉,便让人忽视了她的年龄。
太上皇喉头一哽,摸了摸诸葛盈的脑袋,轻声道歉:阿盈,是祖父错了。
没等诸葛盈说话,又补了一句:你别生祖父的气好不好?作者有话说:暂代朝政啦,下一步就是皇太女~我想了想,阿盈当女帝后家大业大的,应该会生女儿。
不确定是一个女儿还是两个女儿。
(绝不可能生儿子,因为我觉得至少两代女帝,才能让这种观念上传下达。
)没有儿子,更不会先生个女儿后来个儿子,也不会龙凤胎!今天是双节诶,祝宝贝们中秋节快乐,如果里面有园丁,也祝你们教师节快乐~◉ 106、VIP诸葛盈还从未见过太上皇如此卑微的作态。
她眨了眨眼睛, 没有哭,被祖父摸脑袋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她心想,大抵是被祖父宠多了, 她那日, 其实还是失望、难过的。
只是她一向情绪管理能力极佳,这情绪便被她自己强行压制下来。
又经历了被父皇质问、囚禁的事, 头一次蹲暗牢, 心里委屈极了,再见到祖父,就克制不住了。
祖父说她是为了弄下亲爹位置, 才和他说出真相的, 实在太伤她心。
她是自私鬼没错, 可她也不是没有心的。
她知道祖父对自己好, 所以才不隐瞒他。
她点了点头,笑道:没有生气。
哼,才不是呢。
太上皇看得出她的口是心非,却也不计较。
他只是道:你父皇,已经在清正殿养病了。
不过, 宣明那事,却并不完全是你之前查到的那样。
诸葛盈心知,自己找上祖父那日之后,他必然为了查验, 自己也派人去查过的。
可祖父今日口吻,却又不同了。
她忙道:大伯不是父皇害的么?那杯酒……太上皇便将今日皇帝的说法说了出来,从前有过的疑惑, 关于百毒丹为何无用, 也有了解释。
他有些懊恼:我早该想到的, 为何宣明会出现在那里,怀里还有乌木弓。
是我一叶障目了,并未想到那么多。
查出了乌仪四皇子,便以为是全部真相。
诸葛盈唏嘘不已,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内情,更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厚颜无耻,以为不是自己投毒,便不算是他的罪?怎么不是了?他明知道百毒丹来得早,宣明太子还有救,若是来得晚了,便是神仙难救。
他就是为了一己私心,害死了兄长。
还大言不惭,毫无廉耻。
祖父,您一时情急,想不到那么多也是有的。
诸葛盈宽慰道,宣明太子在皇宫中中毒,本就够离奇了。
太上皇当时只想着为儿子报仇,哪里会用险恶的心思去猜测小儿子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太上皇也没有太多时间神伤,只是道:皇帝如此,我是断容不下他的。
加上他先前弃你而去,我也一直记得。
这样没心肝的人,大安不能交给他糟蹋。
只是未免朝堂震荡,暂时要过渡一二。
这就是说,他会处置皇帝,只是不是现在。
容不下这个词就很微妙了。
说不定皇帝连性命都不保了。
诸葛盈可不会为他说请,他对她做过的恶事太多了,无论是在她一出生就换了她和晏恕,还是前日将她关在暗牢里。
诸葛盈颔首。
她想到祖父对外宣称皇帝是因为感伤于长兄的死才气急攻心的,便想笑。
皇帝生平最嫉恨宣明太子的聪慧和得人心,若是知道太上皇这么宣称,只怕真的要气死了。
那才是少了一个祸害呢。
诸葛盈小声试探道:祖父,我在外面建了一个水牢,打算将韩氏关进去。
太上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诸葛盈忍不住声音小了:还想将父皇和晏君乐一道送进去。
太上皇:……阿盈可真想的出来。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皇帝进去后,发现晏君乐和韩氏都在,立刻就开始脑补。
已知,皇帝和晏君乐属于情敌关系、互相利用关系,韩氏当过晏君乐的妻子,也当过皇帝的外室,二人互绿而不自知。
他虽然不同意,但也很想笑。
诸葛盈也为自己的这一招点赞,真是熊猫点外卖——笋到家了。
而且她还很贴心地提前给韩氏预告过呢。
太上皇有意看孙女多憋着坏,笑两下,一开始便没有出言,后头看够了才道:不可。
晏君乐犯了谋害太子之罪,论罪当诛,岂能容你玩笑?诸葛盈便收了笑。
太上皇又说皇帝:诸葛晟杀兄,虽不能叫外人知道,可几位重臣,我已经说过了。
他不会再有上朝的机会,再过个几年,也可以病逝了。
他说着最残酷的话,心里不是一点不痛的。
诸葛晟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他儿子。
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没有善恶,同样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他年幼之时,他也亲手抱过,宠过。
谁知道后头会有这样的事。
诸葛盈倒是很少听到皇帝的名字,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才轻轻说了声嗯。
她怕言多必失,倒让祖父误会她意思就不好了。
太上皇见她今日格外寡言,有心逗她说话,又问:你可知道,为何不能对外公开他的罪行?四海未平,北翟、西凉环伺在侧,若我大安皇帝有此污点,他国便有攻讦理由。
外围不安,内政也不平,藩王若有心如平郡王,便可揭竿起义,讨伐父皇便是讨伐朝廷,为着一己私心。
可谁让父皇落下了这天大的把柄。
诸葛盈细细道来。
这都是她自己的理解。
太上皇含笑点头:不错。
可除了这些外,朕也有私心。
还记得祖父答应你的么,你已有乘风之势,祖父无意阻你。
乘风之势。
无意阻你。
诸葛盈心头微颤。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太上皇,事到如今,她已经有了一个谋害兄长的父皇,这一点再不可更改,即便旁人不知,可祖父是知道的。
他为何还愿意,还愿意遵守承诺,推她上位?若是为了她,那也解释得通了。
皇帝罪名一公开,她也有了污点。
只能让宗室上位了。
祖父不愿意破坏她的凌云志,可她依然为祖父觉得难过。
但凡将心比心一点,代入祖父的处境,便知道他这个抉择有多难。
祖父……太上皇道:你是你,你父皇是你父皇。
我本就该将你们分开对待。
上次对你口不择言,祖父已经懊悔许久。
迁怒你一个孩子有什么用。
你大伯究竟也是回不来了。
他面露伤感,阿盈啊,这江山,你要替你祖父,你大伯,好好地守着。
他今年已经五十四,人的寿命不会太长,他也不知道能看到阿盈走到哪一步了。
诸葛盈听太上皇这么说,顿觉重若千钧。
替祖父,替大伯,守江山。
她真的可以做到么?可是,如果她都不可以,那谁又可以呢?她心神一震,必不负祖父期望。
太上皇欣慰一笑:皇帝卧病,从明日起,朕会在朝堂上宣布,让你暂代朝政,两个皇子辅佐。
怎么安排他们,你自己心里有数。
今日我已经与几位重臣探过口风,周霜、龙岩、孟典三人不太同意你,但也只是冥顽不顾,不算有私心,明日朝堂上他们不会发言,可必然有其他人发言。
就算我力排众议,你也要坐稳了,不能留下把柄。
诸葛盈点点头。
祖父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旁人总因为她的女子身份反对她,这却不是祖父强权可以迫使对方妥协的。
必须是她,她独一无二的能力,才能折服他们。
周霜三人,有能力,没有太多私心,就像一开始的朱不悔一样,这样的人动不得,不是想换就换的。
太上皇的意思也很明确,不能换。
就算是为了朝政。
她有信心,朱不悔她都拿下来了,更别提旁人了。
至于别人不喜欢她,那又如何。
她心理素质还没有那么薄弱。
她又不是银子,合该人人都喜欢的。
即便是宣明太子,毫无缺点,也有人讨厌他,比如晏君乐、诸葛晟这样的小人。
诸葛盈其实完全明白祖父的心意,心里很是感动,对祖父而言,要抛弃掉因为她的生父而产生的迁怒,是很不容易的。
他双标,但也双标得明明白白。
他选择扶持她上位,而不是宗室上位,因此就会有一个永远的缺点——皇帝的杀兄之事不能暴露,起码不能让天下人知道。
只能像今日祖父与几位重臣那样,小范围地传播。
如此一来,宣明太子之死,便永远不能公开真相了。
晏君乐罪有应得,可皇帝……他还顶着好好的名声呢。
这又是太上皇心中一个痛。
诸葛盈望着太上皇,从未如此郑重其事:祖父,过阵子……嗯,我是说等我位置稳了之后,我们公开大伯的真正死因吧。
太上皇摇了摇头:不急,至少得等你女帝坐稳了之后。
诸葛盈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欣喜的情绪了,不觉得祖父还惦记着推她上位是多么荣幸,她只是代入祖父便觉得难过。
太上皇又道:公开对你只有弊没有利。
你可有把握?诸葛盈重重颔首:祖父,若我没有这本事,这女帝不做也罢。
哪有一辈子的污点呢。
若她诸葛盈作为女帝,真就是方方面面做得无可挑剔,万人臣服,就算她父皇是个杀兄之人又如何?古往今来,不少皇帝都是杀兄弑父得来的皇位,也照样坐得稳稳当当的。
太上皇只是为了朝纲稳定,以及给她铺路,才暂时隐忍不发。
哈哈哈。
太上皇开怀一笑,她心里有数就好。
不愧是他的孙女,有胆气。
诸葛盈既然有胆子许下承诺,那他更要活得久一点,好好看看她是否能做到。
说起来,他时常想起去年钦州府无暇山那场山洪,若非他收到了小舅子的信,往燕京来看孙女,也不会那么早离开。
他早已葬身山洪里。
又哪有今日,有了那么好的孙女,找到了宣明死的真相。
他一阵后怕,若非活到现在,他到地下都无颜面对大儿子。
他自以为找出了真凶,为他报了仇,心安理得了,可实际上真凶逍遥法外,还继承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也算是解开了之前的心结。
太上皇觉得,就算是宣明在世,也不会生气自己对阿盈的偏宠的。
宣明自己,也会喜欢阿盈这样的孩子吧。
何况她还是陆晚亭的女儿,宣明和陆晚亭是至交好友。
有人来禀,二皇子闹着要探望皇帝,即便他们再三说了陛下喝药睡了,二皇子还是不肯离去,言辞间还颇不客气,还要见祖父。
诸葛盈挑了挑眉,有些明白老二闹这出的意思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皇帝那里得了好脸,自认为有了拿捏父皇的本事,只要他不停地卖惨,将自己塑造成和父皇从前一样的角色,就能得到他的好脸,还能持续给长姐上眼药。
可惜啊……如今父皇自身难保,老二的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太上皇想到二皇子,就有些生气。
就算他不迁怒阿盈了,那也是阿盈足够优秀,待他诚心,可二皇子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闹到他面前来,还想见他。
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
他想到刚才那孟典开嘲讽——那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孟典当将军多年,最是耿直,很少开嘲讽。
连他都说二皇子在兵部胡搞瞎搞,想带坏整个兵部的风气,搞成他二皇子的一言堂。
太上皇还能拿出什么好脸色来。
这个老二。
这时候闹这一通做什么?太上皇吩咐属下将二皇子带到这里来。
未免太上皇不知道内情,诸葛盈亲情提供了之前发生的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我与西凉世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太上皇:???太上皇是真没听说,不是,这谁干的啊,怎么还传谣啊。
他前阵子忙,对这些传言也就不知道。
他的属下也知道定蓟公主是他心头宝,怕这种传言到他耳朵里会引发大怒,好在后面陛下已经澄清了,既然没事,他们也就没有拿出来和上皇说了。
等等。
他立时想到了诸葛盈此时提起的用意。
莫非是老二传谣?诸葛盈点了点头:当时我正忙于查大伯一事,没有心思去理。
谣言说的有根有据,我进了西凉驿馆,显然是和兰王世子有一腿。
还说我马上要去西凉和亲做世子妃了。
世子妃这个概念一出来,顿时就让太上皇想起了二皇子的某个前科。
别说是兰王世子远在西凉了,就算是大安燕京的贵胄子弟,他太上皇也舍不得让阿盈嫁出去。
嗯……以阿盈的地位,怎么着也得对方入赘吧。
是阿盈娶人,可不是阿盈嫁人。
老二他胆子够大。
太上皇淡淡评价。
诸葛盈:可不是。
当时父皇也查了这事,也确实查出来是他指使孔漫干的。
可他一通哭诉,说只是见不得父皇眼里没有他,只有我,所以才出此下策。
父皇叫他哭的心软,让我放下此事,别再计较了。
太上皇:???饶是已经知道皇帝是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再次听到他干的事,他还是一万个问号。
不是,你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么?怎么,但凡来个人哭两句,你就心疼起来了,是非公理就都不要了?太上皇再深想一点,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同为二皇子,设身处地了是吧。
他冷笑一声。
皇帝看见二皇子嫉妒亲姐姐得宠、得到重视,就感同身受了,因为他曾经也这么嫉妒过宣明太子。
若是在之前,太上皇还不知道皇帝干了什么的时候,他或许还觉得些许嫉妒之心没什么,人都有阴暗念头的时候,可皇帝是真的将阴暗念头实现了,害死了他的宣明。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还丝毫没有愧疚,现在还共情上了二皇子!皇帝不分是非,只记着自己的感受,可太上皇不是这样。
他自认当年做父皇的时候,也没有对老二如何,他自己倒是脑补出一大堆被漠视的戏来。
二皇子被带到,上前就是一个行礼,见诸葛盈也在,忍不住瞳孔一缩。
难道又是阿姐抢先了?二皇子还在他的宫殿,陡然间宫里形势就变了,父皇病了,没有任何消息,祖父入宫来接管了大半朝政。
他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比起太上皇,他当然更愿意是父皇在位啊。
谁不知道,祖父有多疼爱阿姐这个定蓟公主。
哦,公主的封号是祖父定的,当时满晖在朝堂上揭开公主身世,也是祖父刚好回来撑腰的,更别提阿姐长了一张神似祖母的脸,在祖父这个宠妻狂魔眼里就是一个大大加分项。
太上皇这个buff,可比皇帝这个buff强多了。
二皇子恨不得自己一夜之间也长得像祖母!父皇好歹还好对付一些,只要拿捏住了二皇子的身份,让父皇代入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可祖父一向积威甚重,对自己和老三都没好脸色,可可可,他如今居然对着阿姐笑了?太不公平了吧。
太上皇不苟言笑:老二,你父皇正在养病,你在外头吵吵嚷嚷,是在做什么?二皇子一对上太上皇的脸就发憷:祖父,孙儿担忧父皇,想去看看父皇。
他当然也听说了父皇生病的原因,为了长兄之死悲痛交加,气得隐隐有中风前兆。
这可如何是好啊。
而且,以二皇子对父皇的了解,并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因为这么一桩陈年旧事而伤心成这样的人。
太上皇:你父皇得了重病,养病要紧。
是朕下令,不让人进去打搅的。
你可是对朕有什么意见?诸葛盈算是注意到了,太上皇对她才会我我我的,对上外人,不,就是对上二皇子这个亲孙子,那也是口称朕的。
别人可不会怀疑太上皇趁机上位。
拜托,人家可是太上皇诶,别说皇帝如今有事,就算是之前活蹦乱跳的,太上皇出来理政,那也是理所应当,皇帝见了都要让位。
如今儿子生病了,做父亲的出来帮帮忙,大臣们还要多谢太上皇肯拨冗呢。
谁不知道他老人家一心惦记着死去的宣明太子,只想着在外替大儿子周游。
如今太上皇肯出来收拾烂摊子,真是可喜可贺。
说不定朝政还会焕然一新呢。
期待jpg。
可二皇子心虚啊。
他一想到阿姐得了祖父认可,就觉得不安。
万一祖父生了大逆不道的念头,要推阿姐上位,他可怎么办啊。
那可是他的皇位啊。
他诸葛非可是长子啊!他硬着头皮:可父皇总需要人照顾啊,孙儿愿意照顾父皇。
太上皇斜斜睨他一眼: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自幼娇生惯养,你知道怎么照顾人?可别让你父皇病上加病。
二皇子:……话算是让您给说完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太上皇终于反客为主,开始提问:听说之前你授意孔漫造谣定蓟,可有此事?二皇子终于知道为何今日忽然右眼皮跳了。
他此刻头皮发麻,看一眼诸葛盈。
该死!诸葛盈就在这里,她可是有证据的,也知道父皇派人查过,如今祖父问自己,要是自己撒谎,那就是欺君,也不知道祖父会怎么趁机整治自己。
他不敢撒谎,羞赧地承认:是……太上皇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真是废物点心,就知道窝里横。
你有本事,怎么不对上西凉世子,怎么不对上北翟王?血脉同胞,你可着自己人欺负!混账!太上皇可不管什么隔代亲,什么我只收拾自己的儿子,孙子我可不管,他一看,案上有本书,抄起书就扔向吓得跪地的二皇子去了。
二皇子哪里想得到祖父会发这么大的火。
不是吧,您偏心也太过了点,不至于为此事打我一顿吧。
还有骂的话,也太难听了点。
他不知道,诸葛盈却知道内情。
祖父八成是将对皇帝的怒气,也发泄到二皇子身上去了。
因为二皇子所做之事,与皇帝所做之事,虽然程度上不同,可本质都一样,都是算计自己的同胞兄姐。
而这是太上皇不能容忍的。
诸葛盈回宫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主动对两个弟弟出击过。
太上皇知道她并非没有手段,只是尚且有底线。
而皇帝就是已经失去了底线,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
她猜得没错。
太上皇的确是心里有火,他可以不计较诸葛盈。
可二皇子简直和他那个爹是一脉相承的恶毒。
二皇子被书砸了额角,青紫一片,但不敢呼痛——在祖父面前,他也有自知之明。
他不怎么在乎自己,再是如何委屈也没有用。
还要认错:祖父教诲的是。
是孙儿错了,阿姐对不起。
我再也不敢了。
诸葛盈眼里折射出冷光,没有说原谅。
她可还记得几日前在父皇面前,二皇子是如何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没有吃到什么亏,还恶心了她一把。
有的时候,她也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太上皇骂道:你在兵部,无事生非,朕都知晓。
看在你年纪轻,不说你罢了。
可你为难亲姐姐,枉顾亲情,哼!你父皇能容你,朕可容不了你!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若再有下次,你也不必做朕的孙子了。
图郡王没有儿子,正缺个嗣子呢。
二皇子心神一凛。
祖父全都知道了,而且他对父皇轻松绕过自己一事很是不满。
他是个聪明人,不敢造次,忙应是讨饶。
祖父的威胁太大,如今父皇又不在不能为他主持公道。
要是他真的被过继给那图郡王,只怕再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他都不是太宗这一脉的了,也不算是父皇的儿子了,还拿什么和阿姐、老三争?而且,以祖父的性子,他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可不是和他开玩笑的。
二皇子来这一遭,没讨到便宜,还正好被抓着痛脚,很是安分了一阵。
三皇子可不像是二皇子那么爱挑事,人是比较安分听话的,又咸鱼。
父皇待他一般,他也懒得去细思父皇是真病了还是假病。
回宫与母妃郦嫔母子二人聊了一通。
郦嫔说,你父皇病就病了,你作为人子该做的就做了,不该做的可别瞎掺和。
别跟着二皇子胡搞。
太上皇怎么说也是他们的祖父,听祖父的,一准没错。
郦嫔怎么说也是家中读过书的,懂得一些基本的道理。
她就知道,太上皇做皇帝的时候,名声可比皇帝做皇帝的时候强得多。
跟着太上皇走准没错。
还有娘娘也是极聪明的,没看见娘娘都跟着太上皇走,一点也没乱么。
宫里没乱,那就没事。
至于皇帝生病了,太上皇不让人去看望他,那不是更好。
她都不用伺候皇帝那个狗东西了。
太上皇让诸葛盈暂时不用去见皇帝,先沉一沉他的性子,好让他知道如今宫里是谁当家。
若是此时诸葛盈前去,必然被皇帝辱骂一通。
虽说骂她没用,可也坏了心情,太上皇可舍不得好孙女挨骂。
太上皇好不容易将明日早朝上的事安排妥当了,又听说孙女继续去处理万罗殿的事了,不禁心头倍感安慰。
于是出宫去找了承恩公和常侯二人,三人坐一块聊天。
承恩公隐隐约约也知道常侯背地里是万罗殿大统领,心里也对今日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有了些思虑。
只怕姐夫有重要的话要说。
太上皇面无表情地将当年宣明太子之死的真相说了出来。
承恩公顿时气打不出一处来:好一个诸葛晟!他连嫡亲兄长都不放过。
这叫什么事啊。
小外甥害了大外甥。
怪不得姐夫这么生气呢。
诸葛晟如今就是活该!常侯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这有什么。
北翟康王和代王也是一母同胞,不也斗得可凶。
此话一出,顿时招来两双白眼。
常侯心道,本来就是啊。
只是因为从前皇帝伪装的太好,大家都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更替那么好的宣明太子不忿罢了。
可只要是人,就有私心。
宣明太子命太好,生来就是太子,做人做事无可挑剔,可有这么个弟弟,真是一种不幸。
之前大安看北翟笑话,挑拨人家的时候,不是也很欢么。
康王和代王也是嫡子啊,只是北翟皇帝死握着权柄,不肯放手立太子而已。
他这么说,也是劝二人不要太过介怀。
尤其是太上皇,一把年纪了,要是真的气狠了,还没将这大安江山给捋直了,人就跑去见发妻了,那岂不是完球了。
他不是还想着帮定蓟的么。
常侯也是太上皇多年心腹,见他宣称皇帝病了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打算。
即便是去父留子,也要看是哪个孩子吧。
他开门见山就问太上皇的意思:上皇,明日早朝,你待如何?太上皇:朕有意让定蓟暂代朝政,两个皇子辅佐。
若有难事不决,再送至朕这里。
相当于是诸葛盈主管大权,两个皇子打辅助,太上皇为其兜底。
常侯听了,一边心道,完了,诸葛盈要管这么多事,我的万罗殿她肯定是没空管了。
我上哪去找一个这么好的倾北部统领来。
一边又道:上皇所虑不错。
只是,您既已知道公主生父是杀兄之人,为何还能看得开?他就怕太上皇其实根本没看开,实则心里对定蓟公主仍有芥蒂。
到时候公主已经步入正轨了,太上皇又犯了牛心左性了,那才是毁了大安朝纲啊。
就连承恩公也看向太上皇。
以他了解,太上皇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看得开的人。
诸葛盈无论如何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就算她恨皇帝,就算皇帝抛弃了她,也无可改变这个事实。
太上皇哼笑一声:朕在你们眼里,到底有多小肚鸡肠,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且不说皇帝干那蠢事的时候,定蓟还未出生,与她无关。
只说她和皇帝的关系,你们也都知道。
定蓟上位,总比另外两个上位要好。
非要说的话,她没有从小养在皇帝身边,倒成了好事了。
承恩公和常侯两个面面相觑。
好家伙,还真是这样啊。
诸葛盈不是自幼长在皇帝身边的,也不会习染他的坏毛病。
更别提皇帝与她之间还有仇。
可千万别说什么子不记父过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诸葛盈一出生就被父亲因为恋爱脑抛弃的时候,说这话的人在哪里?父亲若是不仁,女儿不可以不义么?该说太上皇的这两个谈心人都是思想比较开明的,并没有被传统纲常束缚住,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一套。
这么说太上皇选择诸葛盈,也不全是私心。
如此一来,诸葛盈是绝对反她父皇的,也就不会背叛太上皇的宗旨。
再说宗室,那些人多与朕不睦,在朕执意娶阿蕙的时候,反对再三。
若是真让他们上位,日后阿蕙的神牌前都该没人了。
太上皇真是深思熟虑过的,还是阿盈好。
我不必担心她会逆反。
她也一定会继承宣明的遗志,好好做皇帝的。
得,这都说到做皇帝去了,太上皇他老人家就是打定主意了呗。
也没什么好劝的。
常侯只提醒道:只有一个问题,定蓟公主就算再恨陛下,陛下也是她生父,有朝一日陛下杀兄一事出来,只怕公主立身不稳。
这个问题太上皇哪里没想过呢。
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办法,他只道:等定蓟坐稳了皇位,朕也会全天下公布宣明的真正死因。
到那时,她已经不需要担心非议了。
也只能如此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
太上皇又将二皇子干的傻事拎出来讲了一讲,他要真有几分血性,朕还算服他。
可他一听朕说再这样就将他过继给图郡王,就变了脸色认怂。
果然,太上皇他老人家的不迁怒只是对着诸葛盈一个,对于皇帝的其他孩子,太上皇并没有那么喜爱,以至于可以忘记那些不好。
承恩公倒是很理解太上皇:过继这个主意好。
老实说二皇子总出阴招,实在不是明朗性子。
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让他上位,否则又是一个皇帝。
太上皇被承恩公这么一提醒,顿时敲醒警钟。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十八岁的诸葛商,可不能再失去一个十八岁的诸葛盈了。
别说二皇子不敢的。
有些人被逼到了绝路上,就想着铤而走险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更看重定蓟,要是老二真的生了歪心思,他不介意先给他来一刀。
等从承恩公府出去后,太上皇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是了,过继。
宣明死得这么惨,死在了最风华绝代的年岁,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
他之前从未想过给宣明过继一个孩子,可现在看来……他脑子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若是让定蓟过继给宣明太子呢?这样定蓟身上不会再有任何污点!就算皇帝的污糟事将来被揭了开来,也不会影响她。
反正早就撕扯开了的关系。
而她作为宣明太子的女儿,最强储君的女儿,又有了这么多功绩,加上他这个祖父大力支持,要上位,简直容易多了。
太上皇又想,虽然定蓟身上有皇帝的血脉,可也有陆晚亭的血脉啊,宣明的挚友之一就是陆晚亭。
若是他还活着,一定也会很喜欢陆晚亭的女儿的。
他们两个性子又那么像,若非绝无可能,说阿盈是宣明的女儿,也大有人信。
他越是想这个念头,就越是心里激动。
这事,还真的可以做成诶。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陆皇后肯不肯答应。
还有定蓟。
因为定蓟一旦过继给了宣明太子,就不再是陆皇后的女儿了,她们娘儿俩感情好,要是真的见面不能叫娘只能叫婶婶,定蓟肯定不大愿意。
可他回宫没过多久,陆皇后就亲自来求见太上皇。
太上皇在宫里有自己的住处,平日里与后妃离得远。
如今他要入宫主持大事,更不能和儿子的妃嫔离得近。
众口铄金。
陆皇后一开口,就是提出要与皇帝和离。
陆皇后并非一时起意,其实这个念头已经许久了。
可她为了女儿,一直压抑着。
她一开始只想等着女儿登上高位,她自然也可以获得自由了。
可她现在实在太恶心了,诸葛晟居然害死了她的好友,害死了他自己的亲哥哥。
这样的枕边人,即便是他们已经多年未有过夫妻之实,可一想到她还顶着一个诸葛晟的皇后之名,就觉得心里难受。
她来之前,与诸葛盈是商量过的。
诸葛盈虽觉得今日之事实在太多,可阿娘难得有了这样的念头,她不能也不应该阻止。
甚至还在心里想着,若是祖父不答应……她就亲自去找祖父说。
她不敢自己在祖父面前很得脸,可这件事实在太过重要。
对陆皇后来说。
太上皇一看到陆皇后,就有些心虚。
当年是他将她推入了火坑。
他想到裴初骤已经死了,陆晚亭这么能干,还不如嫁给他的小儿子,也好正一正宫里风气。
有陆晚亭这样的贤内助,诸葛晟也不会太乱来。
好家伙,他还是乱来了。
干了不知道多少蠢事混账事。
如今陆皇后说要和离,皇帝虽觉得时机不对,可恰好与他刚才心里考虑着的过继一事不谋而合。
若是陆晚亭不再是皇后了,自然是出宫居住,见到阿盈都少了许多。
他们私下底怎么相处,是不是还是母女这样叫唤,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太上皇只问:阿盈也同意么?陆晚亭笑了笑,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少女:阿盈说,她支持阿娘的一切决定。
她为自己有个这么好的女儿而骄傲。
太上皇就知道。
他沉吟一二,定定地看着陆晚亭:你可知道,朕当年也想过让你做宣明的太子妃?陆晚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虽然现如今斯人已逝,说这些都没有什么意思,可她还是道:上皇看得起我陆晚亭,可宣明大概也与您说过我和裴子晋的事。
太上皇:是啊。
宣明那孩子还老是提呢。
但他一点也不介意,三个人的感情,从未因为其中两个变成一对了,就奇怪起来。
他们一向很有分寸,挚友是挚友,恋人是恋人。
太上皇忽然提到这个题外话,陆晚亭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她想和离,想了很久。
可皇后一般没有和离的,只有废后。
只是一旦废后,很难说不会连累到女儿阿盈,有个被废了的母亲,定蓟的未来就很难说了。
所以她只能斗胆来求太上皇。
当年是朕误了你,让你嫁给诸葛晟。
太上皇内疚道,和离之事,朕准了。
另有一事,朕也想与你商量。
宣明无后,将定蓟过继给宣明,你可同意?陆晚亭不管是不是皇后了,那都是诸葛盈的生母。
哪有不经过人家母亲同意,就将人家孩子夺去的。
陆晚亭一听,顿时蹙眉,可立刻想到,宣明无后,定蓟却有个该死的只会给她拖后腿的爹,若是过继给宣明,反而是大好事。
难为太上皇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至于自己和定蓟的母女名分,她倒不是太过在意。
表面形式上的东西,改变不了母女关系的本质。
陆晚亭深吸了一口气,不需要自称儿媳,她觉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我出宫之后,阿盈还有劳您多看顾。
宣明是我的好友,定蓟本也是他的侄女,过继出去是定蓟的幸事。
只是,还是希望上皇请定蓟来,问一问她的意思。
定蓟不左右她的想法,她也不会左右女儿的想法。
太上皇欣赏地看着这个不再是他儿媳的人,含笑道:好。
来人,传定蓟公主过来。
作者有话说:和离ing过继准备启动~宝子们可以看看我的预收么?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与皮皮虾互穿后》文案:秋猎上,韩将军府小公子将陛下最宠爱的小王爷撞落下马,整个将军府被问罪。
眼看着双胞胎弟弟被父兄揍,韩知芽一边回护,一边咒骂那暴脾气的小王爷,直到一朝穿成了他。
韩知芽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宫里:皇伯父,别整韩家了!让韩家所有人官复原职吧。
正要继续给侄子出气的皇帝:???晏周从小身份贵重,脾气奇差,仗着有个当皇帝的伯父无法无天,十六岁居然栽在了一场意外上。
他变成了一个女子。
晏周:……穿来的时候,韩小公子正被父兄暴打,跑来找亲姐挡着。
晏周一见这罪魁祸首,一脚踹过去:不忠不孝的玩意!韩小公子&韩家父兄:???#皮皮虾将门千金X暴躁小王爷#◉ 107、VIP诸葛盈的这一天真是天翻地覆了。
她还在长央宫等着母后回来呢, 就听太上皇召见她。
难不成是太上皇不同意母后和离一事?她准备好了措辞,打算再好生劝一番。
祖父啊,我阿娘在后宫辛苦多年, 没有得到半点欢愉, 这都是有赖您当日赐婚啊。
如今成了这样,我阿娘与父皇也是相对两厌啊。
还是不要耽搁了吧。
可到了才知道, 祖父是同意了阿娘和离的。
只是又突发奇想了一个主意, 他想将她过继给宣明太子!平心而论,诸葛盈当然对宣明太子很有好感。
毕竟,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 一个有本事的人, 一个既是好人又是好太子的人, 谁会不喜欢呢。
历史上有很多太子, 是好太子,却不是好人,或者是好人,却当不成好太子。
真正能兼顾的人,定然心有沟壑, 极有本事。
诸葛盈就是慕强。
再加上陆皇后是宣明太子的好友,经过阿娘嘴里说的宣明太子,也就更立体了。
诸葛盈由衷地崇拜并喜爱他。
只是,让她做宣明太子的女儿……这好么?诸葛盈对诸葛晟这个父亲自然没有什么留恋的, 可对陆皇后这个母亲却舍不得。
陆皇后绝对是一个在她所能给的范围内,给的最多的母亲了。
她不愿意这样伤她的心。
女儿这一双大眼睛,带着晶莹看过来, 陆皇后顿时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其实过继这件事对诸葛盈百利而无一害, 唯一的坏处就是伤害了她和陆皇后的感情。
陆晚亭心里涌入暖流, 她的女儿,对待她的心,和她待她,是一样的啊。
诸葛盈有些迟疑了。
太上皇懂她的意思,更不想让她觉得是自己这个祖父在逼迫,于是识趣地先离开,让他们母女俩先商量一下。
诸葛盈等都等不及,太上皇一没影了她就问:阿娘,若将我过继给了大伯,那您怎么自处?陆晚亭摸了摸她的头:我都不在宫里了,不会再有人言可畏的情况。
你还怕什么。
若是陆晚亭并未和皇家和离,仍是皇家媳妇,那她就会在宫里困住一辈子。
诸葛盈要是真的过继给了宣明太子,与她在名分大义上就是侄女与婶婶的关系。
诸葛盈见到陆皇后的机会会多很多,只要她叫了陆皇后阿娘,就会被人非议。
可如今陆晚亭都要出宫了,她不再是皇后,但二人仍有母女情分。
她们私下底见面,怎么称呼,怎么相处,外人也管不着。
又不是说见得少了就没有感情了的。
以陆晚亭和诸葛盈经历过的这些事,已经比寻常人家母女要多得多了。
大户人家母亲养女儿,多是交给乳母带着,时常见一见,考察一下功课,就算好母亲了。
至于说这样一来母女见面见得少很多,可就算不过继,陆晚亭还是要和离,还是会出宫。
这是既定事实,根本不会改变什么。
诸葛盈笑了笑,用脑袋蹭了蹭陆皇后的手: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过继给了宣明太子,在陆皇后心里,大概也是一种安慰吧。
毕竟,刨除掉她身上怀有的诸葛晟的血脉,她就是陆晚亭的女儿。
即便不是如今的走向,陆晚亭没有如愿嫁给裴初骤,可裴初骤和诸葛商,作为陆皇后的挚友,再三友相逢时,也一定会很喜欢她。
陆晚亭宁可诸葛盈是诸葛商的女儿,是裴初骤的女儿。
也不要是诸葛晟这种人品低劣之人的女儿。
陆晚亭什么都为女儿想好了,就连怎么和皇帝割席都想好了。
她是真心支持自己的梦想的。
陆晚亭道:明日我便出宫了,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有你祖父在,我也可以放心了。
诸葛盈点头应是。
宫中诡谲,可她有那样好的阿娘,和那样好的祖父,她什么也不怕了。
陆晚亭牵了牵诸葛盈的手:阿娘不在你身边,什么也帮不了你了,其实是对不住你的。
可我实在不想在这宫里了。
哪有母亲和女儿道歉的。
诸葛盈眼里含泪,却忍不住笑。
她从现代来,完全体谅陆晚亭的想法。
她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前,首先是她自己呀。
她对着李妙雪的时候是这样想,对着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对于陆晚亭来说,宫里一切都那么可憎可厌。
她和诸葛晟没有任何感情可言,诸葛晟还害死了她的好友,还换走了她的女儿,害她们母女分隔十多年,还让假货鸠占鹊巢。
她没有一刻不恶心。
强撑着将皇后的角色扮演了十多年,从无一点错漏,她已经很累了。
人的一辈子能有多长?剩下的时间里,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也想好好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不再作为陆皇后而活。
她就只是陆晚亭而已。
*第二日的早朝,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早朝。
皇帝不在,太上皇时隔十多年,再次坐上皇椅,可他老人家的态度也很明确,并不想趁着儿子生病就夺儿子的权。
这一日,并无人上奏本,而是听从太上皇交代和吩咐。
他们也都知道这一日事关重大,陛下生病,朝政如何处理?还有,陛下究竟病的有多重?还能撑多久?他还没来得及立太子呢。
至于消失的晏君乐,他们虽然也有人关心,但比起更大的事,已经不那么关心了。
太上皇面容严肃,对着朝臣们道:宣明太子在建元二十二年九月薨,原本调查是乌仪四皇子所害,可朕近日发现,并掌握了实证,宣明太子死于晏君乐与四皇子之手。
晏君乐勾结乌仪,为了一己私心,推动当时的二皇子上位,不惜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朕昨日已将晏君乐下狱,交由宗正寺卿诸葛康审理此案,定要还宣明太子一个真相。
在场不少人都是两朝臣子,对宣明太子印象深刻,每当如今的陛下犯蠢的时候,他们就想起了曾经不知道多好的宣明太子。
说句晦气的话,怎么当时被乌仪皇子毒死的不是陛下而是他兄长呢?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嘘。
经过太上皇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忍不住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太上皇说的很清楚,晏君乐这么做是为了私心,为了二皇子。
那个二皇子自然是如今的陛下。
这么解释就通了,晏君乐和宣明太子无冤无仇,只能是为了利益。
他效忠的主子被挡道了,所以他出手了。
难道此事和陛下也有关系?是他授意的么?看太上皇的语气,似乎又不太像……若真是兄弟相残,只怕如今陛下已经不在人世了。
就有人出列发问:臣请问上皇,乌仪四皇子为何要替晏君乐背锅?他不知道会让乌仪大祸临头么?这也是许多人的疑惑。
乌仪四皇子正是要让乌仪大祸临头。
乌仪皇帝年老昏聩,连自己的子女都下手,太上皇不想说的太难听,可这的确是四皇子做这事的初衷,他为了报复他的父亲,便引大安动手。
何其无耻!就有人愤怒出言。
是啊,我们大安这么好的储君,就让他给害死了。
还有那晏君乐,实在丧心病狂!之前只说他是被妻子连累,那韩氏调换了自己儿子和定蓟公主,可说不定连同晏君乐,都是同谋!是啊,他如此狠毒,干得出这种事来。
因为太上皇手里已经有了实证,他们并不怀疑是假的。
对宣明太子的死,太上皇绝对是天底下最耿耿于怀的一个,他可能在别的事情上有所隐瞒,但对宣明太子,是绝对不会的。
宣明太子的确死的无辜。
诸葛盈听朝臣们议论纷纷,也不由颔首。
他们猜的其实也没错。
晏君乐的确参与了换孩子,只是漏算了皇帝罢了。
太上皇让宗正寺卿出马来负责此案,想必也是想让这件事变成一种家事,宣明太子是太上皇的儿子,他做主就好。
太上皇又道:晏君乐谋害宣明太子一案有专人来查,可他为官多年,还曾任首辅一职,不知是否有违法之举,朕着大理寺卿今日开始查晏家,有消息了立刻回禀朕。
皇帝因为骤然得知长兄真正的死因,痛不欲生,气急攻心,险些有了中风迹象。
他暂时不能处理政事,要养病一些时日,朕暂时代劳,也要尔等用心于朝政,莫要给北翟和西凉可趁之机。
朝臣们都称:臣等遵旨。
定然不会给外敌机会的。
太上皇理政,那太好了。
起码在陛下养病期间,不会生出大乱子。
而且看太上皇的口风,陛下应该也不算很严重。
太上皇又抛下了一道惊雷:自今日起,陆氏女陆晚亭与诸葛晟和离,朕已准了此事。
从今日起,后宫没有皇后。
!!!许久没有听见皇帝的大名,他们差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陆皇后要和皇帝和离?这是哪门子的笑话?!自古女子就算可以和夫君和离,那也必须女子家族极其强盛,甚至压过男子家族,方可如此。
不然的话,女子一般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休妻。
不少人震惊,不解,又看向靖远伯陆晚峤和定蓟公主诸葛盈。
靖远伯确实毫无心理准备,但他一向是支持妹妹的决定的。
他也知道,妹妹从来都不喜欢诸葛晟,入宫也是遵循太上皇的旨意,为了家族才去的。
妹妹已经苦了大半辈子了,他这个做兄长的,当然要支持她,而不是在这种时候唱反调。
就算不说这些,陆家出了一个皇后,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还引来了诸葛晟的忌惮。
他做些年也过得并不顺当。
之前诸葛晟那王八犊子还想让他给晏恕那个西贝货拉拢势力,他想的美!靖远伯昨日听说皇帝差点中风了,在府里忍不住叉腰大笑,真是天降大喜事!这狗皇帝,死了比活着好。
如今半死不活的更好,正好让他妹妹和外甥女方便行事。
诸葛盈就更不用说了,她提前就知道这件事,如今听祖父果然言出必行,只有高兴的份。
不过,不识趣的人还是很多的。
礼部尚书孔漫再次跳出来道:上皇,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岂有和离之理?如今陛下生病,更是需要娘娘的时候,娘娘若真如此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又岂可母仪天下?靖远伯:???诸葛盈:???共富贵?对不起她阿娘嫁给了皇帝,一天福气都没有享受到,还整日里操持宫务,没个休停的时候。
诸葛盈的眼神都快要杀死孔漫了。
她心道,上次他挨打还是挨得太轻了,这么快又好了,可以上朝了。
看来她晚点还得去收拾他一顿!这孔漫出来说话完全出于本能,他自觉与他礼部相关的事,便一定要出头。
于是就算知道自己讨公主嫌,也要说。
二皇子压根就没眼神示意他这么说。
现在简直恨不得打孔漫一顿!这是干什么啊!陆皇后走了,对他们是有利无害啊!如此一来,诸葛盈就不再是嫡女了,和他们的身份也差不多。
甚至,她有了一个和父皇和离的母亲,不知道多尴尬呢。
还有,诸葛盈没了陆皇后为她筹谋,宫中少了一个强大的依仗,立刻就和他诸葛非回到了同一个起跑线上——大家都没娘。
孔漫!你发什么癫!在这坏本殿下的好事!二皇子忙出来道:孔大人此言差矣。
母后素来操持宫务,事无巨细,这么多年来无有错漏。
你说的不能共患难,委实诛心。
孔漫:???诸葛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两个主仆,居然开始唱对台戏。
真稀奇啊,二皇子居然也有站在她这一边,为她母亲说好话的时候。
不过一想也知道原因,二皇子之前一直想要一个嫡子的身份,如今皇帝病重,皇后又不在了,那他们三个便都同等身份了。
还有过继一事,祖父和她说了,不会这么快就宣布。
毕竟刚刚才有了陆晚亭和离一事,若离得太近,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猜想。
做事情要循序渐进。
诸葛盈也不急。
好在陆皇后这么多年的功劳,也并非只有二皇子知道,不少人都站出来为陆皇后说话,但这么好的一个皇后,他们也不想失去。
那可真是母仪天下的娘娘啊。
有人看向靖远伯,小声道:您可快说几句吧。
靖远伯于是顺其心意:既然是太上皇下旨,已经恩准,微臣只有听从的份。
那人:……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忽然要和离啊。
太上皇看气氛发酵的差不多了,便道:尔等不必想太多。
陆家女嫁给我儿,为我诸葛家操持多年,又生下了定蓟公主这样的好孩子,朕记着她的恩。
她与我儿是感情不和,却从无错处,再没有这样好的儿媳妇了。
当年是他让他们结下的姻缘,如今也该是他亲手解开。
太上皇盖棺定论,说的有理有据。
就连他,都对儿媳妇和离一事没有意见,他们这些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于是只能称是。
靖远伯高兴地扬唇。
太好了,他的妹妹终于可以离开这四方八角的宫廷了。
皇后要和离这件事,其实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太上皇很快就抛出了一件大事。
从今日起,由定蓟公主暂代朝政,二皇子、三皇子辅佐皇姐。
若有难事不决,再由朕拿主意。
朝臣们:!!!等等,他们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陛下难不成是要让定蓟公主上位?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比起定蓟公主暂代朝政一事,皇后要和离,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有些脑筋多的人已经开始想到,莫不是皇后母女和太上皇做了什么交易?不然怎么,母女俩,一个出宫,一个揽权的。
还没等人反对,太上皇就继续道:此事也是皇帝的意思。
他有意历练一二几个孩子,朕也如此想,孩子们都大了,将来是他们的天下。
便有臣子硬着头皮道:上皇,微臣可能探望陛下?如今皇帝也不在啊,还不是你上皇说什么就是什么。
万一你骗我们呢。
他说的异常小心,生怕太上皇发脾气,毕竟他这话就是不信任太上皇啊。
太上皇却和颜悦色道:皇帝病体不好见人,昨日几位重臣们已经见过了。
可不是朕不让你们看,而是皇帝他身体不好啊。
重臣们:……他们昨日就只见到了太上皇本人好么?但是,太上皇要撒谎,他们昨日已经和太上皇达成一致,必要保持朝政平稳,皇权过渡平稳的,如今只能顺着太上皇的话,为他圆谎。
面对百官的目光,他们只能点头表示是真的。
只有朱不悔,撒谎是个天生的行家,陛下的确不豫。
我等应当为陛下分忧,让他少些烦心事,才能快点好起来。
说到动情处,他甚至抹了一把眼泪: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①陛下和宣明太子的兄弟情真是让臣感动啊。
其他几位重臣:……高,还是你朱不悔不要脸!诸葛盈也是一脸神奇地看着朱不悔。
怪不得能教出管渊那样脑子灵活的学生,他自己就是个高人啊。
太上皇悄悄地扶了扶额角。
他是要这些人给他圆谎,可没让朱不悔自己加戏啊。
不过,朱不悔临场加戏,还真的打动了不少人。
他们都相信了朱不悔所说,他们真的见到了陛下,想来陛下并无大碍。
说不定没过多久又能重新出来上朝了呢。
既然朝政没有变动,那就是好事。
几位重臣可是国之肱骨,他们是绝对不会撒谎的。
朱不悔只是简单露了一手,又深藏功与名了。
诶嘿,反正陛下看样子也活不长了,以太上皇的爱子之心,背地里活涮了他都是轻的。
世人多慕强弃弱,他朱不悔其实骨子里也是这样的人。
他看不上皇帝这样的行事作风。
不过,即便不能看望陛下,他们也不能被太上皇和朱不悔打岔了呀。
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为何是定蓟公主暂代朝政,她一个女子,何德何能?直男癌们不能接受,无法接受。
他们凭什么要接受一个女子指挥?之前让定蓟公主与他们互称同僚,在朝堂上参政,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可太上皇和定蓟公主真是贪得无厌,居然还想着要更大的权力。
她想得美!公主再怎么样厉害,还是要嫁出去的,她凭什么?!上皇,公主女流出身,恐难服众。
还请上皇思虑再三。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诸葛盈仍是一声未吭,低调得很。
这也是太上皇今日特意嘱咐她的。
不能留下任何污点。
太上皇急于在孙女面前洗刷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人的坏印象,便要充当实实在在的坏人,今日什么话都由他老人家说了。
反正他声望大,地位高。
太上皇叹了口气:尔等难道不知定蓟功劳?她今年还没到十六岁。
在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劳,在场诸位谁做到了?这一番话说的众人汗颜不已。
这么一想,还真是啊,定蓟公主功劳不小,要压住她也太难了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在朝中不过几月,就已经有了如此功绩,再让她干下去,岂不是要翻天?太上皇冷哼一声:张勤,你嚷的最大声,你十六岁的时候还没有功名吧?张勤默默退回脚步。
太上皇又指着在人群里挑唆的孔漫:孔漫,别说十六岁了,你今年快五十六了吧,可助朝廷收回了哪一州?还是除了哪个国之蠹虫?孔漫哑口无言,满脸涨得通红。
他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太上皇,真是个狠人!太上皇如此类推,又点了几个叫得最大声的臣子名字,说得对方无可辩驳。
太上皇道:说句难听的,你们是只见定蓟风光,不见她背后如何辛苦。
若非定蓟一心为国,她这样顶尊贵的身份,何至于如此操劳。
当时她收回蓟州,又接应杭州府罪证的时候,你们是如何夸她的?怎么,好处是拿到手了,就过河拆桥了?众人都面色讪讪。
高家、杜家两个家族,不法事众多,朝廷从中得了不少银钱,其中一笔,朕没记错的话,是花在了给各衙门的养廉银上吧。
此时,户部朱不悔出来积极响应:回禀上皇,正是如此。
太上皇听了更生气:哼!众人想到了今年衙门的福利是变好了,很难说与定蓟公主没有丝毫关系。
他们吃了好处,却丝毫不买账啊。
太上皇说的话真是扎心。
诸葛盈闻言微微一笑。
朱大人与祖父,乃一唱一和之高手。
二皇子心里不忿,他始终觉得若是给他机会,他可以做得比长姐更好。
不过是怀才不遇罢了。
这时,一位老臣站了出来,他仍然持反对意见:十六岁的时候,便立下如此功劳的,并非只有定蓟公主。
宣明太子在时,不过十五岁,便巧使妙计破了楼兰与西凉的联盟,又查出徽州府漕运上的蛀虫,挽救江南财政……定蓟公主再厉害,能与宣明太子比么?是啊,他们中不乏两朝之人,都见过宣明太子的能耐。
定蓟公主相比起从小受教导的宣明太子,实在差太远了。
这个老臣说的没错!上皇,您就算再支持孙女,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孙女比你最心爱的大儿子还强些吧。
曹宣在无人可见处为诸葛盈蹙起了眉头。
太上皇待宣明太子之用心,世所罕见。
诸葛盈自然无法与宣明太子比。
可若在太上皇口中有了论断,阿盈便很难翻身了。
此人真是身上一百个心眼子。
诸葛盈并不生气,比起宣明太子这么个学院派加实践派,她自然是大大不如的。
她心悦诚服,也不是诸葛晟那样听不得别人好话的。
因此并未说什么。
太上皇一看那老臣,就知道他是永远心系诸葛商的,曾经还亲手教过宣明,自然对他感情深厚。
大约是替他抱不平。
因此他并不大怀疑他的用心,只是如今这局……太上皇冷了脸色:宣明天不假年。
朕心甚痛。
定蓟虽不如宣明,可也强出平常人许多。
假以时日,定蓟定能如她大伯一般成长起来。
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再劝。
朝臣们只能收声。
人家做父亲的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宣明太子差不多就是历史最强储君了,谁能和他比较啊。
太上皇也很心痛啊,可有什么办法,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说起来,定蓟公主的确比另两个要好多了。
除了不是男子,别的哪哪都好。
太上皇又变脸似的和蔼起来:大安的未来是年轻人的主场,咱们应该期待一下年轻人嘛。
定蓟,老二,老三,你们可受教了?诸葛盈、诸葛非、诸葛季三人,同时应下:孙儿受教。
作者有话说:①出自《诗经》。
过继已经商量好了,要等一段时间,晏家料理完先再宣布。
别急宝宝们。
一桩一桩来。
感谢在2022-09-11◉ 108、VIP让定蓟公主暂代朝政、其他两个皇子只有打辅助的份, 这是太上皇的意思。
他都亲自说了,定蓟虽然不如宣明太子,但已经算是同龄人里最出类拔萃的了。
他倒是想要宣明太子啊。
可谁让太子那么命苦, 天不假年, 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丢了性命。
唉,真是大安的不幸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 朝臣们只能认栽, 便先让公主管着呗。
她一个女子,肯定会有错漏的,女子总是不如男子决策那么果断, 那么英明, 等到时候, 就是他们对着定蓟公主发难的时候。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朝臣们无所谓, 可二皇子和二皇子那一派可是急得很啊。
晚上夜深人静时,他们就聚在一起商议此事。
他们在听说陆皇后自请和离的时候有多大喜过望,在听到孔漫出来阻止皇后和离的时候,就有多么的愤怒。
孔漫本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传谣定蓟公主, 回头不知道就给谁弄了一闷棍,伤势惨不忍睹,好不容易能来上朝了,今日又开始坑队友。
就算是队友, 他们也实在同情不起来。
孔漫,你是傻子么?二皇子恼羞成怒了,你看不出, 皇后走了对我们只有好处么?定蓟公主没有了这么一座靠山, 说不定连嫡出身份都要打个折扣。
如今二皇子最比不过的就是她了, 都不带考虑三皇子的。
而今日太上皇的意思也说的够清楚了,定蓟公主虽然不如宣明太子,可比两个弟弟可好太多了。
也就是说,只要有定蓟公主挡在前面,二皇子难有出头之日。
二皇子本是打算借皇帝的手,削诸葛盈的权。
还没开始实施呢,父皇先倒下了。
他现在还见不了父皇,不知道父皇是个什么情况。
说句难听的,该不会父皇被祖父控制了吧?这也说不准啊。
不过,二皇子不知道父皇和宣明太子的事,他此时倒还不怎么怀疑,毕竟祖父再如何,也不会越过父皇这个儿子,去宠爱定蓟这个孙女的。
孔漫被主子和同僚们一通臭骂,自己也回过味来了。
他不好意思道:今天纯属意外。
擦了擦冷汗,他平日里最喜欢给礼部揽事做,才显出他孔门后人的功劳来嘛。
骂完了孔漫,孔漫死不足惜,他们更关注的还是接下来怎么对付诸葛盈的事。
有幕僚忍不住道:殿下之今日,正如陛下之昔日。
若陛下未病,此时便是殿下的强力后盾。
二皇子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难道想父皇病?若说谁最想父皇垂死病中惊坐起,那个人必然是他。
要是父皇能够在惊坐起之后,下旨封他做皇太子,他愿意一辈子孝敬父皇,他活着给他尽孝,他死了给他修墓。
可如今祖父重视阿姐,事事让阿姐当先,我如何还有机会?幕僚出主意道:太上皇看重定蓟公主,也是一时的。
殿下如今还是稳一点好。
等您也做出什么功绩了,就好和公主分庭抗礼了。
二皇子:……其他人也是一阵沉默。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可他们最后悲哀地发现,二皇子的确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
这要是那么好有功绩,人人都有了!太上皇雷厉风行,不愧是雷霆手段,在陛下生病之后,就将宫里宫外接管得滴水不漏。
皇帝的生病似乎并没有给大安带来太大影响。
百姓依然安居乐业。
北疆的军旗也依然亮得高高的,永远飘扬在兴宁关上方。
曹宣眼见着大理寺卿查晏家步伐加快,生怕晏君乐死的太快。
他欠靖远军三万人的性命,可还没有还呢。
于是他也加快调查的步伐,他手中本就有的一些证据,即便是不能完全作数,可也能拎出来,和诸葛盈谈一谈了。
却说这日大理寺卿刘煜在朝上禀报一事,顿时炸开了锅。
晏君乐居然还图谋不轨。
等等,他之前能够谋害宣明太子,不也是一种图谋不轨么?只是刘煜禀报的是另一种罢了。
诸葛盈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太女,并不敢越矩坐在皇椅上,而是在皇椅下虚设一位,比群臣高,却不至于那么高。
她如今很有摄政公主的范儿了,全然不是从前那个在户部做杂事的公主。
她的表情管理能力一流,就和太上皇一样,轻易不变色,她的喜怒,似乎从来不为人知。
没人能看清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太上皇说了让她暂代朝政,美其名曰历练,自然就不会来上朝,只是在他的寝宫里坐镇。
若有不决之事,再禀报到他这里。
诸葛盈有分寸,不会大权独揽,什么都不分给下面的人做,也不会什么都自己拿主意,实在不确定的,便会与大臣们一起商量,最后呈交给祖父拍板。
他愿意为她兜底,她也不会让他失望。
群臣惊讶地发现,这个刚刚十五岁的女孩子,身上居然有那么多的优点。
从前在户部,真是埋没她了。
她不仅有着心术,而且能力极强,记忆力绝佳,比起陛下都要好上不少。
最关键的是,她骤然大权在握,却不急不躁,没有半分炫耀的快感,也没有唯我独尊的傲慢,很沉得住气。
这是老臣们很看重的一点。
单是心性这一点,诸葛盈已经很接近当时的宣明太子了,他们都是看着宣明太子长大的人,可惜他没有活到当皇帝的那一天。
只是,公主越优秀,他们就越烦恼,这样一个好孩子,为何不是男子?若是,直接立为储君也不为过了!这不比先头那个西贝货强太多了!诸葛盈让刘煜有话直说。
刘煜便道:臣奉上皇之命,调查晏府不法事。
晏家人被带到大理寺审问后,吐出了一件事。
之前都察院曾揭露晏君乐养外室,这外室及其子后被晏君乐带到府里生活。
消息正是外室说出来的,她说她兄长顾言是河州府指挥所佥事。
晏君乐借着她与大舅子联系,弄了不少火器来。
什么?众人都面露不可思议。
河州府这些年来,的确按照陛下的旨意开始造起火器来,为的就是防备北翟。
可还没有用在战场上。
好家伙,朝廷在这边造,你们在那边偷鸡摸狗的,日积月累,今天拆一个零件,明天偷一些废品,改装改装,又成了你晏君乐自己的火器了?该怎么说,不愧是你晏君乐么。
养个外室,都要找个有背景的外室。
还有,往深了去想,你晏君乐这是挖朝廷的墙角,偷朝廷的火器,你是要干嘛?造反么?众人都面露愤怒之色,连同之前晏君乐的一些党羽都不可思议起来。
晏大人居然……做出这种事来?他这想的就不是一手遮天的权臣了啊,这分明是想谋朝篡位啊!他们可不敢再为他说话了,一说就是一个死。
而且看现在的形势,他大概也是凉透了的。
光说已经查出来的罪行,勾结乌仪谋害宣明太子、挖朝廷的墙角偷火器,全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诸葛盈听了,也有些惊讶,可她并不至于表现出来。
相反,很多人的疑问,他其实都知道答案。
晏君乐偷那么多火器,倒未必是为了谋反,而是为了给他儿子晏恕用上的吧。
毕竟,他偷火器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一年前晏恕这个假太子还没倒呢。
他自然是想着给宝贝儿子多弄点好东西,要实在有个什么意外,比如皇帝突然想开了不让假货当太子了,他们干脆先下手为强,攻入皇城,或者干脆炸死皇帝,太子自然是名正言顺继位的。
于是朝臣们听着定蓟公主发话:去信池州府指挥所,着指挥使亲自押送顾言往燕京来。
晏君乐与那顾言来往多久了,统共窃走了池州府多少火器,如今火器都被晏君乐弄去哪了?大理寺务必查明。
若要见晏君乐,亲自来找本宫拿令牌。
池州府指挥所必然出了问题,否则不会让顾言有机可乘。
刑部侍郎亲自去一趟池州府调查,一百羽林卫陪同保证安全。
务必将池州府一条线上的蠹虫扒下来。
是。
诸葛盈雷厉风行,瞬间就有了决断,没有一条漏下的。
就是有人有心恌她的毛病都没法,定蓟公主实在是面面俱到,无可挑剔。
晏君乐因为之前涉及到宣明太子案中,太上皇怕他狡兔三窟、被人劫狱,又是让宗正寺卿诸葛康来审,又是将他关押在宫中暗牢里,寻常人不可探望。
如今因为又有别的事情牵扯到他头上,自然是互相方便,但还是要诸葛盈从中作保才行。
下了朝,诸葛盈先是将今日朝堂上的重点事写一份汇报,着人送给太上皇查看,又召了刘煜前来。
刘煜还没来,常侯倒是先戴上大统领的面罩来了。
诸葛盈:……诸葛盈下了朝一般都在宣政殿批阅奏折,要吩咐人做事再给出一些安排给二皇子和三皇子,如此也算是让他们参与在内,辅佐阿姐了。
她倒是也想在她自己的长央宫,可惜长央宫是后宫,离前廷太远,宣召官员也不方便。
说起来,阿娘走了之后,后宫却也丝毫不乱的,最大的两个嫔妃,舒妃和郦嫔都安安分分,甚至舒妃得了族兄王副都御使的信,知道得罪不起定蓟公主,便也没有趁她阿娘一不在,就在后宫给她添乱子。
王仁之前是二皇子的人没错,可他现在已经认清楚了形势。
别说什么忠不忠心的,二皇子和他合作至今,一点好处都还没让他看见呢,这算什么主仆。
他可不会徒劳效忠。
再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眼看着就是定蓟公主要一飞冲天了,二皇子那边全都是猪队友,跟着他只有坏果子吃,图什么呢。
王仁决定老老实实,一改前非,好让定蓟公主看到他的诚意和王家的诚意,所以舒妃也很识相。
常侯大喇喇坐了下来,便问诸葛盈:公主,您如今是忙,微臣知晓,可这万罗殿的事,您不能不管啊。
从前诸葛盈还是他属下的时候,他大可以你你你的,现在可不行了。
定蓟公主虽说还没有成为皇太女,可到底身价不同了。
诸葛盈的确有两天没来得及处理倾北部的事了。
她这个倾北部统领不禁有些难为情起来。
做事有头无尾,这还是她头一遭了。
如今被顶头上司堵到门前,她赶紧给他出主意。
这可是职场人的基本素养。
大统领,您别急,您看,我这实在是脱不开身来,从前我只需要在户部学习,现在六部有事都得找我啊。
诸葛盈可不敢在顶头上司跟前自称本宫的,您之前不是一个人兼着大统领和倾北部统领的两份活么,要不您继续?常侯顿时气得一佛出气二佛升天,恨不能上手打这瓜娃子:您倒是说得容易。
一个人打三份工,我怕是撑不到寿终正寝,没两年就与世长辞了。
哎呀,都说到这份上了。
诸葛盈当然不能强要人家打三份工。
常侯除了和万罗殿有关的活外,还在朝中领着闲职——可既然是职务,那再闲也有活干啊。
诸葛盈忙劝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呸呸呸!还寿终正寝、与世长辞,也不嫌忌讳。
常侯是真的不嫌忌讳,他就是想罢工。
但如今诸葛盈忙,他也不能硬要她来万罗殿干活:你拍拍屁股走了,至少给我留个人吧。
这就涉及到换岗问题了。
按照现代职场体系,诸葛盈属于升职了,可升职也得把原来的岗位交接好啊。
她这完全是自己走人,不管身后是非。
诸葛盈更加愧疚了,便出了个主意:之前给您举荐的李妙雪如何?她熟知各国语言,人也聪明,顶上倾北部统领的位置,应当不成问题。
常侯摇摇头,怕诸葛盈误会,又解释说:那李妙雪真真厉害,可她适合做译官,却不适合做统领。
诸葛盈还要劝:谁也不是一开始就面面俱到的嘛。
不成,是真不成。
李妙雪不仅精通北翟语言,还精通各国语言,其他部的人也经常要找上她帮忙翻译。
她哪里有空处理倾北部专门的情报?常侯心道,这李妙雪倒是左右逢源,厉害得很,可惜特长不一样,对不上啊。
这样啊。
诸葛盈心知李妙雪不合适,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来。
她嘿嘿笑了两声,问常侯:之前管渊将杭州府高济民的账册偷了出来,又一路护送,是不是挺厉害的?常侯当时也是几个知情人之一,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清楚,他点了点头:那小子是不错。
随着诸葛盈嘿嘿的声音越来越大,常侯不禁也头皮发麻,你不会要给我举荐他吧?诸葛盈理直气壮:是啊。
他不好么?早在因杭州府与管渊初初接触时,她便觉得此人心思灵活,手段多样,这样的人用在哪里都不会浪费的。
尤其是管渊一路从寒门子弟爬上来,却完全没有那种卑微感,也没有任何翻身了的感觉,整个人就是很从容自在。
这样的人,心性这一关绝对是过了的。
而且管渊见识过起落,也知道分寸,懂迂回,重谋略,为官已经九年。
诸葛盈印象最深刻的是,管渊说他提前写信给燕京,是为了不背负骂名而死。
因为他知道,高济民在他偷账本之后肯定会阴他,黑他,给他背上罪名。
这样他就是死也不甘心。
这说明管渊深谙官场法则。
他知道黑暗的一面,尽管自己不去触碰,可也知道规避风险。
诸葛盈觉得就连裴熹和曹宣这俩人,在管渊面前,也是差了一茬的。
他们就和生瓜蛋子似的,在管渊这种老油条面前,啧啧。
先不忙着拉踩,诸葛盈还是为了举荐管渊,和常侯好好说道。
常侯有些犹豫:管渊好虽好,可人家有本职啊,都察院里都御史干得正好,我去挖他,他能干么?虽说他坚持在万罗殿干,也是为朝廷干活。
可到底见不得光,都是无名英雄。
哪比得上在朝廷真的当高官来得荣耀。
人家管渊贫寒出身,好不容易立下功劳,又是朱不悔那厮的学生,没必要改弦易张啊。
谁说不让他干副都御使了?诸葛盈心想,大统领怎么还没听懂我的意思,我从前是怎么干的,如今还叫管渊怎么干,不就是了。
常侯:……得,他明白了。
诸葛家真是一脉相传的黑心肠。
诸葛盈更是黑心黑肺,烂了心肠的。
人家管渊本来致用干一个活,现在也要和他常侯一样,身兼两职。
白天,操心都察院的事,给你诸葛家捉臭虫,晚上,忙碌倾北部的事,给你诸葛家弄情报。
哦哟,真是黑心地主啊。
他不免对这管渊同情起来:管大人能同意么?同是打工人,惺惺相惜啊。
诸葛盈沉吟了一会儿:您觉得以他的能力,行不行?单说能力,自然是极合适的。
管渊在杭州府行动中的一系列表现,早已入了诸位大佬的眼里。
管渊能耐,朱不悔这学生收的是真好,和他一样鬼精鬼精的。
万罗殿需要这样灵活的人。
有了大统领这句准话,诸葛盈就放心了,叫人去宣管渊来,不一会儿,常希就入内禀报:公主,刘大人已到。
之前太上皇也要审问常希,可诸葛盈出来之后就告诉太上皇常希已经是她的人,太上皇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睨了她两眼。
诸葛盈也知道在父皇身边安插人手,不大说得过去,如今祖父不计较,完全是因为皇帝干的事太寒心了。
之后她便将这常希弄到了自己身边,正好她如今忙于朝政,缺个这样的人传话。
诸葛盈便让常希引着大统领先去旁边小室坐会儿,待会和管渊一起进来。
她先处理完和刘煜的事再说。
常侯自然不会不通人情,先行告退。
公主可真是忙啊。
刘煜一进来,诸葛盈就开门见山地问:晏君乐那外室,为何实打实交代了?不苟言笑的刘煜也露出了牙疼的表情:这外室似乎不大知事,以为说出了夫君的错漏,便可以将功折罪。
她对晏君乐大概也没什么感情,只是她兄长与晏君乐实为一丘之貉,二人在一块勾结,她知道的也不多。
公主之前想知道的火器数目及去处,大抵要将顾言押回来审问才知了。
诸葛盈倒也没有指望外室知道多少内情,光是她将这件事爆出来,就已经够劲爆了。
只是,她的确可怜,晏君乐谋害宣明太子,单说这罪名,晏家一家子便都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不仅仅是晏君乐原配韩氏所出的孩子要遭殃,就连外室所生的孩子也要遭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诸葛盈与晏君乐是仇人,不可能同情他的儿子。
只能将此事按下不提。
她与阿竹对一个眼神,阿竹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了。
心里想着待会和飞飞一交接班,她就去一趟韩氏那里,好好地、给她说一说最近晏家发生的事。
嗯,就连她那宝贝女儿晏知也被大理寺派人捉回来了呢。
诸葛盈又道:除了外室,晏家人可有什么动静?刘煜犹豫一二,才道:那晏恕吵着嚷着要见父皇,要见您。
呵。
诸葛盈鼻音里发出一个冷笑。
晏恕还有脸见父皇呢,那是谁的父皇?他鸠占鹊巢久了,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出身?还有要见我,我们早就没什么关系了,有什么好见的。
诸葛盈几乎都能想象的出来,她一见到晏恕,他必然就开始控诉前情,说他们之间是如何如何有感情,如今她不能见死不救云云。
本宫没空见他。
诸葛盈又对刘煜道,本宫有个怀疑,未必正确,倒可以说来给刘大人听一听。
晏君乐囤火器,想来不是一日两日。
就在一年前,东宫未倒,他如今的大儿子晏恕还是太子呢,会不会,这火器是为太子筹谋的?刘煜陡然一惊,联想这个可能让她后背都湿了。
是啊,这是很大一个可能。
他细思极恐,若真是如此,只怕当年调换孩子,也未必是韩氏之功,只怕晏君乐也参与在内,或是早早知情。
所以为了太子,才准备了那些。
若真如此,他还要再添一个罪名!这么多项罪名加在一起,凌迟一遍都轻了!又想起眼前的公主正是当年掉换一事中的苦主,不免越发为她心酸起来。
诸葛盈不甚在意地笑笑:此时内情如何,还需大人去查,切莫先入为主。
可刘煜已经将她的猜想听了进去,他当然会以事实为准,可这种猜想也有很大可能。
诸葛盈也知道这个猜想就是真的,晏君乐狼子野心,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是。
此时隔壁的小室里。
管渊已经被带到,他一见这带着面具的人也在,心知他是万罗殿大统领,不以面目示人。
可管渊是谁,好奇心重,胆子也大。
他便凑了上去。
反正公主将二人一起留在这,待会肯定是一起见的。
他有心交谈,常侯也是。
他想劝劝这个傻小子,不要中了诸葛盈的陷阱啊。
他们诸葛家的人都黑心。
管大人可知,公主为何传唤你?管渊摇头。
常侯有心给他解惑:管大人在都察院辛苦,可公主有意让你一身兼两职,须知这另一职,并非什么明面上的。
管渊心里就有数了,想必就是和万罗殿有关的。
他立刻双眼发亮:我有生之年还能在万罗殿发光发热么?常侯:……这反应,似乎不太对啊。
他并不知道,在管渊心里,万罗殿神秘厉害,他这人本就有一些灵活,啥都想试一试。
一听说公主要对他予以重任,简直恨不得肝脑涂地。
送走了刘煜,让他专注查案,诸葛盈才将常侯和管渊二人叫了进来。
这一天天的,忙得和陀螺转似的。
诸葛盈为了说服管渊,特意拿出了最好的态度来:管渊,万罗殿如今正缺一个倾北部统领,专门负责北翟方面的情报。
实不相瞒,这个位置相当重要,曾经我也做过倾北部统领。
你能力出众,脑子灵活,实在是接任我的不二人选。
不知你是否愿意?为了让这个职位变得更好听,诸葛盈将自己曾就任的履历也添了进去。
常侯:……管渊立刻就眼里放光:公主,微臣愿意。
啊这。
管渊这么配合,倒搞得诸葛盈像是个恶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这位置也很辛苦,管大人白日在都察院当值,晚上还得处理公务,你可要想清楚了。
她拼命看向常侯,她可没有逼良为娼啊。
丑话都是说在前头的。
这已经告诉管渊了,打两份工。
管渊不在乎功名利禄,也不在乎辛不辛苦,立刻点头:微臣想清楚了。
既然朝廷需要,臣义不容辞。
诸葛盈大为满意,赞许地看了看常侯。
一定是常侯在刚才已经说通了管渊,所以他才那么配合。
唉,大统领啊大统领,之前说的我是个恶人似的,其实不还是帮着我呢。
嘿嘿。
常侯一看诸葛盈那眼神,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冤枉啊!作者有话说:阿盈:嘿嘿,就知道你嘴硬心软~看到有姐妹在期待《爹爹的内卷日常》。
其实那个脑洞很突然,真的就会像文案写的那样,比较温馨可爱日常、没什么坏人,逻辑死那种。
设定可能就是整个王朝都比较平稳快乐那种,现实中肯定不可能。
很童话,很不古代。
我真的很怕大家到时候会疯狂骂我没逻辑、不可能、不合理。
◉ 109、VIP常侯根本就没有给管渊出主意, 更不会如诸葛盈所想的那样,给他做思想工作。
完全就是管渊一心想着朝廷和公主,傻小子诶。
诸葛盈便道:行。
管大人辛苦了, 那大统领你带着管大人去, 好好交代一番。
常侯只能应是。
管渊最后看了公主一眼,她似乎总是很辛苦的样子。
不过, 朝堂有她撑着, 真的挺好的。
她近日掌权的阵势,可比她父皇还得心应手些呢。
出了宣政殿,上司和下属又行了一段路, 常侯终于是按捺不住, 主动问起了管渊:你为何这么积极主动?管渊有些不可思议:万罗殿啊, 大统领您可能不知晓, 下官一直觉得万罗殿很有意思。
还能趁机恶心北翟,利用北翟诶!他又扬了扬眉:而且就连公主都做过倾北部统领,这个职位一定非常重要。
您放心,下官不敢说做得比公主还要好,但一定配合您, 听从您的安排,保证不让北翟有好果子吃。
常侯欣慰极了,有这样愿意多干的下属,谁不高兴啊。
既然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也怪不得他老人家让他能者多劳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常侯学起了诸葛盈:管渊, 公主从前都是白天在户部, 晚上处理倾北部事务。
公主算是很快的了, 每日也要花两个时辰在里头。
你自己估量一下时间。
管渊点点头。
等到他上手之后,他也能在两个半时辰内完成任务,子时前可以上床休息。
常侯咋舌,真是年轻人啊,厉害厉害!既然晏君乐又牵扯出旁的事情来,一时半会自然是死不了的了。
必然要将所有罪状一一声明,才好让他死个透彻。
诸葛盈并不知道祖父有没有去见过晏君乐,可她暂时是不想去的。
大安朝堂的这一番变化,自然很快也传到了西凉和北翟。
北翟还好,老皇帝只会想着大安没用,拿一个年轻女儿来管理朝政,迟早要完,再一看自己跟前这俩儿子,虽都是嫡子呢,可个顶个的烦人,只盯着自己的位置,又觉得女儿好了。
老皇帝以己度人,觉得大安皇帝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未免儿子夺权,干脆放一个绝不可能上位的女儿先抓着权力。
可她到底是女儿身,还不是任由父皇生杀予夺,想拿回来随时就可以拿回来。
可西凉兰王妃却震惊不已。
是她给大安皇帝写的密信,走之前她发现了一件事,或许儿子当日并未中招,本就该那日解了药性了,那定蓟公主何其可恶,借此机会就套了她手里的证据,让她吃了个哑巴亏。
她当时还觉得自己赚到了呢。
吃亏在小辈手里,上了她的套,兰王妃心里不舒坦。
再想到定蓟公主如此聪明,如今都已经入朝参政,来日必然成为西凉的眼中钉,因此有意害她。
也不需要她多做什么,只要告诉那位做贼心虚的皇帝,他自然会好好管教这个女儿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定蓟公主居然平安无恙,反而是她那个父皇卧病在床。
什么卧病在床,浸淫权术的人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没准就是大安皇帝在政斗中失败了,不得不这样。
可定蓟公主再如何强大,如今分量还轻着呢,胳膊扭不过大腿。
只有一种可能,太上皇出来帮她了。
这说明定蓟公主下了一步险棋,她将当年宣明太子死的真相告诉了太上皇,丝毫没隐瞒。
怎么会呢?她难道不怕自己也被迁怒么?她胆子怎么那么大?可事实是,还真让她给赌赢了。
因为太上皇真的记了她的情,如今大安朝堂由太上皇做主,但太上皇却让孙女定蓟公主暂代朝政,让另外两个皇子辅助。
这是将两个皇子彻底贬入泥里去了啊。
要知道,暂代朝政,本就是太子才有的资格。
现下定蓟公主还只是一个有封号的公主呢!等等,他们好像忘了,定蓟公主总比另外俩强,他们连封号都没有TUT。
看来之后大安会以定蓟公主为主。
这一点他们西凉要早做打算。
兰王妃更怕的是,定蓟公主肯定猜出来是她这个知情人干的了。
她会不会来报复西凉,或者说报复自己?若真有那一日,她揭穿了自己乌仪公主的身份,那她也不会放过大安皇帝的,他们不是有心要保皇帝名声么,那她就偏要弘扬事实。
做了坏事的兰王妃胆战心惊,好在没过几日,他们就收到了大安朝廷的消息,虽说陛下暂时生病了,但此前大安与西凉约定好的仍旧作数,也请西凉不要趁我们皇帝生病就搞事,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兰王妃这才放下心来。
起码暂时无事发生。
诸葛盈倒不是一点也不记恨那位兰王妃所为,只是如今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只能暂且将这件事记下,过几年再算账。
阿竹如风一般溜入了殿内,见公主还在忙,便乖乖巧巧地站在一边不出声。
可诸葛盈哪里注意不到她,她也是一肚子坏水臭味相投的,忙问:如何?属下已告诉了那韩夫人,晏君乐谋反、谋害宣明太子,马上要抄家灭族了。
那韩夫人真不禁逗,一听说连她小女儿晏知都被捉回来了,立刻就晕倒了。
现在在鬼叫着呢。
阿竹心道,还在公主有先见之明,关押韩氏的地方是个四周无人的,安全可靠。
诸葛盈听罢,便有些笑意。
虽说时至今日,韩氏对她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可听见她倒霉,她还是高兴的。
说起来,她算不得很磊落的人,总是小气兮兮的。
不多时,常希进来禀报:公主,吏部员外郎曹宣求见。
诸葛盈难得地挑了挑眉,曹宣这时候来找自己做什么。
宣。
曹宣来,却不是谈情说爱,更不是为了废话,他也开门见山:公主,微臣有一事须得禀报。
先靖远侯之死有问题,只怕与晏君乐也脱不得关系。
他手中还拿着一些东西,俨然是证据。
可诸葛盈并不急看,而是饶有兴致地问他:你是如何知晓的?曹宣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最知分寸的人,尽管对公主有着不可言说的感情,可此时正事要紧,他不愿抬头去看公主,省的分心。
先靖远侯陆青,死于天历一年的北疆战场上。
曹宣抿了抿唇,微臣父亲曹略,正是他的副将。
诸葛盈本波澜不惊地听着,听到这却忍不住露出些许讶然。
原来曹宣的身世还有这样的的曲折。
可她去过曹宣家中,也听他说过幼时家中有变故,因此张婶和方叔都是后来才回到他身边来的。
他的父亲,当是已经不在了。
莫非也是死于北疆?诸葛盈淡淡道:本宫没记错的话,先靖远侯与其部下,一同战死在兴宁关一役了吧。
曹宣点了点头,又很快摇头:战死是战死,可三万将士俱为冤魂。
冤魂二字一出,诸葛盈都忍不住动容。
若真有什么手脚,那她的外祖父先靖远侯和曹宣的父亲曹副将真是死得太冤枉了。
诸葛盈顿了很久,才道:曹大人为何今日才说。
先前没有十足证据。
曹宣在别人面前或许还讲究些许话术,可在诸葛盈面前就老老实实的,虽早知与晏君乐有关,可他彼时在朝中风生水起,我要参倒他,无异以卵击石。
可如今证据多了,他赧然一笑,为自己的小心机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晏君乐所犯之罪众多,若是不说出来,他轻易就死了,三万冤魂始终无法昭雪。
他承认他一直在暗地里收集证据,也承认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揭发。
可诸葛盈并不生气他的小心谨慎。
要知道,之前在位的可是她那个冤种父亲,何谓之冤种呢?自己的闺女都能不要的那种冤种。
那时候晏君乐还是他器重的首辅,不管二人关系怎么复杂,可皇帝在晏君乐面前总是让步的。
这种情况下,若是曹宣直说他就是当年曹副将的儿子,估计连命都保不住。
命都没了,谈何其他?诸葛盈轻笑一声:这你倒不必担心,即使没有北疆之罪,晏君乐也不会死的轻易。
他可是犯了谋害宣明太子、企图谋反、参与掉换皇室血脉血脉之罪,数罪并罚,凌迟都轻。
曹宣听了,默默地不发一言。
可诸葛盈知道他其实在生气。
因为,不管晏君乐有没有北疆的罪过,他都是死定了的。
可这对三万将士并不公平。
诸葛盈心道,还是急躁了些。
她可见不得美人难过,加上本也这般打算,就补充道:将士们不可白死。
曹大人放心,本宫一定彻查此事。
说完,为叫曹宣更加放心,又道:靖远侯是本宫外祖父,你大可放心。
曹宣蓦然抬脸,撞见诸葛盈明澈的眼睛里,他眼中笑意点点,点头称是:公主办事,微臣自然放心。
诸葛盈略感有些不自在,咳咳了两声,才看起了曹宣拿来的证据。
一边看,一边听曹宣说起了他当年事。
却原来当年北疆一战打得并不容易。
曹副将的妻儿都在燕京,他有一江湖好友,与他是异父异母亲兄弟似的,听说曹略要去北疆打北翟狗,立刻来了精神,也要同去。
可大军到了北疆,方知情况有多恶劣。
北翟大军来势汹汹,那代王原先看他不怎么擅长派兵列阵,却也屡出奇招。
靖远侯这样的人物,一时也只能死守兴宁关。
此时情况尚且不算糟糕,只要守住了兴宁关,等到天冷了,北翟撑不下去,自然会掉头回转,到那时便可乘胜追击。
可大安这边的后勤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粮草迟迟未至,就连布防图也频频泄露了几次。
靖远侯当时便疑虑再三,这布防图只有自己、副将、两个亲信和燕京的陛下、兵部个别人知晓,为何能泄漏到北翟那边?他当时就起了疑心,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危急关头,北翟代王再次带大军来攻城,没有粮草的大安军士连刀枪都没什么力气拿了,仍然负死抵抗。
兴宁关背后就是云州百姓。
好不容易收回来的燕云四州里,数云州最为紧要。
他们不能放弃这座城池。
靖远侯身先士卒,曹副将在旁协助,三万将士死死守城,百姓们奉上自己家都为数不多的粮食给将士们续命。
曹略大概是心有疑虑,他多次向靖远侯问话,是不是燕京出了问题。
靖远侯当然对燕京也有疑虑,他身边两个亲信加上曹略都是自己人,真的不能再真,每一个都和北翟有家仇,绝不可能通敌。
可燕京若出了问题……靖远侯不敢再想,他只是加紧写信,让人送去给守着云州的儿子,也就是靖远侯世子陆晚峤。
这封信却不是让儿子带兵增援的,而是让陆晚峤守好云州,若是兴宁关一破,下一个就是云州。
他已做好死战的准备。
曹略不怕死,可他身上还是很有政治智慧的,不知怎的,他想到了上峰家中有个女儿在宫里做着皇后,皇后娘娘如今还有孕在身了。
若是政治斗争,他曹略可以为着云州百姓和身后将士们去死,却不愿意让妻儿跟着受牵连。
于是曹略赶紧让义兄汤一剑回燕京去,若是北疆真的出问题,他不幸死了,就立刻带着他们娘儿仨离开燕京,不管到哪都好。
汤一剑还不明白呢,照理说,就算曹略真的出事,那也是为国牺牲的英雄,怎么会连累妻儿呢?号角又吹响了,曹略来不及解释太多,只能告诉汤一剑,兵部恐有贼祟自凿城墙。
不走恐大祸临头。
义兄,我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就托付给你了。
汤一剑不明所以,但还是回了京中。
后面果然如曹略所猜那样,兴宁关一役大败,靖远侯等三万将士守了五日,终究被攻破了城池。
靖远侯世子赶来增援的那一日,正好赶上城破。
靖远侯拼死护送了关内一万百姓离开,最后身死。
曹略亦然。
可这一站之后,靖远侯世子却不知所踪。
当时朝廷里传起了一个论调,说陆晚峤八成是投了北翟去了。
就连为国战死的靖远侯,都有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通敌了,就更别提曹副将了。
汤一剑真是后怕不已,好在他早已将义弟的妻儿转移,否则若是吵架论罪,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上头有人有意让靖远侯和曹略背锅,人都死了,也无法为自己洗冤。
好在,最后曹宣、曹徵兄弟还是平平安安长大了,汤一剑教他们习武,为他们请老师读书,没有辜负当年曹略的托付。
只有曹夫人,在曹徵两岁的时候郁结身亡。
诸葛盈眉眼沉冷:布防图泄露、粮草未至,显然有人捣鬼。
当时的兵部尚书是谁?说完不待曹宣回答,她自己往旁边归档文件去查看。
宣政殿本就是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很多资料都在此处。
她走的又急又快,恨不得立刻知晓。
待看到记录上写着天历一年至天历六年,晏君乐任兵部尚书时,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又是晏君乐!好端端的,他为何要害靖远侯和靖远军?晏君乐眼高于顶,应该不是冲着曹略来的。
就是冲着靖远侯府。
诸葛盈又念了一遍晏君乐的名字,语气森冷。
他一个人犯下了这么多罪孽,可他的生命只有一条,如何赔得起那么多条性命?曹宣道:我父亲当时猜测与后宫之争有关。
可晏家并无后妃入宫,即便娘娘母族强盛,又如何呢。
是啊,诸葛盈也想不通这一点。
晏君乐当时不已经算出了韩氏腹中为男,有意让他当太子,好瞒天过海鸠占鹊巢么?如果靖远侯府遭难了,那对韩氏和她的孩子又有什么好处呢?除非,有什么原因让晏君乐忽略了这一笔?甚至,他这一行动的背后还有皇帝撑腰。
这三万冤魂,皇帝也有份的。
正好已经翻到了兵部的记录,诸葛盈干脆再往前看一会。
她没记错的话,裴初骤就死在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建元二十二年九月后,太上皇给爱子报仇完,便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躺在床上快一年。
好在还有一个儿子可用,小儿子诸葛晟被立为皇太子,很快,晏君乐也跟着平步青云,变成了兵部侍郎。
他本就状元出身,也确实有才华,升官升得快,也没人说啥。
也就是说,建元二十二年十一月,北翟来犯,靖远侯与当时都快要和陆晚亭议亲的裴初骤一同上阵。
裴初骤本是为了助未来岳父一臂之力,却为救靖远侯而死,那一场战争也是打得异常艰难。
诸葛盈不由喃喃自语:建元二十二年十一月……不必她细说,曹宣已经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战争。
他早已将北疆多年来的战事死死记在心里,一刻不敢忘记。
公主,其实微臣此前发现,两场战争,北翟那边都是由代王领兵,或许有人始终在与代王联系。
是啊,两场战争,最后大安都没有讨得好。
即便第二场,最后舅舅,也就是靖远侯世子反杀了北翟,夺回了兴宁关,但大安也损失惨重,失去了靖远侯和三万将士。
诸葛盈再把时间往前追溯一二,同年九月,宣明太子薨。
已知宣明太子的死背后有皇帝和晏君乐,之后裴初骤和陆晚亭作为宣明的好友,定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而裴初骤如此聪明,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因此晏君乐和皇帝迫不及待要在北疆战场上除掉他。
即便通敌。
裴初骤死了。
可靖远侯始终不能忘记这事,战场经验丰富的他也发现了裴初骤的死经不起查,于是他也遭殃了。
一回生,二回熟。
晏君乐与北翟代王联系,几乎都熟稔起来了。
那阿娘呢?她几乎在两年之内,失去了挚友,失去了心上人,失去了父亲。
诸葛盈思及此可能,陡然心如冰窖。
作者有话说:◉ 110、VIP诸葛盈一想到阿娘, 就替她心酸不已。
说起来,她命苦,一出生就被调换了身份, 可她还年轻, 她还有疼爱她的祖父和母亲,日后也会有光明的未来。
可阿娘呢, 两年之内, 没了这么多知己亲人,谁又受得住呢。
尤其是靖远侯死的时候,那可是她怀孕期间啊。
她的亲爹在前线卖命, 奋战杀敌, 她的枕边人却在算计他, 让他死于非命。
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就可以背叛大安,就可以通敌。
何其可笑。
诸葛盈从来没有恨过陆皇后,觉得她作为母亲为何如此不合格,女儿被人换成了别人,都一无所觉。
可她要如何察觉呢?她如何想得到呢。
说不定, 就在她怀孕期间,她自身难保,危机四伏。
后位都岌岌可危。
将她赐婚给诸葛晟的太上皇又卧病在床,没法为她主持公道。
她已经尽量保全自己和腹中胎儿, 平安地生下了她。
只是后面,实难料到。
诸葛盈让情绪下去,才对曹宣道:你手中拿到的你父亲临摹的迟迟未至的粮草账册, 可以作为证据。
但证据不太够。
建元二十二年那场战争先且不论, 只说天历一年的那一场。
我想, 靖远伯大抵不是一点也不知情,我可以问问他。
你等我消息,晚些时候再入宫。
事情有了着落,三万将士必然不会白死,曹宣也忍不住眸中带笑。
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吃软饭了吧。
不过,公主可未必让他吃软饭。
咳咳,正事面前,不谈这些。
是。
很显然此事与晏君乐有关,与皇帝也脱不开关系。
诸葛盈不大确定曹宣猜到没有。
此事大抵与宣明太子之死有关。
剩下的交由他猜测。
朝中都知道宣明太子之死与晏君乐有关,而晏君乐当然是为的当时二皇子,如今陛下。
陛下如今病了,说是惊怒交加,也很容易解释为,乍一听居然是属下算计了兄长才让自己有了今日,愧怍难当。
可曹宣并不觉得陛下有这份良心。
他轻声问道:晏君乐背后是陛下吧。
诸葛盈环顾左右,好在只有一个阿竹,自己人。
她微微抬了眼,唇角带笑:陛下可是明君。
反话正说。
曹宣腹诽,但明面上还道:明君如何容得了逆臣?逆臣。
诸葛盈的笑意更浓烈了些,似乎要考校这新科状元:何为逆臣?逆天下大势,逆人心民意,坐落高位者为逆臣。
曹宣斩钉截铁,声音如清泉般,不带愤懑,只有正气。
即便多年以后,诸葛盈依然记得他们今日的这段对话。
她与曹宣有着共同的敌人,也有着差不多的目标。
于是她施施然一笑:如此,你我必有一段能结伴而行的路可走。
不必明说,不必将诸葛晟的恶行一一揭开,曹宣已经揣摩透了。
他于是俯首行一大礼:微臣乐意之至。
曹宣走后,诸葛盈赶紧让人宣靖远伯入宫。
靖远伯最近也很是给诸葛盈争气,他可不是那种飘了的外戚。
有些外戚啊,但凡有个鸡犬升天的苗头,就开始不长记性,浮浮躁躁的,净给得道之人添乱。
可靖远伯不是。
现下眼看着定蓟公主要以女子之身起来了,前途一片大好,即便是皇后娘娘合理出宫,靖远伯也不再是国舅了,可不少人还是愿意跑来巴结他。
就算他不是皇后的哥哥,那也极有可能是未来储君的亲舅舅啊。
俗话说,娘亲舅大。
要是讨好了靖远伯,不就将自己与定蓟公主的这条路打通了么?这可比之前接触定蓟公主要高明得多。
可靖远伯通通不上当,见都不见,多年的孤臣就是孤臣。
他也不傻,看得出那些人的狼子野心。
他可不上当,为个外人给外甥女添堵,那不是有毛病么。
他可宝贝他这外甥女呢。
如今外甥女当政,他这个做舅舅的,正应该好好给她卖力气才是——一想到卖力气,靖远伯就一肚子生气。
他之前以为那晏恕是他亲外甥,白白地给他出了不少力,真是浪费!就为个西贝货!定蓟公主一宣召他,立刻就入了宫。
诸葛盈对上自己的亲舅舅,先不忙问当年事,而是先问起陆晚亭:阿娘如今如何了?靖远伯便道:你阿娘,最近还挺开怀的。
离了宫中这地儿,她是哪哪都舒坦。
只是惦记你。
陆晚亭可不同于靖远伯。
靖远伯作为朝臣,每日上朝就能见到外甥女一面,可陆晚亭出了宫,不再是娘娘的身份,轻易进不得宫,自然是见不到诸葛盈的。
二人若想母女相见,只能是诸葛盈抽空出宫去见她。
靖远伯说的也没错,陆晚亭和诸葛盈不同,一个是天家媳妇,一个是天家女,自然待遇不同,心境也不同。
陆晚亭本就不是诸葛家的人,也不喜欢诸葛晟,嫁给他完全是遵循圣旨。
可诸葛盈作为皇家公主,得到的好处多多,日后也有登顶的资格。
诸葛盈听了就说:过两日得闲了,我再出宫去看望阿娘。
靖远伯是个疼妹子的,陆晚亭出嫁多年,她的闺房也一直留着。
对陆晚亭来说,这可不是回娘家,而是回自己家。
皇宫算不得她的家。
诸葛盈很放心阿娘住在陆家。
问完这件事,她才切入正题:舅舅,天历一年,外祖父死于北疆。
是否有什么诡谲之处?靖远伯顿时一惊,看向她,她怎么什么都敢说。
等等,现在已经不怕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靖远伯摸了摸脑袋,有些犹豫,见外甥女这又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索性也不瞒着了:当年你外祖父死守兴宁关,可粮草未至,布防图也泄露了,这我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年他的亲兵里有一个逃了出来。
我怀疑,这事与陛下有关。
诸葛盈:哦?靖远伯拿不准诸葛盈知不知道妹子和裴初骤的事,犹犹豫豫的。
诸葛盈却不让他犹豫,干脆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我怀疑,一切都有因果。
建元二十二年九月,宣明太子被晏君乐和我父皇合谋害死,可身为太子好友的裴初骤并不甘心,私下查探,大抵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就在北疆战场上被人算计死了。
裴初骤死后,外祖父也不甘心,那本该是他的东床快婿,却死于英年,他也往下查。
可有人不想让他查下去,所以外祖父也死了,还差点背上骂名而死。
若非舅舅你重新杀了出来,陆家也要倒霉。
谁说不是呢。
即便舅舅夺回兴宁关,靖远侯府也被降爵成了伯府,还差点背了通敌叛国的黑锅。
靖远伯心头一寒,几乎被诸葛盈的这个猜测吓了一大跳。
更让他惊讶的是,诸葛盈居然知道裴初骤这个人,那她……她……诸葛盈弯了弯嘴角:舅舅不必如此,阿娘并未隐瞒我。
我知道裴初骤。
嫁给我父皇,是委屈阿娘了。
靖远伯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妹妹和外甥女说过。
那他也不必左右为难了。
既然是这样,那她的猜测自然极有道理。
而且是很大可能。
本就是宣明太子的因,种下了后面的果。
每一个苦苦追寻真相之人,都遭了身死的下场。
恶人没有恶报,好人却不长命。
这是个什么世道。
似乎一切事情,都是从宣明太子之死开始的。
之后不好的事情持续发生,命运的齿轮转了起来。
可诸葛盈从来不信命,她只信天理昭昭。
靖远伯沉吟一二:你外祖父之死,一直是我心中一根刺。
我记了十来年,从未敢忘却。
裴初骤之死,也的确是他心头一恨。
我不知你是否知情,可那时候,你阿娘与那裴初骤二人可谓情投意合,裴初骤与我们陆家关系十分不错。
因此,宣明太子死后,裴初骤本是与你阿娘在搜寻证据,找所谓的真凶。
他们并不信一个乌仪皇子贼胆包天。
可很快边关告急,裴初骤只好先随着你外祖去北疆。
他是有心护着你外祖的,所以危难之际也以身相代,你外祖便对他的死耿耿于怀。
裴初骤的那场战争,其实也有可疑之处。
仿佛北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居然知道两位大将所在之处。
须知他二人当时可是秘密烧营,乃绝密计划。
裴初骤就这么死了,你外祖当然不死心。
而且他事后反复回想,那些人似乎并非冲着他去的,而是冲着裴初骤去的。
靖远伯果然比陆晚亭了解的要多一些,大概也因为怕陆晚亭接受不了裴初骤的死亡,不怎么对她提起细节。
你外祖死死追查,或许正是这,引起了有心人的怀疑。
诸葛盈轻声道:建元二十二年十一月,与天历一年五月,北翟方领兵之人皆是代王。
这就解释得通了。
靖远伯叹了口气,通敌叛国,企图偷龙换柱,国之蠹虫!若是往日,以靖远伯的脾气,他得知此事与晏君乐、皇帝都有关系的话,肯定会立刻提刀宰了他们,至少也叫他们狠狠吃个教训。
他阿爹,他钦定的妹夫,全都死于阴谋。
可如今形势不同,外甥女能将这件事提到他面前来说,显然事有异常。
他不能冲动。
诸葛盈便将曹宣的身份说与他听:舅舅,昔年外祖父身边,可有一位叫曹略的副将?靖远伯与靖远侯父子二人并非守着一城,可岂能不知父亲身边最亲信的副将名姓,立刻点头:是有一人。
这便对上了。
诸葛盈点点头,户部员外郎,今科状元曹宣,正是曹略之子。
隐姓埋名,搜集证据。
今日来见我,方告知此事。
他手中有他阿爹誊抄的粮草账本。
曹略的孩子还活着?靖远伯吃惊起来,当年北疆出事,他好不容易杀回来,回到燕京的时候,也派人去找过曹副将的遗孤。
毕竟是跟随他阿爹的亲信,与他爹一起死在了战场上,靖远军将领有责任抚恤家眷。
可再没找到。
诸葛盈听他这般说了,才苦笑不已:舅舅,若非他们走了,这口黑锅就扣在头上了。
别说他们了,即便靖远侯府身为皇后母家,不也险些背黑锅?若非您一路杀回来,靖远侯府也要洗不清了。
闻言,靖远伯默默然。
他们陆家一向为诸葛盈效忠,死不足惜,自大安开国以来,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子弟在战场上,只为了守住大安疆土。
连同他的妹妹陆晚亭,在太上皇一道圣旨下来时,也只能入宫。
武将家的人不是蠢,不是傻,只是直,有时候不愿意用那么阴暗的心思去想坐在皇椅上的人罢了。
好比他阿爹,靖远侯委实是个没有太多心计的人,只愿守住列土。
在心计上,他还比不上他的副将曹略。
人家曹略好歹知道留点底,交给儿子保着。
粮草不来、布防图泄露,说和南面的朝廷没关系,真是母猪都会爬树。
可靖远侯当时已经顾不得和朝廷对质了,北翟大军压境,百姓急于迁走以免遭祸。
太多事需要他操心了。
所以是顾不得,而非不计较。
靖远伯顿了顿,自从阿爹死后,我也不甘心。
这些年除去带兵行军,但凡有空就要回想当年之事。
三万将士绝不可能都死了,至少有人可以重现。
这些年,我找到了五个四散的老兵。
他们可以作为人证,证明当年粮草不足一事。
可这还不够。
诸葛盈沉了沉语气。
六部还有诸多事未决,她马上要召见下一个人进来,此时头脑发昏,被所谓真相冲撞得眼冒金星,一想到阿娘更觉心痛难抑。
舅舅,老兵们您安置好。
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诸葛盈沉稳道,晏君乐身上已有诸多罪名,未免人非议朝廷将所有脏事都推到他身上,我们需要实打实的证据。
我会好好安排,您先别急,裴初骤一事暂时不要与阿娘说。
靖远伯深知她说的有理。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内敌外敌抓住把柄,让他们说诸葛盈铲除异己。
他应了是,便下去了。
诸葛盈又处理了一下午政事,按照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擅长,各自派了一项任务去办,才转道青雀台,去见太上皇。
今日之事,须得与他说一声。
太上皇本是坐在摇椅上,享受与孙女的天伦之乐,闻言却惊得站了起身,面色大骇:你是说,裴初骤和靖远侯,也是那混账和晏君乐害死的?诸葛盈点头:十有八、九。
祖父那年生病,不知内情。
裴初骤与我阿娘,并不信朝廷调查的结果,不信大伯死于乌仪之手,仍要追查。
大抵发现了什么,惹了做贼心虚之人的耳目。
之后的事太上皇自己也可以脑补出来了。
作恶之人心里惴惴,先下手为强,先是裴初骤,可杀了一个裴初骤,又引来了靖远侯。
靖远侯将裴初骤视为东床快婿,却死于战场。
所以下一个就是靖远侯。
可笑两次通敌,都是对接北翟的代王。
太上皇简直恨透了诸葛晟和晏君乐。
这两个人,让曾经的一对英杰死于非命。
在他们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诸葛盈将目前已经有的证据说了,却自己就摇摇头:此事暂时不好揭开。
好在有火器一事,可暂时拖延晏君乐处死时间。
她讥诮道,若不将他身上罪名全部找齐,真是不甘心。
晏君乐死则死矣,也合该遗臭万年。
太上皇先头愤怒,现在已经缓过来了,他摸了摸诸葛盈的脑袋:我对不起你外祖父。
靖远侯一生戎马,居然死在了这种蝇营狗苟之上。
叫人叹惋。
诸葛盈沉默不语。
他其实也对不起她阿娘。
不过,阿娘已然出宫,旧事还是不提了。
和北翟的这件事呢,若是太上皇来处理,他保管处理得好好的,可他有心历练一二诸葛盈,也叫她多添点功绩。
毕竟过继之事还没开始呢。
——若真开始了,那就是个转轮,快得很,以宣明太子女儿上位,名正言顺得多。
诸葛盈明白了他的考验,从容地一点头。
孙女去想办法。
只是,我想见一见晏君乐,祖父要与我同去么?晏君乐,这个撺掇得诸葛晟杀害长兄之人,这个企图夺走诸葛家江山的人,太上皇既厌恶又憎恨。
他这些日子已经查出了当年晏君乐是如何做到的,如何施恩、收买的宫人,如何算计时间给诸葛商送上毒酒。
可叹,知情人皆已身死,那宫人也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去吧。
我在一旁听听。
诸葛盈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
祖孙两个一道往宫中暗牢去。
晏君乐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狱卒都是龙泉卫,可见防御森严。
诸葛盈让人将晏君乐提出来,送入审讯房,太上皇在审讯房旁边的一间小室听着。
诸葛盈则坦然入了审讯房。
晏君乐双手双脚都被绑得死死的,身上不少鞭痕,旁边还有两个龙泉卫站着。
诸葛盈的安全完全不会有问题,她如今是深刻吸取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教训。
上次没有防备皇帝,被他关入暗牢,简直是奇耻大辱。
晏君乐无悲无喜,面容平静,不愧是能干出这么多大事的狠角色,死到临头还一派镇定。
诸葛盈吹了个口哨,才笑嘻嘻地凑上前来:这才没多久,你就二进牢房了。
厉害还得是你厉害。
公主何必奚落我。
晏君乐平静道,你如今大概是掌政了吧,如何做此小儿之态。
诸葛盈接了龙泉卫手里的鞭子,上前抽了一记,诶嘿,我乐意!痛打落水狗,也不妨碍我如今暂代朝政啊。
也不妨碍你晏大人一家共赴黄泉啊。
诸葛盈眉眼皆笑,晏大人找外室,标准都高的很,非得有利可图。
真不知道是否卖身给了外室。
晏君乐的眼神陡然一变。
她既这么说,难道是查出了池州府顾言那边……偷运火器,你可真厉害。
果然,下一刻,诸葛盈就给他揭晓了答案,多亏了你的好外室亲自检举,她还当如此可以保全自己和儿子,却不知你所犯之罪,满门倾覆,断然留不下他们母子。
晏君乐死咬牙关,痛苦、愤怒之色一闪而过。
是了,他做了这么多,也该想到会有今日。
风水轮流转,时命到了诸葛盈这边,他是无力回天了。
只是,他到底要奚落诸葛盈两句:你以为你那父皇有多高尚?诸葛盈嘿嘿笑:差点忘了你俩是情敌。
你知道为何过年之后皇帝便给你穿小鞋了吗?谁让你除夕之夜跑去了兴南坊啊,夫妻见面分外情热,便将发妻带走。
精彩,精彩!这究竟是君夺臣妻,还是臣夺君妻耶?诸葛盈的笑意,映入了晏君乐的眼中。
他勃然变色,若非不能,早用手指着诸葛盈,是你!那封信是你写的!是她引他过去!是她在陛下面前挑拨关系,可偏偏真让他离间成功了。
谁让皇帝是真的在乎韩氏呢。
这计谋若是落在了他头上,他是断然不会中计的。
他终于想明白了。
可惜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说:知道大家都很急,但是要证据。
我会加快的!这次会彻底解决掉晏家所有人,之后就是过继和皇太女了~◉ 111、VIP若是平时, 若是晏君乐还是一国首辅之时,见到了诸葛盈这样优秀、能谋会算之人,一定感叹一句后生可畏。
她不过略施一计, 便离间了他和皇帝这样复杂的关系。
不仅如此, 只怕皇帝之间仍不知道实情,还当是韩氏向他透露了住址, 他去带走了韩氏。
因此以为韩氏水性杨花, 以为自己胆大包天。
若是他的晏恕,晏知,或是晏常平, 能有眼前人的这般能耐, 晏家必能兴盛百年。
可惜了啊。
他英雄, 便有个狗熊儿子。
皇帝倒是窝囊废, 偏偏生出了个这样怪物似的女儿来。
多智近妖。
你阿爹可不如你聪明。
晏君乐仍要刺诸葛盈一下,你简直像是你阿娘与宣明太子生的。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指责陆晚亭的贞洁,更是说她未出阁时便周旋于裴初骤和宣明太子之间,何其恶毒。
谁不知道, 以诸葛盈的年龄,分明就是皇帝的女儿,这点血脉无从驳斥。
可他不知道,这句话对诸葛盈并没有什么攻击力。
她从后世而来, 什么女子贞洁,什么血缘纯正,俱是屁话。
说的好像有个诸葛晟这样的阿爹是什么天大好事似的。
诸葛盈倒宁可自己没有个那样的阿爹呢。
若非如此, 她怎会一开始对祖父是两难的。
她这么聪明, 可以是随了祖父, 也可以随了阿娘。
再说,晏君乐又不知道,她马上就要过继给宣明太子了,与他就是父女情分。
这话反而伤不了她。
反唇相讥是诸葛盈的本能,对上晏君乐就更不用客气,她笑了笑:这么说,晏恕这么蠢,倒是随了我父皇,晏大人,您的儿子怎么不像你呀。
晏君乐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他完全可以确定晏知、晏常平都是他的孩子,本来晏恕他也可以确定的。
可是叫诸葛盈这狼崽子一说,他也没脸。
诸葛盈真是好样的,我说她一句身世有问题,她就说我儿子是皇帝老儿的种。
你晏君乐不是自诩聪明么,怎么生了个蠢笨儿子,哦哟,不会是你家夫人韩氏红杏出墙了,真的和皇帝假戏真做了吧。
晏君乐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诸葛盈借着说话期间又随手给了他几鞭子,这种屈辱他还从未受过。
你来见我,只怕也有想知道的吧。
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诸葛盈露出似乎感兴趣的样子:什么交易?晏君乐道:你我也并非第一次做交易了。
上次你从我这讹走的一万五千两,是不是到手了?太上皇从旁听着,心中暗自点头。
阿盈的确在掉换皇家血脉那次事件中见过阶下囚的晏君乐,以养了晏恕多年的名义要走晏君乐了一万多两。
诸葛盈深知他旧事重提,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信用,是又如何。
此次我也不敢说要保住多少钱财。
只要你保住我的性命,让我苟活,我便将那批火器的去处都告诉你。
你抓回了顾言也没用,他给了我,却不知道我用于何处。
诸葛盈有些好笑地看向他:晏大人,你未免想的太轻松了吧。
你谋害我大伯,又企图造反,再加上你我之间私怨,就这么一批火器去处,你把我当什么?价码不够,晏君乐继续加码:不止如此,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藏在朝中的卧底么?哦?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诸葛盈窃笑一声:你晏君乐的人,我多花些时间,也可以摸清楚,还需要你交代?说起来这晏君乐可不厚道,别人追随他,愿意给晏大人抬轿,他倒好,转头给人卖了。
不过,晏君乐如今是彻底不要脸皮了,只想着苟活性命,自然是不管这些个官场规矩了。
晏君乐脊背发凉:你究竟想要如何?诸葛盈却仿佛说起了另一件事,忽然起头,让晏君乐毫无防备:你和我父皇合谋害死了宣明太子,可裴初骤穷追不舍,险些查到你们,于是你们一不做二不休,借着北疆战场害了他的性命。
通敌叛国是会上瘾的,与代王合作了一次,你们放心多了,于是两年后要对靖远侯下手,依然找了代王。
真是从一而终啊。
她的话不无讽刺。
可晏君乐却全身发凉了。
她怎么会知晓这件事?皇帝!定然是皇帝那个笨蛋暴露了!太愚蠢了!诸葛盈来见晏君乐却不全然是为了给晏君乐几鞭子和添堵的,她是来试探的。
晏君乐虽然不愿意说,可刚刚才一时而过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慌张,被说中了旧事,故而全都涌到了他的脸上。
诸葛盈心下更确定了,看来她推测没错。
晏君乐不言语,只怕是不想承认。
诸葛盈却道:你是活不成了,你晏家也要身败名裂,你可尽兴了?晏君乐早在太上皇让人将他关在宫里暗牢,而不是在大理寺的时候就知道,这对祖孙打的好算盘,不叫他出去见人,无声无息就定了他的罪过,也省得他吐出诸葛晟的脏事来。
哈,他们倒是有心保全诸葛晟。
他忽然万念俱灰,放声大笑起来:你父皇也不是个好东西,却因为身份,得以活命,得以安享荣华富贵。
我只是输在了身世不好,因此一旦事发,便保不住。
又看向诸葛盈,你这个丫头,我就知道你不凡,当初不止一次提醒过你父LJ皇你早知掉换一事,他却不肯信。
不知道如今可吃够亏了没。
他当时为了点醒皇帝,就连诸葛盈编造的绿乌龟夫人怀了双胎这样不上台面的话都说给了陛下听,可陛下全然没听进去,还当在嘲笑他呢。
唉,唉,唉。
诸葛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却不多待了,正要往隔壁去见太上皇,却见太上皇走了进来,面色阴狠道:谁说诸葛晟可以活命?!时隔多日再见杀子仇人,太上皇依然愤怒无比,你晏君乐会遗臭万年,他诸葛晟也不遑多让。
你们二人互相戴绿帽子,死也死在同一件事上,也算是君臣之分了!晏君乐瞳孔一缩。
这么说,太上皇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那可真是……想了想,他也觉得值了。
诸葛晟龙子凤孙又如何,还不是和自己落得同一个下场。
可他还不忘挑拨:您老人家是否忘了,这定蓟公主也是诸葛晟所出?太上皇看着诸葛盈,忽的笑了:你在狱中是不知道,我的定蓟马上要过继给宣明了。
晏君乐:!!!顿时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
太上皇!他居然为了诸葛盈一个女子,甘愿做到如此地步,为她不留任何隐患。
祖父之爱孙女,为之计深远啊。
出了暗牢,诸葛盈见太上皇仍是一脸郁色,忙上前开解:祖父可不要记心。
晏君乐深陷牢狱,自然什么都说得出来。
然而太上皇郁闷的却非这一件,而是另一件:阿盈,你说,这二人同谋,究竟是晏君乐撺掇诸葛晟更恶,还是诸葛晟受人撺掇谋害兄长更恶?诸葛盈已知祖父是绝对不会徇私情,放过诸葛晟的了,因此不管这最后比较出来的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改变从前的决定。
只是心有郁结罢了。
晏君乐有私心,却是人之常情。
古往今来夺嫡之争岂有轻易。
只是祖父已算是难得的君父,后宫唯有祖母一人,膝下全是嫡出,自以为如此便没有萧墙之祸。
诸葛盈端正了脸色,可人心难测,即便祖父再如何用心,也无法保证每个孩子的想法。
她已是很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觉得诸葛晟更恶。
因为晏君乐有心算计,是为了自己和家族,而宣明太子于他不过是拦路石,只是对诸葛晟来说,这是他的兄长,他枉顾从前亲情,放任一个有野心的臣子在自己面前。
晏君乐,何尝不是诸葛晟野心的那一面?他不敢做的事,晏君乐替他做了。
说不定他事后还在心里喝彩,觉得自己万事不沾身,还捡了个皇位呢。
太上皇此时也想开了些,点一点头,儿子混账,孙女却是个好的,等过继给了宣明,更是和诸葛晟那王八蛋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他又开起玩笑来:方才听你说的什么话。
哪里学的混账话。
诸葛盈便知道自己说的夫妻情热叫祖父听了个十成十,害羞地揉了揉耳朵:信口说的。
信口说便能说出来。
太上皇笑一笑,不过你日后的夫婿定然要好好考虑的。
咱们可不是招赘,也不是那等没儿子的人家招女婿上门,让女婿掌了家业的。
诸葛盈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大安自然是诸葛家的。
她未来的皇夫,必定精挑细选。
太上皇自打康乐长公主那事之后,就对女儿找女婿这件事特别上心了。
想当年,他为女儿寻了杜家,那也是细挑许久,杜家那时候也人模人样的,谁承想后头还有这样的事,倒连累了他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受罪。
而诸葛盈还不同于康乐,她身上的担子更重,夫婿更是重中之重。
一个闹不好,朝臣们也要逆反——怎么,这到底是诸葛家的江山还是那谁谁谁家的?我们是在给谁打工?总之太上皇还得挑,诸葛盈也不急,安慰他:还早着呢。
她这两年也没有成亲的想法。
哪怕是曹宣的影子,也只是在她心里掠过了一下而已。
告别了太上皇,诸葛盈还有许多事要做,太上皇让她不必那般忙碌,可她也有心记着涉及晏君乐的两桩事,尤其是勾结北翟一事,要拿到证据,真是难上加难。
晚上睡觉时,她忽然想到,这事不好从大安打开局面,若是借助一下外力呢?嗯,北翟代王和康王,想必还没斗出个结果来吧。
有趣。
又过三日。
池州府顾言终于被押送入京,大理寺速速接手过去,迫不及待开始审问。
诸葛盈也不催他们(因为还打算空出时间来找北疆战事的漏洞),可大理寺急啊,他们大理寺可不是吃干饭的,没白得羞辱了名声。
犯人好不容易到了,自然要尽快得出个结果来的。
诸葛盈回了宣政殿歇息,常希这时候过来禀报:公主,陛下听说了外头的事,很是生气。
哦?他很是生气,那我就高兴了。
诸葛晟不愧是诸葛盈的快乐源泉。
她虽然不去见他,但也派了常希过去,给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诸葛晟讲讲外头发生的事。
若是不小心将他真的气到中风了,那也是他气性太大了。
唉,关她诸葛盈什么事呢。
她搞这一套,祖父也是知晓的,却也没说她什么。
太上皇知道她还记仇那次皇帝关她两天一夜呢。
这谁能不气愤。
得宠的孙女,和过不久就要扔的儿子,孰轻孰重。
一目了然。
常希能办事,也会办事,深谙公主殿下的深意,领会她话语中的精髓部分,去了便对皇帝说:公主特命奴才来看看您。
诸葛晟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常希早已背主了——这比他自己的父皇、女儿背叛他还要叫他生气。
太上皇关着他,给他吃药,剥夺他的权力,那是情有可原,他心里从来只有宣明那个大儿子,又何曾装过他这小儿子呢。
人家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爷爷老太太的命根子。
可父皇就和眼瞎心盲了似的。
女儿背叛他,也说得过去。
现在想来,之前晏君乐对他说的却不是蒙骗他、挑拨父女关系的,而是诸葛盈的确早就知道是他也参与了调换孩子的事。
作为罪魁祸首,诸葛盈岂能不恨。
想通了这一层,加上前阵子他关押诸葛盈,便也不足为奇了。
唯独常希!居然也背叛他!诸葛晟一口血吐了出来:你自小跟着我,陪我一路过来的,为何!为何如此!常希:……他自小跟着他,居然都不知道他害了宣明太子。
这算是哪门子的心腹。
常希本有意遵照公主的意思,好好气一气诸葛晟,让他知道,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不在了,朝堂也可以照常运转。
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别无二致。
可他忽然福至心灵,觉出点什么来,于是凑近诸葛晟,小声道:陛下,我若不投诚,如何能为您办事,怕不是早和小福子他们一样被上皇打死了,又岂有今日?若是平时,诸葛晟对常希还要半信半疑一些,要好好考察一二,可如今他自己处境不怎么样,抓住了一线希望,便一想,是啊,朕的其他心腹都被抓了,都没有好下场。
可常希不同,他自幼跟着朕的,与朕关系最好,即便是朕被韩氏糊了心眼,多次上她的狗当,可常希还是跟在朕身边。
他不由也想起了之前一事,常希劝他对晏恕莫要尽心,还是多考虑自己的亲生孩子,他那时候还对韩氏上头,因此听了这话气的很,还叫人拉了常希出去打一顿。
可他也不记仇,之后仍然好好地伺候自己,更加忠心尽心。
诸葛晟想着,眼泪就下来了,拉住常希的手:难为你了啊常希。
如此逆境,还对他不离不弃,他出去后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他。
常希:……诸葛晟一想到所有人都弃他而去,只有常希,还费尽千辛万苦,委曲求全,替他卧底在诸葛盈身边,就心酸不已:你放心,等朕出去了,定然给你一个侯位。
老实说,宦官封爵,并非没有先例,但都是有极大贡献的那种。
常希就算真的被粪土糊了眼睛,也该知道,陛下这艘船是真的沉了,他画的大饼也都是无效大饼。
更别提他早已投靠了皇后娘娘,如今娘娘走了,他自然要效忠公主的。
只有公主母女,将他常希当个人来看。
常希更愧疚往昔帮助陛下换走了公主,如今若是能做一个假意间谍,说不定还能从陛下这里套点什么情报来。
这样就可以回报公主了。
陛下您莫着急,奴才一定会想办法将您救出去的。
常希保证道,希望皇帝自己长嘴,多吐露点什么出来。
他一个奴才能想出什么办法。
诸葛晟知道常希忠心耿耿,可光有忠心有什么用啊。
先不急,你先和朕说说外面的情况。
终于到了常希今日前来的重头戏。
于是按照原定剧本,常希开始了他的表演:上皇对外宣称,您因为得知长兄死于晏君乐之手,悲痛万分,又觉得自己信重晏君乐多年,而愧不敢当。
更觉得自己的帝位来得荒谬,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因此气急攻心,险些中风。
悲痛万分?愧不敢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诸葛晟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父皇这是恶心谁呢。
实在太恶心了。
其实他对长兄,早已没有什么愧疚之心了。
他命不好,朕的命却是好的。
可经过太上皇这么一说,朝中众人必然都信了这一套,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被幽禁起来,更不会想着来救他。
其实他当皇帝多年,除了晏君乐外,或多或少还是有个把心腹的,想着他们能帮助自己,解救自己。
可如今消息传不出去,可如何是好呢。
他咬牙问:定蓟呢?常希:上皇说陛下您有意历练三个孩子,因此他也不擅专权力,而是令定蓟公主暂代朝政,两位皇子辅佐。
诸葛晟:???这下他是真的气到吐血了。
诸葛盈她凭什么?她一个女子,一个女子!还是陆晚亭生的孩子!凭什么,一个背叛父亲的人还有好下场。
暂代朝政,这是太子都不一定有的殊荣,还得看在位皇帝心胸够不够宽。
诸葛晟咬着牙,血线流着,不可思议:父皇难道没有迁怒她么?她是朕的女儿,父皇怎么不生气?尽管此前已经听父皇说过一遍,他依然不肯相信,只以为父皇是骗他的,为了叫他难过。
可!常希:上皇上意,奴才岂能知晓。
诸葛晟又问:朝臣呢,就没有一个提出要看望朕的么?额,这倒是有的。
常希道。
这还差不多。
朕还是有那么些个忠心的臣子的。
以为就诸葛商有么?父皇肯定应付不了吧。
诸葛晟想着美事。
常希:太上皇说,几位重臣已经探望过您了,您并无大碍。
那几位大人们也点头认可。
诸葛晟:???WTF?朕的重臣们,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和太上皇合起伙来,欺骗其他臣子,这合理么?!诸葛晟一腔老血压在喉间,强行让自己吞下去,劝自己镇定,只有镇定才有出路。
他想了想,有兵权的心腹只那一个,可自己在清正殿,床都下不了,无法联系他。
常希虽然忠心,也出不得宫。
还是得想办法,找到一个能进出宫廷的臣子来帮忙传递消息才好。
他左思右想,觉得这人必须得是低位的、没有被诸葛盈或父皇收买的才好。
那必须得是新臣了。
这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脑海中。
诸葛晟沉住气,决定等常希下次再来找他的时候再和他说,也算是考验一下他的忠心。
常希走后,诸葛晟越想越生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
而且,在清正殿他也害怕啊,兄长就死在这里。
他怕他冤魂还没走。
只好靠骂人发怒来发泄心中的恐惧。
诸葛盈听完常希的计划,目露赞赏:可以,你大胆去做吧。
这一次是没挖出什么,可下次没准就能挖出皇帝的底牌呢。
他如今走投无路,做什么都不出奇。
后面几日,皇帝一直恼怒而无能为力,整个一无能狂怒。
谁知,他忽然就消停起来了,也不骂人了。
诸葛盈于是找了个由头,让常希又去告诉皇帝一件事:晏君乐的外室都不同寻常,他借着这大舅子的关系偷朝廷的火器。
诸葛晟:???晏君乐你个老王八蛋!不过,暂时不用为他动气。
这一次,诸葛晟决定冒险,他对常希小声道:下次那吏部员外郎曹宣入宫,你将他引到清正殿来,朕有话与他说。
就让曹宣来,好歹他替自己办过事,朕信得过他!作者有话说:诶嘿~送上门来,马上翻车!◉ 112、VIP常希不动声色道:是, 陛下。
可是奴才以什么名目请他过来呢?就算要请人,总有个名头吧。
诸葛晟就说:你就说,朕困于陋室, 亟需他相助, 只管前来助朕。
他相信,以他皇帝的威信, 曹宣一定会动心的。
他出身一般, 也就是会读书了一点,这个状元还是朕点的呢。
他这个天子门生,还不是朕说什么, 他就乖乖做什么。
而且, 以他的了解, 这曹宣是绝对不会与诸葛盈勾结的。
他性子清直, 绝不会媚上。
一般人说不定还真的会去。
毕竟如今陛下生病一事沸沸扬扬,公主掌权,更显得扑朔迷离。
有意钻营之人怕是恨不得替陛下效力,好谋个功劳。
本来嘛,诸葛晟也可以直接将那心腹名字告诉常希, 再让他转告可以出入宫廷的曹宣去通知,或是写个纸条。
可诸葛晟最近见识了人性阴暗,不敢冒险,怕常希坑他。
是以将这件事也作为对常希的试探。
若是常希真的想办法将曹宣带过来, 显然常希忠心。
若是不能,他就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心腹了。
他可是知道的,如今常希跟在诸葛盈身边, 也小有威风呢。
他若有心想办事, 是必然办得到的。
常希应下, 郑重道:陛下放心,奴才这几日必然寻个机会见到曹大人。
他转头就把这消息卖给了诸葛盈。
若非诸葛盈深知曹宣品性,只怕也要怀疑起来。
曹宣什么时候与诸葛晟扯上关系了?诸葛晟有事托人去办,为何寻上曹宣?她心里想了一通,觉得这要办的事必然是宫外的,而非宫内的,否则常希便可为诸葛晟办了。
诸葛盈便将曹宣叫来,也不隐瞒,也不试探,真诚道:曹宣,你觉得陛下为何会找上你?曹宣一开始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却道:许是因为微臣可以进出宫中,只怕陛下要办的事,须得出宫。
是了,你唯一比常希多出来的,便是可以出入宫廷了。
诸葛盈微微一笑,转眼间却见曹宣脸色微变,连同在一旁的常希也是一副公主您可别说了的牙酸神色,立刻就涨红了脸。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曹宣下半部分。
他生的极有风仪,脸是不必说的,可身材也极好,宽肩窄腰,线条流畅,再往下——诸葛盈不敢再看,生怕被曹宣发觉,只能掩饰自己的口误:陛下如今所求,自然是离开清正殿,他要办的事,必与此有关。
一个处理不当,说不定还是一场兵变。
诸葛盈道:若常希这次没帮那位办成,只怕他还要琢磨别的办法,找上别的人,那就不好了。
咱们就顺着他一次,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世称之为,钓鱼执法。
曹宣刚才被诸葛盈那么说的时候,简直一瞬间就气恼起来,满脸红通通的,耳根都红了,脖子也红了。
定蓟公主可真是的。
可如今公主说到正事,他倒也不好揪着那点子口误不放,正色道:是,微臣会去赴约。
既然已经知道公主的意图了,曹宣自然也明白到时候该如何办事了。
无非是顺着陛下的话,表一表忠心,和常希一样,装作陛下的间谍。
诸葛盈又道:明日是个好时候,你跟着吏部王大人入宫奏事,离开的时候被常希叫住,常希将你带去清正殿。
她连脚本都写好了哩。
这样自然一些。
曹宣弯了弯唇:好。
等曹宣走后,常希忍不住笑了。
他如今跟着公主,也知道公主性子,不是小气人。
诸葛盈见他还笑,心头一恼,又想起刚才出的洋相来:好哇你,常希,本宫你都敢笑话了。
语气却轻飘飘的,一听就知不是真怒。
非是奴才笑话公主,人家曹大人都脸红了。
公主可真是的。
诸葛盈不由也想起了曹宣方才情态,轻笑了一声。
办你的事去。
常希刚才看着这一对玉人,就觉得心里欢喜。
在公主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对不起公主一次了,如今是巴不得公主越过越好才是呢。
公主若真有了心上人,倒也是好事。
不过这些却不是他这奴才能置喙的。
翌日,常希果然带了曹宣去清正殿,还将清正殿周围的守卫暂时引开了。
诸葛晟见曹宣真的来了,顿时大喜,更加确定常希忠心耿耿。
而且常希还将周围人调开了,让他很是感动。
常希很聪明:奴才在外头守着,您抓紧时间。
诸葛晟点点头。
曹宣也是第一次见这被幽禁的皇帝。
他似乎没太多精神,虽然肯定不是太上皇对外宣称的气急攻心模样,但也绝对算得上虚弱。
他依然跪下道:微臣叩见陛下。
诸葛晟多日没上朝,多日没有体会过这种被臣子恭恭敬敬的感觉了,一时有些飘飘然。
但他还是记起了正事:曹宣,朕一向是看重你的,你为状元,是朕钦点。
朕欣赏你的才华啊。
这套近乎的水平让曹宣不敢恭维。
他谨慎道:陛下隆恩,微臣铭感于内。
诸葛晟又道:朕根本不是病了,而是被诸葛盈那逆女下了药,不得不躺在床上。
她将朕幽禁在这清正殿,就连父皇,也不知如何被她蒙骗了过去。
如今朕要出去,也只能靠你了。
诸葛晟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知道,若是直说是太上皇将他幽禁于此,想必很多人都不敢得罪太上皇,因此他要出去,那是遥遥无期。
毕竟那是太上皇啊。
可要是将主事者推给了诸葛盈,说是诸葛盈谋权篡位,便可让人愿意出力。
诸葛盈再如何,只是一个公主而已,自己可是皇帝。
至于太上皇,只是被诸葛盈蒙骗了,随时都可以改弦易张的,所以不需要担心。
只要是个聪明人,就知道怎么做。
救了朕,那就是满门富贵。
诸葛晟给曹宣画大饼,他相信这个出身一般、想往上爬的年轻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其实他一直都很喜欢曹宣这个年轻人,他和晏君乐有点像,都是有才华、出身不算好,可这人眼神清明,澄澈,诸葛晟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却觉得这样的人是好人,是忠臣。
只要他识相,等他出去之后,一定给他十倍百倍的补偿。
曹宣果然很识趣:陛下需要微臣做什么?但凡微臣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
看看,人家说话多好听,人家多忠心!诸葛晟再心里感慨,这些人,可比他之前信重的朝中大臣要强多了。
那些人仗着自己是老油条,就不把朕放在眼里,全都听了父皇和诸葛盈的话。
还是这种新臣好啊,没有任何的势力在背后影响。
诸葛晟于是将声音放轻:朕这里有一封信,你待会出宫后,去寻羽林卫指挥使齐思远,他是朕的人。
你只需要交信,旁的不必你做。
曹宣便接了信,问道:齐将军若是不信我,我该如何?诸葛晟想起了这个问题,便说:若不信你,你便跟他说,过年时朕私下给他家送了一碗鱼面。
就算是普通的鱼面,那也是宫中所赐,是陛下的隆恩。
这事一般人可不知道,只有君臣知晓,够证明身份的了。
曹宣心里暗笑,点下头来: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常希见这边聊的差不多了,做戏做全套,忙催促道:陛下,曹大人,时间不多了。
诸葛晟也怕自己的计划被人知晓,忙也催着曹宣离开。
曹宣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常希关门前道:陛下您好好的,奴才和曹大人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
个屁!诸葛晟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即便是遇到了再大的麻烦,其实也还有人相助。
这就是天生的贵人命啊。
还有齐思远,那是他有过救命之恩的,不敢不报。
若是齐思远动作够快的话,几天后他应该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曹宣离了清正殿,却不出宫,而是转身一拐,往宣政殿去了。
诸葛盈早已等着他了,就看看皇帝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曹宣将信递给诸葛盈,她也不犹豫,直接拆开,里面倒写的清清楚楚的,大意就是,朕被逆女幽禁,你尽快带着羽林卫人手入宫来清君侧。
附上许诺云云。
诸葛盈:……怪不得不让常希呢,害得找上曹宣来传递消息。
这羽林卫指挥使齐思远这阵子在西山练兵,自然是不入宫的。
皇帝根本没办法让人在宫里遇上他,只能让曹宣办事。
诸葛盈嗤笑一声:原来齐指挥使也是他的人。
她说怎么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呢,原来是手里有人,心腹带兵。
至于清君侧,自然是清她这个逆女咯。
诸葛盈可不会坐以待毙,被人清了。
皇帝的底牌既然已经露出,也是时候挖去这齐思远了。
她先是夸赞了常希:好在你想到了做卧底。
她本意只是让常希去气诸葛晟的,谁想到他来了个临场发挥,得到了诸葛晟的信任,这才套出了诸葛晟的底牌。
又夸曹宣:这事你办得不错。
常希和曹宣都笑了。
曹宣问:可需要微臣带着信去寻齐指挥使?只是,这信封已经叫公主给拆开了。
诸葛盈想了想,你在此稍候。
本公主要先去问一问祖父的意思。
这齐思远,到底动不动得。
若是他一心投效诸葛晟,而且是愿意为他带兵杀入皇城的,那这人也不必留了。
可她才掌朝政不久,对很多官员都不甚熟悉。
万一他也是和朱不悔、周霜等人一样,根本动不得的呢。
太上皇一听诸葛盈的来意,顿时就黑了脸:好啊!他还想着清君侧呢!这王八混账,整日里是只想着自己的。
也不想想若是真闹到这一场,大安的脸面也没了。
他没了大儿子,尚且要忍气吞声,不敢将皇帝直接处置,只能先迂回着。
他倒是好,这时候还敢老虎脸上拔胡须。
还清君侧!怕是想将朕和定蓟一道清了,只留下他一个,他就舒坦了。
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朕怎么早没看出他来。
若早看出,他早害不了宣明了。
诸葛盈却早已不生气诸葛晟要杀她了,她当时被他关着,就已经是抱了最坏的念头,说不定下一步就是个死。
所以对他一点期待也没有。
仔细想想,她回宫之后,诸葛晟对她大体不差,兴许还起了补偿她的心思,还有那次烤鹿肉,也是在两个弟弟面前给足了她颜面,算是给她撑腰。
可诸葛盈早已心如磐石,不会被诸葛晟这点子小恩小惠给打动。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的呀。
诸葛晟拥有的那么多,亏欠她的也那么多,难道一份烤鹿饼就能补偿了?那真是弥天大谎了。
在大安越久,她越觉得自己与原主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诸葛晟身为父亲,换了她,远比晏君乐提主意要过分得多。
他不顾亲情,早早抛弃了她,她又何须在意那些虚伪的好意?其实晏君乐、诸葛晟无论是在杀宣明太子,还是调换孩子,这两件事上,都是一样的角色。
晏君乐撺掇、谋划,诸葛晟执行。
可为何即便晏君乐罪大恶极,诸葛晟却更为可恨呢?因为对宣明太子和她来说,晏君乐是外人,外人想害你,自然是可能的,可诸葛晟是亲人,被同胞亲人所害,这不是更令人发指么。
诸葛盈道:祖父,这封信可要送到齐思远手中?信封的问题她也有办法回转。
两月前她去了一趟杭州府,当时账本落水,不得不伪造,管渊这厉害人,真是有一双巧手,就给她把两半账本合上了,看着就和原来一样。
她跟在一旁看着,也学了这技巧。
太上皇道:这齐思远是个谨慎人。
朕看即便这封信到了他手中,他也未必会有所行动。
不若将他调离羽林卫。
齐思远在羽林卫也任职了多年,该外放了。
这齐思远是个聪明人,和诸葛晟可能有些什么勾连,算得上天子心腹。
可如今诸葛晟都快要名存实亡了,实在没必要再留着他。
也不必杀了他,流放他,调个位置,他自己也该明白了。
诸葛盈闻弦音而知雅意:是。
那常希和曹宣的这条线,还可以继续用下去。
她勾了勾嘴角。
反正不是曹宣没送到信,信是送到了,只是齐思远不在羽林卫干了,这诸葛晟没办法吧。
孙女找个合适的由头,给齐指挥使调任出去,最好是升职。
太上皇就喜欢孙女这个聪明劲:你看着安排吧。
你做事,朕放心。
从太上皇这里弄明白了这个齐思远的用途和地位之后,诸葛盈就放心多了。
不必赶尽杀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能够跟着诸葛晟不要命的人,终究还是少数的。
谁又不是有家有口的呢,至于和太上皇、定蓟公主作对么。
那封信,自然也不需要送到手里。
诸葛盈回去后,便让曹宣离开了,并三缄其口。
曹宣既然已经被诸葛盈卷进了这件事来,自然知晓厉害。
皇帝是真真切切地被女儿和父亲拿捏住了,如今公主当朝。
不说这些利害关系,只说他和公主的交情,他自然就乐见公主当政的。
他当然不会多此一举。
第二日,诸葛盈就以羽林卫指挥使齐思远、上林卫指挥使康燕二人劳苦功高之由,对他们进行了职位调动,而且是升职。
齐思远被外放到江西省任总督,康燕被外放到四川省任总督。
齐思远接了旨意,并无任何异议,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不接受咋地?带着他那两万羽林卫打入皇宫?当上直卫、金吾卫、还有太上皇的龙泉卫都是吃干饭的?再说了,即便他是羽林卫指挥使,那些士兵也未必全都听他的。
他是陛下的心腹没错,可他也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宫里的陛下必然出了问题,陷入了麻烦。
可他总不能不顾一大家子去救陛下吧。
就算真的救出了陛下,那还有太上皇呢,到时候人家父子一和解,倒是把他这个外人给架住了。
这不就是疏不间亲么。
太上皇是陛下的父亲,就算真的一时半会生了陛下的气,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到时候仍是陛下做皇帝。
他就不必去添乱了。
说句难听的,太上皇还能活几年呢。
哪有长寿的皇帝啊。
如今显然就是当政的定蓟公主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是陛下的心腹,有意剪除他,不叫他在羽林卫继续待着。
那他也没办法啊,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再怎么闹,他们诸葛家不还是一家子么。
齐思远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说不定他外放一趟回燕京,陛下早就出来了。
一下子空出了俩指挥使的位置,吏部尚书王之庭和兵部又开始忙活了,总得添上吧。
而听常希说了调动安排的诸葛晟简直是如遭雷击。
明明身在清正殿,大热天的,他却感觉背后冒汗,滋滋的冷汗。
怎么会?诸葛晟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巧,他刚要找上齐思远办事了,齐思远就被外放了。
他倒也往是不是曹宣叛变了一事去想,可一听说不止是齐思远被外放了,就连那上林卫的康燕也被外放了。
这俩人一起调动的,也算是合理安排。
再加上齐思远是高升,并非贬职或平调。
看来曹宣没有出卖自己。
可诸葛晟还是心情很不好。
他本来都想好计划了,这清君侧的计划需要一个羽林卫指挥使来完成。
如今指挥使换了人做,那人岂能这般听他的话?诸葛晟简直要疯。
常希还想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的人,于是劝道:陛下,此事不行,还可以换个人嘛。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诸葛晟倒是有心想说,可他收买的人根本没几个,他拿什么来说。
平日里做皇帝的时候,觉得自己富有四海,谁都合该听他的话,他有什么刻意收买的。
唯独这齐思远,算得上心腹中的心腹,连晏君乐和父皇都不知道他们的联系的,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外放了。
他真是倒霉透了。
你以为是朕不想么?诸葛晟咬牙切齿的。
常希:……得,他明白了。
陛下手里头再无人可用了。
常希走后,诸葛晟闹起脾气来,即便困在床上,依然能说出一堆话来。
太上皇又不打算立刻饿死他,渴死他,因此诸葛晟还当父皇有那么一丝父子亲情,自己性命总能保住的。
所以他现在就发起脾气来,闹着要见儿女,不管是定蓟公主还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他必须得见一个。
守着他的龙泉卫没法子,看陛下一副见不到儿女就要绝食的样子,他们也怕。
急忙报给了太上皇。
诸葛晟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心里想着,定蓟那鬼丫头自然是不会来的,她怕是看自己一眼都嫌脏。
那只要来一个老二,或是老三就好了。
最好是老二。
老二和自己一样,都排行第二,而且比自己还惨,没有母妃,不得重用,这样的人最喜欢往上爬了。
诸葛晟之前是讨厌老二,觉得他心思多,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皇位,这样有野心的儿子,他是不喜欢的。
可如今,想一想更有野心的定蓟,还有整天吃吃喝喝的老三,能帮上自己这个老子的,还是只有老二了。
谁让老二有所图呢。
有所图,必然就和自己是一路人。
不像定蓟,混着混着,跑到父皇那边去了。
诸葛晟都想好了,老二不就是想要太子之位么,他就给他画个饼,至于等他出去了,做不做得到,那又是之后的事情了。
反正他来几句勉之,老二说不定就屁颠屁颠去办事了。
尤其是最近啊,定蓟掌权,那老二肯定不得志啊。
二人可是多次结仇的。
诸葛晟可没忘记自己上次拉偏架,他对老二是偏了心的。
这导致定蓟与他离心,可老二肯定是记着自己这个情的。
而且他们父子俩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诸葛晟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将老二闹过来。
至于为何不让常希悄悄找上二皇子来?他倒是想啊,可惜常希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被诸葛盈发现了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已经有几天没来清正殿了。
诸葛晟都可以想象他的惨状了。
常希没来,诸葛晟只能泼妇撒泼似的,闹着绝食来达到目的。
太上皇听说诸葛晟闹着绝食,只为了见见儿女,立时就冷笑起来:他若有这慈心,也没有今日了。
诸葛盈正好在旁,她倒是笑道:只怕父皇说是见儿女,实则想见的唯有二弟一人。
老二?太上皇倒觉得有一些奇怪了。
可一想到之前二皇子做的事,他又全都能明白过来了。
二皇子与诸葛晟,都行二,都有野心,都想上位,而且前面都有一个影响力大、能挡住自己的兄姐。
看来诸葛晟是发现自己用不上羽林卫了,就只好打二皇子的主意了。
老二并无兵马,就算去见了他,又能如何。
诸葛盈笑道:或许这一次他倒未必想要清君侧呢,他只是想要出去呢。
是啊,二皇子若是见到了父皇这般模样,再被他劝说几句,再往朝堂上一站,说父皇根本没病,诱导大臣们去见父皇,那这出戏就算是砸了。
虽然肯定也能收拾得起来,但到底是麻烦。
太上皇明白了,嘿然冷笑两声,才道:他要绝食,就饿死算了。
诸葛盈却知道太上皇必然是不想就这么处死皇帝的,饿死皇帝怎么也不好听。
他这说的都是气话。
就劝道:祖父。
咱们不叫老二去见他就好了,他不至于真的不吃饭。
是了,他们都看准了诸葛晟的。
他那人欺软怕硬,就算说绝食,也定然撑不了几日。
太上皇也知道小儿子这番秉性,他忽然想了个好主意:不是闹着要去见儿女么?趁着你还是他女儿,就去见见他吧。
看着太上皇嘴角笑意,诸葛盈哪里不知道,祖父的意思是:就去气气他吧。
太上皇着实是生气的,他还想起了之前诸葛晟怎么也不信诸葛盈能行,他偏偏要让他好好看看,他女儿比他强。
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诸葛盈心道,她和祖父简直可以组成一个竹笋组合了,一脉相承的笋。
竹笋——祖孙,正好对上。
您说的有道理。
诸葛盈郑重其事地一握拳,我得赶紧去见一见我父皇,这么多日没见我,他肯定想我了。
太上皇哈哈大笑。
诸葛盈就进了清正殿,这些日子常希都从皇帝这里套不出什么消息来了,没意思得很。
皇帝是真没用,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居然还是一点人都没有,唉。
诸葛晟充满期待的眼神看过来,一见是诸葛盈,立刻就歪头歪嘴的,显然是气坏了,阴阳怪气道:你还有脸来?诸葛盈嘿嘿笑:父皇不是说了,想见见儿女么?虽然女儿不愿意承认,可的确是您的女儿呀。
诸葛晟躺在床上,并无气力,对诸葛盈没有任何威胁。
诸葛盈当然也不怕他。
更让她欣赏的是,诸葛晟期待——失望的眼神,真是有趣。
您以为来的是老二?放心,他忙着呢,没空来见您。
诸葛晟:……他更阴阳怪气了:老二得罪了你那么多次,你还会安排他差事?诸葛盈:瞧您说的,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诸葛晟信她才有鬼,要真是一家子骨肉,他何至于被关在了这里?她对他,是背叛,没有丝毫父女之情。
你现在得意了,暂代朝政,威风得很,不是比他更忙?他想见的是可怂恿、可利用的老二,可不是诸葛盈这吃里扒外的混账女儿。
诸葛盈一摊手:再如何忙,听说您想我,我也要来见您啊。
父不慈,女却不能不孝。
当日您幽禁我,如今祖父幽禁您,这是报应,还说报应,还是报应啊?论起耍嘴皮子,诸葛家就数诸葛盈拿头名。
她还不是那种只会打嘴皮子功夫的,偏偏还有能力。
所以她这点子耍嘴皮子气人的功夫,在太上皇那里就算不上是缺点了。
有时候就连太上皇都要钦佩她。
和宣明太子真是不一样啊。
宣明的嘴上功夫就不行,好在涵养好。
可阿盈不愧是野路子出身,方法野,思路野。
野一点无所谓,是他太上皇的孙女嘛。
诸葛晟简直快被诸葛盈气到晕厥,这么一个不孝女,还好意思到他跟前来卖乖。
他自己不仁不义,他认了,在太上皇面前也抬不起脸来,可诸葛盈算是什么玩意儿?她这么混账,父皇怎么不说?他就知道,这个逆女始终记得当日关她在暗牢的仇。
她可记仇了呢。
诸葛盈对自己的这个优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记仇怎么了?她不仅记小家的仇,也记大家的仇,北翟夺走了燕云十六州,她就非要从它手中夺回来,才算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诸葛晟闭上眼,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
他怕自己被这女儿气死,那就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即便是她要背锅,他也不愿意啊。
好死不如赖活着!宣明太子就算是那么多人歌功颂德,深深怀念,又有什么用,他连皇帝都没做成,死的时候还是个太子,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转世了,做了个贫民之子也未可知。
一想到这些,诸葛晟的心气就平了。
诸葛盈偏不如他的意,凑到他跟前道:父皇,我这有个消息,倒是可以说给您听一听。
这消息是皇帝目前还不知道的。
他所知道的,都是诸葛盈授意常希说给他听的。
我阿娘和您和离了。
诸葛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满眼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一国皇后,在皇帝生病的时候与之和离,这合理么?满朝文武能答应?还有,凭什么是陆晚亭她想和离就和离?!问过朕的意见了吗?这怎么不可能了。
诸葛盈笑道,若非实在不行,我还想让我阿娘休夫呢。
和离已经够离谱了,休夫这个字眼一出来,顿时激怒了诸葛晟那顽强的男人自尊心。
他咬牙切齿,在床上握紧了拳头:她休想!这么荒唐的事,父皇怎么会同意?虽说不喜欢陆晚亭,从来没喜欢过,但诸葛晟也知道她是个好皇后,这样一个皇后,可以给足他颜面。
这些年后宫也不需要他操心,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事来。
而且,诸葛晟娶了陆晚亭之后,一直有一种隐秘的快感:你裴初骤不是很厉害么,可你和我那兄长一样死的早啊,所以你的心上人也成了我的人。
还有兄长,若你知道你死之后你的好友有这样的命运,怕是死了也难受吧。
那两个与世无双的人难受,他心里头就好受了。
虽说他一心喜欢韩缃,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只有兄长死了之后,陆晚亭这样家世才貌的人,才轮得到他选。
诸葛盈冷了脸色:有你这样的丈夫,才是我阿娘的不幸。
是祖父系的红线,如今解下来了,岂非正好。
可诸葛晟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他明明不喜欢陆晚亭,现在也恨诸葛盈得很,可他就是觉得很伤自尊。
他还在纠结着:你怎么也会同意?你母后走了,你就不是嫡女了。
诸葛盈:凭我今日能力,即便不是嫡女又如何。
端的是嚣张,可诸葛晟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诸葛晟还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诸葛盈这么傻的人呢。
放着捷径不走,非要成全她阿娘。
他现在连带着陆晚亭也恨上了。
她居然为了离开自己,连皇后都不做了。
他都可以想象了,来日史书上肯定记了一笔,他诸葛晟很没用,连皇后都抛弃自己。
还美其名曰和离。
父皇对他真是太心狠了。
哪有他这么做公公的,对待儿媳妇,倒比对亲儿子还好。
诸葛盈还在输出:这些年,我阿娘为了你的后宫操心良多,靖远伯府是一份好处没占,还要让你猜忌。
我阿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了你。
我宁可自己不要出生,也不要我阿娘受这种苦。
诸葛晟心道,这小狼崽子还是图穷匕见了吧。
之前还您您您的,现在就一口一个你了。
显然是沉不住气了。
诸葛晟有意再激一激她,找找她的破绽:可你阿娘就是嫁给朕了呀,在朕身下承欢,这才有了你——嘭!诸葛盈一拳打在了父亲的脸上。
这一次她没有容情,是真的痛打。
诸葛晟几日前被太上皇打的左右对称还没有完全消失,如今又被女儿打了一拳,还是打在了右脸上。
右脸的高度瞬间高于左脸,可以昂扬了。
诸葛晟一脸不可置信,你敢打朕?父皇打他,情有可原,他有错在先,而且对上父皇一直保留了从前的习性,小心谨慎,装乖孙子,可诸葛盈,她是他的女儿,她怎么敢动手?!她凭什么?以为暂代朝政就稳妥了吗?难道真的以为自己不会翻船么?父皇见到这样不敬父亲的女儿,就不觉得这个孙女可怕么?诸葛盈冷脸:打都打了。
诸葛晟说她可以,没资格说她的阿娘。
陆晚亭在后宫磋磨了这么多年,完全可以说是拜他所赐。
若非他谋害了宣明太子,裴初骤不会去追究死因,也不会被害死,陆晚亭就可以嫁给心上人,不知道多幸福美满。
三友的约定,去杭州府,还无一人成行呢。
她就是要狠狠打诸葛晟一个大耳瓜子!女儿又怎么了,父亲做得不对,我照样打!诸葛晟脸上出现癫狂:好啊,朕就知道你是个祸害。
早早将你送了出去,你还能自己跑回来。
如今还联合了你祖父,要来害朕。
诸葛盈并不觉得伤心,她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如今皇帝自己自爆,她更觉得无所谓了。
倒是诸葛晟真是个被害妄想症,分明是他有错在前,是他自私自利。
你可真是丈八高的灯台——照的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啊。
诸葛盈不吝于点评,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没有人爱你,你也不配被人爱。
诸葛晟被激怒了,若非受限,他现在就要冲上去打死诸葛盈这个不孝女。
历来只有弑父是不容于天下的,杀子却不是什么大罪。
诸葛盈心情好,还奉送给了他一个消息:其实吧,韩氏没有被晏君乐带走,他俩也没有再续前缘。
这时候韩氏还在哭呢,哭晏家倒了,她的儿女该怎么办呀。
她脸上恶意很明显,可诸葛晟是听明白了。
他心里恍若被重重地锤了一鼓,过去想不明白的事,眼下都明白过来了。
是你!是你!你带走了缃儿!诸葛晟喃喃自语,怪不得,朕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
他派出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却寻不到晏君乐对韩氏的藏身之地。
原来他一开始就弄错了,是诸葛盈做的,她故意带走了韩氏,设计了一场戏,成功地离间了他和晏君乐。
事已至此,他得承认,和这个女儿斗,他满盘皆输。
和晏君乐闹掰,这没什么,诸葛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可一想到韩缃是被带走的,日子肯定过的不好,他就心如刀绞:你放了缃儿。
她只是一个妇人,什么也不懂。
诸葛盈有些惊讶了。
他自身都难保了,泥菩萨渡江,居然还想着别人。
恋爱脑原著真是害死男主了呀。
她挑起一抹笑:那可不行。
她害了我十多年,我不杀了她都是轻的。
诸葛晟一想到柔弱的韩缃被诸葛盈派人暗害,不知道怎么严刑折磨,就心里头难受。
是他的错,他若早能发现诸葛盈的阴谋诡计,又何至于此。
缃儿早让他救出来了。
诸葛盈也是真不明白:韩氏一心想着她和晏君乐的三个儿女,这里面没有一个是你的孩子。
你居然还惦记她?你不懂。
诸葛晟觉得自己和韩缃是真爱,诸葛盈这种满脑子野心的人必然是不懂的。
缃儿她爱我。
呵呵。
诸葛晟是真的觉得只要不是韩氏告诉了晏君乐自己的下落,然后跟着他离开了,就不算是背叛了自己。
这样一想,往日的爱恋又回来了。
他怒指着诸葛盈:是你!你见不得我们好,你好狠毒的心,早该在你刚出生就摔死你的。
还是他心软了,将她送去了晏家。
诸葛盈柳眉倒竖,简直想立刻跟随祖父学习扒皮大法。
她收了收神态,嘿嘿笑:是是是,你说得对。
我好狠毒的心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
我这么坏,我得改正啊。
你放心,我现在就将韩氏送入晏君乐的大牢,让他们夫妻团圆。
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安排你在旁边看着,说不定还有一场苟合的戏呢。
作者有话说:◉ 113、VIP诸葛盈是真的怒了, 想到诸葛晟没脸没皮没心肝的,唯独在意一个韩氏。
如今他知道了韩氏没有背叛她,就心疼死了。
诶呦, 这哪里够啊。
得让他看点更精彩的。
她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女儿啊!反正晏君乐如今被关在暗牢里, 也见不得光,寻个由头, 将韩氏也带来, 让他们夫妻团聚,才是好人的做派嘛。
诸葛盈是真的受教了,她忏悔, 她想做个好人, 成全人家夫妻情谊。
你!诸葛晟简直是目眦欲裂。
诸葛盈这一套恰好戳中了他心里的隐忧。
一则, 韩氏若是被带回来, 必然是逃不了一个死字。
他若还在外面做着皇帝,自然可以保她无虞。
可他如今是自身难保啊。
他见不得韩氏去死,否则也不会之前想办法用别人替了她了。
二则,诸葛盈让晏君乐和韩氏夫妻团聚,这不是扎他的心么?他要恨死晏君乐了!若是真让他看着韩缃和晏君乐苟合, 他不如去死!他满眼猩红,恨不得扎死诸葛盈。
你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父皇可知道你的真面目么?什么苟合不苟合的, 说的真难听。
诸葛晟想起了韩氏的身体,他和她,其实也不过那么两三次罢了。
倒让他想得很。
舒妃和其他女子再像韩氏, 也不如正主啊。
韩氏都做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还是那么有风韵。
诸葛盈嗤笑一声。
说的他自己不无耻似的。
正常夫妻自然是敦伦咯, 可父皇啊,你与我都心知肚明的,这韩氏跟了晏君乐,又跟了你,若是重新和晏君乐好上,难道不算苟合?诸葛盈还要刺激他,也不知道你给晏君乐戴绿帽子,还是晏君乐给你戴绿帽子呀。
你们可真有意思。
嘻嘻。
诸葛盈就和看好戏似的。
皇帝这么喜欢做绿、帽、奴,就成全他一腔情意呗。
诸葛晟气得满脸通红,牙齿咬得宛如老鼠,响彻房间。
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韩氏在晏君乐的身下,就怒不可遏。
他更恨诸葛盈,偏偏有这么多的歪主意。
诸葛盈成功气了他一场,算是报复了他说她阿娘的坏话,心满意足地回了宣政殿。
诸葛晟却依然想着,一边想韩氏,一边想着自己悲惨的命运。
一个时辰后,常希匆匆来报诸葛盈:公主,陛下他……中风了。
诸葛盈:……不会是她气的吧。
她这么厉害的么?之前只是说疑似中风,这下是真中风了呀。
她不敢大意,赶紧跑去找太上皇。
希望祖父不要生气才是啊。
祖父倒不至于气她气坏了父亲,最多是气她坏了他的谋算。
其实她至今不知道祖父最后对父皇的打算,他说了不留性命,可要如何去了性命?太上皇也是才收到消息,他也是:???这怎么就中风了?这和计划内不大符合啊。
见孙女匆忙跑过来,就问她:你干的?诸葛盈不敢否认,因为确实与她有莫大的关系,她眨了眨眼:是叭~太上皇也不和她计较,拉上她一起去清正殿,那边太医已经在诊治了。
祖孙俩到了的时候,正见诸葛晟努力想要说话,却不能说出来,口目不正,奄奄一息。
这般情态,极为难看。
好在太医院的是太上皇的自己人。
太上皇就问他:他这是怎么了?回禀上皇,陛下乃是气急攻心,猝然中风,神志昏沉。
太医禀报道。
须服得小续命汤,方可有救。
太上皇就看向诸葛盈,你可真行!诸葛盈眼观鼻,鼻观心,一点知错的态度都没有。
太上皇是管不得这孙女了。
他拉着太医,当着诸葛晟的面就问他:他以后可还能听见我们说话?太医道:发现时间尚早,陛下服用过小续命汤,当是无碍了,只是日后恐怕会日日在床上,口舌不能言。
他还以为上皇会问他陛下是否会瘫痪呢。
这是中风的患者家人最担心的问题。
太上皇心道,能听见就好。
他还有大批大批的话,没有骂皇帝呢。
他可不能死的那么轻松。
太医下去熬药了,诸葛晟整个人简直是崩溃的。
他其实还有一事,他自己如今口歪眼斜的,很是丑陋,完全无法接受。
若是余生是这样的,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中风!他从前只听说一些老人家容易得这种病,怎么他才三十多,就这么倒霉?!思及此,他又将仇恨的眼神投向诸葛盈,都是这个逆女!早知道,在她刚生下来,他索性掐死她,也就没有今日了。
韩氏也不会有事。
诸葛盈可不怕他,还和太上皇告状:祖父,他瞪我!太上皇顿时狠狠地看了过去,诸葛晟顿时不敢看诸葛盈了。
为什么!父皇要这么对他,他才是他和母后的亲生儿子啊!他低声呜咽起来,想要控诉,可说出一堆谁都听不懂的话。
太上皇懒得理他,只要人没死就行,他之后会派更多的人好好盯着他。
只是,他到底是好奇:你对他说什么了?能把诸葛晟这没心肝的都气成这样?诸葛盈:心虚jpg。
没说什么,只说了我阿娘和他和离了。
老实孩子不撒谎。
诸葛晟:!!!@¥#%……&你明明说的是你巴不得你娘休夫!你避重就轻的本事挺厉害啊。
太上皇不解了:不太可能被气成这样。
诸葛晟心里可没有陆晚亭,最多是觉得羞辱,要和离都没和他商量,也不通知他一声。
但,何至于此。
诸葛盈又眨了眨眼睛:那就是我告诉他,韩氏根本没和晏君乐跑了,是我抓走的。
他气不过,觉得自己冤枉了韩氏,很是难过。
太上皇:……他皱着眉,不是吧,这么久陈年往事,他还放心上呢?诸葛盈:可不是嘛。
他说韩氏只是一个妇人,叫我放了她。
诸葛晟本来都不说话了,立刻又!@¥#%起来,唧唧哇哇的说了一通。
太上皇更生气了,这王八蛋!韩氏做了对不住定蓟的事,还要放了她?这是人干事么?这简直就是!畜生!随着太上皇的一声喝骂,一巴掌精准地落到了诸葛晟的左脸上。
诸葛盈心道,哦吼,这下圆满了。
诸葛晟今日左脸挨了父亲一巴掌,右脸挨了女儿一巴掌。
活该!谁让他要做大冤种的!还慷他人之慨!诸葛晟更是:!!!他的脸!他先看向诸葛盈,见这小狼崽子果然是一脸幸灾乐祸,更觉怒上心头,可惜动弹不得,不能报复回去,他更不敢对父皇说什么,生怕一怒之下性命都保不住了。
太上皇有意叫孙女将愤怒都发泄出来,于是又问她:还说了什么?诸葛盈也不替诸葛晟遮掩:我说要把韩氏送入牢中和晏君乐夫妻团圆。
她抿了抿唇,若是父皇感兴趣的话,可以安排他观看那二人苟合。
说到最后,她自己的声音都小了许多,也不敢抬头看祖父了。
果然,太上皇听了,哭笑不得。
他就知道,像皇帝这种大冤种,自己的家人不在乎,反而是将一个韩氏当做心头宝似的,既然有了爱,必然就会有占有。
诸葛晟准是被这句话给气的,都把自己气中风了。
论打蛇打七寸,还得是定蓟强。
太上皇当着诸葛晟的面,还要夸她说得好!气得诸葛晟干脆闭了眼,装死了算了。
这边有人照顾,太医送上小续命汤来,太上皇看诸葛晟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他肯定也没有勇气去死的,呵呵就他那样的,能活一天是一天。
太上皇就拉着诸葛盈出去。
到了门口才问她:这也是姑娘家说的话么?定蓟,你跟谁学的?当然是跟话本子学的咯。
但实话不能说,诸葛盈也自知理亏,我就是为了气气他。
谁让他处处偏袒韩氏,脑子有病。
诸葛盈也知晓,刚才当着诸葛晟的面,祖父不骂她,出来是必要说她的。
祖父对她呀,还想着培养一个有教养的姑娘家呢。
太上皇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担心诸葛盈跟着自己久了,学了自己的无赖做派。
他老人家年轻时也是骂人损人阴人的一把好手,也就是有了宣明太子后,有一次在他面前说脏话被他学了去,那一次他可惨,被阿蕙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面太上皇就有所收敛了,也不在儿女面前骂人了,也不敢再骂人了。
太上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一些缺点。
宣明太子属于学院派,大把大把的名师教导,还有仙蕙太后这样的母亲教养着,所以温文尔雅,但如果用对宣明太子的标准来看阿盈,那又是不公平的,因为阿盈拜她那个辣鸡爹所赐,养在宫外十五年,能够成长成今天的样子,太上皇都要说一句阿弥陀佛。
他要是把宣明扔在外面这么多年,一路野路子,还未必能比得过阿盈呢。
他对阿盈,只有疼惜。
倒也不是用皇室贵女的苛刻要求对待阿盈,只是怕她和自己学坏了。
害,那他以后怎么好和她娘、和阿蕙交代?他摸一摸诸葛盈的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诸葛盈因为说了不合规矩的话,虽说事出有因,也乖觉得很。
又问太上皇:祖父,当年大伯出事,有关人等,宗正寺卿可查清了?虽说把晏君乐交给诸葛康查,是走个过场。
但说不定也有点什么新东西呢。
太上皇道:当年晏君乐施恩给一个宫人,那宫人便是为宣明送上新酒之人。
千防万防,人心难防。
还有调换酒杯之事,也是那乌仪皇子与他合作。
乌仪皇子有财,晏君乐有心,二人便可成事。
你道那丝绦如何来的?去年满晖举证晏君乐能看出韩氏腹中孩子性别,因为晏家在鹿角村可是世代为医。
这样的家族,别看人家小,能量却未必小。
诸葛盈听了,真是心中发寒:有心算无心。
太上皇称是,不想提这事了,晏君乐暂时处死不了,还有其他罪状还没查清呢。
晏君乐和北翟勾结一事,你可想好怎么查了?诸葛盈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您只管等我消息就是了。
我已经有头绪了。
回到宣政殿,诸葛盈便叫来了常侯、管渊、曹宣三人。
她要开始料理北疆的事了。
常侯依然带着他的面具前来。
谁让诸葛盈召他的时候说的是大统领呢。
管渊打的第二份工,真是在常侯的眼皮子底下,所以也知道了他身份。
可曹宣不知道啊。
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才一起入了宣政殿。
管渊是看着这小子,听说今科状元,和自己一样,也没什么背景,不过长得倒是很好,和自己差不多吧。
唯一胜过自己的,就是比自己年轻:……诸葛盈见人都到齐了,便也不啰嗦,将此前她与曹宣的猜测都说了,晏君乐极有可能就是与北翟代王勾结了。
他们倒是互相得利,可怜了我大安三万将士的性命,他们再不能还家。
诸葛盈道:我是必要还这三万将士一个公道的,且不说我外祖父,以及曹宣父亲,单说这些普通士兵,他们又有哪个不是旁人的父亲、儿子、兄长?若此事不能查清,我是夜夜不能安眠。
常侯心里安慰不已,上皇确实没有选错人,公主虽有手段,却也有一颗仁义之心。
为人皇,不能只有仁心,也不能全然没有仁心。
如公主这样,倒是恰到好处。
能为枉死的士兵不能安眠之人,也必然会心怀百姓。
或许正是公主的这些特质,常侯才会在心里暗暗认同她了吧。
管渊也是心神一震,公主这番言论,不管是否收买人心,却十分在理。
他又看向曹宣,那人也是英雄之子,凭着自己的实力一路往上爬,未必不是为了给父亲报仇洗冤。
公主并未在朝堂公开,而是私下这样找他们来,想必有话要说的,有事要吩咐的:公主有什么需要微臣的,微臣万死不辞。
给公主这样的主上效力,他管渊是真的可以不惜命。
曹宣眸子在管渊身上错了一错,他也知道他,与诸葛盈一道从杭州府回来,二人算是同行了一段时间。
此时叫他抢先,曹宣也不恼。
诸葛盈先问常侯:大统领,您执掌万罗殿多年,可知道这两场战争里,北翟是个什么境况?一听两场战争,三人便知道,诸葛盈并不是只要清算有她外祖父的那一场战争,也要算建元二十二年的那场战争。
常侯有意指点一下:建元二十二年,正是北翟老皇帝初初即位之时,他们北翟可不像我们大安,接连两人皇帝都是比较年轻的时候就上位了。
太上皇都退位十五六年,北翟老皇帝还把持朝政,坐得稳稳当当的,却不是他贪恋权栈,真要说起来,他也没有做那么多年皇帝。
谁让他老子也是六十多死了才让他上位呢。
诸葛盈、曹宣、管渊:……这倒是老实话。
太上皇也就是被大儿子的死打击到了,这才不再操心朝政,有心游历天下,完成宣明的梦想。
皇位一抛,诶还有个小儿子嘛。
还有太宗皇帝,也就是太上皇的爹,他四十多就旧伤复发,人没了,这可真是没办法了。
真正舍得下权力的皇帝,又能有几个?常侯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这老皇帝膝下儿子多得很,也不像我们大安这么金贵。
他们北翟也不讲究嫡长继位,只看能力和皇帝喜好。
当时老皇帝继位的时候,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把自己膝下成年的六个儿子全封了王。
其中就有如今的康王和代王。
康王和代王之争,想必也不用我多说。
他们现在斗得凶的很,当年却是一母同胞,一致对外。
谁让他们都是皇后生的呢,常侯挤眉弄眼的,面具一抖一抖,你们可不知道,这老皇帝,和他的皇后,也有一段精彩故事——管渊和曹宣面面相觑。
诸葛盈则再也忍不了了,大统领!别扯开话题啦!讲一讲当年几个皇子斗的情况就行,不必展开说说!常侯本性就是爱玩爱闹,无奈接管了万罗殿,成日里对着枯燥无味的情报,好不容易可以说点八卦,公主却不容他夹杂私货,只好按捺下那颗八卦的心,做了个赔罪的手势。
好家伙,如今公主可不是他属下了,对上他也有气势起来,常侯心里撇了撇嘴。
康王是嫡长子,代王是嫡三子,这两人结盟当然是说得好好的,什么兄弟二人合作,推大哥上位。
康王武艺超群,却有勇无谋,代王小心思多,武艺却一般般。
想来代王也是想先利用长兄推倒了其他如狼似虎的兄弟们,再言其他。
老皇帝有意南下侵占大安北边,他的儿子们为了讨好他,自然是个个都争着去。
诸葛盈就有些奇怪了:照这么说,领兵的也该是康王,而不是代王吧?代王都不擅长此道啊。
曹宣推测道:莫非是兄弟二人商量着,长兄坐镇朝中,三弟带兵南下?常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当时情况的确如此。
北翟老皇帝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打仗上的能耐,你们不知道,那康王在他父皇还没登基时,就带兵出征过好几回了。
若他再胜一场,只怕功高震主,且其他皇子叫他彻底压下去了。
这对刚刚当上皇帝的人来说,是绝不愿意看到的。
可康王被父亲压着不能去,自然就得轮到他其他兄弟们。
管渊想了想,这时候他当然宁可推自己的亲弟弟上战场立功,也比其他异母兄弟立功要好。
正是如此。
这么说,当时代王和康王都急于立功,代王有短处,却还赢了大安,算是立了功……诸葛盈只有一个疑惑了:康王知道代王与晏君乐勾结么?晏君乐和皇帝要害裴初骤,要害靖远侯,代王急于立功,大安内部自己斗自己的,倒是便宜了他,给他又是送情报,又是送布防图,又是不给粮草的,代王可不偷着乐么。
他这么做,康王知晓么?常侯道:万罗殿并不知晓这个答案。
但你们觉得,康王知晓么?诸葛盈摇了摇头,若是康王知晓,只怕早将这件事暴露出来,当年他与代王兄弟情深,互相成全,可如今其他兄弟全都被他们联手斗倒,只剩下这俩中用的了。
眼看着老皇帝年龄越来越大,太子却迟迟未立,他们必要杀个你死我活的。
这时候,若是康王有了代王的把柄,怎么会藏着掖着?诸葛盈可没忘了,之前新城郡王派人追杀自己,唱了一出苦肉计,让康王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他这种人,虽然心思不深沉,可也绝对睚眦必报。
常侯笑:是了。
多的话他却不肯多说。
他如今领悟到了太上皇的精髓,未来的大安是这些孩子们的,就该让他们自己多想想,多做做。
他们大人在一旁掌舵就是了。
刚才他们你一人,我一语的,不久将当年事态补齐了么。
诸葛盈先问管渊:管大人,你如今执掌倾北部,最近一段时日,北翟朝堂如何?康王代王可斗出个结果了?倾北部统领本是诸葛盈的,她实在是忙,才举荐了管渊去继任。
好在常侯与她说过,管渊能力不错,接受很快。
但诸葛盈自己是很久没有操心过北翟消息了,论情报,还是管渊如今知道的多。
这也是今天叫他来的原因。
管渊一听,就知道这个曹宣也是公主的自己人。
否则,他的身份是该隐藏起来,不叫其他朝臣知道的。
眼下也没空细想,康王数月前吃了哑巴亏被关禁闭了,好在没多久就是过年,老皇帝放了他出来。
如今老皇帝看不上儿子们,只叫几个孙子在跟前。
他最宠爱的,一个新城郡王,一个常山郡王,分别是代王和康王的儿子。
前阵子比武,新城郡王胜了常山郡王,本是代王一脉的颜面,可最后却查出来,新城郡王弄了鬼,往常山郡王的马上下了手,老皇帝勃然大怒,索性将新城郡王赶回王府。
两个皇孙不和,自然是他们父王不和的印证。
新城郡王与常山郡王无法和解,还有一些小动作。
代王如何反应?儿子被赶走了,自然失了颜面,他能一声不吭?比起脑子简单的康王,代王简直是条阴狠的毒蛇。
新城郡王究竟有没有对堂弟的马下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龃龉早已不可调和。
这就是大安的机会了。
管渊:代王代儿子入宫请罪了。
老皇帝倒是没再说什么,也没迁怒他,也没有让新城郡王再度入宫。
这些是家事。
朝中代王和康王的人马也互斗起来,似乎随着两位世子的争斗更加看不顺眼对方,让老皇帝恼怒不已,很是发了一通邪火,才遏制住朝臣互斗。
这么有趣?北翟人就是直爽,看不顺眼就是真看不顺眼,表达不满也很直白,哪里像大安,就算真有心要害你,那也是阴阴森森、九曲十八弯的,有时候你被害了,都不知道源头在哪里呢。
曹宣听了许久,大抵就明白了,诸葛盈叫来的三人都不是全无用处,大统领交代十多年前的北翟背景,管渊提供近来北翟情况,而他则是当事人的儿子,也有北疆一战的一些证据。
全都是自己人,全都是她可信任的。
诸葛盈微微一笑:都闹得这般严重了,即便老皇帝发火,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啊。
咱们大安作为北翟的友邦,是不是该好好推一把?平心而论,她自然更希望是康王上位的,康王虽然会打仗,却没有政治头脑。
这样的人,可为将,却不可为帅,更不可为一国之君。
他若做了北翟下一任君主,诸葛盈倒是很有信心了——燕云十二州收复在望啊。
代王鬼心思那么多,驾驭人能力也好。
她可不想与他对上。
就该设计代王在夺嫡之争落败才好呢。
众人心道,你说人家代王心思鬼,你诸葛盈也不遑多让啊。
常侯也点点头,不得不说,公主的这番损心思,和她祖父是一样一样的。
挺好,对着北翟外人嘛,就该这样,表面客气,实则给他们一个大耳瓜子。
还大安作为北翟的友邦呢。
嘿嘿。
诸葛盈一锤定音:咱们将多年前代王和晏君乐勾结的事捅给康王,让康王在北翟朝中闹出来。
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也不必他们费心思,如何从大安朝堂说出来了。
证据不够充分,还容易被人指摘:是不是晏君乐如今倒霉了,就什么罪状都往他身上推啊?由北翟朝堂掀出来的事儿,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而且再真切不过的了——是康王发现的弟弟把柄,为了夺嫡自己揭开的,关远在千里之外的她诸葛盈什么事呢。
诸葛盈越想越起劲:这事若是落到了代王耳朵里,他还未必会上当,只怕中了大安的计。
可康王是谁。
嘿嘿。
嘿嘿二字真是猥琐至极,可也看透了康王这个人。
没有长远的目光,很容易就上当,涉及自己利益是分毫不让的。
管渊最近在管着倾北部的事嘛,因此做事情就比较有头绪一些,他提议道:若只有消息,只怕康王也不会信。
还得给他个由头。
康王无意中得到了晏君乐与代王的往来书信,得知亲弟是与大安勾结才赢得战场胜利,大为震惊,不得不禀报父皇。
诸葛盈就默契地笑了:嘿嘿,书信是假的,事儿却是真的。
只要勾起北翟朝堂一片乱,不管老皇帝愿不愿意去查,都是咱们捡了便宜。
谁都知道,这么多年的事情了,就算是勾结,最多是损害了代王威信罢了,谁让他充大头蒜。
可如今正值代王与康王相争的关键期,难保代王不会恼羞成怒,也捅出康王什么把柄来,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大安乐得看戏。
曹宣也道:我们也可在丽都派人,宣传十多年前那两场战争,代王是如何‘不战而胜’的。
他不是凭着赢了两场在北翟风生水起么?可他并无什么实力。
依然是公主说的,只要说的天花乱坠一些,就可以煽动得丽都人心惶惶的。
常侯看着这群年轻人,意气风发的,不由也笑了。
他们自有他们的法子,真是少年意气啊,不过是小小一个把戏,就一箭双雕,既能离间本就关系恶劣的兄弟,又能让大安顺理成章地查起晏君乐和北翟勾结的事来。
当然,也无需担心两国勾结会有什么影响,大安这边最多是出了个蠹虫,令人不齿,可你们北翟那还出了个冒领功劳的王爷呢,岂不是更加混账。
就算是舆论上,那也是大安压了北翟一头的。
诸葛盈听了两个她都看好的属下的建议,狠狠一点头:你们说的不错,真是一人计短,几人计长。
经你们这么一说,我知道该怎么整北翟了。
咳咳,怎么给北翟送礼了。
在场三人都是她的自己人,即便知道她蔫儿坏的本性,也只有配合的份,闻言都禁不住笑了。
做好了部署,送走了三人,并叮嘱他们保密后,诸葛盈风风火火地往青雀台去。
这事只需要万罗殿就可以办好,不必与朝臣们说,避免走漏风声。
太上皇正看着一幅画,诸葛盈凑近了看,就知道画里是谁了。
人人都说她与年轻时的仙蕙太后长得像,不过她当了皇后之后应该是有比较大变化的,不然朝中不少人和他们的女眷也早认出她来了,说不定还惹得晏君乐早早斩草除根。
这幅画里却显然是仙蕙太后年轻时的模样。
她还梳着少女的发髻,笑的甜甜的,看得出生活很富足,是精神上的那种富足。
她一定不缺爱,而且无忧无虑,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笑成这样。
秋千上的姑娘笑容甜甜,太上皇一抬眼,正见那姑娘的孙女,……二人还是不一样的。
诸葛盈远远不如阿蕙这么无忧无虑。
同样的年龄,她已经开始操心起了朝廷诸事。
现在过来,虽也是笑着,可太上皇知道,这丫头一开口马上就要谈国事了。
太上皇心里一阵叹息,指了指画上的人:没骗你吧,你确实像极了你祖母。
诸葛盈点头,笑道:说起来我还是沾了祖母的光。
否则舅祖父还认不出我。
会长就是好啊。
太上皇也想起了当时的事:说起来,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诸葛盈满脑问号:祖父何意?太上皇道:当时我本在钦州府无暇山上与友人玩个几日,正好收到了承恩公的信,说燕京里呀有个与长姐极像的小娘子,把他吓了好一大跳。
他一通知我,我就下山了,走了没几天,就听说无暇山发生山洪。
你说你,是不是祖父的福星?诸葛盈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却也不揽功:是祖父福大命大。
她想到原著里的情况,为何皇帝和韩氏那样胡搞瞎搞,太上皇却仿佛从无存在感呢,原来是应在此处了。
旧事不再提,诸葛盈开门见山:祖父,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将晏君乐勾结北翟代王的事揭出来了。
……大统领给我们送了消息,曹宣、管渊二人与我一同拿的主意,最后交由万罗殿来执行,您觉得可以么?这事很是重要,她自然要给太上皇过目的。
尽管她自觉再无漏洞了,常侯爷爷也说好,可万一有什么不妥之处呢,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太上皇简直是有些惊奇地看着诸葛盈。
诸葛盈拿出来的计划,是经过三人仔细斟酌过细节的,自然没什么问题了。
短短时日,诸葛盈就被磨炼成了现在的样子。
太上皇欣慰的翘起嘴角:你可真是,不复吴下阿蒙啦。
诸葛盈也笑:经了这么多事,总该有些长进才是。
这一个月来,她经历的事还不算多么。
光是晏君乐和皇帝的事,就搞得她焦头烂额的。
她原以为只是宣明太子的死揭开了真相,没想到晏君乐是艺高人胆大,还背地里偷盗朝廷的火器,还有和皇帝算计北疆战事,将自己的将士白白送死,只为了除掉讨厌的人。
这一桩桩的,她的心性也磨砺起来,不再是那么容易变动了。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祖父面对很多事都很从容了——经历多的人,见识多的人,自然会任风动,心不动。
祖父觉得此事可行么?诸葛盈再次确认。
太上皇点点头:可以。
他只是觉得孙女实在太聪慧了,难得的还不居功。
光是她方才与他说话,就已经替她的属下们表功两次了。
这样的年纪,能够如此面面俱到。
实在难得。
诸葛盈就笑了开来,那我马上安排万罗殿去做了。
我还想早日看到晏君乐受死呢。
太上皇颔首,忽的提起旁外话:那曹宣,是否就是你外祖副将的儿子?因诸葛盈此前就与他提过一次,是以他有印象。
诸葛盈点头:不错。
太上皇就愧疚道:怪朕当年昏沉,竟没察觉到诸葛晟和晏君乐还敢在靖远军里做手脚。
诸葛盈知道他那时候满心满眼的都是宣明太子,自然不会怪他。
而且说来也无用了,还是做好眼下的事,还他们一个公道,才不辜负三万英灵。
太上皇早知那曹宣是今科状元,他记得之前诸葛盈与他还有私交的,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你与他,似乎是好友吧?诸葛盈此时还没察觉到太上皇的意图,闻言点点头:算得上是。
不止是曹宣,裴熹也是啊。
不过她看他们,都如获至宝似的,肱股之臣!我诸葛盈的未来团队呀!太上皇就道:你对他,可有男女之情?噗!诸葛盈原本正喝着茶呢,被太上皇这话一惊,都要吐出来了。
祖父说什么呢。
她脸色有些红,自己就察觉到了,极力叫自己淡定下来,省的被祖父看出破绽。
太上皇眯了眯眼:难道不是么?诸葛盈近两年都没有谈情说爱的打算,闻言只是笑笑:没有,真没有。
我们就是纯洁无比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您怀疑我和管渊,我和表哥,都比怀疑我和曹宣来得强。
为了自证清白,诸葛盈也是拼了,不惜拉出这俩人来。
太上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管渊那小子,倒是聪慧得很,十九岁的榜眼,也是天之骄子了。
就是家世差了些,不过他父母都不在了,也好相处,入赘都没话说的。
诸葛盈瞪大了双眼:……太上皇又道:星阔也是个好孩子,可我看你们只有兄妹情谊,倒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而且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什么,表亲之间成亲,容易生出夭折的、畸形的孩子。
虽不知是什么道理,但这么多年,我确实见过这样的。
以防万一,还是别考虑星阔了吧。
诸葛盈:……不是,这怎么就扯到我的婚事上去了?她并不知道,太上皇完全就是被那幅画给刺激了,十五岁的周蕙,没有忧虑,笑意甜美,只想着心上人。
十五岁的诸葛盈,却仿佛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一把刀,作为太上皇,他很满意继任者的能力;可作为祖父,他又有些心疼。
一时间又想到了一些什么再晚些好儿郎都要被挑走了只剩下一些烂灯盏之类的话,吓得他不得不提早考虑。
未必要定下来嘛,先观察、考察,再定亲。
起码不能让好苗子溜走嘛。
太上皇又自言自语:可是管渊似乎大了些……大点会疼人没错,大的有点多啊。
二十六了还不成亲,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不行,我得让龙泉卫去查一查。
大可不必!诸葛盈终于喊了出来,祖父,哎呀,我根本没考虑这些。
您就免了这把心思吧。
太上皇心道,我查自我查,不告诉你就是了。
好,那祖父不管了。
这还差不多。
太上皇又道:那曹宣,你可要小心些。
你父皇要找人联络齐思远,为何就寻了他?是不是他早有问题?诸葛盈是很信曹宣的:不是,父皇大概是考虑到他背后没有势力,才选的他吧。
之前父皇也让他查老二诬陷我那事。
大概用顺手了。
太上皇听了,也觉得合理,没再说什么了,只是到底提醒她:总之别被那些男的骗了去。
说好了不考虑哈。
这么大的孙女哟,可不能被哪头猪拱了去。
咱们诸葛家的女帝,头一位啊,择婿不得是精挑细选才是?太上皇心道,凭什么只有男皇帝可以有三宫六院,凭什么他们可以选秀。
哼,别人有的,我宝贝孙女也要有!作者有话说:太上皇,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呜呜很多我以前眼熟的读者ID都没出现了,我宁愿相信你们是暂时没追更,也不信你们被别的文拐走了QAQ。
贴贴大家~◉ 114、VIP等诸葛盈走了之后, 太上皇继续对着自己画的仙蕙太后说话。
他也不是头一回与她说话了,而且很讲究策略呢,有些不好听的事, 他就不说, 比如诸葛晟害了诸葛商的事,他就打算到了地底下, 再和阿蕙说。
今日要说的话, 倒是与平时很不一样。
阿蕙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太上皇愁眉苦脸的,我让阿盈这么小小年纪, 就背上这么重的担子。
就算她能挑得起, 也难受啊。
若你还在, 你肯定也心疼阿盈吧。
嘿, 阿盈长得那么像你,你指定比我还疼她呢。
阿盈如今大了,再过三个月就十六岁了。
唉,她这么小,就要吃这么多苦。
虽说是她自己愿意的吧, 她也有自己的野心,可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阿盈以后是要做女帝的。
是不是很神奇?咱们诸葛家第一个女帝。
以后都是小子们入赘我们家呢。
我就很操心,要找个怎样的,才最好呢。
我自来是知道没有尽善尽美的道理的, 可落到了阿盈头上,实在心疼她。
我准备先筛选一下适龄的男子,有合适的就给阿盈留着。
嘿!我们阿盈是要做女帝的, 当然只有她挑的份。
……等晏君乐的事了结了, 就把阿盈过继给宣明。
宣明那孩子苦啊, 好在你们娘儿俩也可以互相照顾着。
等着我啊,阿蕙。
*诸葛盈当然不知道祖父的这一番话。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搞事业。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简直想对祖父说:大安踏破燕云日,才是孙女成亲时。
算了,别做梦了,先搞北翟吧。
大安自己的内政都还没理清楚呢。
诸葛盈撇撇嘴。
不久后,燕京就都知道了北翟在闹腾的事了。
正好大理寺卿刘煜在上朝的时候禀报:晏君乐偷窃池州府指挥所火器一事,皆已查明。
大理寺办案,诸葛盈一向放心。
且这刘煜已经深知她的指示,就是她让他拖到今日,丽都兄弟阋墙传入燕京之时最好。
其他朝臣们也望向刘煜。
这晏君乐偷了那么多火器,都运去哪了?难不成他也和杜家一样,伙同哪个藩王谋反?虽然诸葛盈也很希望借此事扯出哪个不安分的藩王来,可惜大理寺是最讲证据的地方,诸葛盈也还是有点底线的。
诸葛盈点头示意,刘煜便道:经核查及审问,晏君乐于天历十三年开始,与其外室的兄长顾言勾结一处。
当时晏君乐还是首辅,顾言交代,以为是朝廷所要,方才走了首辅大人的秘密渠道。
一共给了三十八把□□,一百颗火球。
因为是偷,自然不能光明正大,他每次都是收买负责拼装的人,假作报废,实则带出指挥所自行拼装。
晏君乐却拒不供认事实,可他家小儿子晏常平招认,的确闻到过父亲身上有火药味道。
这数量也不算少了。
虽说池州府造火器,但燕京当然也有存货。
只是在西山那边。
若是晏恕还没倒,晏君乐给他送上这么些武器,突如其来地打上门来,只怕逼宫结果也难说。
晏君乐不招认,并不影响他的乱法事实。
微臣搜寻晏家,在晏君乐书房中查获部分文书,又在晏君乐外室从前居住的乌衣巷中,发现一些文书。
上头虽隐晦,但不难看出指的是火器去向。
多亏户部朱大人前来帮忙,微臣才从晏家账本中脱身,找到了蛛丝马迹。
晏君乐于天历十三年始,在燕京京郊秘密置了一处庄子。
微臣带人去看了,的确是晏君乐所有,包抄了庄子发现,里头别有洞天,还挖了密道。
密道里装了那些失踪的火器。
哦?数目可对得上?诸葛盈问道。
刘煜拱手道:顾言所言不实,实则是五十把□□,两百颗火球。
朝臣们都咋舌。
好一个晏君乐啊,这是冲着逼宫去的呀,抄家灭族一条龙,只怕晏家是跑不了了的。
诸葛盈果然也十分震怒:岂有此理!池州府指挥所除了指挥使暂时保留职务,其余人一律停职待罪,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查清楚再说。
本宫就不信了,这么多火器,只凭顾言一个佥事,就能偷了这么多。
池州府指挥所只怕都不大干净。
是。
诸葛盈的愤怒是演出来的,可她一开始听说了这个数据时,也大为震惊。
你就算每天偷一部分,也不能存出这么多来啊。
肯定还有人结党营私呢。
池州府指挥所有重要任务,离燕京近,才让他们专门造火器。
燕京里头不能造,人口密集,也怕污染,只能暂时下落给池州府。
好一个池州府,居然如此不干净。
若这次不能趁机肃清,那以后还能有事冒出来。
今日是晏君乐偷,以后就是其他藩王也收买人去偷呢?那不是撬朝廷的墙角嘛。
自从诸葛盈暂代朝政以来,她的思维就开阔许多了,不再着眼于眼前利害,也不再仅仅生气于晏君乐这个仇敌。
他们于她而言,早已是手下败将,而她还要为自己,为大安,考虑未来。
晏君乐的这件事告终,按道理是应该可以将之前谋害宣明太子之罪与偷盗火器之罪合二为一,数罪并罚的,可在场诸人,谁又最近没有听说北翟那边掀出来的事儿?因此都只等着公主发话。
诸葛盈便道:诸位大人最近可听说了北翟康王与代王之争?诸位热心朝政,北翟又是我大安心腹之患,自然是关心的。
那康王口口声声便说了代王十多年前两次胜仗都是徒有虚名。
诸葛盈掷地有声:北翟能胜我大安,难不成真是我们的将军不如北翟将军么?还是我们的士兵不如北翟士兵?都不是!是有心人从中作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枉送了三万将士性命。
如今的兵部尚书孟典出列道:启禀公主,无论是建元二十二年十一月的那场战争,还是天历一年的那场战争,我大安子弟都从未输给北翟。
我们的将军,是战无不胜的先靖远侯,威名足可震慑天下,副将是裴家裴初骤,武艺不凡,比起宣明太子都不差。
如果单说裴初骤,可能很多近十年来才考中当官的官员并不知晓。
可一说宣明太子,以他为标杆,就明白了。
这裴初骤的确武功了得,要知道宣明太子可以太上皇花费了极大心力去培养的。
文武双全,可不是今上这种……嗯,可以比的。
孟典又道:我们的士兵是靖远军,经过千锤百炼,克敌制胜,悍不畏死,向来连北翟骑兵都不怕。
输在了这样的战役上,他们死的憋屈,我们大安也憋屈。
既然北翟先爆出这样的消息,微臣请公主查实当年事,是否真的是时为兵部尚书的晏君乐勾结了代王,犯了通敌叛国之罪。
是啊,其实大家都挺奇怪的。
尤其是一些老臣,他们是知道靖远侯能耐的,如何会输成了这样?就说带了裴初骤去的那一次,分明一开始大安这边节节胜利,将北翟赶了回去,本来是大胜的局势,却因为裴初骤一死,忽然就有了个转折。
裴初骤带人去截断北翟的粮草供给,可被人埋伏了。
本是十分隐秘的计划,只可能是有人泄露了。
原来这人是晏君乐,当时的兵部侍郎。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孟典代表兵部请求彻查,杜大将军也请求彻查。
他是当年教授宣明太子和裴初骤习武的老师,之前宣明太子死因有异,已经叫他老人家气得不行,如今得知二弟子裴初骤的死也有蹊跷,更加火冒三丈:臣请公主彻查,若真是晏君乐勾结的代王,臣请五马分尸晏君乐。
不,车裂才行!不,还是凌迟、车裂、五马分尸都来一遍吧!害了他的宣明太子,又害了他的裴初骤。
杜大将军简直要气炸了,要不是晏君乐现在被关在暗牢里,他肯定就去砍人了。
有人就用不可理解的表情看着杜大将军,似乎觉得他太过残忍了。
可杜大将军根本不怕别人看,谁看他他就更用力地看回去。
诸葛盈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挑动的北翟内乱,听见许多人都开始请求彻查,便顺从臣意,点了点头:诸位大人所言有理。
我大安的将士不能白死。
既然北翟先传出的消息,代王只怕也脱不开罪,咱们大安不可只幸灾乐祸,也该好好追查一下当年真相。
即便如今晏君乐已查明犯有两罪,可他勾结代王一事,仍要切切实实的证据。
本宫不允许有冤假错案,我们大安,可不像北翟小人之国,我们不冤枉一个人,也不让忠魂寒心!诸臣皆拜:微臣谨遵公主令。
好奇怪,即便是从前讨厌定蓟公主的人,似乎也很难反驳公主说的话。
她这么一说出来,就极为振奋人心。
总觉得公主好像变了。
她说的我们身为大安人,很有一种大国风度和骨气。
嘿,我们大安的公主就是这么大气!于是晏君乐的死期又被延长了,他在暗牢中不知所以。
真正让人担心的从来不仅仅是死亡,而是头上那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你知道它在,你也知道自己跑不脱,可它就是迟迟不落地。
诶嘿!玩的就是心态。
诸葛盈将北翟战事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两边一起查,着兵部协助,毕竟很多当年的文书还在兵部存档。
她下了朝,往宣政殿去处理奏折。
这事还真得感谢康王,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嘿嘿。
却说三日前。
诸葛盈让人给康王送的匿名信终于送到,心里说到代王当年干的事,还附上了与晏君乐的书信。
书信是假的,事情却是真的。
康王立刻就喜出望外,真是天助我也呀!之前还愁没机会去报复代王父子呢!他的宝贝儿子常山郡王,就被新城郡王给暗害了,骑的马要是出事了,上面的人也得出事。
他的儿子没出事,那是运气好!康王和代王父子简直是新仇旧恨,他哪里能待得住。
看到这样的书信,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康王手下并不是没有幕僚,那些幕僚也有聪明的人,看了就力劝康王:此事若能宣扬开来,对代王是大大不利。
代王党不是一向鼓吹代王虽武艺一般,但善于谋算,派兵列阵么?呵呵,靠着勾结大安赢来的胜利,他们也配?康王一听就热血沸腾,是啊,多年前他和代王是自家兄弟,要联手对付其他异母兄弟。
那时候代王是怎么说的?一切为兄长马首是瞻。
现在倒是好了。
好不容易将其他兄弟打趴下,康王以为可以夺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代王冒头了!康王曾经对这个弟弟有多么的真心实意,现在就有多么的恨。
他恨代王,比恨其他兄弟还要多!康王在幕僚面前还要点脸面的:可本王不想叫父皇觉得我连同胞兄弟都不放过,父皇年纪大了,最看重骨肉亲情……幕僚道:属下倒有个主意。
王爷只需要将这书信拿给陛下看,口称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您只说自己是不信胞弟会勾结大安的云云。
其余一切交给陛下处理。
陛下即便偏心代王,也不会任由他欺瞒世人,代王他欺上瞒下,陛下定会有所惩罚。
康王一听,立刻点头,好,本王就如此做。
可康王觉得光是说给父皇听,未免太给代王留脸面了。
其他臣子还不知道,说不定仍会支持这个虚伪的弟弟!不行!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于是康王就在第二日的早朝上,当着全体臣公的面,出列奏事:儿臣昨日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称三弟在十多年前领兵打退大安的两场战争里,都做了手脚,与大安勾结,才有此战功。
儿臣是万万不肯相信的,究竟是何人如此污蔑三弟?可兹事体大,儿臣不敢隐瞒,还请父皇查个清楚,也好还三弟一个清白。
他这话一说,代王整个人天灵盖都凉了。
做过这么多年的事了,怎么还有别人知晓?是了,他听说最近大安那边动静大得很,又是皇帝病了,又是那晏君乐下狱,据说牵扯进了什么当年谋害宣明太子的案子里面。
可晏君乐也不至于这么傻吧,明知道说出来更惨,还要老实交代自己勾结外敌?对晏君乐来说,那可是通敌叛国之罪啊!代王绝不信晏君乐这样的人会如此破罐子破摔。
不过眼下重要的并不是大安那边怎么泄露了风声,而是康王这个B已经逼近到了眼前,就想送他上坟场了。
康王一说,康王党都目瞪口呆。
不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王爷你怎么还擅自做主,修改了计划啊!没看到现在陛下的脸色有多难看么?本来北翟赢了大安,在各国里面都有面子得很的,你现在倒是好,旧事重提就不说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陛下不要面子的呀!康王党拼命给康王使眼色,可惜康王是看不见了的。
他只觉得自己今日的表演实在超出平时水平,甚至还学到了代王和新城郡王父子俩平时最喜欢的阴阳怪气。
嘿嘿,他懂了!就是要这样,悄咪咪地给代王下绊子,这才叫爽呢。
老皇帝闻言,果然脸色难看起来。
他脸色难看,一是为着代王欺瞒自己这个父皇,分明没有功绩,何至于和大安勾结?传出去,北翟还要不要脸面了?要知道,北翟虽然文化水平这些不如大安,百姓生活也不如大安富饶,可北翟骑兵一向是他们傲视天下的资本。
北翟打仗厉害,人所公认。
好家伙你代王带出去打仗,赢是赢了,结果是因为对方出了叛徒,狂给你送消息?这样的胜之不武,让北翟真是丢死脸了。
这可和兵法里的离间计又不同。
因为北翟是勾结了大安燕京的臣子,这样的勾结,很落下乘啊。
除了代王这儿子不争气之外,老皇帝也恼怒康王。
就不能私底下和朕说么,非要这么大张旗鼓地说起来!偏偏康王现在也学聪明了,知道情真意切地说一句我也不信三弟会这么做!呵呵,小样,还在他面前武大刀呢。
他还能不知道康王的秉性?老皇帝憋了一肚子火气。
不少臣子也开始质疑地看向代王。
代王也有些慌了,但他还是坚持觉得康王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于是矢口否认:父皇,儿臣并未做过此事。
大败大安的两场胜仗,皆是我北翟子弟的英勇善战所致。
他将功劳分给了将士们,也就否认了自己干的事。
一时之间,也有人信了他。
可康王哪里愿意看见局势一边倒,赶紧出列道:儿臣还是觉得要查个分明,以免有人陷害三弟,也还三弟一个清白。
老皇帝:……他如今是被架在上面了。
偏偏除了康王的一些追随者之外,还有不少中立的、两边不靠的臣子们,也觉得兹事体大,需要查一查。
毕竟,他们之前还觉得代王比起康王也不算差,康王虽骁勇善战,可头脑简单,但代王虽然不善武艺,却也有排兵布阵的谋算能力,这也挺好的。
结果现在爆出来,其实是假的?那就不仅仅是能力问题,也是人品问题了。
代王如此虚伪,谁还愿意投效他啊。
迫于舆情,老皇帝只好下令让刑部去查——北翟效仿汉人,学着大安也搞起了六部的架子。
康王平日里就是直来直往的,头脑简单,这么个形象根深蒂固,因此即便有人怀疑是不是他陷害代王,也觉得他搞不出来这样的事。
毕竟都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康王那时候还和代王哥俩好呢。
也就是这几年才闹掰了的。
下了朝,代王就走到康王面前,眼神晦暗:大哥如此为我着想,我真是多谢大哥了。
康王嘿嘿一笑:哎呀三弟,说起来当年你请缨领兵,大哥也是使了力气的。
你别担心,人在做天在看,你没做过的事,自然无论如何也追究不到你头上。
你做过的事,就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虽说你我近来有些不和睦,但我还是希望三弟千万别辜负大哥的信任才是啊。
代王皮笑肉不笑的:大哥手里的所谓书信,也是假的吧。
而且大哥就没想过么?这件事爆出来,对我们北翟是多大的影响?大安得利也未可知。
还得是代王聪明。
可康王他是谁啊,他没什么远见的。
而且,比起外敌大安,他现在更恨这个欺骗他感情的弟弟:那又如何?你不仁,我不义。
新城想害常山这件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嘿嘿,一想到今日那些代王党得了脸色,他就心里得意。
代王想到了之前两个皇孙的矛盾,也皱起眉头来。
新城并未这么做,他只怕是大安万罗殿所为,有意破坏他们关系。
他将这般猜测说给了康王听。
康王却黑了脸:好你个老三!敢做还不敢当!分明就是你们父子使坏,还要让大安背锅?自从代王也不再站在康王身后,而是自立一派,要和康王分庭抗礼之后,康王就无论如何也看他不顺眼了。
就算代王说的有理,康王也听不进去。
代王:……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晦气!*千里之外的燕京。
诸葛盈听着管渊汇报这几日丽都的朝堂消息,就哈哈大笑起来:还是你厉害,不过往常山郡王马上下了点功夫,就挑拨了两王关系,还促成了这次康王揭露代王。
谁也想不到康王居然如此傻大胆,就大喇喇当朝说了出来。
让整个北翟都知晓了。
管渊也不居功:他们二人本就矛盾深厚,我不过稍微推一把。
康王代王势同水火,早已不相容。
曹宣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说着笑着,心里酸得和早熟的梅子似的,酸汁直往外冒。
作者有话说:男主也有一些小儿女情态,会吃醋,但是不会破坏女主和别人君臣关系哈。
他们也没到那一步。
◉ 115、VIP有了北翟开头, 大安也能打开局面。
靖远伯手下的老兵是参与过当年战役的,可以证明后头粮草的确不足了,曹宣收到的他阿爹的家书也能印证一二吧, 还有誊抄的粮草账册。
可这些话还不够, 好在如今为了彻查还大安将士一个真相,可以放宽了查当年的兵部。
晏君乐家也被抄了, 说不定能找出点什么证据来。
虽然不大可能有, 晏君乐那人谨慎得很呢。
定蓟公主下达的旨意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恶人。
善恶有报, 忠魂归来。
刑部和大理寺自然遵守。
诸葛盈还是很相信他们的能力的, 都是能干之臣, 她没必要越俎代庖。
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太多, 如果她什么都自己动手,那得忙死。
诸葛亮是怎么死的?活生生累死的。
操劳成疾,依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诸葛亮是主动下沉,将庶务也全都揽过去, 亲力亲为。
蜀国后期可用之人太少,诸葛亮不得不如此。
诸葛盈吸取教训,绝不让自己沦落至此。
因此极力培养能干之才,好在她早已发现了曹宣、裴熹、陆银兰、沈文汐、管渊等人, 就连朱不悔那小儿子朱清宁,也有自己的本事,并不迂腐。
之前诸葛盈让朱清宁留意一下翰林院可有一技之长的人的才能, 帮她记住名字。
她就是有意挖翰林院的墙角。
诶嘿, 什么非翰林不入内阁。
都是屁话!等她登基之后, 未必还有内阁了。
什么阁老不阁老的,倚老卖老的人还少么。
人才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嘛。
都是科举考出来的头几名,困在翰林院里修书,是怎么回事?能够像曹宣、裴熹这样选择去六部历练的人才实在太少了。
他们还是奔着内阁去的。
朱清宁当时立刻就表示:公主说得对。
回了翰林院他就开始琢磨同僚们,可有符合公主需求的:要那种能干实务的、夸夸其谈的不要。
还有裴熹,与诸葛盈同在户部的时候,二人就配合默契,诸葛盈也看得出这人本事。
虽未必比得上他叔叔裴初骤,但必然差不了太多。
诸葛盈心里满意极了,老臣要用,年轻人也要培养嘛。
否则蓄力不足,人才培养池不够满,到时候就沦落到蜀国后期一样——尴尬死了,累死了。
于是诸葛盈满意地对着管渊一点头:这阵子倾北部继续在丽都下功夫。
代王吃了亏,肯定要找补回来。
别让康王倒了。
说起来也真是不容易,他们大安居然还要操心北翟的下一任皇帝是谁。
只讲利益,当然是康王这样的傻白甜更适合啦。
只是那老皇帝也未必会同意,因此不能让代王占了上风。
北翟越乱,大安就越稳定。
这一年大安经历的内乱也不少,不能给外敌可趁之机。
管渊点头称是。
诸葛盈又看向曹宣:这次案件,你以靖远军副将之子的身份参与进去,我记得你算学不错?那粮草账册就是你去刑部的投名状。
曹宣脸上就带了淡淡的笑,甚至悄悄地睥睨了一眼管渊。
公主她知道我算学好!可不止有你算学好!曹宣又补充道:我在吏部多时,也可以翻阅旧年文书。
诸葛盈一听,更加满意:行,那你就作为吏部派过去协助刑部查案的吧,你对户部、吏部也算熟悉,不在话下,只别耽误你在吏部正常公务变好。
曹宣保证:不会耽误的。
管渊白天在都察院,晚上管万罗殿倾北部,都没有忙不过来,他曹宣当然不会忙不过来。
本来公主眼里就更看重管渊多一点,比起已经为官十年的管渊,他似乎就像个青瓜蛋子。
他是断然不肯叫公主失望的。
管渊就有些闹不明白了。
他总觉得对面那小子在偷偷打量他。
不过,没多久他就明白过来了。
这小子心仪定蓟公主呢。
到底是年纪轻,即便再有心老成,依然做事露了痕迹。
管渊心里暗笑,可又有些怅然。
别无他由,因为他最近发现,自己似乎对定蓟公主也有那么一丝欣赏和好感。
可能是从那天晚上对暗号开始的。
也可能是发现她居然一晚上时间翻了账本就能默背下来。
也或许是她上次说的若此事不能查清,我是夜夜不能安眠。
如管渊这样的年纪,有些都做了几岁孩童的父亲了。
可管渊还是孑然一身。
并非他无心嫁娶,而是有些挑剔。
他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姑娘,可他并未遇到这样的。
公主其实与他性格不算十分相投,可他还是对公主产生了好感。
不过……管渊笑着看看诸葛盈,他还是可以克制住的。
比起这些儿女私情,怎么让北翟吃亏,更是他心头大事。
公主真是太知人善用了,把他举荐给了大统领,安排去万罗殿,他简直如鱼得水,若非都察院现在也缺人,那满大人更是拉着他不肯放,他真想整个人都转型去万罗殿了。
若是诸葛盈知道他这个想法,一定会说:大可不必!这俩人走了之后,诸葛盈又出宫一趟,先去见陆晚亭。
她之前答应过舅舅要抽空去见阿娘的。
正好也看看阿娘心情如何。
之前阿娘是不知道,可她如今肯定也知道了,裴初骤也死的无辜。
裴初骤和宣明太子二人文武双全,骨肉之交,可主星、将星先后坠落。
诸葛盈有时候也想,他们死去的那日,天空中可有坠落一颗星星?陆晚亭还住在她出嫁前的闺阁里。
从前是什么布置,如今还是什么布置。
诸葛盈前去,陆银兰出来迎她。
姑姑最近心情不大好呢。
陆银兰叹了口气,还好你来了,她见了你肯定高兴。
和离对陆晚亭固然是件大好事,可对诸葛盈和陆晚亭母女来说,就没有那么容易见面了。
之前诸葛盈也是怕事情拖久了,反而松动了太上皇那边,或是宗室其他人不同意,导致事情不成。
陆晚亭是诸葛盈的阿娘,阿盈回到她身边只有一年不到,做母亲的,又哪里有不想的呢。
诸葛盈:好在有你和舅舅舅母陪她。
靖远伯世子陆思孟已经在北疆历练了,不在燕京。
靖远伯与夫人一共只生了两个,一儿一女,也算是京里人家少得可怜的了。
可靖远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妹妹,他还更高兴呢。
至于夫人,靖远伯夫人与陆晚亭早就相识,感情甚笃,只当是自己妹妹一样。
陆银兰一嗔她:你还和我们客气?一路走,又一路问道:你最近忙,可是很久没习武了?我看你又松乏了些。
习武之人眼神可毒,陆银兰一眼就看出了诸葛盈的问题。
诸葛盈有些心虚:是呀。
唉,时间总是不够用,不过我现在身边有人保护。
太上皇深怕她出什么事,如今是特意嘱咐了飞飞和阿竹,二人务必时时刻刻跟在诸葛盈身边,相当于他们从暗卫转型为明卫了,又另外安排了四个暗卫,轮班在远一点的地方保护公主。
就是晚上公主睡觉,也得有人在宫殿外守着,或是在屋檐上待着。
这一点,诸葛盈是和宣明太子比不得的。
宣明武艺高超,不然也不会艺高人大胆,给暗卫放了假,也就是那一回,让他出了事。
诸葛盈不是自幼习武,如今也来不及了。
她干脆也不和宣明太子对标——谁和他比都会自卑的好么?诸葛盈有自知之明。
陆银兰就笑话她:若是你自幼长在姑母身边就好了,姑母武艺不俗。
诸葛盈笑笑。
她自然也是想早点回到母亲身边的。
陆银兰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懊恼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手。
诸葛盈却不计较这些,过去的事不必再追,我看你倒是步履又轻盈了些,可是最近武功有进步了?是啊,你也发现了?陆银兰从跟着诸葛盈从杭州府回来后,就不再去书院上学了,每日里在家看书和练武,我和包桐时不时就切磋,托他的福,我也精进了不少。
诸葛盈自己不想被祖父说这些小儿女的事,可此时对着别人确实一脸姨母笑:他还教你这个?包桐那小子的确有点东西。
陆银兰因为上次与包桐一道护送诸葛盈,二人又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巴不得刺客早点来的那种,颇为臭味相投。
诸葛盈撑着下巴笑:你经常去找他?陆银兰这时才后知后觉道:好你个阿盈,还敢笑话我!所以,到底有没有嘛。
诸葛盈嘿嘿笑她。
陆银兰倒是一点也不害羞,很坦然:或许有一点吧,一点点哦。
诸葛盈就知道这是一份还磕不起来的爱情,暂时不磕了,生的弄巧成拙,又让陆银兰想起自己和曹宣的CP来,她可是磕过的。
诸葛盈来到陆晚亭的闺房时,见她在窗前坐着,便笑了:阿娘。
陆晚亭见女儿来了,方才露出一个笑,收回了刚才怔怔的表情,唯恐女儿担心。
近日可是稍微没那么忙了?诸葛盈就上前,给陆晚亭捏捏肩:瞧您说的。
就是再忙,也不能忘了亲娘啊。
春英就一脸幽怨地看着公主。
好家伙,她一来,倒把我的活给抢了呜呜呜。
陆九枝则因为之前跟过公主,就留在公主身边伺候,如今常希和陆九枝都是定蓟公主身边的心腹。
陆晚亭不让诸葛盈捏肩,拉了她坐下来。
陆银兰早知道她们母女必有话说,贴心地离开了。
陆晚亭眉宇间有些哀伤:裴初骤的死,你早几天便知道了?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一旦大安这边有了要彻查的动静,再联想起几日前兄长被女儿叫入宫,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诸葛盈承认:是。
您还记得今科状元曹宣么?他阿爹,是外祖父身边的副将,叫曹略的。
他对我揭开了这件事,手里头还有粮草账册的证据呢。
我又一联想,有一就有二,就将动机补全了。
只是之前未能落实,终究怕您伤心,便让舅舅别对您说,您要怪就怪我。
陆晚亭长叹一口气:这个曹略,我也是知道的。
草根出身却天生悍勇,极有能力。
可惜了。
她也知道女儿是为了自己好,可实在心情难受。
这事不管摊在谁身上,都得郁郁在心。
这叫什么事啊。
心上人为了追查好友的死因,被人设计害死了。
父亲为了追查心上人的死因,也被同样的人害死了。
可她被瞒了十多年。
我只恨诸葛晟。
他怎么有脸,怎么有脸的?陆晚亭以手遮面。
诸葛盈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诸葛晟怕裴初骤查出宣明太子的真实死因,便害了他,之后还娶了陆晚亭,陆晚亭可是裴初骤的心上人。
不止如此,之后还害了她的父亲,在她怀孕期间想要废后……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女儿,又被他为了一己私心换走。
诸葛晟这样的人,难道是没有心的么?她替他打理后宫,从未出错,他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不觉得愧疚于心的么?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脸!阿娘。
诸葛晟就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
诸葛盈劝道。
陆晚亭被赐婚诸葛晟,诸葛晟要是真的不同意,闹大了,也不是不可以。
他完全可以屈就自己去娶韩氏的啊。
可他也知道这样会惹太上皇生气,也知道靖远侯府权势,他自己选择了屈服,却又怪罪旁人耽误了他的绝美爱情。
这样的人,就是精致利己主义者,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事事先己后人。
尽管深谙诸葛晟的本性,可诸葛盈还是很为陆晚亭难过。
她阿娘啊,明明有着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恋人,分明可以一辈子圆满,偏偏因为诸葛晟,人生的轨迹偏移了。
三友不愧是三友,一样的无辜,一样的,本该有着璀璨的人生。
诸葛盈说过,她宁可没有出生,也不愿意陆晚亭、裴初骤、诸葛商遭受这样的灾难。
陆晚亭也不怕女儿笑话,自己擦了眼泪,如今可有十足证据可以证明是晏君乐所为?她心知太上皇打算的。
是不可能公开诸葛晟的罪行的,即便要公开,只怕也没那么快,还要好久好久。
就当是为了阿盈,陆晚亭忍了。
可晏君乐必须得死。
还有诸葛晟,她觉得她的药还没派上用场,实在可惜。
诸葛盈就道:除了曹宣父亲留的一些证据外,就只有北翟那边的口头证据了,但不算充分,我已经让刑部和大理寺去查了。
晏家不是被抄了么,说不定还留着什么把柄。
阿娘你放心,我绝不会叫外祖父和裴叔叔枉死的。
她没说的是,外祖父那一年的还好查一点,可裴初骤那一年的,就比较难查了。
尤其是她问了舅舅,裴初骤当时是为了给外祖父解围,才去截断粮草供给的。
外祖父和裴初骤一人守着一座城池,当时情况很好,两边都守得好好的,北翟几次来犯,都拿靖远军没有办法。
可外祖父守着的城池迟迟没收到朝廷的粮草,说是押粮路上被堵了,总之是不能按时送到。
眼看着那一城的将士们都没饭吃,裴初骤这边城池也只能供给自己的粮草,给不了那边,只好决定冒险一次,去截断北翟的粮草供给,以为己用。
所以才说是裴初骤是为了靖远侯而死的。
这样周密、秘密的计划,仍叫北翟查知,裴初骤死在了合围之下。
诸葛盈心想,裴初骤死得这么惨,不管调查有多难,她都一定要找到证据,还他一个公道。
好在这一次和靖远侯那次的幕后凶手是同样的人,两案并立来查,应是方便一点。
陆晚亭听了诸葛盈的承诺,心里好受一些。
诸葛盈为了让她开心,又特意告诉她一些好消息:父皇中风了。
陆晚亭:???之前不是说险些中风么?陆晚亭可没信,她只知道是太上皇幽禁了皇帝,应该是有什么药物控制了皇帝,不让他出去。
但真的中风,应该是假的。
朝臣们信了,陆晚亭可不信。
不过,她才和离回家几日,诸葛晟这下是真中风了?诸葛盈骄傲地挺一挺小胸脯:是我干的。
陆晚亭的眼神变得晦涩不明起来。
这在诸葛盈看来,那就被她翻译成了好阿盈,快和阿娘说一说,你是怎么害那老畜生中风的?说出来让阿娘乐一乐!于是她得意洋洋地卖弄起来:我也没骂人,没说脏话,不过是实话实说了几句,父皇他不要脸,却对韩氏一往情深,一遇到和韩氏有关的事,就和失了智一般。
我说了韩氏没抛下他,他立刻就一副我棒打鸳鸯的样子。
陆晚亭笑起来,诸葛晟那畜生就是这样的。
也难怪太上皇这么气他。
自己的同胞兄弟,自己的血脉,尚且能下手去害,一个不知道多歹毒的韩氏,偏偏看不透,当个宝似的。
她弯了弯眼睛笑:不止这些吧。
额(⊙o⊙)…诸葛盈本来想把后半段略去的,偏偏被阿娘发现了,只好说完整:我说可以将韩氏弄去晏君乐的监牢里,让他们夫妻团圆。
父皇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安排在一旁看他们敦伦。
陆晚亭:……亲娘嘞!这眼神真是让诸葛盈抿了抿唇,心虚地别开了眼。
亲娘比祖父的反应还大哩。
陆晚亭轻轻揪住诸葛盈的耳朵,敦伦?你又知道了?不如展开说说?三连问让诸葛盈汗毛倒竖,赔小心道:不知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展不开,没法展啊!陆晚亭哼哼两声,你也是有本事,气得你父皇中风。
不过也是那老畜生自己不中用,废物!诸葛盈忙挣脱开来:是啊,是啊!怎么能怪我呢。
你祖父可怪你了?没有,您放心。
诸葛盈咧开嘴傻笑,祖父还说我厉害呢。
陆晚亭料想太上皇计划没被破坏,不会怪到阿盈头上就好。
诸葛盈又轻声对陆晚亭道:您且放心,父皇他活不了多久。
祖父就没打算留他性命。
陆晚亭心神一凛。
她想起了从前宣明太子是如何得太上皇喜爱的,想起了那两人的父子情。
顿时就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好啊。
她就等着诸葛晟死的那一天。
他苟活了太久了,也该去地府给对不起的人赔罪了。
仿佛满腔怨气、愤懑、悲痛,都随着诸葛盈这一句悄悄散去了。
诸葛盈又承诺:我与祖父说过的话,我也与您说一次,等我登基后,我一定将父皇的罪行公开出来,无论是他害大伯,还是害外祖父、裴叔叔。
她语气坚定:我付得起这个代价。
大不了多做些筹谋和准备。
陆晚亭搂了诸葛盈,一言未发。
但她心里想的是,她何其幸运,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嫁给诸葛晟是不幸的,可有这样一个女儿,她此生无悔。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就是料理晏家。
想想真的很悲伤,他一个人干了这么多坏事,却只能死一次。
下章死透。
我最近收到了一些读者的月石,但是看不到是谁送的。
那在这统一感谢一下小可爱的月石哈。
◉ 116、VIP诸葛盈看望了陆晚亭, 又与舅舅舅母简单叙话后,就往秦家中去。
自从皇帝病了之后,太上皇就有意将秦院使招揽入宫。
从前他离开完全是误会, 如今倒是还可以入宫嘛。
按道理说, 皇帝这个不靠谱的已经不掌权,秦家与定蓟公主也还有几分香火情在, 当时满晖当朝指出诸葛盈身份, 正是请了秦院使做证人。
可秦院使自称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入太医院。
但他的大儿子却可以去。
诸葛盈反而对他家老小,也就是小秦更感兴趣一些。
小秦和包桐二人是好友, 还专门给诸葛盈研究一些药物和利器。
诸葛盈很是看重他。
之前她就有意培养小秦, 给他灌输一些现代医学的观念, 小秦很是刻苦, 自己找书看,又告诉她,其实公主说的有些东西,在古书也有类似的记载,不过不完全一样, 异同他自辨别。
还真叫他学出了不少东西。
诸葛盈在推动医学这件事上从未吝啬过银钱。
她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让小秦多选一些同道之人,或是在京中坐馆的老大夫,共商医学之道。
她时常想, 若是医学发展再快一些,有了厉害的伤药,是不是裴初骤就不会死了?还有百毒丹, 还是可以多延缓点时间, 是不是宣明太子也不会死了?这可是古代, 很容易就丢了性命的朝代。
诸葛盈自己惜命,也希望她治下的百姓们都老有所养,病有所治。
归根结底,还是要推动医学发展嘛!如今的太医院虽说也有不少医术好的大夫,可大多敝帚自珍,不愿意与人交流,连自己的同事都要藏着掖着,就更别提是传授给民间大夫了。
所以诸葛盈就想建一间大同医学院。
大同取天下大同之意,医学院则是现代称呼。
地址她不必担心,太上皇自从去年得知她的存在后,就划拨出了一块府邸,准备到时候作为她公主府的。
谁知道她心比天高诶,这处府邸就空了下来。
诸葛盈如今正好用上,就作为医学院。
正好处在燕京城中心地带,不算很繁华,却也不会太偏僻,可以兼顾富人区和平民区。
医学院就请秦院使当院长,他德高望重,最能服人,再请一位回春堂的周大夫做副院长,代表民间势力,也就有所平衡。
这医学院招收年轻人为学生,不论是男是女,皆可来考。
太医院的太医们每旬会轮到一次,前往太医院授课,不必精深内容,只要实际一点的。
医术好的民间大夫们也可以应聘老师一职,皆有优厚补贴。
还是那句话,诸葛盈舍得花银子。
这医学院,一时半会自然是不能建构起现代医学体系。
小秦便可派上用场,他已经被诸葛盈说了挺久的那一套,大可传授开来。
医学院还会时不时与民间医馆交流医术。
除了教学任务外,老师还会带着学生研发更多有效的药。
比如之前秦院使弄出来的半成品百毒丹,成功是可以复刻的。
只是秦院使后面心灰意冷,没再捣鼓了而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定蓟公主对这什么医学院是真上心了。
所以即便是那些敝帚自珍的太医们,心里也打起了算盘。
诸葛盈拨了银子出去,改造起了那处府邸。
前几日就已经全部安排好。
今日是招考学生的日子。
秦院使和周大夫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不少家中本就有些医术底子的,都带着孩子来考了。
考不上再说嘛,没准就考上了呢,到时候也去太医院端铁饭碗。
医学院事忙,诸葛盈让包桐暂时打理这里,还安排他与京中的慈幼堂对接,若有八岁以上的孩子,不论天资,也可以送到这边来学医。
这些孩子命苦,能多一条路就多一条吧。
那边果然也很是愿意。
有些年纪小的,见哥哥姐姐都能去,还去求管事他们可不可以也去,包桐安慰他们这个医学院一直都会在的,等他们长大些,到了八岁,一样可以去。
诸葛盈看着眼前牌匾上的大同医学院,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孩子那么小,多是父母长辈陪着送过来的。
下限是八岁,可上限却没有,如果你有恒心,有毅力,想学东西,就是五六十岁也可以来。
今日的考试后会按照学生水平分班,像慈幼堂来的那些小崽崽们,此前没有接触过任何医学有关的,就会分配在比较基础的班级上课。
陆陆续续地有人带着孩子进去登记了,诸葛盈特意交代过,要走亲民路线,学院装潢不必精致,但一定要亲切。
诸葛盈带着包桐在一旁看了半天,二人终于发现问题了。
诸葛盈面色难看道:怎么大多是男娃娃,女娃娃少得很?是啊,刚才进去那个还是药馆的小女儿,他才送了来的。
诸葛盈:??大同医学院要招学生的消息这些日子早就宣传出去了,该来的人里也不是只有家中学医的,也有不少平民百姓。
这些人怎么只带儿子,不带女儿来?正想进去找几个人问问情况,一个中年男人就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贵人,这里真的收女孩儿么?他手里牵着一个八岁上下的女孩儿,看起来有些瘦,但总体精神得很,是个可爱孩子。
她一看她,就对她羞涩地笑。
诸葛盈顿时如获至宝,回答那男人:收,当然收,不是说了女孩儿也能考试么?难不成那些宣传的下属阳奉阴违,给她捣鬼了?然而事实证明,诸葛盈的属下忠心耿耿。
百姓们不肯送女儿来,只是因为害怕和旧有观念一时无法改变。
他们怕女儿入了这男女同堂的医学院,往后再不好嫁人了,不管是出于心疼女儿,还是出于怕女儿嫁不出去就要多吃家里的饭的原因,他们都不愿意女儿去上学。
再说了,女孩子在家可以帮着母亲干活,带着弟弟妹妹,要是上学了,家里还少了一份人手呢。
那中年男人听了很是高兴,低头对女儿道:春芽,你好好考试,爹爹在外头等你呢。
春芽乖巧地点点头。
给女儿起了个春芽的名字,诸葛盈对这父亲的印象好了些,叫了人带春芽进去登记,待会午时就可以考试了。
女儿不在,那男人也有些拘谨。
但他依然没走,站在门口,显然要等女儿几个时辰。
这更让包桐和诸葛盈对他印象更好。
很多送孩子的家长,大多送完就走了,想着考完大概是未时,再过来接孩子。
诸葛盈就和他说:您是第五个送女儿来的。
您家里有几个孩子呀?男人老实巴交地回答:贵人不要这么客气。
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是我大女儿,大儿子最大,已经出来干活啦。
小女儿才四岁,等她大一些,我也送她来医学院。
诸葛盈心里暗自点头,又问他:你可知道,为何送女儿来的人这么少?医学院早说了,男女都收,再说了,年纪小一点的孩子,资质都差不多,他们难道觉得家中女儿比不过人家的儿子,才不送来么?哎呀,不是。
男人摆摆手,苦了脸,您是不知道,我要女儿来,邻里个个都劝我,说我女儿去上学了,家里活忙不过来。
他们就是这般想的,才没让女儿来。
诸葛盈看这男人和他女儿打扮,应该就是普通百姓,算不得有钱,但也不至于饥寒,温饱是不成问题的。
那您怎么就让女儿来了呢?男人就露出了一些窘迫的样子:我家那样,也供不起孩子读书。
况且女孩子读了书,也不能考科举,明理?那能值几个钱?我想要我女儿长大后能够养活自己,过的比她爹娘更好。
一听说这新开的医学院收学生,还不限男女,我就知道我家春芽的好运来了。
她若能在医学院学到点什么,身上也有了傍身的本事在,日后就做个女大夫也好啊……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女儿走出去看一看。
他和娘子没本事,可定蓟公主有本事,她开了这么大一家医学院,只要公主不倒,这医学院就不会倒的。
诸葛盈却听得津津有味。
她不禁开始琢磨起来,也反思起了自己。
她之前只觉得那些不送女儿来的都是重男轻女的混账,可如今知道了,除却这些混账外,也有不少为孩子计深远的父母。
有些人不送女儿来,是因为担心影响女儿婚嫁。
这样的人未必就是见不得女儿好,只是思维没打开,很难接受男女同堂。
还有些人愿意送女儿来,也是做了巨大的心理工作。
诸葛盈若有所思。
大同医学院是她特意开的,也是设置男女同堂、男女同官的第一步,算是一个试验田。
是用来打开局面的。
可如今情况并不很好,看来只能加大宣传,以及在这次挑选孩子里让所有女孩儿都考上。
在女孩报考人数太少的情况下,这样是合理的。
还有就是等这第一批入学的女孩子们都得了好处,不少人家就会随机而动了。
到底还是利益见人心。
诸葛盈完全可以理解,百姓只要过得好就行了。
医学院里的宿舍和教舍都安排好了,慈幼堂的孩子们可以住进宿舍,还有一些往来不方便的孩子,比如家在京郊那么远的,也可以住宿舍。
都是免费的。
还会提供食宿。
诸葛盈不缺钱,可经营这样一家医学院,就好比国子监、崇文书院一样,是要朝廷拨钱的。
这医学院既然是诸葛盈自己搞起来的,没有和朝臣商量过,她当然也不打算让朝廷拨款。
呵呵,国库的钱也不多了,就算是她摊开手朝上,朱不悔也要骂人的。
她还是得想办法让医学院自己运转起来,自给自用才是。
但这是一家亲民的医学院,单是给孩子们上课的老师课酬还有食宿这些,就是源源不断的钱。
只能加快医学研究,再卖给京里富贵人家,才能回本了。
因此诸葛盈特意见了秦院使、小秦、周大夫这三个重要人物,如今最要紧研究的,一是百毒丹。
二是给士兵们的伤药,尤其是防止发炎的。
三是防疫病的药。
百毒丹秦院使负责,他是当年参与过研究的,闻言点点头。
这项目是拿来赚富贵人的钱的,不管是贵族还是富商,都惜命得很。
有了这百毒丹的名头,谁不想买上一颗在关键时刻保命?给士兵们的伤药可以交给周大夫,周大夫年轻时就周游过许多地方,与人交流医术,很是精通各种药物,这种普通百姓也用得上的伤药,他最有兴趣。
这个项目就交给他,他带着人负责。
最后一个防疫病的药,诸葛盈决定交给小秦。
秦院使,不对,老秦还有些不解,为何要研究这防疫病的药?这小子跟着我一同炼百毒丹不好么?诸葛盈:千防万防,疫病难防。
近来看一些古籍,但凡疫病,就是十室九空,或是封城任那一城百姓去死。
我不愿我治下还有这样的惨事。
三个大夫皆叹服。
小秦更是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公主放心,我一定好好研究。
老秦也感慨:每逢一个朝代,总有几次到十来次不等的疫病,都是害人。
天灾人祸啊。
若真能有这样的好药,就是造福天下了。
诸葛盈也怕小秦人手少,特意又给他找了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大夫一起研究,又请太医们全力支持这个疫病项目,但凡有疑问都要耐心解答。
她相信,小秦有天赋,假以时日,一定能研究出来的。
诸葛盈对这医学院可谓寄予厚望,将自己的两个属下小秦、包桐全面投入进去,由于包桐又有亲民力,特意安排他去做宣传工作。
至于这次考试,录取学生的数目大概在三百人。
原先还担心会不会有录不上的学生和家长在外头有意见,现在不用担心了。
并没有那么多人来。
医学院刚开,即便有定蓟公主和秦院使的名头在那,依然不少人持观望态度。
诸葛盈也不慌不忙。
等考完试,筛除掉一些实在是年纪不符合的外,才让老秦对外宣布:这一届学生里,作为优秀毕业生毕业的,有机会入太医院和将来会有的女医院。
女医院就是和太医院差不多的,专门为贵人、宗室看病的。
这就给了晋升的途径了。
士为知己者死,科举之事就算说的再高大上,本质还是货与帝王家。
春芽她爹一听说还有这等大好事,简直喜出望外,拉住女儿的手,欢喜道:春芽,打明儿开始,阿爹天天来接你上下学。
咱家近,阿爹不怕辛苦。
你也要好好学,若真能学出来了,你就有本事了,嘿,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都不怕。
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横竖爹娘还年轻呢,做得了活。
咱们是赶上好时候了哩。
春芽笑了,她尚且不懂什么女医院,什么优秀毕业生,但见阿爹高兴,也狠狠一点头:好~诸葛盈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里欢喜。
原先看着这男人只觉得他家境比较一般,可人家有大智慧哩,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就不是指望着女儿提携一大家子的,只求女儿有本事了照顾好自己。
春芽有这样的爹娘,真是一种幸运。
她扭头对包桐说:我还是得多出宫走动走动才是啊。
看得见世间情态,才知道百姓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诸葛盈与春芽,难道一定是诸葛盈比春芽幸福么?她生于最锦绣富贵的家族,论身份,天下女子无人比得过她尊贵。
可她在今日,看见了这样一个春芽,她和她是一样的,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往后每当诸葛盈懈怠之际,就忍不住想起今日见到的父女。
她不能辜负像他们这样相信着定蓟公主的老百姓哪。
这消息传开之后,不少观望的人家就后悔不迭,早知道还有这样的前程,无论如何也要将孩子送了去。
原先有些一家几个孩子的,都只送了男孩子去考,女孩子就不肯送了。
儿子们去上学了,留下女孩子得在家里干活啊,操持家务啊,不然谁来干?这是还依着从前要是家里有钱读书,那也是送男娃去读的,谁考虑女娃啊。
定蓟公主就考虑女娃娃。
可如今消息一出来,女医院到时候也要建起来了。
那自然是需要很多女大夫的。
太医院是早已成立多年的,位置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家太医都有自己的孩子呢,多是医学世家,不少是顶着退休的阿爹位置上去的。
所以相比起来,还是女医更吸引人一些。
后悔,现在就是极为后悔!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他们此时并不知道还会有第二届招生,可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诸葛盈回了宫,将今日的盛况,好吧也不算盛况,说给太上皇听。
太上皇对她直接动用了之前给她准备的公主府也并不生气。
这孩子,一向都不是那种因小失大的。
之前她主动要将蓟州还回去,不作为自己的封地,那也是因为在她眼里,整个大安都是她的。
区区一个蓟州,嘿!你所担忧的,其实也是实情。
太上皇知道诸葛盈有心让女孩子来上学,可世事如此,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变动摇的。
诸葛盈受教:我知道。
知道,不代表就接受了。
之前诸葛盈为了让太上皇同意开这医学院,可是劝了好一会儿的。
太上皇思及从前的宣明,那百毒丹若是被他带在身上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也就是他太善良,不肯自己据有救命的药,才让秦院使去复刻。
这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太上皇如今自然也不会阻拦。
若能降低点成本,那就更好了。
更多的人用得起来,尤其是沙场的将士们。
至于那士兵的伤药,则更有必要了。
沙场无情,不少士兵根本不是当场就被射死了、砍死了,而是回到军营后救助不及,或是流脓,或是发烧,不多久就没了。
且不提战斗力的问题,他们也是血肉之躯,是一家里的孩子,是某人的父亲、兄弟呀。
他赞了诸葛盈几句,诸葛盈又道:孙女想着,等医学院办得有模有样之后呢,再请南诏国的人过来,交流医术。
他们不是一向医毒双修么?有交流,才能有进步。
太上皇又惊喜:你连这都想到了?诸葛盈道:我们大安与南诏关系不错,不然他们也不会送百毒丹来了。
可见友邦之间,还得互相帮助才是。
若是新城郡王在,必会破口大骂:上次你也说我们北翟和你们大安是友邦!我呸!合着这友邦的定义还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呢。
*又过了几日,刑部有了新进展。
他们查到了晏君乐在燕京置的私宅——晏君乐真是狡兔三窟啊。
不过这也说明了,这种多处秘密置宅的,多是办了亏心事,否则何至于如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在里头找到了他当年与人的书信。
可见他做事也是留底的。
平日里倒是自信,毕竟之前做首辅,一人之下的,也不会有人敢搜他私宅。
可现在就完了。
一封信是他写给当年的兵部尚书。
那时候晏君乐是兵部侍郎,兵部尚书叫楚奎。
这楚奎早已致仕,可如今仍住在燕京。
当年晏君乐与楚奎密谋,推迟送粮草的时间,让裴初骤去死。
楚奎被抓来一问,自知狡辩不得,才老实交代,原来他当年以为晏君乐这么做是出自陛下的授意(也的确是有他一份),裴初骤是宣明太子心腹,如今宣明太子都凉了,这裴初骤被害死,他也只当做是陛下排除异己。
于是顺手去做了。
不过两年后的就与他无关了。
那时候他已经致仕,兵部尚书变成了晏君乐。
晏君乐是自己密谋的,还是一回生二回熟,和代王合作了一次,足见对方人品可以信赖。
人证、物证俱齐,口供录上,晏君乐这个主谋不肯承认也没关系,甚至他口口声声是陛下授意的,大理寺卿刘煜和刑部尚书龙岩也和没听到似的——他们都知道宣明太子是陛下害死的了,若说这通敌叛国是陛下授意的也并非绝无可能,只一事:绝不能传出去。
每次审问晏君乐,他们都不带属下。
这等机密,须得小心。
当权者诸葛盈又是极力推动案件处理的,绝不是要混过去的,所以晏君乐这次,板上钉钉,必死无疑。
证据公开,朝堂之上,诸葛盈作为暂代朝政的公主,当场下了判决:主犯晏君乐,所犯之罪者四:一是谋害宣明太子,二是在两次战争里利用在兵部的职权通敌叛国,三是害了靖远侯、裴初骤及三万无辜将士性命,四是偷盗朝廷火器,意图谋反。
如此四罪,罪不容诛。
主犯原礼部侍郎晏君乐判处磔刑,凌迟处死,夷三族①。
原兵部尚书楚奎判处磔刑,凌迟处死。
其余涉案人等,皆依大安律定刑。
众人皆肃然。
一般人能犯一条律法那都是死罪了。
晏君乐是真有胆,一个人犯了这么多事,俨然是踏在太上皇和定蓟公主的底线上跳动。
诸葛盈都没有将晏君乐当年调换孩子的事算进去了,怕扯出皇帝那不中用的窝囊废来。
要扯也不是现在扯。
其实若非皇帝当时被晏君乐钳制,落了害宣明太子的把柄在他手里,以晏君乐和韩氏掉换皇家血脉的罪,早该夷三族了。
如今只是发现了他们新的罪。
诸葛盈面容沉静,凡人为不善,能欺天下之人,不能欺其心。
②晏君乐违背律法,何等恶人,即便平日装得文质彬彬,依然面目可憎,一朝事发,也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诸位皆是我大安肱股之臣,还望时刻自省,莫忘了当年初为百姓官时的志向。
朝臣们皆心神一震:是,公主。
作者有话说:①参考了朱元璋在处理洪武六年一场贪污案中的判处。
②司马光所说。
本来是想让三人关在一起互骂,但是晏君乐罪行已定,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枭首示众,遗臭万年,就是他的下场了。
我有预感,接下来一周内你们都会看得很爽。
(浅浅立个flag)◉ 117、VIP晏君乐的这场大案却没有随着他的死落下帷幕, 诸葛盈着人彻查晏君乐派系。
毕竟他当年当过首辅,在地方和燕京都有不少人脉,这些人说不定哪天就拧成一团, 重现一个晏君乐派。
之前晏君乐就用这个和诸葛盈谈过条件, 说可以给出他这些心腹的名单,可诸葛盈不需要和他做交易。
太上皇给了她一份名单, 再加上从前倒晏派头头江大人和王仁的倾力帮助, 要搞清楚哪些人是晏君乐派系的,再容易不过。
有罪的就追查,没查出罪的继续为官, 持保留意见。
党派之争, 最容易牵连, 诸葛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要杀一儆百,可也怕牵扯到无辜,就交给了最正直的刘煜来办。
其实晏君乐死前,诸葛盈还去见了晏家人一面。
晏君乐也知道自己要受的刑罚了,磔刑是一种酷刑, 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
除此之外,他还要受凌迟之刑。
他阴冷地盯着她:公主, 风水轮流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也未可知。
我只管在地府等着你。
诸葛盈可不怕这等威胁。
做了恶事的恶人尚且如此嚣张, 她来见一见, 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道, 他真的对她构不成威胁了。
其实从回宫到现在,诸葛盈见识的多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晏家束手束脚、精打细算的她。
回首来看,曾经掰倒晏家就是她的一个目标,可目标早已实现。
她其实还恨晏家人,恨他们害了她,害了阿娘,可这些心情早已掀不起多少波澜。
因为她足够强大,无人再害得了她和阿娘了。
诸葛盈道:朝野上下,名声尽毁,遗臭万年。
三族皆受你连累而死。
晏君乐,这就是你求来的。
求仁得仁。
善恶有报。
晏君乐瞳孔一缩,终于闪过了后悔和害怕。
他非但没有带着整个晏家越来越好,反而令他们晏家,彻底断绝血脉了。
他是晏家的罪人。
其他晏家人,晏知痛骂不已,晏恕见到她则冷目以对。
他恨透了这个女子,不知道她为何要翻盘,若她还和以前一样乖乖听话不是很好么。
她如今拥有的这一切,本该都是他的。
只有晏常平,神色平静地待在角落里。
诸葛盈心道,他是可惜了。
歹竹出好笋,可惜有这么个阿爹。
其实不只是他,连同那晏君乐和外室的小儿,也无辜的很。
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三万将士的孩子,没了父亲,他们不无辜么?晏常平其实早就已经不想活了。
他阿爹所犯罪状,一一传进他耳朵里,他听得心里难受。
怪不得父亲常说他天真,是了,他怕是永远不能像父亲那么世故。
世故也就罢了,偏偏这般恶毒。
能做到首辅之位,也不知道是踏着多少人的尸骨而上。
晏常平有一个掉换皇室血脉的娘,又有一个这样的阿爹,他都快要被良心压死了。
就是公主不夷三族,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是了,他再不敢叫她阿姐了,哪怕在心里。
他家对不起她,他哪里还配呢。
他最后与诸葛盈对上一个目光,诸葛盈微微点了点头,他就低头笑了。
下辈子,他想生在一个清白的家里,哪怕贫寒。
晏家人在闹市受刑,百姓们拍手称快,又额手称庆。
这样一颗大毒瘤,好在是发现了,也算是给从前三万将士以死谢罪了。
可他们依然在骂:他一个人,最多再加上一家人的命,怎么赔得起?实在太不公平了。
这样的人,死后得下十八层地狱的。
人间的刑罚只能到这里了,可地底多的是酷刑,让他永远不能投胎。
对!就算投胎,也得是做畜生的!不久,天下各处皆知当年两场战争的真相,恨不能生吃晏君乐了。
虽说他已经死了,骂死人没意义,可还是很想骂。
这样的恶人,真是怎么骂都不为过的。
这么多将士啊,就被他白白送给了北翟,让北翟代王立功,他们大安的孩子就死在了冰冷的北疆。
果然如诸葛盈所说的,朝野上下,名声尽毁。
民声沸腾之下,诸葛盈很快又在燕京举行了一场大型的超度,请了鸿雪寺的尚同大师等人,她本人带着两个皇子、宗室等,超度三万忠魂,盼他们来世平安。
诸葛盈做这些是凭着本心,却没想到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后续影响如此之大,不少读书人开始发现公主的好。
按道理来说,这么多大案子,就是王爷都搞不定,可公主处理得井井有条,有理,又有情。
其实定蓟公主掌政也很不赖嘛。
很不赖的定蓟公主却也有一个烦恼。
韩氏,她不知道要不要弄死她算了。
如今她孩子们都死了,她整日里就想着寻死觅活,她自知报复诸葛盈无望,也再不想活了。
韩氏若死了,传到皇帝耳朵里,万一他恋爱脑发作也不想活了,那不是朝纲又不稳了。
最近在清理晏党,实在不宜再生事了。
可韩氏还是死了,她趁着暗十四送饭之际,撞在了暗十四腰间的刀上。
是真真切切不想活了,没有活的想头了。
这事报给了诸葛盈,她没有太大的反应。
韩氏恶有恶报,她也没用一些恶毒的手段对付她,让她成为人尽可夫的妓、女。
甚至连之前设想的三人行水牢也没实现。
可她死了,诸葛盈决定先不告诉诸葛晟,让他还抱点希望,省得也学着韩氏寻死觅活。
却说北翟那边,因为康王揭发了代王一事,本来北翟老皇帝还含含糊糊的态度,不想处置代王的,可谁让大安顺势查了个清楚,又昭告天下,此事为真。
北翟就真的没了脸面。
代王只好出面说是属下以他名义勾结大安晏君乐的,老皇帝也顺水推舟,处置了一拨人。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的是代王当年用了这么让人无语的手段——他根本没有带兵打仗的本事,只是用阴损手段赢了一时。
这样的人却绝对不可能赢一世的。
一时间,康王得意不已,逢人便说本王也没想到老三居然会干这种事!唉,唉!康王党冒头极快。
谁让代王的缺点,恰恰是康王的优点呢。
康王别的不行,打仗确实是一把好手,骁勇善战,他的战功都是实打实的。
代王党被打得沉寂不少。
可老皇帝心里有数。
老大这样性子,呵呵,就让他极为不喜。
说句难听的,若是能将老大和老三结合起来就好了,既擅长打仗,有勇有武,又擅长谋算,有长远的目光和极高的智慧。
偏偏他们二人都只占其一。
这就尴尬了。
老皇帝也听说了大安如今是定蓟公主主事,那定蓟公主也是空有智慧,没有武艺的。
而且还不是从小养在皇家,不是诸葛承那老东西亲手带着的。
呵呵,他倒是别出一格,选了个孙女来顶事。
但他也担心,这野路子的定蓟公主据说在大安屡建奇功,现在好了,连本可以钳制她发展的亲爹都病了,正好给了她舞台。
老皇帝最怕的就是,这定蓟公主又是一个宣明太子。
想当初那宣明太子不知道多让人忌惮,他都派了几波人去刺杀,从未成功过,谁让他武艺好、又机警呢。
好在宣明太子最后还是被乌仪毒死了。
白捡一便宜。
老皇帝自家的事还操心不过来,却也操心外敌大安的发展。
他想了想,叫来了掌管乌雀阁的萧枢密使,与他密谋了几句,务必要将诸葛承那老东西的算盘传到大安去。
就说:太上皇有意立定蓟公主为皇太女。
嘿嘿,管它是真是假,如今大安不稳定,人心浮动的,来上这么一条传闻,定能折腾大安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商量好,就展开行动了。
可送信的密使才刚到达燕京,就听说一个大新闻:定蓟公主被过继给了早已去世的宣明太子。
老皇帝和萧枢密使得知,只好宣布计划终止。
人家都过继出去了,不是皇帝女儿了,哪可能皇太女啊!晦气!过继这事,太上皇早与诸葛盈说过,处理完晏家事后,便会宣布。
诸葛盈对宣明太子的好感远比诸葛晟要多得多,而且事先阿娘也同意,对此很乐意地点头。
在正式宣布的前一天,太上皇先后约见了宗正寺卿诸葛康和几位重臣,用了不同的话术,终于把他们全部敲定。
太上皇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点赞:还得是我~翌日。
早朝之上,许久没出现的太上皇终于又上朝了,他上朝,可不需要像定蓟公主一样坐在比皇椅低一点的位置上,而是直接坐上了皇位。
众人都在想着,太上皇自从上次宣布公主和皇子理事之后,就再没有上过朝。
最近是又出了什么事么?然后太上皇就抛下了一个惊雷:他要将定蓟公主,过继给宣明太子做女儿。
朝臣们:???首先,就算是过继,一般人也是过继儿子,很少会过继女儿啊。
除非是兄弟也只有一儿一女,不好将人家的儿子要过去,只好要个侄女。
其次,定蓟公主掌管朝政好好的,他们都以为太上皇想让公主上位了,怎么忽然起了这样的心思?这不是绝了定蓟公主的青云路么?莫非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在背后使力了?是进谗言了?不是,太上皇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他们表示不理解,也不大赞成。
即便是之前对定蓟公主有点意见的老臣,也觉得太上皇此举不妥。
将现任皇帝的女儿过继出去,无疑是一种放逐。
可定蓟公主又没有做错什么。
不少人偷偷打量定蓟公主的神色。
可诸葛盈面上滴水不漏,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平日里是定蓟公主掌权拿主意,可在太上皇面前,她就算不得什么了。
终究是上位者压下位者。
定蓟公主一派的,诸如朱不悔、管渊等人,也没什么反应。
朱不悔是因为昨日已经被太上皇叫入宫点过一次了。
管渊则是完全凭借直觉,他直觉太上皇很是疼爱定蓟公主,因此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她吃亏的。
就算是过继,也不是什么大事。
做宣明太子的女儿不是挺好的,起码宣明太子的名声比皇帝的名声要好太多了。
可这却是二皇子一派的狂欢。
他们之前都快要绝望了,眼看着定蓟公主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有威信,二皇子心里越来越没底,只觉得自己的帝王路要完蛋了。
可他也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在父皇面前搞小动作,或许还有下一次机会;如今父皇病了,在祖父面前搞小动作,那是真不要命了。
他惜命得很。
就算皇位不到手,好歹也是个王爷吧。
现在好了!真是喜出望外!喜从天降!阿姐被过继给了早死的大伯,那就和父皇这一脉彻底没关系了!好哇,好哇。
皇位肯定是他和老三的了,老三没有那野心,四舍五入就是自己的了。
他可真是天选之子!二皇子一派的官员也在心里感叹:好在没有急着放弃二皇子殿下,他还是很有戏的。
运气可真好,也不知道定蓟公主为何失宠于太上皇,可这样大的便宜,真是给殿下捡到了耶!还好他们还没退出二皇子一派,嘿嘿,这下从龙之功到手了。
殿下高兴,我们也高兴啊。
太上皇坐得高高的,一眼就看得出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尤其是老二,藏都不会藏,高兴地仿佛马上就要坐上皇位一样。
呵呵,就这样,拿什么和朕的定蓟比?这事说办就办,毕竟宣明太子的确死得可怜,太上皇有意给他一个女儿,免得以后血脉断绝也是好的。
只是之前为何一直没提,现在才提起来,他们也不知道原因。
谁敢去问太上皇啊?要不你去?过继之日便定在明日,入太庙改了族谱,将诸葛盈记在宣明太子那一脉下面。
下朝之后,二皇子终究是按捺不住,见到诸葛盈就忍不住道:明日后,阿姐就是我的堂姐了。
我得多叫几声阿姐才是。
其中得意洋洋,何其明显。
诸葛盈懒得和他争这一时之气,就让他高兴这么一会儿吧。
那就趁着我还是你阿姐的这日,教你个道理,做人切莫目光短浅。
二皇子:……什么意思?他怎么就目光短浅了?嘿,肯定是诸葛盈自己心里不舒服,就想让自己也难受。
居然有如此恶毒之人!他不怀好意地笑:你过继给了大伯,还能暂代朝政么?阿姐,弟弟也劝你一句好的,别太嚣张了。
也不知道公主之位还保不保得住,会不会变成郡主。
按照宣明太子的身份来看,他的女儿,也应该是郡主,而非公主。
诸葛盈却没再说话,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入了他的心,二皇子登时心里发寒,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要脱离掌控。
不止是二皇子猜测诸葛盈失了太上皇的宠,就连有些臣子也猜了起来。
之前娘娘不是和离出宫么?会不会是她们母女做了什么触怒了太上皇啊?啊,不会吧。
若真如此,太上皇在皇后出宫那日,也该过继定蓟公主了吧,何至于拖延了这么久?上意岂是你能揣测的。
如今这局势,真是一日一变。
也不知道明日会如何。
过继出去之后,公主会变成郡主么?这……不会吧,太上皇到底看在仙蕙太后的面子上,公主长得像太后啊!这可说不准诶。
另外还有些不能告人、只能在心里想想的事。
太上皇要将定蓟公主过继给宣明太子,若非宣明太子死的年份和定蓟公主出生的年份对不上,他们还真要怀疑:莫非公主真是宣明太子的血脉?要知道当年陆家女与宣明太子关系很是不错的。
可一则宣明太子人品贵重,绝无未婚苟且的可能,二则陆晚亭也不像这样的人。
再加上娘娘是嫁入东宫一年后才生下公主的,就排除了这个大胆猜想。
这是绝对只能心里想一想、不可与人讨论的。
天爷!太上皇入京后,龙泉卫也在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监控着百官言行呢。
晚间时候,宫里又传出消息,太上皇中午午睡梦到了宣明太子,更觉得心酸,醒来哭了好一会。
然后做了个决定,他要追封宣明太子为懿德皇帝,迁太子墓入帝陵。
臣子们:……行叭。
太上皇心疼早死的大儿子,可怜宣明太子的确是死的无辜,卷入了乌仪内斗和晏君乐的阴谋里。
若非如此,以他天资,做皇帝是板上钉钉的,又哪里轮得到现在的皇帝啊!太上皇做父亲的说要追封儿子做皇帝,那就追封吧。
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
只是有点奇怪,之前这么多年都没追封,现在突然追封了。
哦,太上皇还给出了个理由:他做梦梦见了宣明啊,哭了一下午啊!爱子之心,实在让人感同身受。
曾经跟了宣明太子多年的老臣们都心里觉得宽慰,太好了!宣明有了女儿,又有了皇帝的名分,虽说是死后追封呢,可听了也心里舒坦啊。
希望宣明来世可不要受这样的苦了。
朝臣们转念又想,等一等,那这么一来,过继过去的定蓟公主岂不是成了宣明皇帝的女儿?好家伙,看来不会降为郡主了,公主的名分还是稳稳当当的。
可消息传入二皇子宫,他简直如闻噩耗,失手打翻了一杯茶盏。
二皇子:???怎么会这样荒唐?就因为祖父做了个梦,就要追封大伯做皇帝,连带着定蓟,也成了皇帝的女儿?这下好了,她还有名分了。
他想起上午和诸葛盈争锋相对的那些话,简直想回到过去扇死自己。
什么做梦啊!我看祖父就是要推她做皇太女,是铁了心了!二皇子狠狠道。
可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要这般大费周折。
本来阿姐就是皇帝的女儿,换给另一个皇帝做女儿,能有什么好处么?天知道,一开始听说要过继的时候,他还怕祖父要过继他出去呢。
祖父之前就看他不顺眼,觉得他人品不行。
他还心惊胆战好一阵呢。
好在最后宣布是阿姐,他才放下心来。
二皇子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他的快乐来得如此短暂。
只是几个时辰的快乐,还让他大言不惭地得罪了定蓟公主。
作者有话说:做人不能太飘。
◉ 118、VIP太上皇要追封儿子, 没人阻止得了他。
也不是什么有害朝政的事,迁入帝陵就更合理了,但凡是皇帝, 那必然迁入帝陵的啊。
第二日, 太上皇就下诏,追封他与仙蕙太后嫡长子宣明太子诸葛商, 为宣明皇帝, 迁入帝陵。
并将定蓟公主过继给宣明皇帝,修改族谱。
太上皇亲自领着诸葛盈入了太庙,祭祀宣明。
从今往后, 宣明皇帝诸葛商就是诸葛盈的父亲了。
诸葛盈很是恭敬, 她是第二次来太庙。
上次来还是被认回宫里那次, 也是太上皇带着她来, 让她身价大涨,宫人见风使舵,都知道她得宠。
这一次,祖父给了她一个身份,做宣明皇帝的女儿。
无一处不在为她着想。
诸葛盈态度恭敬, 她是很钦佩这位伯父的。
以后他就是她阿爹了,她不能再如何孝敬于他,只能继承他的志向,将大安治理好, 起码不会让他蒙羞。
希望到时候,人人说起她,都能说上一句:这是宣明太子的女儿啊!她不会给他丢脸。
诸葛盈祭拜完成, 太上皇让她先出去, 他有些话要和宣明单独说。
等到殿内再无旁人时, 太上皇才道:宣明,这是你侄女,陆晚亭生的。
我把她过继给你做女儿了。
你若还活着,必然也喜欢她得很。
又一想,若是宣明活着,裴初骤也不会死,陆晚亭该是嫁给他了,也就没有定蓟了。
也是世事无常。
让她过继给你,是为了周全她的名声。
免得哪日她那混账父皇的丑事被揭开,她这皇位也坐得不安稳。
太上皇叹口气,不过却也不是全然为了她。
也是为你。
我时常想,你走的那么早,连个妻室也没有,孩子也没有,在地下岂不孤单么?不过我知道,你定然会说,有你母后在呢。
他喃喃自语,可那到底不一样。
阿盈这孩子聪明,很像你。
嘿,你阿爹可不打诳语。
给你做女儿,你也不吃亏。
太上皇闭了闭眼睛,眼泪不受控地流下来,若她真是你女儿,就好了。
*诸葛晟自打中风之后,整个人都蔫蔫的了。
若非还想着韩氏等着他解救,若非不甘心受制于逆女,他真想死掉算了。
要说诸葛盈是更恨韩氏还是诸葛晟,那必然是诸葛晟。
做她阿爹这么久,不就是提供了一颗j子,就对她大言不惭,就转换她的人生,还腆着脸说他是个好爹。
晦气!诸葛盈非要亲自告诉他晏家人的下场,好让他兔死狐悲才是。
诸葛晟在小续命汤的功劳下,已经好了许多,虽说还是没什么精神,但眼也不歪了,嘴也不斜了。
就是一副躺尸模样。
诸葛盈正好处理完朝政忙得很,就来找这个宫廷最大谐星逗逗乐子。
诸葛晟一见她,就不想说话。
自己闭了眼睛,装死。
诸葛盈就道:叔叔啊~诸葛晟立刻装不下去了,即便身体虚弱也要破口大骂:爹都不会叫了?逆女,逆女!谁是谁爹呢?诸葛盈:哎呀,险些忘了您这消息不灵通。
祖父前几日已经加封了宣明太子为皇帝,又将我过继给了他。
嘿嘿。
诸葛晟:???不是,父皇也太过分了吧。
皇后和离,不和他商量,也不告诉他一声。
如今女儿要过继出去,也不用征求他这个做爹的意见?他到底还是不是诸葛家的人了?还有,追封大哥做皇帝,又有什么用?人死都死了。
呵呵,他还不知道么,父皇八成是嫌弃他,想将定蓟从他这一脉中摘出去。
哈,他老人家倒是忙得很,一会将儿媳妇摘出去,一会儿又将孙女摘出去。
合着他诸葛晟就是个大冤种是吧?!你倒是好,为了利益亲爹都不要了。
诸葛晟冷嘲热讽。
诸葛盈笑嘻嘻:不如您厉害,为了爱情女儿都能扔掉。
把别人的儿子当个宝,这是不是绿帽子戴久了,不戴就不舒坦啊。
诸葛晟本来很愤怒,但骤然想起了十多年前做的事,顿时有些汗颜,可又想起了自己是她爹,朕给了你一条命,若没有朕,你都生不下来!换了你怎么了,你不也平平安安长大了?诸葛盈:?这可真是破罐子破摔啊。
诸葛盈:我是我阿娘生下来的,她功劳比你大得多!若非我自己够坚强,在晏家都被磋磨死了。
你口口声声说祖父对你不仁慈,你对我可曾有过仁慈?起码祖父没有将你换给别人!诸葛晟只要一想自己一出生就被换了,就头皮发麻。
但他一向是只爱自己,最多加个韩氏,不会爱别人的。
因此他还是理直气壮道:总之朕是你爹,哪有女儿记恨父亲的?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局限了。
父系社会里,不少父亲都是诸葛晟这种王八蛋,仗着自己是个爹,就什么做派都爹里爹气的。
杀女儿都不违法,只是要被人议论、要受人谴责。
诸葛盈心里记下这一点,等她登基后一定要将这条加进大安律法里。
父母不仁,欲杀子女,也是杀人重罪。
诸葛盈:我爹是宣明皇帝。
她话音一转:忘了告诉您,晏家人全依律判死。
你那个宝贝儿子晏恕也死了。
诸葛晟:!!!他之前记恨晏恕,完全是因为误会了韩氏的品行,以为韩氏水性杨花,可一旦证明韩氏并未背叛他,他就回过神来了,又想起了韩氏母子的好,恕儿在他膝下多年,原是与他最像的。
他不由伤感起来:你们好残忍!晏君乐有罪,追究他一人就是了,何必牵连无辜?诸葛盈已经被逗笑了:谋害太子啊,通敌叛国啊,一条都得夷三族,何况那么多条。
她现在是发现了:只爱一个人的人,实则谁都不爱。
诸葛晟就是全无心肝,他爱韩氏那么深刻,其实是很病态的。
实则他只爱自己,这种冷漠是针对所有人的。
换言之,诸葛晟没救了。
诸葛盈欣赏完叔叔的表情,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自从她的身份有变之后,不少人就已经琢磨起来:太上皇的下一部动作不会是要立皇太女了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上皇对定蓟公主的宠爱。
毕竟她虽然过继给了宣明皇帝,可依然管着朝政。
太上皇也没有因为她不再是现任皇帝的女儿就剥夺她参政的权力。
一时间,谁也不想做这个试探上意的出头鸟,谁都指望别人去做这个出头鸟。
三皇子还好,他本就不打算做皇帝,做个闲王就不错,如果能帮到阿姐就更好。
他是看清楚了,二哥和阿姐毫无一争之力,简直是瞎折腾,到时候别把他自己折腾死。
若是之前二哥没有企图挑拨他和阿姐等厝,他还可以提醒一下二哥。
可现在,算了吧。
以二哥的人品,没准还觉得他在看不起他。
等他自己跌个大跟头,也就知道了。
母妃可是教过她的,人要找死是拦不住的,非要撞个南墙,才知道疼痛。
三皇子觉得很有道理。
至于阿姐不再是他亲姐姐,而变成了堂姐,他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心里认可诸葛盈的品行和能力,就是堂姐又如何。
二皇子却实在是心事重重。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太上皇和诸葛盈。
他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道祖父真的要立阿姐么?可是阿姐已经被过继出去了,就算宣明皇帝再厉害,他也早就死了,祖父总不能越过自己这个现任皇帝的儿子,转而立诸葛盈这个已故皇帝的女儿吧?还是追封的!那二皇子不服气,必然不能服气。
最无能为力的就是,他只能左右父皇,却左右不了祖父是怎么想的,因为祖父根本不疼自己。
可父皇又中风了,无法出来主事。
否则父皇怎么会愿意让一个过继出去的,名义上已经变成侄女的人继承他的江山啊。
千怪万怪,都怪父皇生病不是时候。
二皇子和诸葛晟真是亲父子,想法都如此类似。
都是只会迁怒别人,往别人身上找责任的。
二皇子一派,平日里个个忠心耿耿,说的天花乱坠,好像立刻就要为他冲锋陷阵了似的。
可这次都勇于充当缩头乌龟,谁也不敢冲出去。
二皇子气得冷色铁青,这群废物点心!属下们:您胆子大您去说啊!终于还是孔漫胆子大,他也不是真的勇,而是想着搏一把,反正他在太上皇那里也已经没有什么好印象了,就索性为二皇子效忠最后一把,以后若有了从龙之功,二皇子还得记他们孔家的情。
大家都不表现,就他表现,他才是最效忠殿下的那个人。
这一回,殿下也该看出来他的好了。
感谢同僚衬托。
但是,怎么去找上太上皇,这也是个问题。
毕竟太上皇平日里不上朝,朝堂还是诸葛盈给把持着,若是自己入宫,只怕诸葛盈先得到消息,不让他见太上皇怎么办?因此聪明的孔大人写成了奏折,递了上去。
太上皇一看,居然还有直接找上他的折子,稀奇。
一看里头的大意,就黑了脸,恨不能出门去揍那孔漫一顿。
孔大人不愧是出身孔家,说起来繁文缛节一大堆,叠加不少元素,其实重点就一句:定蓟公主是宣明皇帝的女儿,并非当今女儿,为何仍暂代朝政?还望上皇三思。
太上皇就:???不是,朕的家事,管你鸟事啊?他气得就要将折子一折,正好诸葛盈过来,阻止了他的暴行。
诸葛盈倒是对这个孔大人印象深刻,二皇子势弱,他依然不离不弃,真是忠心耿耿哪。
不过这种人,对她虽构不成什么伤害,但恶心了她,还没用,不是朱不悔、周霜这种不可替代的,诸葛盈对他容忍度就低很多了。
您别气,要是将折子弄没了,他明儿就能到处说我在宫里一手遮天,斩断朝官言路。
太上皇:……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好,好,好!那我明日就上朝给他一个答复!诸葛盈也没管这事,反正祖父能为她做主的,而是提起另一件事:军备处那边有了新动静。
太上皇想起了诸葛盈此前说过的火铳,忍不住就道:那玩意真能成?诸葛盈点点头。
她在现代是了解过一点火器的。
自从火药被发明出来后,南宋年间有了□□和火球,元代的时候将□□进行了加工,枪管从竹管换成了生铁管,威力更大了。
大安如今就是用的□□、火球这些。
不过,火药需要开采矿藏得到硝石,大军开战,必然不是全然用火器,大部分时候还是冷兵器。
火器可以起到关键性作用。
不仅仅大安在弄,北翟、西凉也在弄。
诸葛盈知道在元代之后,明代又有了火铳。
火铳不仅可以填装火药,还可以填装铁弹丸、石球等等,可以反复填充,寿命更长,这也是比起前面两种火器的优点。
她就想着,能不能将这玩意做出来。
她不需要知道很多的知识,但她知道现代□□的形状,也见过手铳的样子,知道里边是什么构造。
是了。
还请祖父一观。
诸葛盈带着太上皇离开了皇宫,前往军备处。
太上皇见了这新型火器,果然喜笑颜开:好,好啊!大安有了这等利器,燕云十二州有指望了。
诸葛盈:……之前没有这火铳的时候,您不也对燕云十二州虎视眈眈的么。
太上皇夸赞诸葛盈:你可真是我们大安的宝藏!诸葛盈却不居功:祖父,这东西却不是我一人的功劳。
我只是提供了些许思路,更多的是这些老匠人的经验。
是他们不分昼夜,才将这火铳赶了出来。
太上皇忙看向这些老匠人,满怀感情道:朕替大安谢谢你们。
这些人哪里受过太上皇这样的话啊,登时就表忠心,说了一通。
可他们都是技术型人才,都不怎么会说漂亮话。
登时看向公主。
这些日子公主不时过来,他们还是与她更熟稔些。
诸葛盈却不是谦虚,她也笑道:确实是你们的功劳。
不过见他们窘迫,决定还是顺应技术宅的思维:这火铳可能多生产些么?工序上可有难处?说到擅长的领域,老匠人就很有话说了。
之前□□也是他们负责生产、保管的,对这火铳,一开始他们还不信能有比□□更好的火器,可公主说了之后他们一试,还真的试出来了。
这是有利于大安的好事,他们也知道利害关系,只有国家好了,他们这世居燕京的才能好。
诸葛盈平日里十分大方,对这些技术人才更是不吝加薪。
这一次却是神情有些严肃道:大安有了火铳,暂时不能外传,省得叫北翟知晓。
你们还记得本宫刚开始和你们说的话么?记得记得,公主说了,哪怕回了家,和家人也不能说。
那领头的回答。
诸葛盈点头:此物是我大安机密,万不可叫人知晓。
若失了先机,再让别国窃走,本宫首当其冲要在祖父面前被追责,你们也都讨不了好。
池州府顾言一案知道吧,偷窃火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本宫与你们个个都认识,实在不愿见到这一幕。
当然,本宫也知道,有时候泄密未必是成心的,可一旦事发,祖父可不管什么成不成心。
诸葛盈警告完了,又给了一把甜枣,这次火铳做得很成功,祖父与本宫十分高兴,今年在座诸位全都拿双份饷银,之后若能造出更轻便的手铳,自然还有你们的好处。
诸葛盈财大气粗,抄了晏家也得了不少钱,就是全花在这上面也没什么。
她又没有什么物质享受,不修建宫殿,也不要像杨贵妃那样为吃一粒岭南的荔枝劳民伤财。
那些匠人听了也十分高兴,他们保证不会往外说,家人问起,只管说还在做从前的□□就是了。
反正都是一身硝石味。
再说了,他们也惜命啊,谁不知道那顾言和从前的晏首辅勾结,下场有多惨。
还有太上皇手里的龙泉卫,说不定时刻监控着他们呢。
他们又不傻,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比从前还要好,公主和气,也手松,两倍工资下来,来年可以过个很好的年了。
公主说的是。
我辈虽贱,不敢辜负大安。
太上皇领着诸葛盈出了军备处,才忍不住道:你如今心术越发厉害了。
这收买人心的功夫,可谓一日千里。
那些人只当定蓟公主在太上皇面前都不居功,还口口声声为了他们着想,自然就忠心耿耿了。
诸葛盈微微摇头:他们的确有功,我以诚心待他们,也希望他们不要辜负我。
太上皇看着这姑娘,不过回宫大半年,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变化,让他欣喜不已。
他没有看着她长大,可却见证了她越变越好。
有她,真是诸葛家之幸。
诸葛晟倒是一棵歹竹,却生出了这样的好笋来。
太上皇只能归功于陆晚亭,定是她品性好、又聪明,才能生出这样的好女儿了。
第二日,太上皇果然又上朝了。
朝臣们心头惴惴,每次太上皇上朝,都是要宣布大事,最近有发生什么大事么?娘诶,该不会是陛下出了什么大问题了吧。
说起来陛下也病了一个月了,怎么一点好转也没有啊。
只有孔漫,称得上是胆战心惊。
太上皇他老人家怎么亲自上朝了啊,不会是因为他的折子吧。
下一刻。
朕昨日收到了一封折子。
太上皇笑了笑,有人说啊,定蓟公主如今是宣明皇帝的女儿了,不该再暂代朝政。
要朕三思。
尔等怎么看?一般而言,太上皇主动询问朝臣意见,来一个尔等怎么看,大家都不敢吱声。
因为他若是真的要求意见,就会点名回答,而不是这样一句。
朝臣们感受到了太上皇的威力,不免在心里暗骂,谁呀这是,背地里上奏折,这下好了,太上皇心情不好,所有人一起遭殃。
虽然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也想知道,定蓟公主为何还霸占着掌权的位置。
可没人提,他们也不敢提啊。
没人敢说话。
就连野心勃勃的二皇子,也不敢站出来声援写折子的人。
太上皇嗤笑一声:定蓟公主不掌朝政,谁来掌?二皇子么,还是三皇子?他早就知道孔漫背后是二皇子,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他脱不开关系,于是就点了二皇子的名字:老二,你可想掌朝政?二皇子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万没想到祖父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这么问他,他除了谦辞拒绝还能说什么?孙儿不敢。
孙儿论功劳不及阿姐万一,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太上皇又问:老三?三皇子心里有数,不至于像二皇子那么慌张,而且他最近又没有搞什么事,自然也不卑不亢,他甚至还笑了:孙儿不堪大用,您是知道的。
能者居之,天下咸服的道理,孙儿还是知道的。
诸葛盈就勾了勾嘴角。
这个老三,这时候还在和她吹彩虹屁呢。
太上皇听了两个孙子回答,又对臣子们道:给朕上折子的是礼部孔大人。
朕倒是有个疑问,定蓟公主即便不是当今皇帝的女儿,是宣明皇帝的女儿,又为何不能掌朝政?众人于是就纷纷看向孔漫:原来是你这个老六!又是你!孔漫既然已经被太上皇点了出来,自然不好前头硬气、如今软弱,倒是堕了孔家家风,孔漫心里是害怕的,还是强撑着回答:回禀上皇,微臣这般认为,是因为定蓟公主暂代朝政,代的是陛下的朝政。
作为侄女,岂可如此?有人心里暗暗赞同,却也有人不赞同。
你管黑猫白猫,陛下不是还好端端活着么,如今大安稳中求进挺好的,就让定蓟公主能者多劳呗。
她还能一辈子掌着朝政啊。
再过一两年肯定也得嫁人了呀。
重臣们都用你在作死的眼神看着孔漫。
他是真的勇。
即便是之前反对过诸葛盈的周霜,如今也暗暗后怕,好在他没有出手。
确实,比起这俩拿不出什么本事的皇子,定蓟公主强上太多了。
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
可惜二皇子却看不明白。
就是周霜之前提议的杜星阔,那都比二皇子要强。
他也就是占了个姓氏的便宜。
如今孔漫来说定蓟公主的不妥,说什么名分大义,那人家定蓟公主实际上不还是陛下的女儿么?这你能否认?管天管地,管到了太上皇的心头肉身上。
这不是作死是什么?他都有些同情孔漫了。
果不其然,太上皇的下一句便是:都是朕的皇孙。
你说这话,是当朕死了么?语气阴嗖嗖的,大殿内仿佛变成了冰天雪地。
众人是被殃及的池鱼,孔漫更是心头发凉。
他知道,光凭太上皇这一句,他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 119、VIP诸葛盈心里浅笑, 祖父不愧是祖父。
他一出马,孔漫基本就要凉了。
这句话分量不可谓不重。
是啊,诸葛盈和诸葛非、诸葛季都是太上皇的孙子孙女, 凭什么你孔漫觉得老二老三可以, 诸葛盈却不可以?哦,就因为你说诸葛盈是宣明皇帝的女儿, 是当今皇帝的侄女, 而另外两个皇子是皇帝的儿子。
这话要是一般情况,那肯定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一般也不会有太上皇提前退位,都是父亲死了, 儿子再上位。
那继位的皇帝, 肯定不会让他的侄子侄女来掺和朝政啊。
可建元年间情况特殊。
太上皇退位给了儿子, 否则以他老人家身体强健, 至少还能坐稳几十年皇位呢。
说句难听话,就算是宣明太子死了,那又怎么样?太上皇就像隔壁北翟的老皇帝一样,死死坐在皇位上不动,你诸葛晟想上位, 还不是要等着老爹寿终正寝那一日?诸葛晟能做了十来年皇帝,完全是因为亲哥死的早,加上老爹退位早。
否则他哪能年纪轻轻就做皇帝了。
既然太上皇还在,那就是太上皇的权威大于皇帝的。
诸葛盈是宣明太子那一脉的, 太上皇的孙女,其他两个皇子是陛下这一脉的,太上皇的孙子。
单说这个, 不论性别, 本就该同等对待。
你孔漫倒是厉害, 口口声声说诸葛盈不配,那不就是说我太上皇也合该去死呗!不然我孙女怎么会不配呢。
太上皇和皇帝是父子,二人当然也有矛盾关系,在权力上,谁都知道是太上皇高于陛下的。
光说一个父子名分就能压死你。
孔漫哪怕是揪着公主的女子身份说事,都好过拿公主不是当今女儿来说事。
简直是踩在太上皇的脸面上,狠狠蹦迪。
其他人之前都没想到这么一点,一听太上皇这么说,就露出了然之色。
更看向孔漫,他这次死定了。
孔漫也不是蠢人,听见太上皇这么说,当场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微臣不敢。
微臣对上皇之心,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太上皇的话实在太过诛心,饶是孔漫这种头铁之人也怕了。
太上皇这次却不饶他了,冷笑道:孔大人是巴不得朕和皇帝都早点死了,好给你效忠的主子腾位置吧。
众人:!!!!别说是孔漫了,就连二皇子都被这波操作指桑骂槐地扫射到。
二皇子狠狠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太上皇和孔漫二人。
孔漫如遭雷击,太上皇这话一说,别说他是官职保不住了,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全家老小都得跟着他去阎王爷跟前报到!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孔漫开始磕头谢罪。
他还偷偷看向二皇子,希望他能够给自己说说好话,免得遗祸全家啊。
众人也开始想着,孔漫效忠的是谁呢?是了,踢走了定蓟公主,肯定就是两个皇子中的一个。
最近好像看见二皇子和孔大人走得近,得,肯定是二皇子了!效忠的主子呀,此话杀人诛心!太上皇心里冷哼一声,却给诸葛盈使了个眼色。
诸葛盈:啊这。
得,她懂了。
于是出列道:祖父,孔大人应是不敢诅咒于您的。
若他真有此心,不必您生气,孙女先提剑去孔家。
孔漫险些要落下眼泪来。
关键时刻,,他的主子二皇子弃他于不顾,任由他被太上皇猜疑,任由他去死。
而他一向针对的定蓟公主,却也跑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是的,公道话。
不需要诸葛盈说什么漂亮话,只需要她这么说几句,就能打消太上皇的怒火。
一则是她在太上皇面前有脸面,二则诸葛盈所说的也有理。
他孔漫,是有些小心思,可也是真的不敢对太上皇有什么诅咒怨怼之心啊!除非他不想活了。
别看定蓟公主说话有些凶狠,实则却踏在太上皇的点子上了。
孔漫此时真是大彻大悟了。
定蓟公主可真好啊,从前他们都说她好,他只是不听。
如今他算是体会着了,公主的好,他知道了。
太上皇本就是有意让诸葛盈卖这个好给孔漫的,却并非为了孔漫。
孔漫不值一提,不算什么,在礼部干了几十年都没有什么建树,可见是不能用的。
难得的是,对定蓟公主有意见、有质疑的,绝非孔漫一个。
那些人通过今日一事呀,也该看清楚定蓟公主的胸襟和手腕了。
还有他太上皇的决心。
他就是要捧诸葛盈,就是看得起诸葛盈。
那些人是比孔漫要得用些,可若是他们冥顽不顾,太上皇也顾不得他们体面了。
此时他就笑道:定蓟说的也有点道理。
孔漫啊,朕看你在礼部这么多年,也该长点心了。
没有削官,没有降职,没有连累全家,只是让他长点心,孔漫心里大喜。
今日可真是如在云巅,一会儿起一会儿落的,差点没吓他个半死。
此时是真的服气这对祖孙了,一点也不敢有意见了:微臣受教了。
臣叩谢上皇和公主。
诸葛盈也有些佩服祖父。
他倒是好手段,他唱黑脸,让自己唱红脸,一唱一和的,不怕拿不下朝臣的心。
下朝之后,二皇子又扭扭捏捏地跑去找孔漫。
他自觉虽然当时没有替孔漫说话,可他怎么好说话啊。
孔漫身为下属,应该懂他意思才对啊。
孔漫却仿佛真的大彻大悟起来,连二皇子都不假以辞色了。
时到今日,他才算是看清楚了二皇子和定蓟公主。
公主虽说是女子,虽说也怼过他,但人家是直来直往的一套,也有点诚意的,关键时刻也能够不计前嫌,替他说句公道话。
可二皇子呢?表面上看倒是人模人样,他倒是个男的,实则是个怂货!还比不得定蓟公主一个女子有义气!要他出头的时候,他就当缩头乌龟!其实孔漫也有自知之明,他对自己的能力也有数,知道他其实没甚大用,所以这辈子进不了内阁。
他想做阁老,只能另辟蹊径。
这不就选了二皇子为主。
可二皇子这个主,也不堪大用,还没骨气,没点当主子的样子。
孔漫决定不当阁老了,今日吃了一记教训,他往后就老老实实干到致仕就算了。
也算不辱没了孔家风骨。
所以一见二皇子扭扭捏捏地跑过来,对他说:今日本殿下也不是不想救你,只是当时情态你也知道,本殿下怕自己说话倒让祖父更加迁怒你,觉得是你带坏了本殿下。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孔漫:???我还带坏你?咋了,没我之前你就不想夺嫡了是吧?你就糊弄人吧!他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说笑了。
今日是微臣不知死活,承蒙上皇和公主宽宥,微臣已经大彻大悟。
今后殿下不要再来找微臣了。
找了我也不理。
二皇子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他不是都说的很清楚了么,不是不救,而是实在不适合救啊。
孔漫你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这怎么就到了要分道扬镳的地步了?二皇子就算再看不上孔漫,也知道他忠心,今日更是唯一一个勇敢发问的出头鸟,而且官职最大,礼部尚书。
他急忙挽留:你这是做什么。
本殿下不能没有你啊。
孔漫道:今日我已经为殿下做了最后一份事情,此后再无关系。
殿下行事如此,实在叫人寒心。
说完,他甩袖而去。
二皇子脸色铁青,孔漫真是胆子大了,居然敢骂到了他头上来,说他做事不地道。
牛不吃草不能强摁头,孔漫不干了,他总不能强求。
可更让二皇子恼火的是,不止是孔漫,就连他其他属下似乎也和他离心了。
他狠狠摔了不少东西!说实在的,二皇子这般行事,哪个属下不寒心啊。
人家孔漫够忠心耿耿了吧,太上皇盛怒之下,二皇子也不出来说点软和话,这是要孔漫去死啊。
是了,他二皇子的事业重要,他有雄心壮志,就拿属下的性命去填。
好哇,好哇!跟着这样的人,别说前程了,性命都要保不住。
所以对待二皇子也三心二意起来。
还是太上皇和定蓟公主可靠点。
诸葛盈倒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事,还让二皇子派自行分崩离析了。
嘿嘿。
然而太上皇自从那次之后,又许久未上朝了。
不少人暂时放下心来,看来太上皇应该并没有要立定蓟公主为皇太女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必担心太多。
担心也是白担心的。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又过了两月。
清查晏党也已经落下帷幕,诸葛盈虽雷厉风行,却要讲究实证,并不冤枉人,是以在朝野中名声不错。
她整日里忙得很,也是经陆晚亭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快到她生辰了。
她生在八月十五,是个顶好的日子,又是中秋,额,晏恕那混账也是生在这一天。
诸葛盈此前十五年,都是在晏家,十五岁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晏家人不重视她。
陆晚亭时常为自己以前没发现太子身世有问题而觉得愧疚,如今阿盈回来了,她倒是很想好好给她过这个生辰。
可惜,八月十五,依然要上朝。
诸葛盈依然要处理政务。
陆晚亭便与她说好了,白日上朝,晚上必要到靖远伯府一趟的,母族这边给她过生日。
诸葛盈笑着答应,又想到了陆银兰、孟雾芙她们,问阿娘可不可以将她们一并请来。
陆晚亭知道诸葛盈珍惜这些朋友,她自己也是过来人的,便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也不拘她们俩,你在书院不是还有许多好朋友,一并请了来,在伯府热闹热闹。
晚些时候,阿娘再亲自派车送她们回去。
或是玩的晚了,第二日再回也行,阿娘替你谋划。
还可以和闺蜜们一起过夜?诸葛盈登时就笑开来。
这个时代对女子约束大,即便是贵族女子,也很少可以留宿在外的。
除非是亲戚之家。
若有阿娘作保,再加上她定蓟公主的身份,只怕那些好友的母亲也都会同意女儿在外留宿了。
那我要请李姐姐、文汐、周娅她们都来!李妙雪、沈文汐、周娅……陆晚亭笑着点点头。
其实她早有个心愿,想履行少女时的梦想,游历天下,她带着他们的那页纸去,也算是带着诸葛商、裴初骤一起去了。
他们三个,永远不分离。
只是,如今阿盈前程未定,她总还是不放心的。
等她真的登上高位之后,她才可以少些担忧。
作为阿娘,她已经很对不起女儿了。
是以这番话,暂时不必与女儿说。
诸葛盈就提前与陆银兰、孟雾芙说了,八月十五晚上要请他们来她的生辰宴。
她们可以一定要来。
崇文书院那边,就由孟雾芙通知。
诸葛盈还打算请了包桐、小秦这两个友人一道来,可他们是男子,其他朋友是女子。
陆皇后听说她这犹疑,又道:你第二日再在明楼准备一桌,请你那两个朋友就是了。
诸葛盈一听,觉得有道理。
也通知了包桐他们,包桐虽然不能在公主生日那日与她喝酒吃菜,可第二日也好。
他们也知道不好唐突了姑娘们。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母亲、友人,都记得她的生辰,诸葛盈不禁也有些期待祖父会不会也记得?祖父会给她什么样的生辰大礼?出来见陆晚亭,本就是诸葛盈忙里偷闲,很快又回宫去处理大事。
户部朱不悔、首辅周霜二人一起求见她。
诸葛盈便请他们进来。
可她发现,这两人的神色似乎都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想和她说的,却又不好直说。
诸葛盈有些奇怪:不是出什么大事了吧?周霜道:没有。
只是之前清除晏党,收了不少不义之财入国库,朱大人做了一份计划,打算省着点用。
朱不悔赶紧将计划送上。
诸葛盈拿到手,仔仔细细地看:写的不错。
我待会拿给祖父看看。
拨给兵部的银子差不多是这样,可也不必全给了靖远军,西北整日里对着西凉,也不是好伺候的。
靖远军拿五成,西北军三成,剩下两成另作他途。
朱不悔忙称是。
他只是觉得此前大安与北翟的关系比较僵硬罢了。
大安与西凉是同盟国,通商的关系,暂时应该不会打起来。
是他大意了。
倒不是成心讨好定蓟公主。
送走了朱不悔和周霜,诸葛盈果然将计划呈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看了看,觉得不错,听了诸葛盈说靖远军和西北军的分配,更是觉得这孩子不错,你倒是没有偏着你舅家。
诸葛盈忙不迭道:靖远军虽以舅舅为将帅,却也是守着大安的疆土。
行了,陆家世代忠心,我知晓,不用你说一串好话。
太上皇笑着睨她。
又想起了若非陆家如此好性儿,他也不能将那么好的陆家女做了他儿媳妇。
如此十多年,虽说诸葛晟王八蛋对不住了陆家,可也多亏了陆晚亭,他才有个这么好的孙女。
至于什么靖远伯在北疆功高震主的屁话,太上皇是不听的。
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从前,他也是相信陆家忠心的。
陆家这么多人死在了战场上,绝不可能与北翟勾结。
至于自立为王,也不大可能。
陆家就没有这个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真是什么都忌惮着,皇帝不如一个人将所有活干完算了。
不累死才怪呢!现在就更不用说了,眼看着诸葛盈的前程一片大好,陆晚峤可不会蠢到自掘坟墓。
诸葛盈有心和祖父说起明日的安排,晚上她要去一趟靖远伯府过生辰,可能会第二日早朝前才回来。
但是心里又还有期待,希望祖父记得自己的生辰,并非是因为自己提醒才记得的。
于是忍住了没有说。
晚些时候,吏部王之庭也带着属下曹宣入宫汇报。
诸葛盈不由感慨,这曹宣在吏部也是越来越得用了。
前些日子,北疆两场战争的真相揭开,靖远伯府全家出动,给已经去世的靖远侯又祭祀了一回。
也算让阿爹走得明明白白。
诸葛盈不由想到了曹宣的阿爹。
论理,曹宣阿爹是那样的身份,他是功臣之后,英雄之后,可他本就有了功名,靠自己本事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也无需朝廷嘉奖。
二人汇报完之后,诸葛盈便道:王大人先回去吧,本宫还有些事与曹大人相商。
王之庭于是就露出会意的微笑。
诶嘿,能有什么事情谈呀。
刚才都汇报完了。
肯定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
他不由想起了曹宣对诸葛盈的感情,立刻就识趣道:是,微臣告退。
再给曹宣一个抓紧机会勇敢冲的眼神。
曹宣:……其实刚刚被诸葛盈叫留下的时候,他心里还闪过一丝窃喜。
只有两个人了,诸葛盈就问他:你阿爹那事,你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如今可开怀些了?她此前总觉得他背负了太多,后来知道了那样的身世,怎会不懂。
如今也好来问问他。
至于什么以权谋私的,嘿,本公主只是留他下来叙叙话,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曹宣于是就笑:几日前,我也带着曹徵给父母重新修了坟墓,将奸人已死之事告诉了他们。
想来他们在泉下也会欣慰几分。
诸葛盈于是就点点头。
她本对曹宣很有些好感,更是佩服他的才情,又有些颜控,喜欢他的脸和手。
可近来几个月投身事业,都无暇审视自己的感情。
她原以为自己对曹宣也就那样了,二人尚未挑明的感情主动无疾而终,可今日一见,曹宣的一张俊脸还是那么对她的胃口,他一双乌黑的眼眸看过来,连同一个小小的她也在他眼里,仿佛他眼里只有她一个。
她心里的小鹿死灰复燃了。
你……诸葛盈还没说完,就见曹宣伸手往怀里掏什么东西,她又将嘴闭上了,想看看他拿什么出来。
宫里可不能随便带东西,就是大臣入宫也得经过宫门口守卫核验。
曹宣拿出来的是一根银簪,看起来图案是玉兔。
诸葛盈想到明日就是中秋了,玉兔也算应景。
该不会是给我的吧。
她美滋滋地想着。
曹宣拿在手上,不敢直接给她,怕唐突。
他垂眸,明日便是公主芳辰,微臣做了一盏兔儿灯,可公主定然没空出宫,便又给公主做了一根兔儿灯的簪子。
微臣知道公主什么也不缺。
只是小小心意,公主看看喜不喜欢。
他素来是个勇敢的人,可对上心上人,总会多思几分,多想几分。
生怕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礼物。
可她不接受也是正常啊,她如今身份也不一样了,要做她身边的人,她自然要多考虑考虑。
诸葛盈微微哑然。
她是听明白了,曹宣觉得她生日是宫中盛事,恰好又赶上了中秋,定然不会再有机会入宫给她礼物。
因此只能今日借着入宫的机会,提前给了她。
她这才知道之前远远地看的不清楚,原来不是玉兔,而是兔儿灯的样式。
他没办法将一盏大的兔儿灯送入宫来,惹人耳目,只能刻成小的簪子,这就可以带入宫了。
诸葛盈没有急着接,而是更认真地看着他的手。
曹宣的手指纤长白皙,很容易叫人想到他若是弹琴该有多好看。
手上平放着银簪,诸葛盈本来对首饰并无太大的喜好,不会比较再三,可爱美之心谁都有。
这银簪看起来做工精致,实在难得。
诸葛盈承认自己是动心了。
她见过的好物数不胜数,可这样小心翼翼地将感情几乎是摊开放在她面前的,曹宣是第一个。
她轻声问:你做的?曹宣抬了眸,含着清润的笑意道:是。
公主属兔,便猜想兔儿灯你该是喜欢的。
诸葛盈脸颊飞红:你怎么知道我属兔?说完自己也愣住了,这怎么能不知道,定蓟公主多少岁,京城人都知道。
她不待曹宣回答,又自己话赶话:好了,不要你说。
曹宣看见她脸红,自己也耳根一红,低低地笑了两声:做得不好,公主勿怪。
他先是做了一个月的兔儿灯,又做了两个月的银簪。
有时候大的还好做一些,小的反而更费精力。
他平日也忙,总是夜晚抽出时间来做的。
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比不过人家管渊。
管大人白日里在都察院,晚上还给她操持倾北部的事务,而他晚上,也只能给她做一盏灯罢了。
无甚大用。
诸葛盈上辈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明明有些主人家做饭很好吃,却还总是故作谦虚,自己先谦虚了一步:做的不好吃,不要介意。
不好吃也要吃哈。
真是的。
分明就很好吃嘛!干嘛这么说!这会子她果然又不满意曹宣的谦虚了,她一把将银簪拿到手上,这哪里不好看了,我觉得挺好看的。
天爷!你这样的巧手尚且谦虚,那我这样的,岂非没有活路了?说到后面,她嘴角笑意点点,看得曹宣也心里一舒。
公主还是那个爱玩爱笑的性子。
那便好。
即便朝政缠身,也得开心才是。
诸葛盈拿了银簪,放在头上比了一下,没有立刻戴上,而是又看向曹宣:这不算定情信物哈。
她脸颊红扑扑的,语气自带一股娇糯,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曹宣心头发软:当然不算。
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里,从来都是她为主导。
她想怎样就怎样。
诸葛盈心里就满意极了。
受祖父多次唠叨影响,她也觉得自己未来的皇夫位置很重要,不能轻易给出承诺。
她此时是有些上头了,可不能恋爱脑。
她就是想和曹宣维持这种半暧昧的关系,但是又不给出承诺。
似乎有些渣,可她是定蓟公主诶,她渣一下怎么了?难不成曹宣和她在一起,就没得到什么好处?她不美么,不漂亮么,看着她诸葛盈都觉得很开心好么!这样一番话,安慰完自己的良心,诸葛盈又开心了:那盏兔儿灯呢?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兔儿灯发簪的原型。
这小小的簪子都如此精美,原型肯定更美吧。
曹宣无奈道:没带入宫,还在家里呢。
想到带入宫,诸葛盈就忍不住道:你倒是好心机。
莫不是本来王大人没想到带你的,是你缠着跟来的?这说的什么话。
曹宣纵容地笑了笑:王大人视我为心腹。
这就是说王之庭本来就要带他入宫了。
诸葛盈倒是也知道,王之庭颇为看重这曹宣。
诸葛盈不得劲,又问曹宣:你来的时候,守卫没查出你这簪子?曹宣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查了。
诸葛盈顿时就用哦哟的看好戏眼神盯他,却被他下一句弄得差点下不来台。
眼前的男人低了头,守卫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给心上人的。
心上人。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眼神好像已经看透了她内心。
诸葛盈叫这反攻弄得猝不及防,红了脸,只能悻悻然扯开话题:明日我脱不出空,后日请你和临舟一道,在明楼吃饭。
意思是让他通知裴熹。
没被承认的男朋友,那也是朋友嘛。
既然都叫上了包桐、小秦,自然也可以叫上他们。
曹宣还不知道仍有其他人,一听诸葛盈要叫上裴熹,登时就有些不大乐意。
但他的不乐意,往往是呈现不出来的:他后日未必有空吧。
临舟,临舟,叫得这般亲密。
诸葛盈就问:他有事?那可惜了。
我还打算请喝桃花酒呢。
曹宣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似乎多人聚会的样子。
他起了警惕心,笑吟吟地问:还有何人?不是他们的约会么?诸葛盈就道:还有我的另外几个友人,你放心,不熟也没关系,银兰会招呼他们。
她也有心撮合陆银兰和包桐二人嘞。
反正他们玩得好。
曹宣:???他眯了眯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那管大人,是不是也去?诸葛盈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管渊!是了,管渊一个人上无老,下无小的,那时候就连高济民抓不到他亲眷威胁的时候,都要痛骂他一句克父克母的单身狗。
可怜管渊二十六了,还一个人过日子。
诸葛盈又想到之前让他继任倾北部统领时,他是多么的积极,又是多么的忠心耿耿。
只要她一提,管渊就立刻答应。
再加上他们同行过一回,本就是过命之交。
她不免有些懊恼起来:你说得对,险些把他忘了。
他也是我的朋友。
明日我与他提提。
曹宣:???他俊脸闪过错愕、懊悔、甚至还有一丝丝茫然。
这么说诸葛盈本来都没想要叫上管渊的,是他提起来,反而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现在是真觉得脚痛了。
偏偏诸葛盈还察觉不到他心里的醋意,还感谢地看着他:多亏你提醒我!曹宣:……公主不必客气。
呜呜呜呜呜。
诸葛盈道:后日辰时吃饭,你早些来把灯给我。
做都做好了,就给她嘛。
她也自觉说这话有些过分,要早些来,自然是不让其他人看见。
不就是打的暧昧算盘么。
可诸葛盈那样一双眼瞧着他,他怎么都生气不起来。
就算是刚才,他也只是生气自己。
为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恶啊!曹宣暗地里捏紧了拳头。
曹宣不能在宫里待太久,也怕惹人耳目,诸葛盈就提醒他:你记得问问临舟来不来,若真有事就算了。
裴熹和诸葛盈交情也不错的。
生日嘛,总不能不请。
如果说曹宣刚才还有所误会的话,他现在就能确定了,诸葛盈这就是朋友聚会。
既然管渊都要来,那他必然也要带上裴熹一起来。
输人不输阵嘛。
出了宫,下了值,曹宣就去裴家找裴熹。
裴熹下值后是没什么业余活动,也不喝花酒,也不聚会。
到裴家去找他准没错。
裴家人都知道这是少爷的好朋友。
裴家自从裴初骤一事后,就生了急流勇退的心思,如今裴熹中探花,那也是家主考虑再三,才同意他入仕。
总之,大家族嘛,总是高瞻远瞩的。
裴熹一见曹宣来了,果然很是高兴,问他:怎么这时候来找我?曹宣与他说了几句客套话,才说:定蓟公主邀请我们后日在明楼吃饭。
裴熹听了,就点点头:我知道,我记得公主似乎是八月十五生日吧。
那就是明日。
明日她忙,与友人的聚会就推在了后日。
瞧,人家裴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友人,可谓是明明白白。
要说诸葛盈一个公主的生日,自然不可能人尽皆知。
可人尽皆知她一出生就被调换了,与之前的太子殿下是同日出生,太子每年都是中秋过生,那公主自然也是了。
裴熹兴致勃勃地问:公主还请了何人?曹宣蔫蔫道:还有她几个友人吧。
也有你认识的,那都察院管大人。
管大人啊。
我的确认识。
裴熹心道,公主对自己还是不错。
之前同在户部,公主就对自己很是看好。
他还是没能理解好友为何如此垂头丧气的。
曹宣当然垂头丧气了!她本来没想叫他的呜呜。
裴熹又忍不住道:公主头回在宫里过生日,也不知道宫里人记不记得?皇后娘娘出了宫,是操持不了了。
那太上皇可有准备孙女的生日宴?往年太子殿下的生日宴,那都是热热闹闹的。
总不能,晏恕那冒牌货都拥有过的东西,定蓟公主反而没有吧。
即便晏恕已经死了,裴熹依然替公主记恨他,夺走了公主的人生。
*诸葛盈也不知道,在没有母后的情况下,宫里是否还会给她办生辰宴。
不过她也不是太在意,宫里如今是舒妃管着事,她没有子嗣,正好和有子的郦嫔形成一个平衡。
舒妃平日里也安安分分,不敢惹她。
谁不知道她定蓟公主靠山多、功劳大呢?如今陛下又不行了,若是有个万一,她这辈子不都完了?还是老老实实投靠定蓟公主才是。
舒妃老实,却也没有什么感情在的。
她若是不办生辰宴,也是情理之中。
诸葛盈也不至于生气。
等她睡着,飞飞和阿竹两个凑在一起商量:明日就是公主生辰了,咱们是不是也给公主买点什么礼物?做公主的暗卫,虽然危险,但俸禄是很高的。
而且公主性子好,和气又有骨气,正投他们脾性。
两个暗卫都很喜欢公主。
阿竹就说:公主爱吃,我们去明楼给她买点点心吧?飞飞觉得也好,也算是咱们一个心意。
别的好东西,公主什么没见过呢。
二人说定,又继续值班。
第二日。
诸葛盈才刚起床,阿竹就过来禀报道:公主,上皇在外头等候许久了。
诸葛盈:???今儿是什么日子……哦,今天是她生辰。
怪不得太上皇这就来了,是送礼来了吧。
诸葛盈一边穿衣裳、洗漱,一边问阿竹:祖父来了多久了?等了小半个时辰啦。
诸葛盈一听,洗漱完就出去见太上皇。
太上皇便笑着道:我的宝贝孙女来了。
今儿可真漂亮。
诸葛盈待会要上朝,仍是穿着朝服,哪里就漂亮了。
可祖父要说漂亮话,她心里也受用。
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太上皇见有人要给诸葛盈上早膳了,忙道:我给你准备了早膳。
你尝尝看。
宫人们于是退下原本给公主准备的粥和点心。
没多久,太上皇的属下上来,端上了满满一碗面。
诸葛盈有些愣住了,看着一碗面,长寿面啊。
太上皇骄傲地点点头:是啊,天没亮祖父就开始做了,你看看好不好吃?这个创意还是抄袭的康乐长公主。
之前他心情不好,就是康乐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好吃的。
他当时觉得很是受用。
康乐一辈子没干过活,为了哄他这个阿爹,居然进了厨房。
真是大为感动。
诸葛盈有些喉头发哽。
祖父待她,真是再不能超越了。
太上皇见她愣住,还道:怎么?诸葛盈笑了笑,可声音暴露了她的感动:我就是在想,天底下再没有比您更好的祖父了吧。
能做到这一份的,实在少有了。
太上皇嘿嘿笑了两声,骄傲的不得了:那是。
这句话,其实他之前也对着承恩公吹嘘过。
说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祖父。
可那时候的他其实远没有现在对定蓟真心,也没有现在对定蓟好。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称得上,是一个好祖父了。
实至名归让太上皇心里很有底气。
待会还有更大的惊喜呢。
吃完长寿面,诸葛盈就要去上朝了,她正要和祖父告别,却见祖父居然也往金銮殿的方向走。
根本没打算和她分开。
她登时有些小心道:您怎么又上朝了?昨日夜里出了什么事?诸葛盈最关心朝政了。
太上皇道:没什么,许久没上朝了,去看看。
那就好。
诸葛盈放下心来。
今日的早朝异常难捱,对二皇子来说。
不知道为何,祖父又来上朝了。
他每次来,对他而言都没有好事。
他暗暗生起了警惕之心。
果然,他的预感应验了。
太上皇才刚落座不久,就笑了笑:诸位是我朝肱骨,趁着今日人多,日子好,朕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众人:???什么重要的事?还别说,玩的就是心跳。
他们有些好奇地看向太上皇。
他好久没这么卖关子过了。
太上皇正了脸色:定蓟公主,宣明皇帝之女,天资高妙,劳苦功高,同辈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朕,决意立定蓟公主为皇太女。
诸葛盈倏然抬起头,正好与太上皇对上视线。
祖父眼里带着肯定的笑意。
是了,他是没有给她准备什么生辰宴。
可他,亲手送她坐上了皇太女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祖父真的是大手笔了。
阿盈生辰快乐!!我就不信了,这一章还炸不出你们的评论!(给姐姐妹妹们磕头了,最近评论好少哦,给我看看你们还在吧。
)◉ 120、VIP诸葛盈抬头看太上皇, 祖孙二人之间形成了某种奇妙的默契。
其实诸葛盈早知道太上皇,迟早都会立她为皇太女的,只是没想到, 会这么快, 会是今日。
这大概是她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他是懂她的, 懂他的孙女最想要什么。
谢谢你, 祖父。
可不光是诸葛盈有些惊讶,其他人更是震惊不已。
诸葛盈好歹还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其他人是真的被太上皇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他们都以为太上皇没打那个主意了。
定蓟公主都被过继出去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暂代朝政, 那也是暂代罢了。
时间长了, 他们自然就放松了警惕。
谁能想到太上皇居然这么有耐心。
直到今日, 是了,今日是定蓟公主的生辰。
他是真的有心,拿一个皇太女之位,送给定蓟公主做礼物。
他们是震惊,而几位重臣则心下一叹:果然如此, 太上皇是真的言出必行。
他们是昨日就知道了太上皇的打算了。
太上皇老谋深算,知道朝中定有不少人反对孙女的,所以仍和之前一样,先将最能影响到朝堂的重臣们叫入宫来, 将他们全都变成自己人,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后面就好说了。
重臣里头, 最无所谓, 或者说最支持定蓟公主上位的, 就数英国公和朱不悔了。
朱不悔是因为定蓟公主是他属下,又救过他弟子,其他能力更不用说,当然要投定蓟公主一票。
英国公则是因为女儿自小就有才情,有能力,还是遇到了了定蓟公主之后,眼里才真的有了光芒。
他作为父亲,知道女儿这是真的活过来了。
他的女儿,生来就不甘平庸,不是那种联姻后过得很好就心满意足的姑娘。
她有她的志向,而这样的志向,只能在定蓟公主这里才能完成。
作为一个好父亲,他无条件支持定蓟公主。
刘煜、王之庭没有这两个人那么支持,却也觉得太上皇这个主意不赖。
定蓟公主怎么也比另外两个皇子要强多了。
这么一对比,皇室能用的下一辈,也就是她了。
除了她是女子可能会遭人非议外,她是真没什么缺点。
这些人不反对公主,其实最主要一个原因就是,她的确有实力。
她的确远远胜过了两个弟弟。
谁也比不得她。
他们总不能眼瞎心盲至此,就因为她是个女的,完全看不见她的本事和功劳吧。
周霜倒是觉得定蓟公主行,两个皇子不行,可他也怕定蓟公主知道他曾经和晏君乐关系不错,到时候记恨到他头上。
她可是连理由都有了呢——她是宣明皇帝的女儿,女儿为父亲报仇,简直是情理之中。
可他觉得自己冤枉啊。
他早就和晏君乐割席断义了,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凭什么要追到他头上了。
他可不干。
所以他并未说话。
龙岩、孟典两个,则是不确定定蓟公主身为女子是否真的挑得起这个担子。
太上皇可以啊,一开始骗他们说只是暂时让公主代掌朝政,现在好了,马上要升级成皇太女了。
他老人家可真会套路。
这可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之前让公主过继给宣明太子、又将宣明太子追封为皇帝,都是为了这一天吧。
他们倒也不是觉得太上皇这么做不对,只是……那种淡淡的被人欺骗的感觉,还是在心头挥之不去呢。
太上皇见还有几个人面有疑虑,显然还是不大赞成,好在他早有准备,打蛇打七寸嘛。
他掏出一个最新做出来的手铳,递给孟典:你看看。
孟典是兵部尚书,可也是将军出身,最在乎兵器,火器的作用与冷兵器还不同,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太上皇本来想保密的,这下为了诸葛盈也是拼了。
孟典拿过手铳,有一些沉,可已经比之前的□□那些要轻盈多了。
他忍不住赞叹:这是军备处新做的火器?太上皇骄傲地一点头:定蓟的主意。
孟典本来拿着手铳不舍得放下,左看右看的,听见这句话,顿时脸一僵:好家伙,又是太上皇的计策!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套路他!但是……这手铳他是真喜欢啊。
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果真?太上皇也不生气,认认真真地回答他:是。
她原先只给军备处那边的匠人出了主意,做了火铳,那个要大一些,可也比先头□□好多了,寿命更长,爆发力也更大。
后面又改良了,这种手铳更方便一些。
天爷!还有火铳!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好。
这个虽然轻便,可当然是大的火铳威力更大啊!孟典登时喜不自胜:上皇,我什么时候能去军备处看看?太上皇就道:火铳和手铳还是机密。
定蓟三缄其口,打算等制造多一些再用在战场上。
孟典立刻就明白过来,点头若小鸡啄米:对对对。
嘿嘿,这下我们有火铳了,燕云十二州不是指日可待哈哈哈。
他已经开始想象拳打西凉、北踢北翟的快乐了。
太上皇就问:如何?定蓟聪明吧?公主真是天资聪颖……孟典一想到那美妙画面就开始夸,夸完才反应过来:……至于这手铳是不是真是公主的功劳,这一点他还是相信的。
一则太上皇还是做过皇帝的,很有威信,没必要编造出瞎话来骗他;二则若是太上皇拿别人的功劳,送到了诸葛盈的头上,那也不可能——之前兵部催促了军备处不知道多久,让他们改良□□,也没见有什么进步。
还是定蓟公主回宫之后,才有的改变。
这点孟典还是相信的。
手铳在手,收回燕云十二州的大饼画着,孟典也不能不服气。
之前他担心公主是女子,挑不起担子,现在可以稍微放心了。
既然这样,他也不给太上皇添堵了:上皇,公主有大才,微臣愿意支持上皇的决议。
周霜、龙岩:……怎么这么快就倒戈了?不过,太上皇方才那手铳一拿出来,别说是兵部的孟典了,就是他们,也觉得震惊。
定蓟公主着实有大才啊,这样的人,若因为她是公主,就将她随便嫁出去,简直是大安的损失。
而且,她如今已经成长成这样,若不让她上位,那让谁?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他们都不行。
即便是勉强推了上去,也斗不过定蓟公主,反而会让公主仇恨太上皇,最后大安内斗,只会让北翟和西凉摘桃子。
这是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嘿呀,还真是没得选了。
他们不禁将幽怨的目光投给太上皇:若非他从一开始就大力推定蓟公主上位,给了公主展示的机会,他们怎会知道公主的厉害之处。
太上皇一个一个解决他们的疑虑,又好好地劝了一番周霜和龙岩。
最后所有人都没辙,只能应了下来。
太上皇又道:这手铳和火铳,还是我大安机密,朕倒是想让朝中所有人都知道朕孙女的厉害,可为了保密,不能说。
朕也很为难啊。
重臣们:……QAQ太上皇又道:明日早朝朕要宣布立定蓟为皇太女,若有人反对,该如何是好?朱不悔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就表示:微臣出来支持上皇。
孟典手铳在手,心情可太好了:微臣也是。
那起子人不知道公主的厉害,为了保密又不能说,那微臣就在别的方面夸公主!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太上皇顿时点头:好!有诸位相助,朕就放心了。
等他们走出宫,才后知后觉起来,等等,怎么感觉好像又被太上皇套路了呢。
他说了这么多,最后他们居然还一个两个都表示要主动替定蓟公主说话。
就离谱。
第二日太上皇果然如约宣布了这等大事。
要说最受打击的,那当然是二皇子。
二皇子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啊,屡屡受挫,能够支持他的父皇又病了,出都出不来。
父子俩还没见上一面,祖父也不让见。
二皇子心里一肚子鬼主意,在阿姐的绝对实力面前,全都是纸老虎。
他颓丧,无力,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机会——皇后和离出宫。
他在心里呐喊:啊我机会来了!结果阿姐还是暂代朝政。
又好不容易等到了祖父将阿姐过继给大伯,阿姐彻底没了立身之本。
结果没多久,祖父就将大伯追封为皇帝,阿姐还是暂代朝政。
二皇子都差点认命了。
他心想,应该再没有什么更离谱的事了吧。
结果今天就来了,祖父亲自宣布,要立阿姐为皇太女。
致命一击。
几乎让他当场崩溃。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祖父,只见祖父一门心思望着诸葛盈,眼里都是慈爱。
二皇子:???苍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凭什么阿姐拥有的东西这么多,他拥有的却这么少?好,既然他得不到皇位,那谁也别想好过!他就不信了,朝中大臣又不是眼瞎心盲了,祖父倒是打的好主意,倒要看其他人买不买账才是!他立刻用眼神看向孔漫。
呵,虽然孔漫如今是不跟他了。
可孔漫的性子他最了解,这个人就是口口声声、张嘴闭嘴礼义廉耻的,若让一个女子上位,岂不是和他们孔家什么阴阳天地之道不符合了?他肯定会出来说话的!孔漫……一声不吭。
开玩笑,他之前才得罪过太上皇和定蓟公主。
还是定蓟公主为他说了好话,他才免于一罪的。
他又不是真的傻,就算不能知恩图报,至少不能恩将仇报吧!再说了,现在没一个人说话,枪打出头鸟的教训,他是吃够了的。
二皇子:???孔漫,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知道你有意见,你说啊!孔漫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冷艳高贵,一声不吭。
二皇子没奈何,只能又看向其他臣子。
他就不信了,偌大一个朝堂,她诸葛盈还能一手遮天不成?不仅二皇子在等着人提意见,就连诸葛盈也在等着。
她还是相信会有不少人针对她女子的身份说事的。
没过多久,一位礼部官员果然出列了:启禀上皇,立皇太女是何等大事。
定蓟公主虽然能力非凡,可也是女子。
女子终究要嫁人,此后江山岂非旁落?还不等太上皇说话,朱不悔就要跳出来。
谁知道,孔漫居然比他还快了一步。
可恶!孔漫出列了:公主何等身份,是宣明皇帝的女儿,若为皇太女,自然是招赘皇夫,岂会嫁人。
周大人所言,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众人:……更叫人匪夷所思的分明是你孔大人好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孔大人,你要是被太上皇和公主控制了,你就眨眨眼?孔漫当然没被控制,他本来是想明哲保身,什么话也不说的谁知道这出头鸟居然是自己礼部的人。
他娘的!他一说话,就代表了礼部说话,别人还以为是他孔漫孔尚书给的意思呢!别叫定蓟公主给误会了啊!本来嘛。
他就算不明着支持公主,也不想反对公主啊。
今日完全就是被礼部那假货被逼出来的!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诸葛盈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升起了么,孔大人怎么会这般一反常态?不过,太上皇还是很满意的:孔大人所言不差。
朕立的太女,自然是招赘的。
那拿女子嫁人来反对,自然就是无稽之谈了。
那礼部官员只能悻悻退下。
不只是他,后面又有一些人针对公主女子身份说事:若是叫北翟和西凉知道我大安是女子主事,岂非丢了大国体面?太上皇:大国体面,是文臣的风骨和将士的英勇换来的。
是皇太子,还是皇太女,与这些毫无关系。
又有人说:祖宗规矩一向是立太子,从无立太女一说。
太上皇:祖宗可没有这么说过,只是从前都只有太子。
那人乘胜追击:既然从前都是只要太子,缘何忽然改变,岂不贻笑大方?太上皇:既然从前都是皇帝驾崩,才有下一任皇帝,缘何朕还未驾崩,皇帝就继位了?要不朕死了算了?太上皇眼神阴狠,吓得那人不敢再说话。
是啊,都是祖宗规矩,这岂不是在替陛下说话,让太上皇趁早死了算了?咦惹,这么一追究,就连今上的皇位也来的不正了。
太上皇一个人舌战群儒,无人能敌。
他时不时还能给诸葛盈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诸葛盈心里一阵感动。
二皇子彻底颓了,再没有争的可能了。
二皇子派原地散伙,自然也没有人出来说话。
渐渐的、不少人发现,那些重臣们,就没有一个反对的,甚至朱不悔、周霜,还出来表示赞同,夸赞定蓟公主入朝以来的功劳。
啊这?这也就罢了,就连许多老臣也出言支持定蓟公主,有的就算是不支持,可也起码不反对。
诸葛盈心里清楚,他们都是看了宣明皇帝的情面。
这些人,大多数是宣明皇帝的老师或追随他的臣子。
宣明皇帝的德性能力自不用多说,他这辈子都是太子,始终没有活着坐上皇位,这些臣子没有一个不替他委屈抱憾的。
已经过了十八年,他们依然深深地怀念宣明皇帝。
在他们看来,虽然定蓟公主出生时,宣明就不在了,肯定没有多少感情。
可不管她心里是否真的对大伯好,只要她有这么个名分在,她就必须永远对宣明毕恭毕敬的。
宣明也就有后了,这一脉不会断绝,就永远有香火供奉。
诶嘿,真不错!还是太上皇想着我们这些老臣的心情。
而且定蓟公主是宣明皇帝好友陆晚亭所生,大概也受了母亲影响,对宣明皇帝肯定很敬重的。
再说了,太上皇有句话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同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颇有当年宣明太子之风。
宣明太子还是根正苗红,自小众星捧月呢,公主完全是半路出家,都能有如今的成就,这当然算得上天资非凡了!与其看陛下的两个儿子上位,还不如看宣明的女儿上位呢!就要宣明!就要宣明!皇帝的一些心腹、还有一些没有历经两朝的新臣子这才发现,什么假太子党、二皇子党、平郡王造反派,什么定蓟公主党,这些都比不过宣明太子党!宣明太子党,那就是不管宣明死了多久,都有人记着他,为他的女儿摇旗呐喊那种!太上皇后面压根都不用自己说话了,但凡有个反对的,自有老臣和重臣替他说话。
诸葛盈看着这一幕,也是深有感触。
她这都是托了宣明皇帝的福。
他们这些老臣,能给她一个新瓜蛋子什么脸面?完全就是看在她父皇的脸面上。
她更觉得愧疚了。
她的生父害死了她父皇。
可她父皇,如今还在给她庇护。
而且这些,都是祖父,给她谋来的。
但凡新臣说点什么,老臣就怼了上去,一副为了宣明皇帝的女儿冲锋陷阵的样子,看得人都害怕。
说好的女子不能登高位呢?为了一个死去的宣明,你们疯了?太上皇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之前一个老臣说宣明太子当年如何如何优秀,他就反应过来了。
是了,这帮子老臣,皇帝是看不顺眼的,毕竟都是他长兄当年用顺手的臣子。
可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他们的能量可不容小觑啊,尤其是有些是文学大家,随便写点诗就在士林里疯传。
若是能将他们拉拢到定蓟的阵营里,就更好了。
所以,其实太上皇走一步算十步。
他早在当时过继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了。
皇帝的心腹们几乎要绝望了。
这些反骨仔,平日里陛下好好的时候,你们倒是会藏。
现在陛下一生病,太上皇主事,你们就都开始揭开起义了。
天哪,要是陛下病好了,一回来看,朝堂上的皇太女都立好了,还是宣明皇帝的女儿,他岂不是又要气到吐血?他们这些新臣又有什么好果子吃?怨只怨,当年陛下没看出这些人来!可如今他们却不能说,为何陛下还在,不立他的孩子,反而要立已故宣明皇帝的孩子。
之前孔漫已经以身试法,告诉了大家答案:一扯到这个,太上皇就会说起皇孙,一说皇孙,那就是朕还没死呢。
谁敢背上诅咒太上皇的罪名啊?那可是全家问斩啊!朝臣们说不通,最后还是少数服从多数,不少人也觉得多数说的有道理。
定蓟公主的确能力不俗,除了她,还有谁呢?如果她不能上位,以她今时今日的势力,到时候背后算计上位的人怎么办?大安内乱,那他们全都是罪人,都对不住百姓!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太上皇心满意足道:明日便行册封大典。
一锤定音。
不需要过问皇帝的意见。
他是他爹,他做主。
有了孙女,他眼里是真的没有皇帝这号人了。
若说有,那也是想送他上西天的那种有。
下了朝,诸葛盈跟着太上皇一起回青雀台。
她眼里带笑:祖父怎么有这样的主意,都不和我说一声?倒是怪叫她不好意思的。
一点准备也没有。
太上皇则笑道:作为你的生辰礼物,欢不欢喜?若是提前说了,自然也没了这份惊喜了。
也不枉他提前布置许多。
连同明日的册封大典也一样,他背地里着龙泉卫和其他部门筹备有一段时日了。
否则的话,一般来说,从宣布立太子,到最后册封大典,都得要个半个月准备。
好在太上皇服务周到,全都准备好了。
只等他心爱的孙女上位。
诸葛盈就笑盈盈的,这时候终于有了十六岁少女的天真可爱,不像是平时一样端着了。
欢喜,高兴。
祖父,这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一个皇太女之位,背后倾注了不知道多少人之力,尤其是祖父的付出,她都铭记在心。
对于阿娘而言,他或许不是一个多好的公爹,毕竟把她嫁给了诸葛晟;可对她,太上皇的确是十分尽心了。
见诸葛盈高兴得和普通女孩子差不多的情态,太上皇心里也很高兴。
送礼物嘛,总是收礼的人满意,送礼的人都会格外受用的。
诸葛盈今日既吃到了祖父亲手下厨做的长寿面,又被他宣布立为皇太女,可谓什么都得到了。
她真的很感谢祖父。
太上皇亲自下厨,大概除了他的家人外,再没有这样的口福了吧。
诸葛盈又问:立我为皇太女这事,可要告知一声叔叔?她说的叔叔,自然就是诸葛晟了。
嘿,有这等好消息,怎么能不通知一下他老人家啊。
太上皇一看孙女眼中的狡黠,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登时就笑了:明儿他自然就知道了。
诸葛盈没经历过,不知道太子册封大典有多正式。
届时礼乐声,阖宫可闻。
如今宫里头,除了清正殿封锁消息外,其他宫里也都得知了定蓟公主被封为皇太女一事,且明日就是册封大典了。
郦嫔是老实人,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给力,就算强行扶上去,也是害人害己的。
哥哥郦侍郎也一样这么想,所以他们对三皇子的要求一向很低,别惹事生非、违法乱罪就是了。
至于能有多大的出息,不强求。
她便让三皇子去给诸葛盈送礼庆贺:你和你阿姐虽说不算是一个父亲的孩子了,但到底有姐弟关系。
不求多么亲近,别疏远了就是。
三皇子狠狠一点头。
今日阿姐上位,总是比二哥上位要好的。
他又悄声道:母妃,若是父皇知晓了,还不知道如何生气呢。
他们自从父皇生病后,都没有见过他本人,只知道清正殿的药物不断。
郦嫔就笑: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陛下就算不甘心,也没用了。
如今很显然就是太上皇主事,他有意推定蓟公主上位,定蓟公主又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自然不可能再改变。
是,你诸葛晟再不乐意又能如何。
皇位就是落在了你大哥的后嗣手中,落不到你手中了。
郦嫔当年也见过宣明太子的,钦佩他的风仪。
他倒是命不好,最后皇位轮到了陛下来坐。
定蓟公主生辰这日,太上皇宣布要立她为皇太女,这件事立刻就席卷了燕京。
众人皆叹,有赞同,有不赞同的。
好在太上皇早派了人从中引导舆论:就连朝中最英明神武的几位重臣们都同意定蓟公主上位,你们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再说了,除却定蓟公主外,还能是谁,还有谁配?定蓟公主还是宣明太子的女儿呢。
当年宣明太子有多好,大家都知道的。
老百姓对定蓟公主的印象本身就好,她虽是女子,但也是最厉害的女子,也不输给兄弟们什么。
虽说有了这意外之喜,可本身答应阿娘的,自然还是要去的。
诸葛盈就和太上皇提了这事,说晚上要去靖远伯府过生辰。
太上皇也不吃味,中午他已经和孙女一道用过膳了。
诸葛盈又说:晚上还请了一些友人一道来,可能今晚不回来了。
明日早朝前回来。
太上皇登时就:……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之前诸葛盈说曹宣也是她的友人,该不会是那种友人吧。
是男是女?诸葛盈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无奈道:都是我崇文书院的同窗。
哦,崇文书院啊,那就都是和孙女一样的女孩子了。
太上皇放心地点了点头:尽情去玩。
唉,好久没养过女孩子了,总是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
从前宣明在外,和朋友过夜不回来,他也没有担心那么多。
他的女儿,倒是不一样。
他没法不担心啊,阿盈这么漂亮,这么年轻,万一有些好色之徒不识好歹,要占她便宜呢!这时候他倒是忘记了之前配给定蓟的几个暗卫了。
诸葛盈下午仍处理政事,就算是升职加薪,那也得干活啊。
她给自己的定义很明确,不管是给自己家打工,还是给天下百姓打工,总之,打工人打工魂,生辰日也得打工。
看得太上皇都有些心疼,主动要接过去,让她今日过生好松快一些。
诸葛盈却不想这般,她振振有词道:一日懈怠,日后就总想着懈怠了。
我刚刚才被祖父立为皇太女,正是众矢之的,处处都被人盯着。
我知道您为我这事辛劳不少,总不好前功尽弃了。
诸葛盈这么一说,太上皇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害,他是没有想到那么多。
不过,怎么就前功尽弃了!朕下的决议,内阁也都通过了,谁还能阻止不成?诸葛盈是真这么想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既然挑下了皇太女的担子,自然要以身作则,怎么能因私废公呢。
诸葛盈处理完政事,赶在申时正去了靖远伯府。
陆家此时张灯结彩,今日既是中秋团圆的好日子,又是外甥女的生辰。
陆晚亭、陆晚峤和夫人都想着好好给她过一过。
诸葛盈一去,就被陆晚亭拉了去,给她梳妆打扮:你这孩子,平日里忙,也不在乎这个。
今日可不许,阿娘将你生的这般好,就该漂漂亮亮的。
诸葛盈也有意在生辰之日喜庆喜庆,由得阿娘打扮。
您年轻的时候爱打扮么?陆晚亭听得女儿这么问,不由愣了愣。
她在豆蔻之年,也是不太爱打扮的,将门女,总是畅想着仗剑天涯的江湖梦。
可后面和裴初骤有了感情,也有了少女心态,今日梳什么发髻,明日戴哪个样式的耳环,都有讲究。
恨不能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可裴初骤往往不要她费尽心思打扮,觉得她不管怎么样都很好。
她笑了笑:也爱打扮。
好在生了个女儿,也好将你打扮一二。
诸葛盈却知道这是她心里的遗憾。
因为她在十五岁之后才回到了她身边,她们母女之间错失了太多年。
她又忍不住开玩笑:谢山长上次给我和文汐打扮的时候也这么说,她膝下没有女儿,连个孙女也没有。
便有意打扮我们两个学生,后面果然十分满意。
她想起来就笑,她那孙子裴熹,还有些吃味呢。
实则裴熹不是吃味,而是觉得祖母太过偏心眼,怎么就这么偏爱女孩子呢,甚至在他小时候还当他是女娃娃打扮过。
可恶(〃>皿<)。
陆晚亭也笑了。
她还想起了前些日子裴家也去重新给裴初骤上了坟。
毕竟当年的真相揭开,水落石出,也该告祭亡人一番。
陆晚亭真的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她出宫后不久,就去了一趟裴初骤的坟墓前。
她知道里面只有裴初骤的部分尸骨,并不是完整的。
当年那场战役何其惨烈。
她的父亲靖远侯拼死,也只带回了这些尸骨。
她未嫁之时,也时常去裴初骤的坟前看他,与他说说话。
宣明葬在皇陵里,倒是轻易去不得了。
嫁入深宫多年,再无出宫机会,即便能出,也是众目睽睽。
她已许多年未来看他,也不知他是否记仇了。
后来得知真相,她又去了一趟他坟前,絮絮叨叨了好久,若他还能与她说话的话,该会嫌她啰嗦了吧。
这些心事,却不必与女儿说的。
梳妆完,再换了一条紫色的留仙裙,褶皱颇为繁丽,诸葛盈穿上正正好,很显气质。
陆晚亭又给了诸葛盈一本书:这是当年宣明与裴初骤一起写的,他们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政事疏要》。
你拿去看看吧。
诸葛盈就知道,这本书才是阿娘真正送她的礼物,而不是那留仙裙。
阿娘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了。
她急忙翻开几页,见里面大多是诸葛商处理什么什么事,如何与裴初骤分析,二人最后商定怎么做,结果如何,以及反思。
这样的记录,远比诸葛盈自己去六部的文书一一翻阅要方便得多,更别提还记载了这两位当世英杰的心得体会。
诸葛盈高兴道:阿娘,我很喜欢!这对她太有用了。
陆晚亭也是这般想的。
原本她留着旧人的书,却是无用的,只是拿来缅怀,倒不如给了阿盈,她如今担子重,她帮不了什么,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她似乎又想起了他们写这本书的初衷,只是为了偷懒。
宣明是太子,多年后肯定是皇帝,他的孩子肯定就是太子,他就想偷个懒,早些将位置传给孩子,那孩子必然是要面面俱到啊——看看父皇和你裴叔叔当年写的书,包你速成!这本书最后到了陆晚亭的手中。
成了她一份纪念。
诸葛盈当然知道旧物对陆晚亭的重要性,她保证道:阿娘,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父皇和裴叔叔的这本书。
是了,宣明是她父皇。
父亲的书留给女儿,岂不是正正好么?母女两个一同出去,陆银兰高兴极了:阿盈!你好漂亮!她送了诸葛盈一把小匕首,用来防身的。
诸葛盈也笑纳了。
不多时,孟雾芙也带着诸位同窗一起来了。
她们都还好,作为诸葛盈的表姐妹,时不时还能见上她。
可其他人,也有许久没见着定蓟公主了。
如今公主的身价更加不同,明日就正式册封为皇太女了。
本来嘛,今日是中秋佳节,不少人家是有心留女儿在家团聚的,拼着得罪一把公主也要留,可一听今日朝堂上发生的大事,要请女儿去过生日的公主马上要更进一步,做皇太女了,立刻就改了主意:去去去,和公主打好交道呀!不管怎么说,今日来了不少鲜活的女孩子们,个个生机勃勃。
看来最近崇文书院的变化真是很大,离不开谢山长和夫子们的操劳。
时务斋的与诸葛盈更熟悉,全斋人都来了。
经义斋来的就没有那么多,可也来了二十多个。
四十多个女孩子聚在一处,好在靖远伯夫人早就安排好了宴席,好吃好喝地供着这群女孩子们。
诸葛盈大为感动,她在现代就是社牛,最有领导力,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最后道:感谢诸位今日来贺我寿辰,我真的很开心。
也祝诸位前程似锦,如意顺遂!她们一听公主仍是口称我,而非本宫,就知道公主待她们还是从前那个公主。
这就已经足够了。
今日是真的开心呀,同窗都聚在一处,快快活活地玩,不必惦记着家里人的叮嘱,不必想着学这么多有什么用,还要嫁人,不必想着和姐妹们争抢婚事。
只在这一刻,这一时,她们很快乐。
也祝公主前程似锦,如意顺遂!前程似锦,如意顺遂!那时候举杯的她们并不知道,公主是真的祝她们前程似锦,她真的在给她们铺一条锦绣前程路。
与男子一样的,青云路。
诸葛盈这一日收到了许多礼物,和女孩子们亲近,更让她豪情万丈,深觉自己责任深重,她来到大安立下的愿望,她没有一刻忘记过。
男女同官、男女同堂。
陆银兰送了她匕首,孟雾芙送了她亲笔画的画,是她们三人一块乘凉的好光景,真是个妙人。
沈文汐送了她一份建议书,她知道她最近在操劳大同医学院的事,也知道她在烦恼报名的女孩子少,她冥思苦想了数日,给她写了这么一份建议书。
诸葛盈看了,也觉实用。
还有,阿竹、飞飞二人,也掏了银子,给她这个主子买了明楼的点心。
诸葛盈觉得自己真的太幸福了,泡在蜜罐里大概就是这样的滋味了吧。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了她的脸颊上。
莹润的脸,秀美的眉眼,嘴角微微翘着,十六岁的生辰,她真的很开心。
枕边是兔儿灯样的发簪,明儿起来要戴的。
与此同时。
曹宣也在窗前,他并没有入睡,而是想着今日生辰的姑娘。
她今日一定很开心吧。
皇太女殿下。
他目光落在兔儿灯上,神色一柔。
*第二日,诸葛盈果然提前赶回了宫中,换上了朝服。
正常早朝结束之后。
册封大典即将开始。
文武百官齐聚,没有一个敢缺席的,由周霜和英国公率领,分而列在文楼和武楼上,一者面西而立,一者面东而立。
礼部官员昨日晚上将册封皇太女诏书提前安奉在奉天殿的诏案上。
册宝亭却是临时设立的,其中匣盝内有太女册宝,此时取出并安置在殿内的宝案上。
此后,奉迎、送去册宝等,皆有条不紊。
太上皇难得地穿了天子衮冕,很是给孙女颜面。
仪仗旌旗招展中,身着冕服的皇太女诸葛盈前往就位。
百官转移位置,前往奉天殿观看。
诸葛盈很难得地看见太上皇不是穿常服,而是天子服饰,眼前一亮。
可太上皇也是第一次见诸葛盈穿冕服,心里颇为满意。
诸葛盈行跪礼之后,宣制官道:今册太上皇长孙女、宣明皇帝女诸葛盈为皇太女!她昨日下午已经提前学过规矩,知道流程,于是俯身跪拜太上皇,向太上皇行礼。
太上皇唤起平身。
本该也要去给皇帝行礼的,可太上皇说皇帝病重不好相扰,加上他又不是皇太女的父亲,只是皇叔,没必要去拜,礼部便作罢了。
诸葛盈还正合心意呢。
接下来,她毕恭毕敬地接迎册宝和诏书,再叩拜太上皇。
①奉天殿这边的仪式结束,诸葛盈本该往长央宫去叩谢陆皇后多年生养之恩,可如今中宫不在,这一步也可以省去。
于是诸葛盈直接往东宫去,百官皆向她进庆贺表笺,并向她行礼。
平常时候官员见到太女,自然只需要叩拜,可今日册封大典礼仪最重。
随着礼官唱和,百官皆跪,口称:微臣恭贺皇太女荣膺册宝。
百官齐声,诸葛盈很难不心生澎湃之意。
唤起他们平身,她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对她期待的英国公、朱不悔,也有因宣明皇帝对她支持的老臣,也有对她不甚服气的人。
她暗下决心,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的皇太女,绝不负你们的期望。
总有一日,她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谁说少女只懂得闲游相思白日梦,有个天下生长在她们心中。
②作者有话说:①册封这一段好难写,参考了百度明□□册封太子朱标的过程~还做了改动和加工。
②谁说少女只懂得闲游相思白日梦,有个天下生长在她们心中。
出自歌曲《青鸟衔风》。
哥里写的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她们。
恭迎太女殿下!!!嘿嘿,谢谢你们昨天送给阿盈的生辰礼物~◉ 121、VIP曹宣也是跪拜的一员, 可他心里只有心甘情愿。
他至今记得诸葛盈对他说过的话,她说要让世间女子,与男子无异。
她说了她许许多多的愿景。
可他们都知道, 第一步, 必然是她登上高位。
一个成年后就要嫁人的公主,是注定无法实现这个理想的。
可她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
从掌权的定蓟公主, 变成了皇太女。
她离皇位, 只有一步之遥了。
此时此刻,他们所有人都在仰望她。
他不知道,像他这样心甘情愿仰望她的人, 会有多少, 但是, 她至少有他一个信徒。
不, 或许不止一个。
他看着不远处管渊的脸,对方也含笑看着诸葛盈。
他并不觉得酸了。
定蓟公主身边,从来都有信徒。
他很高兴。
*诸葛晟在昏昏沉沉之间,似乎听到了大乐,这声音很熟悉, 在多年前,他似乎也是听见过的。
是在什么时候听过呢……他忽然睁开眼睛,目露不可思议。
是他当年被封太子的时候!父皇病了,长兄没了, 自己被立为太子,也是有过册封典礼的。
只是,当时的大典远没有现在的时间长, 只是简办了。
这一次, 又是谁?这也太荒唐了, 他才是皇帝,要立太子,难道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么?诸葛晟忙问旁边看守、也是照顾他的暗卫:是谁被立为太子了?暗卫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容:是定蓟公主,被立为皇太女了。
诸葛晟:???诸葛盈都被过继出去了,都是长兄的女儿了,凭什么还可以继承他的皇位?他还没死呢,他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呢!这样一来,他诸葛晟这一脉不是绝了?诸葛晟一想到这一点就头昏眼花,却只能无能狂怒。
他在心里对太上皇和诸葛盈的怨恨又添了几分。
册封大典结束后,诸葛盈先去见了她的祖父。
太上皇见她一脸朝气蓬勃,已经心里几分满意,又道:如今你在这个位置上,盯着你的人只会比以前更多。
你是女子,祖父并不在意家业传给你还是你兄弟,能者居之;可世人想不通这一点的人多的是,因此只要你有一处疏漏,他们就会抓着不放,说早说你是女子,就是干不了什么大事。
他脸色一沉:定蓟,这些质疑和诘问,你做好准备了吗?犹如泼头冷水,诸葛盈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尽管这些情况她早有预料,可真的听到祖父这么说,她不禁又想到了很多政治斗争里的细节。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祖父。
我会谨言慎行。
太上皇想说,不必太谨言慎行,照你之前怎么做的,现在还怎么做就是了,有什么事,祖父给你兜着呢。
他很是喜欢诸葛盈那半路出家而来的一些急智,觉得她很聪明。
但是转念一想,也该给她一些警惕才是。
像诸葛盈这样,陡然得了大造化,很容易骄傲自满。
太上皇却不想她这样的。
所以只能按下不提。
当然,真的出了事,他还是会给阿盈兜底的。
中午的宴席照常进行。
诸葛盈在明楼宴请几个朋友,包括曹宣、裴熹、管渊、陆银兰、包桐、小秦几人。
她到得晚,去到的时候几人已经说起了话。
诸葛盈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别人不说,只说曹宣,他倒是挺厉害的。
这些人里边,裴熹和陆银兰属于早就相识,自小在燕京见面的。
管渊、陆银兰、包桐三人,都参加过护送账本行动,可以说是同生共死过,很有一番交情。
包桐和小秦是好友,小秦与陆银兰、裴熹也都认识。
搞了老半天,也就曹宣一个外地的小镇做题家,只和一个裴熹有交情,身份尴尬不已。
这样的人,在一个派对里面,最容易被冷落了。
诸葛盈本身是不那么担心他的,可是一摸到脑袋上戴的发簪,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人家曹宣给你发簪了诶。
还是想想她吧。
所以处理完政事之后,紧赶慢赶过来了,就怕一推门就看到他小可怜似的缩在一边。
嗯……并没有这样的情况。
曹宣左右逢源,与所有人都能搭上话。
小可怜……不存在的。
只是没想到,曹宣居然这么社牛。
她原先虽然没觉得他社恐,但也不至于社牛至此吧。
反倒是他一旁的裴熹,似乎有些社恐,只和自己熟悉的曹宣、陆银兰搭话,不主动说话。
裴熹·社恐属性暴露√。
曹宣的确一开始只认识裴熹一个。
与其他人都不算熟。
可既然在场诸人都是诸葛盈的朋友,他当然也要和他们打好关系。
所以,尽管性子不算热络的人,但只要他想,还是很能说的起话的。
不过,他慢慢发现,不但是他有这样的能力,管渊也有。
甚至管渊身上的热忱和可爱,更容易让人接纳他。
曹宣眼眸一深。
就在这时,诸葛盈推门而入。
他眼神立刻变了,变得温柔许多,再一看到她发间戴着的发簪,就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诸葛盈自然也与他对上了目光,忍不住转开了视线,心道:这是要干嘛,当在场其他人都不存在么?她耳后根有了一点点红意。
陆银兰上来拉她:你可算来了,太女殿下。
后头那称呼显然是玩笑,诸葛盈就顺势坐在了她和曹宣中间,笑道:我就是玉皇大帝了,你也是我姐。
陆银兰嘿嘿笑了。
她刚才就是特意的,将诸葛盈拉到了她旁边的位置,这样她的左手侧就是曹宣了。
嘿,只要她不死,磕cp的心就不死!只要他们同框,那她就是被发糖了!曹宣也没想到心上人会在他身边落座,一时心跳有些快,那甜意、蜜意,杂糅做一堆,直激得他心头酿成了一壶最甜的酒。
诸葛盈的心里也并不平静。
她的确是不打算对外公开她和曹宣的关系的,简而言之,就是玩暧昧。
但是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们隐秘地坐在一起,别有一种刺激感。
嘿嘿。
诸葛盈头脑中顿时闪过很多花市页面。
正主一露面,大家都纷纷上前恭喜,这个说补上一句恭喜公主生辰快乐,那个说恭喜公主荣膺册宝。
其中,曹宣、裴熹、管渊,都在昨日见证过诸葛盈的册封大典的,陆银兰和包桐他们就忍不住打听细节。
三人也一一回答。
陆银兰简直听得热血沸腾,即便不是身在那时,听别人转述也觉得精彩。
她由衷地为诸葛盈感到高兴,如此名分已定,别人就再也没有攻讦她啦。
不过,陆银兰又有一丝艳羡。
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去当女将军啊,或者女官。
阿盈出身高,才能做皇太女。
那她们其他人呢。
不过,转念一想,都有皇太女了,阿盈又是始终记得她们承诺的,不管是女将军,还是女官,也都会有的。
诸葛盈对这些好友们一一举杯:诸位都是我诸葛盈的好朋友,往后不管在什么时候,有了什么变化,我们依然是朋友。
能上这张桌子的,全是诸葛盈信得过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是的。
诸葛盈也相信,不管她日后是不是更进一步做了女帝,也依然会和他们互相信得过。
众人听了诸葛盈这般说,也高兴极了。
不管诸葛盈身份如何变化,可他们与她相交,一开始就没看身份呀。
诸葛盈带来的桃花酒,并不如何醉人,可是香软可口。
气氛热烈处,众人一起举杯:愿我大安,河清海晏。
诸葛盈笑了,眉眼弯弯,那么好看。
她时不时与裴熹说话,与管渊说话,与包桐说话,与小秦说话,就是不和曹宣说话。
她怕自己会暴露情态。
今日有些醉意,难保不会对着玉一样的人失了态。
她对自己的定力有数得很。
可曹宣并不知道,他只看到了,诸葛盈并不怎么与他说话。
她明明……明明前日收了簪子的时候那么开心。
她是不是只想玩弄他啊!好久没有这么委屈过了。
诸葛盈仍在与管渊、包桐说着他们之前一路怎么艰苦回来的行程,陆银兰不时加入,就连小秦,也因为他负责了给公主准备的药物,可以插入一两句。
曹宣悲哀地发现,只有裴熹,与他是难兄难弟。
裴熹肯定也很难过吧。
他看向裴熹,只见这小子脸颊红红,有了醉意,还看着那几个人傻笑呢。
快乐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曹宣心里叹了一口气,就悄悄地在桌下捉住了诸葛盈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无名指。
诸葛盈登时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知道是曹宣,他的手指纤长,她印象很深刻,可这是他第一次用手碰她的手指。
热度慢慢上来。
诸葛盈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小兽,察觉到了危险,竖起了全身的毛,却没有躲避的办法。
曹宣在桌下搞着小动作,诸葛盈分了心,不再那么积极地加入那边的话题。
找到机会,轻轻地瞪了曹宣一眼。
曹宣被瞪了,也不觉难过,这样总好过方才不理他。
他轻笑一声,手指在她手心处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视作惩罚,也就收了回去,继续安安分分的了。
诸葛盈只觉得那一声轻笑和那一触碰,仿佛痒到了她的心里。
不知不觉,她眉梢也有些红了。
陆银兰忽然问道:阿盈,你这簪子倒是好别致。
她捂嘴笑:第一次见将兔儿灯做了式样的。
诸葛盈慢条斯理道:好看吧?别人送的。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诸葛盈的脑袋上,那银簪虽然很特别,可的确精巧可爱。
送发簪?这若是亲人长辈送的,倒也不足为奇。
可若是同辈男子送的,公主还在今日戴上,那就是别有深意了。
陆银兰还当自己磕的CP成真了,立刻就问她:谁送的?一脸贼兮兮,真是没脸看。
包桐捂脸,不忍去看他这傻乎乎的心上人。
曹宣的心也悬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会怎么回答?诸葛盈离他这么近,自然感受得到他的紧张情绪。
她勾起嘴角,送礼的人太多,我记不得了。
看着挺别致,就用上了。
陆银兰颇有些失望地瘪了瘪嘴:哦……看来不是曹宣送的。
曹宣心里也瘪了瘪嘴。
何止是陆银兰失望,他也失望得很。
管渊远远地看着这边,不由失笑。
他倒是可能猜出了是谁送的簪子,不由又有些心里发酸。
酒饱饭足后,各人自行散去。
又是快活的一顿饭。
包桐和陆银兰一道走。
二人的背影才刚消失在众人眼中,他就忍不住低头问陆银兰:喜欢兔儿灯?那我昨日送你的不喜欢?喜欢喜欢!陆银兰很实诚。
昨日是中秋,包桐也知道她晚上要在家里陪诸葛盈过生辰,等她们一群姑娘散宴了之后,陆银兰才悄悄地出了靖远伯府,去寻包桐。
二人一道逛了灯会,包桐还通过博戏,赢来了一盏龙灯。
那可是陆银兰指定要的,好在包桐够厉害。
龙灯十分精神,包桐和陆银兰都十分喜欢。
我喜欢的呀!陆银兰又补充道,那盏龙灯我藏好了!明年中秋,我们还拿出来嘿嘿。
包桐也笑了。
看见她高兴,他就高兴。
他们这边进展倒是快,此时陆银兰已经完全忘记了表妹的CP,眼里只有包打听。
诸葛盈也跟着曹宣,去他家拿兔儿灯。
二人本是说好让曹宣早点到明楼,不叫旁人看见他送她灯的。
她那发簪还要戴许久的,若叫人瞧见了原版兔儿灯,总是惹人怀疑。
可诸葛盈今日实在太忙,没办法这么早到,只好提前通知曹宣,不必带来明楼了。
吃过饭后,她跟着他去他家拿灯。
曹宣自然更是乐意,又多了时间与公主独处。
曹家今日没有别人,他怕公主害羞,特意让周叔、方叔、张婶他们都出去外面逛街,曹徵也按时去外头学武,不需要他操心。
曹家很安静,二人到的时候,一片静谧。
诸葛盈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来,每次都对曹家的环境很满意。
树木花果,布置得分外合宜。
如今虽说曹宣恢复了将军之子的身份,可依然住在这里,他们一家子都喜欢这里的环境。
曹宣引着诸葛盈入了大厅,让她先坐会儿,自己回内室取了兔儿灯出来。
诸葛盈也很有见识了,可见到这兔儿灯仍然心生欢喜。
里面的灯芯并没有点燃,可兔子活灵活现,可爱的兔头,粉白色的兔身。
诸葛盈很喜欢,她接了过来,又将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对比了一二,就眉开眼笑:果真是极像!就是照着它做的簪子。
曹宣见她喜欢,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诸葛盈因没了簪子,黑发如瀑倾泻下来。
登时让她平添了几分绚丽和少女魅惑。
她心情好,索性借着醉意,放任了自己一二,凑近了曹宣一点。
曹宣心里紧张起来,公主离我这么近,难道是想……我?不由心生期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之前频频不搭理他的事,他也可以不计较了。
诸葛盈看得乐了起来,她只是伸出手掌,在他清俊的脸颊上贴了贴,就飞快收回了手,巧笑倩兮:灯我拿走了。
我先走啦!说完就离开,一点也不耽搁。
曹宣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怎么就戛然而止了呢?刚才公主温软的手贴上他脸的时候,他只觉得心跳都快了许多。
真想公主再摸摸他的眼睛,他的嘴唇。
可公主就这么跑了。
曹宣有些不满地扁扁嘴。
算了,好歹贴了贴我的脸。
管渊连这个都没混到呢。
诸葛盈溜得飞快,一上马车就吩咐回宫。
可马车里的她脸颊红红的。
她就是不想让曹宣看到她脸红了。
她可真纯情啊,不就是摸了摸小脸嘛。
这有什么的,也脸红!诸葛盈,你可是将来要做女帝的人,不许这么不争气!来回三次如此这般警告过自己之后,她才笑了开来。
她自觉真是个渣女的。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黄盖盖和周瑜瑜的事儿,自己都不计较呢。
这样一想,又想通了。
诸葛盈高高兴兴地提了兔儿灯回宫,正想径直回东宫。
东宫自然还是之前晏恕住过的那个东宫。
诸葛盈不想浪费银子在重新建一处东宫上。
如今朝廷到处都用钱,东宫被晏恕那假货住过怎么了?他人都死了,她也懒得计较那么多。
再说了,东宫就是前朝的东宫遗址,住过的废太子那么多,如果样样都忌讳,也不用活了。
晏恕身份大白之后,他爹交了一万五千两的住宿费就离开了。
后来皇帝没有立太子。
那东宫自然也没怎么整理过。
太上皇倒是一心为着孙女,早在幽禁了皇帝之后,就开始整理东宫,稍微布置改变一下好吧。
这些都走的他老人家私库,也不用国库的钱,省的朱不悔那小老儿要吊脖子。
诸葛盈回东宫,路上却遇到了太上皇。
两个人都是大眼睛,顿时大眼瞪大眼起来。
太上皇眼睛眯了眯,见孙女粉面桃花似的,登时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是从哪回来啊。
诸葛盈老老实实道:明楼回来,约了几个朋友吃饭。
昨日的都是崇文书院的姑娘,今日倒是有男有女。
太上皇又问:这灯谁送的?诸葛盈:……祖父手里有龙泉卫,要真想查出来,一查一个准,骗他的后果更严重。
诸葛盈权衡利弊后实话实说:曹宣送的。
曹宣?那个今科状元?自从出了晏君乐这么个状元之后,太上皇对所有状元都有些避而远之的态度。
一听这个名字,再看孙女脸红红的,他就心里咯噔咯噔:他怎么送你这个?诸葛盈忙道:也不但是他,今日到的朋友,也都送了我礼物。
您看,这本书是管渊送的,这支笔,小秦送的……她列举了别的朋友送的礼物,希望曹宣的夹在里面,并不算多么惹人注意。
太上皇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下,管渊那小子,倒是很适合阿盈,全家就他一个了,比那劳什子曹宣好。
曹宣状元又怎么样,论才华,状元可能比榜眼厉害,可论太上皇的喜爱度,他就是更喜欢管渊这个榜眼。
再说了,管渊比曹宣这青瓜蛋子多了九年官龄,深谙官场法则,样样都帮得上阿盈。
两人还一同出生入死过,这是曹宣比不得的。
不过,在孙女眼里,曹宣也帮过她,那稳婆的证据是曹宣找出来的,是他破解的密语。
而且论年龄嘛,曹宣也比较年轻,她极有可能被曹宣这张小白脸给诱惑到。
说实在的,要是真挑孙女婿,太上皇是看谁都不甚满意。
太上皇见孙女暂时还是有把握的,只是收了礼物,所有人的都收了,就算是更喜欢曹宣一点,也知道雨露均沾,起码没有不收包桐、小秦、管渊的礼物。
如此甚好,就是要广撒网才是!对了,裴家那裴熹也十分不错。
很有他叔叔裴初骤的风范。
陆晚亭和裴初骤的雨霖铃CP凉了,但她的女儿阿盈和裴熹倒是挺有意思的呀。
太上皇越想越兴奋,甩甩手就让诸葛盈走了。
诸葛盈方才还当自己是暴露了,一时都想好了怎么替曹宣求情了。
她之前答应过祖父,暂时不考虑儿女情长小事的,以大局为重。
如今祖父让走,她说溜就溜,还有折子没批呢。
太上皇觉得吧,孙女就不必像他这样痴情了,男儿就是专一痴情些,坏处也没有那么大。
女儿家一痴情,坏处就纷至沓来。
嘿,玩弄一下曹宣的话,也是极好的嘛。
那小子的确长得不错。
配给孙女暧昧一段时间,也不亏。
你情我愿的事。
等一等……太上皇骤然发现不对劲了,刚才孙女头上戴着的簪子,是不是和那兔儿灯一模一样的!那必然也是曹宣那小子送的!她将发簪这样的定情信物戴在了头上!太上皇:!!!作者有话说:我就是个感情流苦手,写剧情流比较顺,感情流有点废物。
这一段估计就是正文里最感情流的一部分了……太上皇:每天都在想,到底是我孙女在玩弄那小子,还是那小子在魅惑我孙女……昨天收到了太上皇上我的长评,超级开心!真的将三友,尤其是诸葛商分析得很好,这种感觉让我太开心啦!就像另一个读者还说诸葛商是很多人的白月光,他的确是!看完了长评想给大佬递笔了……兴奋之下,今天有加更!大概十二点吧。
◉ 122、VIP太上皇的记性绝佳, 刚才是没注意,现在一认真回想,还真是啊, 那发簪就是和兔儿灯一样的。
阿盈怎么这般不谨慎!收了发簪这种信物, 日后曹宣那厮就有把柄啦!害,她就算要留情, 那也要小心些, 别留下把柄。
唉,唉,唉。
初尝情爱滋味的小姑娘, 就是拿捏不住。
太上皇很是发愁。
可这样的话, 他倒是不好再找孙女谈谈。
本来嘛, 该有祖母或母亲来谈, 比较合适的。
可阿蕙走得早,陆晚亭也出宫了。
太上皇也知道如今那小年轻两个正情热,他不好这时候出去一脚,棒打鸳鸯,本来阿盈说不定就是玩玩而已, 他一折腾,阿盈立刻起了逆反心理,就是要和曹宣在一起。
那才叫吃亏呢!太上皇不干这种傻事。
只能安慰自己,别轻举妄动, 先按下观察一二。
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管渊又入宫来求见诸葛盈了。
当然是为的正事。
诸葛盈料也知道是最近发生的事,若不然今日中午在明楼吃饭的时候管渊毕业要找个机会私下与她说的。
管渊这次来是汇报北翟动作的。
他们本打算在燕京散布谣言, 说定蓟公主是灾星, 女子登位, 大安必有不祥之事。
可惜太上皇的动作实在太快,昨日才在朝堂上宣布了要立皇太女,第二日就举行册封大典。
他们根本来不及制造动作。
时间太短了!诸葛盈眉眼一沉:又是乌雀阁?管渊颔首:乌雀阁在燕京经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北翟也知道打蛇打七寸,就像我们大安在丽都的人手最多一样。
即便是上次新城郡王在燕京出了事,乌雀阁逃散不少,依然有不少潜伏的。
他们这次本是要害了不少平民百姓,再伪装成女子登位,降祸百姓。
诸葛盈冷笑一声:拿我大安的百姓开刀?他们想得美!即便不提要搅和她的册封大典,只是要动燕京百姓,就已经触到了诸葛盈的底线了。
这些人如何的动向可把握了?管渊点点头:三个据点已经把握。
他们原想着这几日动手,没想到殿下大典太快了。
这些北翟乌雀,原本肯定是要通过这么件事,打断诸葛盈封皇太女,顺便再挑起大安内斗。
诸葛盈不顺了,另外两个皇子一看这情况,难道还能不知事,还不蠢蠢欲动?大安算计着北翟,北翟却也反向算计着大安。
从来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我估计他们还会采取行动的。
诸葛盈沉吟一二,那些乌雀抓了吧。
别放长线钓大鱼了。
损害百姓性命,不划算。
人才是重于万金的。
管渊点点头:是。
他也是这般想的,即便那些人没有成功打断皇太女大典,但他们必然还是想要陷害殿下于不利之地的。
不能再等了。
管渊立刻就要出去办事,走时却又看见了诸葛盈头上的兔儿灯发簪,抿了抿唇,还是转身了。
诸葛盈下了指令,管渊动作快,围剿乌雀,抓了不少头目,没让他们计划成功。
她心里赞道,不愧是管渊。
晚些时候,常希来禀报,诸葛晟也听到了奏乐声,知道了她受封皇太女,十分生气,气得不想吃饭了。
可最后饿了,还是自己吃了。
诸葛盈都懒得听他的事了,他也就这点出息了。
反正也活不长,没必要为这等人生气。
她又问:二皇子如何了?今日不止是文武百官跪拜她这个太女,就连两个弟弟,也一样如此。
三皇子倒是毕恭毕敬的,看得出受了郦嫔指点。
诸葛盈很容得下老三,他很知趣,也有一颗赤子之心。
老二的话……只要他不再生事,诸葛盈也不想做个暴戾的皇姐。
她总也要顾及一下祖父的心情,是,老二在祖父那里是不算什么,可怎么说,也是她堂弟,祖父至今为兄弟相残一事耿耿于怀。
她不能再主动去伤祖父的心了。
反正老二如今在祖父眼里,已经惹是生非过许多次,祖父也不喜欢他。
他对她不构成任何威胁。
但父皇的例子已经说明了,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即便是宣明皇帝这样好的人,为了利益,也多的是人铤而走险。
君子还好,小人难防。
诸葛盈对老二大概就是这么个态度,有一点防备之心,却也不太多,保持一个限度,他别来惹她的话,她就让她好好活。
他非要搞事,那就到时候跟着他爹一起去死。
其实诸葛盈上位,还是有不少朝臣心里有意见的,怎么可能没意见?叫一个女子骑到头顶上去了,就算是公主,那也是啊!此前可没有这么嚣张的公主。
可太上皇让朱不悔亲自去传达他老人家的意思。
朱不悔是谁,最适合干这种活的,上来就说:老兄啊,我也就实话实说了,上皇的意思是,若不让定蓟公主做皇太女,那让谁来?到时候二皇子或是三皇子上位了,搞到亡国了,或是压不住公主,大安内斗,这些责任算谁的?是不是今日反对的你的?反对派:!!!他赶紧讪讪道:我可没这意思啊。
朝中老油条,宁可少问、少做,也不多做,就是怕担责。
如今亡国这样的责任都下来了,谁撑得住?那是要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的啊!一个不好,就和犯了多条大罪的晏君乐一样。
这真是死了到了地府都不甘心啊!他还没有像晏君乐那样胡作非为呢!朱不悔又说:上皇说了,若不让公主上,是不是对他老人家有意见,巴不得他子孙断绝。
还有,最近是不是和藩王走得近了?反对派:!!!诛心,此话太诛心了。
朱兄,你可一定要帮我和上皇解释清楚啊,我和藩王素无来往的。
朱不悔:可如今上皇说了,他膝下两个孙子都不顶用,好不容易出了个定蓟公主这样的人物,你们又不让上,到底是几个意思?反对派冷汗都要下来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乍一想,还真是这样啊,人家太上皇就是属意公主这个出息的,他们拦着,在太上皇眼里,不就是要断他血脉么?要是别的上位者强势,他们还能撑一撑。
反正言官就这样,还能落个好的名声。
可太上皇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星!如今人家又有理有据的。
没看到之前晏家的下场么,虽说是他们死有余辜,可最后凌迟之刑,那真是……大开生面啊。
罢了罢了,胳膊扭不过大腿。
还是顺了太上皇这意思吧。
就这样连消带打,不少反对派就偃旗息鼓了。
诸葛盈得知此间事还有朱不悔的功劳,大大地感激了他。
朱不悔受了公主的好意,回家就与夫人、孩子说:今日殿下大大地给了我脸面。
朱夫人一向是喜欢太女殿下的。
她喜欢这样生机勃勃、有能耐的姑娘,一听就道:怎么?朱不悔就将公主原话说了出来,骄傲的不行。
朱清韵,也就是朱不悔的小女儿还笑呢:先头阿爹还在家中说公主的坏话。
我知道!她人小,却也知道公主就是如今的皇太女。
朱不悔立刻道:哎呀,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韵儿,可不许再提了。
让公主听见了,他朱不悔的老脸往哪搁啊。
朱清韵就一扁嘴。
朱夫人也好笑地看向朱不悔:韵儿说得没错。
之前数你对公主最反对,也是公主心胸宽广,才没和你计较。
她再是向着公主,那也是更向着自家人的。
她是真觉得公主品性很好,不愧是娘娘的女儿呀。
公主之前到了户部,她是看着自家夫君如何从窒息,到欣赏,到看重的态度转换的。
还是公主能耐!连朱不悔这样的人,都打动了。
朱不悔现在就深感自己的名字书写了自己的命运,就是就是在啪啪打脸。
他之前说定蓟公主的坏话,还企图用小手段不让她参政,现在好了,他彻彻底底臣服了人家,如今也会因为公主夸几句,就高兴的不行。
好在公主没计较他之前干的事。
朱不悔啊朱不悔,嘿呀。
不过他只是自己心里有些羞恼,却不至于在外头如何。
可朱不悔对公主的好印象在三天后,又打破了。
原因无他,太女殿下对已有了数百年的娇娥税有了很大的意见,回来就找上他这个户部尚书说事。
诸葛盈也是最近出宫才发现的,原来女子经商少,背地里还有这样的原因。
她之前还当是世俗所见,女子被家里人束缚着,不叫她们出来卖东西呢。
这就和之前大同医学院开着的时候,不少人,根本不叫家里的姑娘去报考一样。
诸葛盈只以为是一种重男轻女的偏见。
她常去的明楼、清净台,还有一些铺子,东家都是男的,掌柜的也是男的。
其他一些地方,她也不常去。
可昨日,她带着孟雾芙去买首饰。
阿芙就快要行及笄礼,合该有几样漂亮首饰。
虽她不缺,诸葛盈这个做阿姐的,却不能忘了妹妹。
可她们却无意中发现,女子做小生意,要比男子多收一成税。
诸葛盈当时脸色就难看下来。
那卖头面的女东家还当自己不小心惹恼了这气场强的姑娘,正要说几句软和话,就听她说:这多出来的一成税,收了多久了?女东家就叹口气:谁知道,积年累月的,但凡是个女的出来做生意,就得交这税。
官老爷还起了个名儿,叫什么‘娇娥税’。
难听死了。
女东家也是个有脾气的,但凡叫什么巾帼税,也就算了。
娇娥税,搞得她们这些正经出来做生意的、给朝廷交税的女子,好像做什么不正经的事似的。
诸葛盈心里更加不爽。
孟雾芙听了心里也难受,她小声对诸葛盈道:其实这娇娥税,似乎前前朝就有了,我看的杂书上有记载,正史却是没有的,还当是假的,却原来真相就在我们身边。
诸葛盈捏了捏拳头,凭什么女子要多交一成的税?都是打开门做生意,谁不是一样的辛苦?她多买了一些东西,继续和女东家套话,这才知道,这家首饰店原本是她阿爹在时盘下来的,她阿爹做东家的时候,就还是按照正常交税,可她阿爹几年前走了,她只好自己接手了这店面。
这样一来,这家店就得多交一成税。
诸葛盈拉着孟雾芙出了首饰店,望着人来人往的路,才轻声道:阿芙。
我真是太无知了。
分明真相就在她身边,她可以触碰到的,可她现在才看到。
为何女子经商的少?就凭这多了一成的娇娥税!她们被迫待在家中,生儿育女,照顾家里,还要被外头工作的夫君嫌三嫌四。
普通的女孩子,就这么困守了一生。
即便是女子想要走出家门,想要卖点自己做的绣品、绢花,想要做点吃食去卖,也得假托了夫君、兄弟之名,让他们带出去,这样才可以免去那一成的娇娥税。
可人没有走出去,功劳倒让家里的男人得了,回头还要吃喝骂。
这就是女孩子的一生。
她诸葛盈是幸运的,她幸运地生在了天下最富贵的一家,她幸运地得到了太女的位置,所以她盲目自大,看不见就在这锦绣的燕京,这么多女孩子,被这娇娥税困住了。
她是有多无知,之前才会为自己的所得沾沾自喜。
孟雾芙轻声安慰:阿盈。
现在发现了也不晚。
诸葛盈有些歉意道:阿芙,我得过几日才有空陪你买首饰了。
没事。
你要做的是大事,我都知道。
孟雾芙笑吟吟,甜甜的。
诸葛盈顿时就被治愈了。
还有很多,本可以像阿芙这样笑的甜丝丝的女孩子的。
诸葛盈一回宫,就叫来了户部朱不悔。
这是她的老上司,如今虽然攻守易势,可到底是有情面在,诸葛盈不想将话说的太难听,就问他:朱大人,为何女子经商,还要收取多一成的税?她此前在户部,还从未看过这么细节的文书,所以并不了解。
也可能文书都是约定俗成,没有明确将娇娥税记录在内。
这就更可恶了,明明多收了女子的税,还不将女子的贡献记录下来。
真是好家伙!朱不悔一听,登时就知道殿下是兴师问罪的来了。
他苦了脸:殿下,这是历来的规矩,可不是我提出的。
不待诸葛盈再问,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全倒出来了:这娇娥税,成于前前朝大周。
大周当时鼓励女子经商,但是要破除原本男子经商实在太难了,于是大周皇帝便想着,多收一成税,可以堵住大家的嘴了吧。
娇娥税便由此而来。
这个条目一直沿用至今。
他朱不悔也没有贪污受贿啊,钱全都进了国库里,养的是你诸葛家的天下。
诸葛盈听了,这倒是比阿芙刚才说的要清楚一些。
一开始本意是好的,可往往是那些善良的愿望,将人们拖进了无间地狱。
①诸葛盈拧了眉头:也就是说,若本宫此时说要废除娇娥税,只怕不容易?朱不悔看着这个曾经的属下,狠狠一点头:并非微臣不愿意,只是此事牵连众多,事关重要。
殿下您现在是众矢之的,还是稳妥为上。
诸葛盈愣了愣,稳妥为上么?为了求稳,便对那些女子的命运视而不见么?可若是这样,她成长至今,又有什么用呢?是,她诸葛盈是可以再等,等到根基稳了,等到登基了,到时候再下手整改,只怕就好多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良心到底是过不去。
诸葛盈轻声道:可我已经看见了啊。
我看见了那些女孩子被困在家中不能出门行走。
我看见了绣娘们的织品落到了兄弟手中去变卖。
我看到了女东家因为是女人就要被同行更加变本加厉地挤兑。
朱不悔立时就听出了她的决心。
她已经看见了,所以她一定要废除。
她不愿意拖延。
他是真的一颗红心向殿下,因此这时也是掏心窝子说话:殿下,您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不知道么?朝中对您不满之人,大有人在,即便您顺利册封了,但也是太上皇帮您压下去的。
您是有实力不错,可您是个女子,天然地就要被人指摘。
天下人的口,封得住么?朱不悔轻轻劝道,您本就是女子,现在废除娇娥税,那起子人只当您还要邀名于天下女子,他们只会胆战心惊,更要阻止您,反对您了。
是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些男人基本盘,为了自己,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即便只是娇娥税这样的小事,他们已经觉得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
在他们看来,往后太女上位,只会对女人更好,即便不是对男人更恶劣,这也是对男人的一种侮辱了。
这就是对他们生存空间的一种挤压。
诸葛盈知道朱不悔说的都是实话,都是看在她的情面上说的,若今日不是她,他才懒得说这么一长串呢。
她还不了解他?只是……她抿了抿唇:若我非要做呢?朱不悔见劝不动她,最后行了一礼:那就请殿下做好受万人抨击的准备。
他愿意站在公主身边,只是到时候,不知道公主这个众矢之的顶不顶得住啊。
诸葛盈想要将这件事告知祖父,听一听祖父的意见,可太上皇今日居然不在宫里,暗卫说上皇出去会友了。
也是,他老人家还是很有几个朋友的。
诸葛盈怕夜长梦多,也怕自己的自私一面战胜了良知一面,索性就觉得这是天意,在第二日的早朝上,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废除娇娥税。
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果然如朱不悔所说,几乎半数人都反对这件事,还有未作声的,也都并不赞同。
诸葛盈坐在高处,将众人情态看得清清楚楚。
她其实并未感到害怕,因为她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日。
武皇坐在皇椅上,看着底下的官员争来争去,是否也是这样的感受?诸葛盈并不害怕这群男人,他们是男人,天生为自己群体的利益争取,这无可厚非。
可诸葛盈是女人,所以为女人争取。
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迟早要将这朝堂换了新篇,男女都要有,同朝为官不再是一个梦想。
唯一叫她觉得有些欣慰的是,礼部的孔漫这回老实得很,一句话也不说。
可一个孔漫老实了,还有无数个孔漫,操着礼义廉耻的心,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诸葛盈不过是要废除一个娇娥税,尚且没说具体要怎么调整,怎么保持朝廷收入平稳过渡,这些人就全都跳了脚。
是了,诸葛盈素来知道,动利益,必然就要做好准备的。
这些男人,说的好像她这样干,马上就要毁了朝廷根基似的。
更有人骂了起来,说她身为皇太女,只知为女子着想,不知天下臣民之苦。
诸葛盈:???她一再想要发怒,可都忍了下来。
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她不能冲动行事。
太上皇可以发怒,可以冷笑,也可以说着俏皮话拿捏臣子,那是因为他做过二十多年帝王,他一言一行,都是帝王心术的标杆。
可诸葛盈并不拥有这些阅历、资历,也没有人脉。
她发不起这个脾气。
最后还是朱不悔出来给她打了圆场,这也是他们二人昨天商量好的。
朱不悔道:太女殿下,兹事体大,一时半会不好结论,还是先搁置吧。
诸葛盈见那些臣子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抿了抿唇,道:如此甚好。
于是那些男人们分外高兴,自觉获得了一场胜利。
殊不知,这是诸葛盈打出的第一招。
她在试探他们。
他们觉得她年轻,必然会怕他们这样的群策群力,可诸葛盈也利用他们这样的心理,暂时退步。
这件事,她是必要做成的。
不是今日,那也是今年内。
太上皇回了宫,才知道出了这么件事。
他火急火燎地就去找诸葛盈,怕她已经被这群人气得偷偷哭鼻子了。
毕竟这还是这孩子第一次遭遇这样大的场面。
可他赶到东宫的时候,正见诸葛盈躺在摇椅上,一口一个葡萄吃得香甜呢。
太上皇:……是朕多虑了。
作者有话说:①罗翔老师说的。
感觉这章发出来,会有姐妹觉得阿盈着急。
可是阿盈本就是有底线的,今日退步,那明日呢?她无论什么时候去做,都会有人反对的。
◉ 123、VIP太上皇缓缓踱步到诸葛盈面前, 她现在有多么闲适,就衬得他刚才的担心有多么的没必要。
不过,孙女没有哭, 这倒是件好事。
她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坚强可靠。
咳咳。
诸葛盈回头就看到太上皇, 忙笑了开来:祖父!太上皇拈了一颗葡萄吃,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才说起了正事:我听说你昨日在朝堂上倒是出了个大名。
诸葛盈嘿嘿笑:不敢不敢。
太上皇一哂, 五指合拢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当我夸你呢。
诸葛盈这才正色道:祖父,这娇娥税的确莫名其妙,没有任何理由。
这对女子何其不公, 若是女子也能走上街头, 做些小生意, 她们也是给朝廷交税的一股力量。
何必用娇娥税限制住她们呢?太上皇却摇了摇头:我不与你讨论事情对与错, 我只告诉你,你要做成这事,不现实。
他叹了口气,这也是祖父要教给你的第一课。
不要感情用事。
他似乎有一点失望,又很快看开了:阿盈, 你着相了。
你是女子,天然地对她们用了感情。
诸葛盈却不认为自己是感情用事,更觉得不追究事情本身对错是很不合理的:祖父,您不赞成我这么做么?太上皇微微一笑:怎会?只是你现在算什么, 一个立足不稳的皇太女,就想着改变朝政大事了?你可知道今日这事一出,你会失了多少民心?失却的, 都是男人的民心。
诸葛盈扁了扁嘴。
太上皇见她似乎一意孤行, 听不进去, 又道:你目光放长远一点,现在做不到的事,将来未必做不到。
不必现在就将自己逼得太紧了。
诸葛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太上皇说:其实昨日朱大人也是这么劝我的。
他说来日方长。
我何曾没想过,等我登基了,做女帝了,再来免除娇娥税,岂不是很好么?太上皇流露出一些赞许的神色,他觉得这样想就不错。
可诸葛盈又说:但我知道,到了那时,又会有许多臣子跳出来阻止我,他们会说,陛下您已经是帝王了,不能行查踏错。
太上皇神色微变。
又听他孙女用无奈的语气道:我又想,或许可以等我登基几年后,朝政稳了,我再提出免除娇娥税。
可那时候,必然还是有许多人劝我。
祖父,我还要等多少年?一年,五年,十年?我登基后至少能活二三十年吧,这段时间内,我能提出么?诸葛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反反复复地叩问自己,到了那时候,你只怕更加有了私心,更不能为那些无辜的女子做主了。
你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更全面,还不如你做一个定蓟公主时,不管不顾的一腔孤勇。
太上皇面露些许动容。
他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纠结过,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就是要现在做,因为她怕未来的自己,会更加没有勇气。
其实,在太上皇来找她之前,她已经得知了这件事的后续,依然是轩然大波。
大臣们下了朝,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看太女殿下究竟是有什么意图,她是不是还有下一步行动。
不少顽固派坚决不肯同意免除娇娥税。
本来定蓟公主,成为皇太女已经够过分了,够惊世骇俗了。
他们完全是受迫于太上皇的威名,加上定蓟公主的确有本事,才能捏着鼻子不吭声。
可现在她还要邀名于天下女子,这就让人不可忍受了!殿下如此,难道要带领女子造反么?龙泉卫听到有个臣子愤怒地和同僚这么说。
诸葛盈就明白了,他们最多接受她一个特例。
不允许有任何女子再脱离现状。
那她就更不可能认输了。
若是此时倒了,那之后的女官、女将、女商,同朝为官、同门上学,就全成了空中阁楼,水中泡影。
不仅这些官员满腹愤懑,消息传到民间。
民间男子也骂了起来,说原先看着这定蓟公主也是好的,谁承想成了皇太女之后,反而变得离经叛道起来。
他们生怕家中的妇人也起了心思,一个两个的也想着走出大门去卖东西,做生意,到时候家中无人照顾不说,她们的心思也都野了。
说句难听的,不小心被哪个野男人拐走了,那他们就真的鸡飞蛋打了。
民间男子骂公主,还要迁怒老婆,士林里也有不少读书人写诗作词骂太女殿下的这一馊主意。
认为她简直是颠倒阴阳。
就连国子监中,都有不少不明是非的学生,课也不认真听了,整日里就想着如何反对公主,如何让公主退步。
定蓟公主做了皇太女时间还不算长,又是第一个能够做了太女的公主,是以民间和学生们很多都还公主公主地称呼她,很少人会直呼太女。
他们觉得定蓟公主和这次是免除娇娥税,让男女经商的都交一样的税,下一次,就不定是什么了。
是不是要男女一同入学?一同科举?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还不等那些朝臣公开发表意见,就发现——他们的女儿发表意见,远比她们要早得多。
不多时,英国公女儿沈文汐出言支持太女此行,认为这是顺应天时,广开经商之路,承恩公府小姐孟雾芙也表示,众生平等,殿下慈悲,是造福百姓。
然后是靖远伯府小姐陆银兰、吏部尚书孙女王游芳……谁也没想到,这场战役居然是由女儿家先打响的。
她们大多是崇文书院的学生。
这时候朝臣们才发现,定蓟公主真是好手段,不知道在何时,便将整个书院的学生一网打尽了。
谁不知道,能在这个书院里上学的学生,父亲的官职至少四五品上。
这些女孩子们发言,似乎就代表了她们家族发言。
有些朝臣们第二日就被同僚找上了:老欧你不地道啊,说好了一起反对殿下的,你私底下让你女儿发表支持公主言论,这是要两头站队啊!欧大人心里苦,欧大人不知道怎么说:……不止一个欧大人,不少人都是这样。
不过英国公就是真心实意支持女儿的,他听见这边的声音,就走过来道:哎呀,欧大人,令爱可真有眼光,与小女想的是一样的。
殿下是为了国计民生,我们也深感欣慰啊。
欧大人:……是啊,是啊。
欣慰,欣慰个锤子!没看见顽固派都快要把他踢出阵营了吗!随着英国公女儿沈文汐第一个行动,还写诗作赋来称赞太女殿下所为,不少官家女子大受鼓舞,回家后就开始努力说服父兄。
能送女儿去书院的,多少都是心疼女儿的,即便心里不赞成女儿意见,至少不会劈头盖脸就骂一顿。
就算有那不爱女儿的,骂起了女儿,那女儿也没放在心里,等第二日回到了书院,立刻又热火朝天地投向帮助公主行动。
崇文书院的力量平日里都被人低估,可这一次,姑娘们齐心协力,谁都看得出来,定蓟公主就是为了女子着想,娇娥税何等恶臭,有了这一步,才算是公主为女孩子们打开了一点点的局面。
这时候,谁退缩,谁就是傻子。
沈文汐和孟雾芙两个一人分管一个斋,俨然成了头头。
沈文汐她阿爹英国公是个不大善言辞的武将,就是打仗时候作为主帅鼓舞士兵的台词,都是幕僚写好了背好了,才说的出口。
但他女儿沈文汐却是个天生的煽动专家。
我们今日退了一步,殿下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光是有殿下在前朝苦苦支撑又有什么用,殿下她也需要我们!男人永远体谅不了我们女子的感受,指望他们哪日会分享权力,那是白日做梦!我们若有要做的事,只能指望自己,只能指望殿下!这一次,殿下要进,我们不帮她,谁还能帮她?但凡退了,咱们崇文书院的姑娘,往后还怎么立世?众姑娘听了,都觉热血沸腾,纷纷表示自己还要有所行动。
谢宁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也不知道沈文汐是怎么长的,这张嘴哟。
与此同时,民间的女子也在心里翻江倒海的。
她们不是真的蠢,只是从前没有机会,被父兄、夫君限制了一生。
可如今知道,太女殿下在为她们极力争取一个走出家门的机会,而且解除掉她们的后顾之忧,不用再多收那一成的娇娥税,谁都看得出来是朝廷吃亏,但殿下还是这么做了,就是为了将她们弄出来,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家里人说起殿下,那就是嫌弃、厌恶。
可她们知道,那是因为殿下足够厉害,否则家里人何至于恐惧至此。
是了,他们怕殿下真的做成此事。
之前殿下做过不少实事,还真叫她做成了。
所以他们怕了,他们怕她这一次,也一样。
诸葛盈这一次在朝野都引起了巨大的反弹。
积累的折子都堆得和山一样高。
好在今日正好休沐,无需上朝,她才没有直面那些顽固派的脸,听他们如何在她底线上蹦迪。
太上皇也知道事情闹大了,他其实对这件事本身并无多少想法,只是心疼孙女,怕她吃亏。
他有心劝她不要太急,可她也说的很清楚,她怕自己此时不去做,往后更不会去做。
有句话叫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番薯。
她诸葛盈如今在其位,谋其政。
若是不能为百姓说话,又有什么用呢。
别说女子就不是百姓了。
诸葛盈叹了口气:祖父您是男子,自然体会不到女子的感受。
我已经足够幸运,可单是我幸运还不够,我希望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都可以和男人一样。
只是一个一样,很难么?太上皇似乎被诘问住了,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孙女有一颗仁心,也是一颗人心,他一直是知道的。
宣明也有过这样的人心。
诸葛盈握起了拳头:但我可以感同身受他们的痛苦。
一个我做不到,那就交给我的孩子做下去。
《尚书》说:‘若保赤子,惟民其康。
’难不成天下子民,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太上皇心里在回答她,那自然是有的。
他默然片刻,问诸葛盈:你似乎很愤怒?有同理之心是好的,可身为上位者,绝不能因为感情影响判断。
诸葛盈似乎也知道祖父为何这般问自己,她松了松拳头,轻轻地笑了一下,才说:我早就觉得愤怒了。
李妙雪被夫家打骂的时候,朝堂之上,讨论的居然是父族还是夫族更重要的时候,我就愤怒了。
没有人考虑她本身。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孟雾芙的叔父仗着自己姓孟,就要干涉拿捏她的婚嫁的时候,我就愤怒了。
阿芙运气好,躲过了一劫,天底下还有多少姑娘,婚嫁从来不由自主?被换嫁,被买卖,被吞了嫁妆,被从一个家中换到另一个家中去牺牲?我明明做出了功劳,只因我是女子,就要遭受质疑,老二老三什么也没做,可他们是男子,就有无数人站在他们身后的时候,我就愤怒了。
她诸葛盈何其幸运,可在看不到的地方,多少女子的机会天生就让位给了她们的兄弟?大同医学院开了,百姓们只愿意送儿子来,却将女儿留在家中操持家务的时候,我就愤怒了。
有的时候,愤怒、不甘,也是一股力量。
崇文书院的女孩子们,也大多有着这样的心情。
诸葛盈宛若一把开刃的刀,祖父,我为何不能愤怒?太上皇摹地笑了。
他的孙女,居然有着这样的抱负,这样的野心,这可比她自己一人要登上皇位,要难得太多了。
既然如此,那他更要推她一推,问个清楚,看她是不是真的有决心要做成这件事。
太上皇:你可知道,我回来这一路,不少人已经开始骂起了你牝鸡司晨?长此下去,我大安要阴盛阳衰了。
诸葛盈就也笑了,太极图画的很清楚,一阴一阳。
人们总爱用阴阳形容女男,阴是冷,是冬天,是黑暗,而阳则是阳光,是热,是夏天。
难道女人就不能阳光炽热?还是男人里永远只有好人没有坏人?既然都有好的也有坏的,又分什么阴阳?谁不是一样活着!她摇了摇头:千百年来,男人都学不会尊重女人,不能将女人当做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来看。
那我就教他们学做人!话音到最后,已经凌厉起来。
太上皇决定更逼她一把:定蓟,朕给你扶上皇太女的位置,可不是让你这般倒行逆施的!诸葛盈却没有丝毫惧怕话已至此,再也收不回去,若是收了,她诸葛盈这辈子也就完了。
心气没了,其他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祖父,其实您这句话,也可以看出来了。
她淡定地笑笑,容孙女问您一个问题,若祖母还活着,您愿意将皇位传给祖母么?太上皇瞳孔一缩。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这个问题直击他的内心,他愿意么?或许他是不愿意的。
他愿意将皇位给了诸葛盈,那是因为诸葛盈也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孙女,可妻子……诸葛盈直言不讳:容孙女僭越一句,您很爱祖母,可您依然将她视作权力带给您的附属品。
您可以把皇位给了我这个孙女,因为我和您有血缘关系,却不愿意给祖母。
这是什么道理?这就是如今天底下的道理啊。
我不是指摘您。
诸葛盈叹了口气,仿佛只有血缘关系,才配叫人尊重和疼爱。
父系社会,男人当道,自然是如此的。
太上皇只能说是对她很好,可依然没有脱离这样的定向思维。
可她的话,依然让太上皇如遭雷击。
他只觉得,这好奇怪。
他明明很爱阿蕙,可若是让他将皇位给了阿蕙,他又是不愿意的。
他这样,还能算得上真的爱么?诸葛盈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男人的通病:祖父,一个人,可以是疼爱儿女的好父亲,却不愿意做一个心疼妻子的好丈夫,这何其可笑!这样一个有儿有女的家庭,恰恰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组成的。
如果真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子成亲生子,那才是乱了伦常。
他们不会。
可他们娶了女子回来,却又作践她们,漠视她们在一个家庭里的付出。
诸葛盈说完这一切,似是将心中愤懑全都纾解出来了。
太上皇没想到,他只是逼孙女一把,逼她下定决心,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改,可最后孙女推到了他自己的头上来。
他开始一遍遍地叩问自己,为何会如此?是啊,他终究也是个自私的。
太上皇自己郁闷地回去了,晚间时候才过来与孙女一道用晚膳。
奇异的是,他其实并不生她的气。
他自己是想通了。
诸葛盈有些小心地看着他,祖父脾气大着呢。
可太上皇今天一点脾气也没有,他还给诸葛盈夹鸡腿。
二人吃过饭之后,太上皇认真地看着诸葛盈的眼睛道:祖父今日,从你这也受教了。
他这辈子能屈能伸的很。
但是对小辈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头一次,很多时候他觉得宣明这小子聪明的很,可也按捺住了没有夸他,不想叫他得意骄傲,可如今夸在了他女儿头上,也算是一种轮回。
今日他是真受教了。
诸葛盈一喜:祖父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太上皇点了点头:有道理的。
只是你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又知是你所说,星星之火,不可熄灭。
那你就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可不是战场上的战。
可官场如战场,诸葛盈身在太女的位置上,更是全天下都盯着她。
看好她的人希望她做得更好,不要行查踏错。
厌恶她的人巴不得她犯错,好拉她下马。
憎恨女子的人希望她赶紧下台,否则女子要崛起。
诸葛盈一听祖父这么说,就知道他也站在自己这边了。
他刚来的时候,应该是打着要劝服自己的打算,不想让自己掺和进这复杂的事情里,可如今,她反客为主,倒把他说服了。
诶嘿,我可真厉害~诸葛盈骄傲地撅了撅无形的尾巴。
太上皇问:除了煽动崇文书院的女孩子,你后头可还有什么动作?他就不信这孙女这么容易就结束了。
诸葛盈弯了弯眉眼:有的。
您看着吧。
可她的人还没开始行动,燕京的风向已然有了变化。
这都要得益于最近的一出戏,很是出了名,书楼、酒楼、茶楼、戏园子里,到处都在上演。
戏的名字叫做《女娇娥》。
故事讲的是,一对勤劳的夫妻,开了一家药材店,夫妻两个都懂一些,平日里生意也不错。
可有一年,丈夫生了重病,需要用很多钱,他夫人一面要照料他,一面还要经营药材店。
由于娇娥税的规定,她丈夫不能出来当老板了,自然是她这个老板,得多交税。
若是故事到这里,不过是寻常。
可这县里的知县老爷,却是个贪婪的,他欺负百姓不知事,便将娇娥税擅自提高到了多交五成。
因此,这女主角丈夫生病后,他们的药材店,每个月都得多交五成的税。
眼看着店都要关了,丈夫没有钱治病,也是死路一条,这女主角便打扮成了男人,谎称原来东家将店卖给了他,由此才免去了这多余的娇娥税。
可到了最后,又被人发现她女扮男装,为了免税。
女主角被羁押到衙门,知县大为震怒,这不是开了个坏头,害他赚不到外快了么!决定痛打女主角五十大板,还要抄没她的家产!这时候,一个女侠客出现了,她痛陈律法分明只收一成的娇娥税,将知县贪婪的脸皮撕了下来。
还救下了女主角,让她可以平安回家。
后来,知州亲自来查,终于审的明白,将这知县关入大牢,恶有恶报,再对全县百姓宣布娇娥税就是一成税。
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剧情比较跌宕起伏,最后结局虽然平淡,但中途够刺激,女扮男装、在外行走的女主角,有侠义之心、一身正气的女侠客,都让故事变得更精彩。
而且,用词精妙,设计恰到好处。
很快,这出戏就在燕京出了名。
恰好最近朝堂在热议娇娥税一事,也给这出戏增加了热度。
诸葛盈当时还在想呢,是哪个写书的蹭热度了?可没过一天,她就知道了后续发展。
这出戏的影响,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戏里的故事是结束了,可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思。
难道只是戏里才有地方官多收了女子的税么?他狮子大开口,就要收五成,多了足足四成。
那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仗着娇娥税的名目,拿了女子的血汗钱?还有,故事里有女侠可以主持公道,也有知州来做主,实际上呢,真的有人会为女子做主么?贪污得来的钱,他们只怕是享受的盆满钵满吧。
若无人做主,那男主角也就是一个死字。
毕竟家里要多交这么多税,若不是他夫人铤而走险,女扮男装,他早就没钱治病死了。
可到底是怎样的世道,才能将人逼成这样啊?分明之前也是一个小康之家,开了个药材店,也不算差,可灾难一来,怎么也挡不住。
百姓们也开始反思。
就连男人也反思起来。
他们若是一旦出了事,除了家中妇人出去赚钱,又能怎样呢?难不成一大家子等死不成?这么一想,太女殿下要废除娇娥税,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啊!谁能保证自己家中永远没有意外发生?他们又不是达官贵人家,怎么花钱都花不完的。
就算有了意外,他们也不怕。
好家伙,上头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还差点被利用了。
一想到之前也在骂定蓟公主,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公主在为他们争取利益呢,国库少了钱,还不是她在担着!*公子,这出戏已经在燕京四处传扬开了。
曹宣清淡地笑了笑。
如此就好,也不枉费他熬了两日的夜写的戏本子。
属下在一旁撇了撇嘴,那些人还在赞叹到底是谁写的戏本子,这般的好,听说还有不少戏园子到处打听,想要挖人。
那是,状元写的戏本子,能不好么?属下骄傲地挺了挺胸。
是我家主子!诶,不可说,不可说~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可能女权要素过多。
希望评论区不要说我说教QAQ……◉ 124、VIP休沐了两日回来, 诸葛盈顿时感觉,这些朝臣们的态度不一样了。
似乎松软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那《女娇娥》的风吹的太快,还是他们家中女儿、夫人齐上阵, 劝了又劝, 才让他们今日呈现这样的状态。
不明着支持、可也不那么反对了。
朱不悔仍然是诸葛盈的先锋,立刻就出言道:启禀太女殿下, 近日燕京有了一出叫《女娇娥》的戏折子。
戏虽小, 却显真情。
以小观大,这娇娥税,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百姓的利益, 利益动人心, 或许真有地方官打着朝廷的旗号, 多收女子的赋税, 这损害的可是朝廷的名声!此话一出,不少人暗中赞同。
其实他们这些日子也想过这个问题了。
娇娥税,还不是地方官说多少就是多少。
诸葛盈慨然一叹:本宫也是如此做想的。
朱不悔在心里暗中吐槽,不,你不是。
若你有这么个理由, 早就提出来了。
不过,他倒是怀疑那《女娇娥》的幕后人与殿下是一派的,至少立场是站殿下的。
便有人出言:殿下真是深明大义。
此前是微臣狭隘了。
他是真的后悔啊,早知道殿下有这样长远的目光, 他也不会出言阻拦了。
殿下哪是为了自己,为了邀名于天下女子啊,她是为了所有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不被恶吏所欺啊!就在这时, 吏部员外郎, 曹宣也出列道:殿下,为了不让贪官污吏再有法子以此为由欺压良民,不若废除了这娇娥税,一则可让更多女子在外行走,她们挣得多,大安赋税也得得多;二则,昔日盛唐之时,男女皆可在外行商,何其盛景!若我大安也可重现,那就是国运所在,天佑大安了。
他这话说得,真是漂亮极了。
不说废除,只说取消,好听许多,也叫之前费尽心力阻止殿下废除娇娥税的官员们有了面子。
起码他们现在只是不反对殿下取消罢了。
而且他这话说得好,大安若能像大唐一样,那才是真的繁盛!一说到天佑,不少顽固派也都缩回了脚步。
舆论已经到了这里,朝野的反弹也已经开始回退,他们心知大势已去。
娇娥税上,让步也就让步了吧,希望殿下能明白他们的诚意,莫要再乱来了。
他们可以容得一次,却没有第二次了。
顽固派头头,那太常寺卿古大人,与诸葛盈对上视线,希望公主明白他的意思。
诸葛盈也回了个眨眼的表情,表示收到。
古大人马上放心下来,于是也眼神授意底下人不必再冲了。
事已至此。
他还是相信殿下的信用的。
诸葛盈:啊我只是眨了个眼而已。
下次我还这么干!在顽固派的退让下,诸葛盈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她堂而皇之地下令,就此免除娇娥税,再不收税了。
如此可以让所有百姓都萌生出门寻门路的心思,带动经济发展。
诸葛盈是这么设想的,其实免除娇娥税,不仅仅有益于女子,也有益于男子。
太上皇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顺利。
这些天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帮上孙女,想看看她自己就能做到哪个地步,可诸葛盈居然已经超额完成,就连那些顶难说话的顽固派,都捏了鼻子认栽。
他笑吟吟地问:那什么《女娇娥》,马上就要火遍大江南北了,可是你的主意?诸葛盈皱了皱鼻子:这却不是我的人干的。
其实她心里有了几个猜测的人,但懒得在祖父面前提起,省的他又在那里猜三猜四的。
哦?太上皇感兴趣道,那他为何帮你?祖父,这不是帮我,这是帮天下女子,拯救生民的大好机会。
这人估计就是一身正气,见义勇为吧。
诸葛盈睁眼说瞎话,太上皇撇撇嘴,嘿,我还不会自己查么!不过,《女娇娥》的影响的确比诸葛盈想象的还要大,很快也传到了燕京以外的其他地方,伴随着这出戏的,是太女殿下宣布,就此免除娇娥税的好消息。
民间一片叫好之声!没了娇娥税,家中的女孩儿也可以出门谋个出路了!总比在家里等死的、任人作践的好!谁离了谁,还能没有出路呢?之前民间男人怕自己地位受到威胁,才对公主所为很是不满,如今也是想通了。
家中女子更是耀武扬威:殿下都说了女子男子都一样,能经商,能做小生意,怎么,就你能行,我不能行?男人就面面相觑,竟无法反驳。
这是讲理人家的情况。
若是不讲理的人家呢,依然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可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一颗名叫男女都一样的种子,悄悄地种在了女人和女孩子的心里。
既然男女经商是交一样的税,是不是说明,女子比男子也不差什么?她们实在是忍不住啊,忍不住去想这些从未想过的问题。
将来太女殿下会给她们答案么?娇娥税这一次能成功废除,诸葛盈记着崇文书院那些女孩子的功劳,特意过去褒奖了她们一番。
当然,不是钱。
诸葛盈在搞了大同医学院之后,就几乎变成了一个穷鬼,穷鬼拿不出物质褒奖,就只能言语上鼓励,再鼓励。
女孩子们其实也确实不需要公主的物质奖励,她们做这些,完全是凭心,文汐说得没错,为她们争取,就是在为我们自己争取。
诸葛盈也知道,顽固派以为他们退让的只是税而已,可她们要的,从来都不止是税。
出了书院,她又去见了包桐等人,包桐也没想到,他要做的都还没派上用场,那什么《女娇娥》就上演了,而且来势汹汹。
不过,包打听也是名不虚传,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包桐立刻就按照原计划,操纵舆论,与《女娇娥》打了个配合。
名为《女娇娥》,实为讽刺戏,影射了百态众生。
另一头。
太上皇也令人去查《女娇娥》的幕后之人。
幕后人倒是躲得好,可惜躲不过龙泉卫的调查。
不到一个时辰,太上皇就知道了,此人是曹宣。
太上皇:……他忍不住扶了扶额角:这就是好状元啊,听说戏楼到处都在挖他,想让他做独家作者。
真是技多不压身。
而且看孙女的样子,大概是本不知情的。
这下好了,他曹宣闷不吭声干了这么件大事,帮到了孙女,孙女心里肯定高兴死了。
她本就看脸,对曹宣有点感情,如今再加上这件事,肯定更加深厚。
太上皇有些颓丧地一垮脸,完了,完了啊。
那小子这下肯定彻底把阿盈给套牢了。
他的宝贝孙女,他的大白菜!偏偏他若这时候出手,就真的成了棒打鸳鸯了,阿盈肯定一个摇头,还会对他有怨气。
不行!绝不能让阿盈对他生怨,不然就真的让那小子得逞了!行啊,他真行,默不作声做了许多,就是为了骗我们阿盈感动。
太上皇唠唠叨叨的。
跟在他身边的暗一是老人了,不由跟着吐槽:要是他做完了直接告诉公主,您肯定又说他做什么都要居功,就是没安好心,不怀好意。
太上皇狠狠一瞪他:要你寡!朕才不会这么想!干嘛要戳穿朕!暗一:……是他多嘴了。
下一次一定知趣一点。
*时光过得极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
九月十六日,是宣明皇帝的忌日。
太上皇带着诸葛盈,去了皇陵看他。
回来后就又冲去了清正殿,怒扇了诸葛晟三巴掌。
诸葛晟眼神讥讽,大言不惭,似乎真不想活了。
他每日就是苟延残喘。
诸葛盈冷冷地看着他,却没有与他说话。
太上皇自从回宫后,就开始生病。
顾院使来看了,也只说是太上皇心里积了怒气,又悲伤,这才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诸葛盈忙前忙后地伺候他,太上皇却不要她伺候,是认真的,不是考验她,朝中大事这么多,哪能一个两个都倒下了呢。
诸葛盈没办法,只能回去处理朝政。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能下床了。
等到北翟内乱的消息传过来后,太上皇更是龙精虎猛,恨不能跳起来放鞭炮了。
诸葛盈都有些好笑了:您这就好了?那是,一听说北翟出事,我立刻全身没病没痛了。
太上皇嘿嘿一笑。
大安和北翟是老冤家了,他和北翟老皇帝就更是了。
这一次,老皇帝说凉就凉了,谁也想不到。
老皇帝忽然病重的消息,是三天前传到燕京的。
管渊就变的更忙了,明眼人都知道,北翟马上就要变天了,还不知道会对大安造成什么影响呢。
他们作为敌对国,自然是更希望头脑简单的康王上位,而不是阴险狡诈的代王。
可事态如何,却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
就在昨日,老皇帝与世长辞。
由于太过突然,老皇帝根本就没有立下太子,导致康王和代王为了皇位,闹得不可开交。
老皇帝尸骨未寒,他们就在金銮殿前打了起来。
康王占据了丽都后,代王带着人马撤了,却也有不少人跟随,连同萧指挥使,也就是代王妃的亲哥哥,也跟着跑了。
于是乌雀阁群龙无首。
燕京乌雀做鸟兽散。
管渊借着这个机会,大肆肃清燕京乌雀,让燕京变得安全起来。
太上皇听得啧啧称奇:这耶律符,真是自己病死的?诸葛盈道:这次还真是。
病得突然,他一死,群龙无首,未立太子,康王和代王谁也不服谁。
她说完,还担心祖父也担忧自己的身体,毕竟那个耶律符也没比祖父大多少岁,可太上皇听了,却哈哈大笑道:死得好,死得好呀!诸葛盈:QAQ。
还别说,康王和代王斗了起来,导致整个丽都都乱了,战线还扩大到整个北翟,这事给大安朝臣也敲响了警钟。
真是后怕啊。
我们陛下也是病了啊。
好在他们大安是立了皇太女的。
说句难听的,就算陛下立时就驾崩了,他们大安也后继有人。
不至于像北翟那样,因为谁都没有名分,所以争的那叫一个你死我活的。
不过又有人说了,就算老皇帝立下一个,另一个肯定也是不服气的,到时候照样打得你死我活,除非老皇帝自己下了狠手整治,让另一个去死。
我们大安就不同了,定蓟公主一骑绝尘,将两个皇子甩的远远的。
二皇子之前还指望着诸葛盈掺和那娇娥税是在作死,谁承想还真叫她办成了,民间还开始说她的好话,二皇子差点没呕死自己。
咱们和北翟的情况不一样,大安比北翟幸运呀,有一个如此英明神武的公主殿下。
北翟自杀自起来,大安赶紧趁热打铁,诸葛盈一方面下令各地万罗殿肃清乌雀,省的北翟内斗完了,又开始在大安捣鬼。
另一方面,令靖远伯在北疆积极练兵,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捡点便宜呢。
燕云十二州指日可待。
诸葛盈的动作够快,大安各部门也配合默契,谁都知道,北翟内斗,给大安带来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
两个月内,万罗殿收获颇丰。
靖远军也秣马厉兵。
诸葛盈让朱不悔不要吝啬钱财,在军备上都配上最好的。
军备处的手铳、火铳,也依然在生产中。
大同医学院里,小秦负责研究的治疫病的药有了些突破,周大夫负责的伤病药物也有了条理。
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只有北翟受伤的世界形成了。
代王和康王何尝不知道,他们内斗,吃亏的是整个北翟,倒是让大安和西凉看热闹!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斗了这么多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凡他们其中一个活下来了,另一个就得死。
而且是全家老小一起死的那种。
康王掌控了北翟西边,丽都在他手中,代王却逃到了东边,将最富饶的几个州握在了手中。
要怪就怪父皇,居然不留下任何的圣旨!老皇帝尸骨未寒,康王就择吉日在丽都登基,称圣宗。
代王也不甘示弱,第二日就昭告天下,康王弑父,是罪人,他才是父皇属意的江山继承人,如今康王不过是窃据了江山罢了。
他也登基为帝,称景宗。
圣宗和景宗,天生的仇敌,谁也不服谁,一边是东北翟,一边是西北翟。
为了快刀斩乱麻,让两个北翟尽快统一成一个北翟,康王御驾亲征,率领三十万大军,攻打东北翟。
大安……大安的确看乐子看得很开心。
诸葛盈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后续。
她还当最多一个月,占据了丽都的康王就能围剿了代王,谁知道康王居然这么没用,只想着赶紧登基,倒是让代王得了机会,现在好了,折腾出了两个北翟。
诸葛盈紧锣密鼓地和重臣们、心腹们安排起来,若是安排得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弄回几个州来。
嘿嘿,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啊!圣宗和景宗在潞州开战,声势浩大,杀得血光冲天,民不聊生。
他们内斗,折损的是自家兵马,伤害的是自家百姓,大安本可以一直看热闹看下去。
谁知道,就在十二月初一时,北翟境内起了一种疫病。
诸葛盈心就提了起来,大战之后必有大疫,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疫病一起,别说是百姓了,军队中都不少人染上了,圣宗和景宗只好暂时休战。
可更让他们崩溃的是,这疫病,没办法控制。
眼看着就要传开了。
原本只是这样,诸葛盈还尚且可以防备。
可就在十二月初二,消息传来的一日后,大安境内的登州府也起了同样的疫病,很快就要蔓延到隔壁的永州府了。
登州府和燕京之间,也只隔着一个永州府罢了。
朝堂之上,就有人提议,立刻控制疫病,封了染病的城池,让他们自己内部消化。
除此之外,燕京朝廷也要做好南迁的准备。
诸葛盈:???不是,这怎么就到这一步了?疫病要是真的来了,是靠躲就能躲掉的么?南迁,分明是亡国之君才有的光景!她诸葛盈绝不会做这种事!封城,南迁,二事决不可为。
王之庭站出来,坚决地否定了前面那位大人的提议。
那登州府的人,也是大安子民,朝廷岂可因为他们病了,就放弃他们?南迁之事更是决不可为。
若真有了疫病,一路往南边带,大安江山就要倾覆了。
诸葛盈忙点头赞同:王大人言之有理。
大安历来都是‘天子守国门’,否则也不会定都燕京,谁都知道,一开始江淮之地更繁华,更养人,可我大安高宗,是立志要收回燕云十六州的。
我诸葛盈身为女子,也绝不愿意违背祖宗家法,绝不往南撤退一步!南迁之事,休要再提,再提者革去官职,重打八十大板。
她说得慷慨激昂,不乏感情,朝臣们听了也很触动。
不南迁就不南迁吧,可疫病之事,该如何是好?诸葛盈又道:这几个月,大同医学院和太医院合作,已经研制了一些防疫病的药,或许能用得上。
永州府和登州府的百姓,朝廷决不能放弃。
但凡开了这个头,百姓对大安还有什么信心可言?自古以来,疫病,天灾,都是考验朝廷的试金石。
好的朝廷,是绝对不会封城,任百姓自己去死的。
朝臣们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公主折腾的那什么大同医学院,他们当时还觉得公主胡搞瞎搞,浪费银子。
不过后面知道是她自己私库的钱,也就不说什么了。
没想到,她当时就已经料到了后面会有大疫。
真是未卜先知啊。
钦天监监正不由道:殿下真乃神人也!有殿下,真是我大安之福。
诸葛盈:……你这个占星的老头儿,不要搞封建迷信好不好?你这么一说,搞得我很尴尬,大家都以为你是我派来的水军怎么办!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其他臣子,做好了被他们鄙视嘲讽的准备,却没想到,不少人都露出了赞同之色,就连顽固派古大人,都一脸欣赏地看着她。
诸葛盈:???哦,是她忘了,古代人对什么天啊神啊的,都特别信任,就算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也不能说自己一点也不信。
所以她这种提前做准备,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未卜先知了。
诸葛盈赶紧打住大家的这种侥幸心理:诸位,无论如何,这是对大安的一次考验,本宫希望诸位同心戮力,助登州府和永州府渡过难关。
还请诸位大人保持信心,切莫自乱阵脚。
她的话给大人们打下了强心针。
再如何,都有大同医学院的药做后盾呢。
可诸葛盈知道,医学院的药,并没有那么对症下药。
她当时让小秦负责这个项目,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人的生命这么脆弱,若是有了疫情,岂不是轻而易举就没了?只有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她下了朝,就先去了一趟大同医学院,问小秦药物的情况。
小秦也听说了登州府疫情的事,一大早就来了医学院继续研究药方。
见殿下来了,自己就说了出来:如今的药物,只怕还要改良。
诸葛盈道:我得到的消息是,登州府一队马队,常年来往北翟和大安,这一次,应是从北翟潞州带回来的疫病。
症状是,干咳、虚弱无力等等……小秦点点头:这与史书上记载的在不同朝代的几次疫病,也有相似处,也有不同处。
药方需要改良,殿下您此前说的那一套,隔离、清洁等等,这些都是用得上的。
诸葛盈也觉得这次疫病与现代的疫情有相似处,因此有现代防疫知识给她打底,她也早就教给了小秦。
她让小秦带领队伍加快研究,最迟三日内,便要往登州府去救援。
小秦是医者,救死扶伤是天性,自然无有不从。
诸葛盈回了宫,便找上了太上皇,对他说:祖父,登州府大疫,非我亲自去镇场不可。
我去,可安民心,也可防着北翟。
她眼里都是野心:若我能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收回燕云几州。
她都成算好了。
太上皇直接摇头:不可。
作者有话说:◉ 125、VIP太上皇态度很果断, 直接就说了:不可。
诸葛盈立刻就扁了扁嘴。
在外人面前,她是杀伐果断的太女殿下,可在祖父面前, 她还是个孩子。
诸葛盈有她的考虑, 可太上皇也有自己的考虑,你是一国太女, 若是往疫病所在的城池出了事, 随行人如何交代?朝堂如何能安宁?你若有个好歹,是老二还是老三能顶用?还是要我忘了前仇旧恨,将诸葛晟那废物再拎出来用一用?诸葛盈听到后面, 知道他是真动怒了。
祖父说的这些, 她也都想过。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可这一次, 她必须要去,而且也只有她能去。
太上皇说到最后,也忍不住红了眼:不提这些公事,只说我的私心。
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女,你若出了事, 我岂不是又要受一次十八年前的痛?诸葛盈一听这私心,立刻就坐不住了,整个人站了起来,软糯糯地喊:祖父~你撒娇也没用。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太上皇固执己见, 我还不知道你么,你出了两次外勤,就当自己办事是把好手了, 别人去都不行, 只有你能解决。
简而言之, 阿盈她有些飘了。
诸葛盈静静地看着太上皇,没说话了。
这一下倒是把太上皇给架住了。
他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了?其实您也知道,我是最适合这一趟的人,不是么?她轻声道。
太上皇就像一只被戳中心事的猫猫,自己先炸了毛:你还说!是又怎么样!你不能去!他脑袋上的头发都快要炸起来了。
诸葛盈凑近点看,祖父这个岁数,头发还这么茂密,看来诸葛家基因不错,等她老了,头发估计还是很多。
当然,再好的基因也顶不住使劲糟蹋。
绝对不能像诸葛亮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啥事都往身上扛,还是要适当下放权力,做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不然就会秃头!女孩子秃头,很难看的!诸葛盈七拐八拐想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才说:祖父,这一趟我若不去,谁去呢?太上皇没奈何,其实他心里的确知道,诸葛盈是最适合的角色,当然,他也可以去,但是他要在燕京坐镇,一般出去赈灾、救灾的都是年轻人,哪里轮得到他上?只是,他舍不得啊。
诸葛盈安慰他:药物医学院那里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
百毒丹也研究了出来,只是数目不多,对疫病应该也有些作用。
我可以带一些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其他情况,我也有预计到。
祖父您大可放心。
至于安全,暗卫继续保护我,我有意让陆银兰带一队兵马随从在侧。
太上皇这下是真伤心了,原本还以为她只是说说,可现在,计划都做好了,样样都想得这么周全,是非去不可了。
他盯着诸葛盈,不死心地问:非去不可?诸葛盈一点头:非去不可。
太上皇见她铁了心了,知道再也劝不得了,也不想还和她怄气,更不想宝贝孙女带着吵架后的气外出办事。
立刻就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什么时候出发?我给你多准备点东西吧!诸葛盈:……微微笑:你还真是说变就变啊。
太上皇已经热火朝天地去给孙女收拾行李去了。
太上皇这边点了头,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她要带的人不少,陆银兰要带上,小队靖远军由她带着,小秦和包桐这对好友一组,包桐保护小秦,医学院里得用之人也一并带上。
孟雾芙记性好,跟着她专门负责记事,做她的书吏。
沈文汐也要带上,负责统筹女子行动。
不过半日时间,太女殿下要去登州府救灾一事就传了出去,她甚至还号召国子监和崇文书院愿意同去的少年少女们,称这些年轻人也该去见一见燕京以外的世界。
这下好了,不少官家子女都动了心。
在家里吵着闹着要跟着殿下一同去。
就和之前诸葛盈求着太上皇要去一样。
家长们不同意,大多是操心安全。
加上此行一看就是吃苦受罪的,最后出来的只有国子监的十个人,和崇文书院的八个姑娘。
诸葛盈心道,这也够了,声明纪律,咱们这回去是救灾,不是玩闹,要去,就认真做事,否则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少年少女们都下了决心,绝不会脱殿下的后腿。
这边随行人员安排妥当,太上皇却嫌弃陆银兰带的小队人马太少,须得配一支羽林卫随行,储君出行,说不得就有人要搞刺杀,自然不能大意了去。
羽箭进可攻退可守,是很合适的武器。
另外,燕京除了带药物和大夫去,还带上了一些粮食。
虽说登州府疫情一起,朝廷就下令从旁边宁州府开了粮仓,调了粮食过去。
可天灾之时,粮食总是不够的。
诸葛盈本来要带管渊去的,可最后还是留下了他,办一件大事。
管渊抿了抿唇,称是。
不仅没有带管渊,曹宣、裴熹,她也不想带的。
还是太上皇亲自点了这两个年轻人,让他们跟着一道前去。
诸葛盈有些狐疑地看向他。
他老人家却振振有词道:曹宣吏部的,到了登州府可以为你迅速摸清楚登州府官衙情况。
裴熹户部的,为你甄别粮仓用度,不在话下。
这些是表面功夫,他实际上想的是,这俩年轻人和我家孙女差不多年龄,曹宣那混账现在一颗心拴在阿盈身上,若有个什么万一,肯定也能保护孙女。
他可是知道的,这小子虽说考了科举,不是武举,可武功好得很。
还有裴熹,也和他叔叔裴初骤一样,自幼习武。
有了这俩在旁,阿盈的安全可以得到更大的保障。
太上皇亲自发话,加了两个人进队伍里。
曹宣心里喜不自胜,他正想着怎么跟着殿下同去呢,殿下去那么危险之地,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如今可以看着,一起经历,他也放心许多了。
于是就在翌日清晨,太女殿下带着救灾队伍,奔赴疫病最前线的登州府。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传遍了大安内部,很快就席卷到北翟:疫病是北翟先起的,是康王和代王为争权夺利弑父,方有此灾祸。
北翟统治者失德,上天降灾,竟还殃及大安,实在可恨!景宗和圣宗:????诸葛盈你这个王八蛋!!!这种阴损的招数,除了她,还有谁?这种在消息上下套子的手段,除了她,还能是谁?是,疫病的确一开始是从潞州起来的,可是这并不能说明就是他们俩失德,才让上天降罪啊!可恶,他们一开始怎么没想到甩锅给诸葛盈呢!大安这边。
的确是诸葛盈特意交代了管渊和大统领负责这件事的。
她可是深刻的吸取了以往天灾教训,古代对天神的观念比较特殊,一个搞不好,那就是统治者的锅。
她这边,才刚刚当上皇太女不久,很容易就被人钻空子,找漏洞,说是她的不是。
她倒没觉得一定是北翟那俩宗在背后使坏,但是大安内部至今也有不少人看她不顺眼。
要是哪个藩王趁着她不在燕京,给她舆论上造谣,让她背黑锅,那她可不干。
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
这一波,诸葛盈预判了大局,成功将锅送给了北翟两个还没分出胜负的皇帝。
管渊都忍不住和大统领道:殿下这脑袋瓜到底怎么长得呀,真是!太聪明了。
常侯但笑不语。
不聪明能驾驭的了这么多厉害人物?就连你管渊,不也给她收服了?算了,这傻小子,本来就跟在公主身后,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一个人打两份工还乐得和什么似的。
常侯配了撇嘴。
朝中有顽固派也被迫按下了不安分的心思。
他们本身的确想要借这个借口,对殿下发难的,可殿下如今亲自往登州府救援去了,且现在世人皆知,是北翟两个皇帝开战,搞到民不聊生,才降下天罚,他们大安才是被连累了呢!走在街上,不少老百姓都会一脸愤愤地指着北边,憎恨北翟牵连了大安!就是北翟先起的疫病的!北翟这波的确收到了很大的影响,尽管圣宗和景宗都暂时休战,极力控制疫病的发展,并且辟谣父皇是正常病死的,可还是阻挡不了人心惶惶,民怨沸腾。
毕竟,先皇的这俩好大儿,的确是在先皇尸骨未寒时就打了起来。
现在好了,还打出了一场疫病,死的人不胜其数。
你让北翟百姓如何能安心,如何能信任朝廷?别说是百姓了,就连将士都有些撑不住了。
寒冬腊月,天气这么冷,之前都是咬着牙打仗,原想着赢了对方就可以斩草除根,过一个好年,谁承想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让战争被迫中断。
大安还让他们北翟背上了失德的名声。
诸葛盈收到万罗殿成了的消息,就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枉她布局许久,北翟自相残杀不提,这一次还牵累了他们大安,名声上受累,那也是咎由自取。
一行人快马加鞭,并没有因为里边有储君就慢慢赶路,因此不过三日,便抵达了登州府府城。
登州知府亲自出来迎接,闲话少叙,切入正题,知府一脸愁容地和诸葛盈汇报如今登州府的情况。
孟雾芙站在诸葛盈身旁,手持纸笔,飞速记录。
登州府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疫病一开始是由一支常年来往于北翟和大安的马队传染开来的。
这并不足为奇,尽管北翟和大安关系不好,可私底下做买卖,也是有的。
而且北翟战马好,大安马差,大安朝廷其实也会默认一些马队到北翟去收马,这也是私下的动作。
诸葛盈就可以确定了,并非北翟有意投毒,而是意外。
这一次出事的马队,其实就是被朝廷默许的那种。
人家背地里为朝廷做事,可如今惨得很。
全登州府的百姓都知道了,是他们将疫病带进来的,时不时就跑去马商家中泼粪水,上门辱骂。
那一家子本就是快要病死了,却还要挨骂。
诸葛盈一听,立刻心里就一沉。
她立刻按照计划吩咐下去,让知府带着沈文汐等人去公告百姓,先将已经生病的百姓隔离到一条街道上,所有人只要外出,就带上面罩保护自己,防止疫病侵染。
其次是切断传染源,清理排水渠、水井等处,疫病或可通过家家户户用水传播。
最后是加强物资派送。
隔离这件事,之前知府已经开始做了一部分了,接着做下去并不难,而且老百姓也知道,不能病了还留在家里累了其他人,这可是有传染性的。
目前登州府已经有人病死了。
带走自己,保全家人。
这是不少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其实他们已经绝望了。
他们还能治好么?诸葛盈来时已经带上了不少宫里的面罩,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口罩好用,可也有点作用。
而且北地风沙大,不少人家家中都有防尘的面罩或面纱,一戴上那就是整个头脸都被遮住了。
所以这一条实施下去,也比较容易做到。
最后是物资派送的问题,陆银兰算学极好,裴熹也是,诸葛盈便让他们二人协同登州府主簿一道,负责朝廷物资的发放。
这时候的百姓大多不会在家中存粮过多,如此又不鼓励百姓外出干活,自然无米下锅。
好在隔壁宁州府开仓送粮,燕京此次也带来了不少粮食,总不会饿坏了百姓。
还有打水的问题,同样要让专人配送。
不仅如此,各衙门也要齐心协力,管理好治安问题。
但凡有天灾,就容易有人祸。
一些本就是恶人的生了邪念,或是将自己生病的用物一起扔进水井里,导致疫病扩散,或是抢劫有钱人,□□妇女的。
正所谓,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
①那些人自己活不下去了,就抱着我不活了谁也别想活的想法,很容易就纠集起来乱法。
诸葛盈从来不敢将人心想得过好。
一条接一条的诏令发出去。
以诸葛盈为核心的团队迅速接管了登州府府衙,知府本还担心太女殿下过于年轻,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揽功,并无任何真知灼见。
可见她年轻归年轻,的确很有头脑,提出的好些创见都是他之前并未想过的,治安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操心过了。
毕竟此时疫病才是大难关啊。
殿下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可见她并不怎么担心疫病。
登州府有救了。
但他还是要多问一句:殿下,如今至关要紧的是疫病可有治?殿下带来的这些大夫,可有良方?是啊,若是治不了疫病,其他的方策全都是暂时的,安不了民心,没过多久百姓就又要闹腾了。
登州府的官员们当然也知道是太女殿下力排众议,要保住登州府,决不允许封城,可如今他们这些燕京来的车马入了登州府后,依然是封城了。
唯独不同的是,太女殿下在此,给了百姓一个定心丸吃。
诸葛盈点头:从下午起,太医院和大同医学院的大夫开始前往隔离院子看诊,药物的问题无须担心,还请大人号召本地药堂、医馆同心戮力,官府可出钱购买草药,让大夫们都出来,与燕京大夫们一道看诊。
先是学习,再是上手。
燕京大夫们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所有的力量都不能忽略,都要上阵。
诸葛盈交代完事情,就去见了小秦。
小秦很兴奋地与她说:周大夫方才提出了一个好方法,昔日华佗根据瘴气,发明了屠苏酒来治病,若是我们能够采取类似这样的方式防止疫病扩散,想必也能起效。
诸葛盈眼中带笑:很好。
你们去商量吧。
这些大夫们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都是极其聪明之人,而且有一颗仁心。
他们能够跟着她往登州府来,就是良心站在了私心的前头。
等回了燕京,她必要好好奖励一番医学院和太医院。
诸葛盈很支持他们这样的医学创新,还提出了奖励:若能提出新的防疫法子,赏百金。
这下无论是燕京大夫还是本土大夫们都欣喜欲狂。
他们虽说是医者仁心,可医者也要吃饭不是,也要养活一家老小,有了这个动力在前,他们就算是看病的最重的病人,也分毫不怕了。
对诸葛盈来说,百金虽多,可重不过百姓的性命。
下午时分,诸葛盈决定亲自前往隔离院子,以表示朝廷绝对不会抛弃他们这些病人,鼓动百姓的信心。
可她还没出门,就被属下们一个个地拦住了。
登州府知府险些吓得半条命都没了,天爷!若是太女殿下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他们阖族上下都人头不保啊。
陆银兰、沈文汐、包桐、小秦都分别出去办事了,心腹里只有孟雾芙和曹宣还在,二人目光一对,确认是同盟,立刻合作起来,一个不让,两个也不许。
孟雾芙仗着自己最小,诸葛盈一向最疼自己,硬是拉着她:阿盈,你不要去嘛。
曹宣也一张俊脸沉了下来: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您到登州府,已经是给百姓们定心了,何必再冒险呢?若是诸葛盈不小心感染了疫病,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诸葛盈看着曹宣,看出了他眼里尽是谴责,大概就是诸葛盈啊诸葛盈,你怎么为了立功这么冲动啊!诸葛盈:……好哇,他还敢指责起她来了!他真是胆子大了!诸葛盈想要瞪一瞪曹宣,却发现他眼睛比自己的还要大,立刻就虚了声势。
左边,是死死抱着她不肯撒手的小表妹阿芙,右边,是一脸不赞同看着她的暧昧对象曹宣。
前面,是差点就要抹脖子自尽的登州府知府。
诸葛盈没奈何,只能掏出一枚药丸:这是百毒丹,若我真的出事,服下这枚药丸,定无大碍。
孟雾芙的手松了一松。
曹宣的眉头松了一松。
登州府知府的……脖子松了一松。
诸葛盈的心也松了一松,行了,我跟着小秦他们一起去,你们继续留在府衙,负责我交代的事宜。
曹宣和孟雾芙应是。
诸葛盈不让他们跟去。
可曹宣知道,他是必要偷偷跟着去的,哪怕是保护她呢。
万一病人里面有人丧心病狂,要对她下手呢。
还有登州府知府,哪有殿下亲自前去鼓舞民心,而他在官衙里坐等消息的呢!亲娘嘞,性命是重要,可仕途也很重要啊!作者有话说:①出自《孟子·告子上》。
◉ 126、VIP诸葛盈亲自前往隔离院子, 这段时间内,染病的百姓已有两百五十一人,本地大夫们暂时没有办法, 只能拿出老一套治咳疾的法子来开方, 只算是暂时吊住了性命。
可也有那身子虚弱的,没多久就去了。
这也是一开始百姓有些惊慌的原因。
能活的话, 谁也不想死。
此时他们一听, 燕京城里掌权的太女殿下都亲自来看望他们了,立刻就有了一些动容。
最起码,燕京里的贵人们, 没有忘记他们的死活!连储君都亲自来了, 可见朝廷还是信得过的!诸葛盈带着面罩, 对着病容惨淡的百姓们道:登州府的百姓们, 我知道生病不好受,朝廷绝对不会放弃你们。
治疫病的药,已经有了,只需要对症下药,一切病症都可以克服!将你们隔离在这里, 是为了保护你们家人的安全,不久后,登州府就能恢复到和之前一样,所有人都能好起来, 请大家一定要放心!你们在家中的亲人,每日都可以收到官府送的粮食和水,你们一定要坚强起来, 配合大夫治病, 早日和家人团聚。
我诸葛盈在此立誓, 登州府一定能好起来,登州府疫病一日不过去,我就一日不回京!她有意说的大白话,并不繁文缛节,可这样说话,正好投了百姓的心意。
他们此时也不想听废话,不想听冠冕堂皇的话,就想听大实话。
这个太女殿下说得好!说得中听!连储君都来了,想来咱们有救了!是啊,你没听她说么,登州府一日过不去这难关,她就一日不回去。
可见是有办法的。
太好了!阿爹,咱们有救了!还有,你阿娘在家里也有东西吃,不用怕她饿着。
真好,真好啊!于是肉眼可见地,百姓们脸上都有了一些光辉。
他们发自内心地愿意相信太女殿下,她亲自前来,已经是一种信心的传递了。
在登州府知府的主持下,小秦等大夫开始给病人们看诊,记录脉案,商量药方的调整。
好在之前小秦团队一直在研究疫病,制出来的药丸,的确能起到很大的延缓作用。
虽说不能立刻治好病人,可三剂药汤下去,一日的功夫过去,病人的干咳症状已经好了许多,咳嗽的次数都少了不少。
他们还当有救了,以为自己快好了。
可诸葛盈却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
小秦夜以继日地带着大夫们制备药物、研究病情,诸葛盈也没有空闲下来。
那日之后,她虽没有再去隔离院子看望病人,可登州府诸事繁杂,治病虽然重要,可防疫也很重要,否则堆在隔离院子的人会越来越多,大夫们就是分、身也忙不过来。
尽管疫病已经如此严重,依然有百姓不戴口罩出门。
诸葛盈一方面让人加强配送物资,务必保证所有百姓都能收到粮食和水,二则再次让衙差四处通知,一定要做好防护工作,做好清洁卫生工作,尤其是家里有老人和孩子的,更要注意保护自己。
家里养了动物的,若是动物生病了,也要及时上报官府。
这段时间,众人群策群力,也商量出了不少好法子。
怎么才能既不需要百姓出门、又能通知到官府呢?——但凡家中有人生病了,或是生病的家畜,立刻在家门前挂上黄色的布条。
每个时辰都有负责的衙差专门巡逻,以及时发现。
怎么才能将最新防疫法子通知到位呢?——光靠人力一个个通知太慢,古代又没有高科技通讯手段,诸葛盈捣鼓出了大喇叭,衙差人手一个,声音传得极远,百姓们足不出户,也能收到通知。
诸葛盈来到登州府的第八日,皇天不负有心人,小秦团队终于有了进展——能够针对这次疫病的药丸研制而成。
诸葛盈立即下令,先给病情最重的一批人服药。
她这个决定却并不容易,这些病人已经到了最难的这一关,小秦等人临时制药,在原有基础上做改动,却还没来得及在真人身上试过,不知道是否有效。
若是病人服药后死了,太女殿下好不容易在登州府积攒起来的民望就没了。
诸葛盈却不考虑这些,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病人等着药救命。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试一试。
之前小秦那些缓解的药物,只能缓解,不能根除,病人始终病情反复,有气无力的。
若是长期如此,只怕他们自己也没了信心。
幸运的是,小秦他们这次研制的药丸非常成功。
服药后的第二日,最严重的那批病人就都有了好转,哪怕是身体最弱的老人,也好了不少。
所有人都喜出望外——这意味着,克服疫病有望了!诸葛盈调动了大量的银钱,统筹支配,安排属下去收药材,继续给小秦团队提供资源。
另外,百姓们得了消息,也都十分高兴,在他们看来,这一关就要过去了。
治病这方面是胜利在望,可不久后,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马商一家,被生病的邻居持刀砍死了。
这起事件非常恶劣。
马商一家人,生病的只有常年来往两地的健壮男人。
家里的女眷、孩子、老人并未生病,他们也就仍待在家中。
也不知道消息是如何传开来的,所有邻里都知道了,就是他们这家儿子出远门,从北翟带回来了疫病,如今感染得整个登州府,不少人都得了病。
隔壁邻居家的爷爷也被感染得了病,送去了隔离院子。
他们一家人就是罪人!所以就算是其他人上门辱骂,丢臭鸡蛋、菜叶梆子,这家人也老老实实的,一句话不敢说。
女人们躲在家中垂泪。
诸葛盈到达登州府的第一日,便听说了这家人的事,生怕有个万一,特意叮嘱了当地里长,好好照顾这家人,别让百姓骚扰。
就在昨日,邻居家得到消息,他们家爷爷因为身体虚弱,病的太重,不幸去世了。
两个二十岁的孙子十分生气,悲痛之下,他们各操一把菜刀,就冲进了马商家,见到人就砍死。
登州知府简直不可思议:这两个人是疯了么!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诸葛盈脸色难看极了,天灾之下的人祸,远远比天灾本身更可怕。
属下仍在汇报着:李三、李四二人,将楚家人全部杀死之后,又□□了楚家女儿的尸体……现如今,二人皆已被捕入狱。
诸葛盈登时站了起来。
她简直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李三李四当死。
说一千,道一万,就算真是楚家女儿的父亲做生意,将疫病从北翟带了回来,那也不是人力本身可控的。
李三和李四的这种迁怒,简直是令人发指,他们居然还奸杀了楚家的女孩儿。
孟雾芙也面露极其愤怒之色。
登州知府一脸担心地看着太女殿下,生怕她气晕过去。
他是知道的,这些日子殿下早出晚归,睡觉时间几乎挤压到每天三个时辰,好不容易如今登州府有了起色,疫病有了克服的希望,又出了这样恶劣的案件。
底下人来报,那里长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恶劣的后果,他的确也劝了辖内邻里别针对楚家,可那些人听不进去。
他自认尽了义务,且心里对楚家也有怨气,也就放任了一二。
小秦团队正好回来,兴高采烈地向诸葛盈汇报:殿下,如今药丸已经发下去了,今日仍病着的人数为一百一十二,从隔离院子出去的人数为一百一十,新增生病人数为十人。
只怕再过一些日子,这场疫病就能彻底过去了。
小秦并不居功,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也不是他团队的功劳,治病是难,可控制住整座登州府,方方面面都要防护到,不让百姓生活起居受影响,协调关系,这些都很重要,是殿下带着人手,减低了新增生病人数。
可殿下今日看起来……似乎并不如何高兴。
诸葛盈颔首,夸了小秦他们几句,才让他们下去。
剩下的人里,孟雾芙一点担心地看着她,登州知府也面露怒色,显然治下出了如此荒唐之事,还是在殿下面前,让他极其不好意思。
曹宣则若有所思。
他大概是懂她意思的。
诸葛盈下令道:本宫公开审理李三李四杀人事件,所有的里长都要来听,听完回去用大喇叭传达官府意思。
本宫不希望这样的事还会发生第二次。
诸葛盈难得地越俎代庖,当上了判官。
衙门里一片肃穆。
李三和李四二人是在逃跑的时候被人发现的,又被及时抓了回来。
不过他们就算要跑也跑不远,如今登州府因为疫病是封城了的,四处城门紧闭,他们只能躲躲藏藏。
上百个里长们,站在最外层,他们也听说了这场骇人听闻的案件,这一次被殿下叫过来听证,倒也十分乐意。
如今太女殿下在登州府颇得民心。
诸葛盈先是宣读了案件始末,又一拍惊堂木:将嫌犯李三、李四带上来。
李三与李四被人看了个正着,根本无力反驳,此时也不想承受更大的刑罚,只好认罪。
诸葛盈问:李三,李四,你二人本也是良民,为何对邻家下此毒手?李四是个老实性子,什么都听哥哥李三的。
除了这一次冲动了之外,也没干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李三狡猾,知道此事死有余辜,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若能让判官同情,或是百姓同情,便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反正这么多人都听着呢,这太女殿下也不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李三就哭道:我家祖父死得可怜啊。
就因为那楚家带回来的病!他们一年到头赚得盆满钵满的,为富不仁也就算了,还要将这样的病带回来,传染给了我祖父。
邻里邻居们,你们想一想,若非楚家人带回的病,咱们登州城何至于封城?他们一家人,害死了多少人啊!我实在是气不过,是,也是我冲动,才做下了这等天理不容之事。
可楚家人难道不该死么?自从疫病发生以来,登州府死了不少人了吧?他们不该偿命么?眼看着不少人被这巧言善变的李三给煽动了,纷纷起了同情之心,甚至还点起头来,在一旁记录的孟雾芙简直快要气死。
怎么会有这般毫无廉耻之人?他怎么说得出口的?诸葛盈冷冷道: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替天除害了?李三转了转眼珠子,立刻道:正是如此!我就是除了这些祸害,他们本来就有罪!诸葛盈:因仇泄愤的案件本宫见得多了,可像你这样,制造了灭门案,还要奸污了楚家女尸体的,如此恶行,还是第一次见。
她看向那些里长们:诸位觉得,杀人奸尸,难道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么?刚才有些面露同情的里长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
这李三、李四也真是的,杀人就杀人,为何还要奸污女尸?李三仍要辩解:草民不过是太过气愤,实在难以忍受,这才一时冲动……诸葛盈狠狠一拍惊堂木:若要怪,便怪那最先有疫病的北翟,如果便怪了自己的邻居?本宫了解过,楚家一向待你李家不薄,昔年李家快要饿死,是楚家接济了你们。
你们如此简直是丧尽良心,天理不容!若你真有气,不对着染病回来的楚家男儿们,非要将屠刀转向无辜的女子、老人、孩子?诸葛盈冷冷道,你们简直死有余辜。
李三本来理直气壮的很,可对上诸葛盈的眼睛,他陡然被蛰了一下似的。
只觉得自己内心所有阴暗处都被摊了开来,被人看个清楚明白。
李四本就一时冲动,此时一言不发,愧疚地低下了头颅。
人证物证俱在,诸葛盈直接下了判决:李三、李四,持刀泄愤,杀害邻家无辜的七口人,罪大恶极,判斩立决,即刻行刑!登州知府从旁小声提醒:殿下,凡是斩刑,须得报往燕京,得刑部再度审核后,方可执行。
诸葛盈指了指堂下二人:如此罪大恶极之人,本宫实在难容。
你放心,若要追究,本宫自当担责。
登州知府不敢再言,生怕殿下觉得自己是在为两个罪犯说情。
即刻便有衙差拉了铡刀上来,当堂就要行刑。
李三和李四面白如纸,不听求饶,可没人理会他们。
不到半刻,人头落地。
诸葛盈对着被迫看了全程的里长们笑了笑:罪孽已消。
里长们心头都受到了震慑,不由想起了自己坊里的人,也有因为楚家先带回来的疫病,而对楚家人辱骂的。
殿下不会要追究责任吧。
果不其然。
诸葛盈的下一句就是:本宫听闻,但凡哪家有了得病之人,邻里就避之不及,指指点点,甚至登门辱骂。
隔墙扔石头、臭鸡蛋这样的事也屡见不鲜。
诸位以为如何?里长们:……啊这,话都说到了这一步。
他们也亲眼看到了李三李四的下场,以及最后酿成的悲剧,楚家七口人,全都死于非命。
这样的恶果,他们又何尝愿意看到?!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至于殿下所说的,之前有人欺负得病之人的家里人,这些情况他们也有所了解。
可他们实在管不得啊,但凡有人生病,其他人也怕惹病上身,群众一愤怒起来,他们怎么顶得住呢?殿下,草民以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啊。
楚家和李家的事就是个教训。
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别疫病没把人害死,反而自杀自起来了。
最坏的不是天灾,而是人心啊。
诸葛盈心道,还是有明白人在的。
的确如此,人心在恶劣的环境下,会更加的坏,更容易腐烂,滋生阴暗。
本宫希望你们回去之后,通知本坊内的百姓,得了疫病,并不是病人本身的错,如今药丸全部制备好了,就算真的得了病,也一定都能治好的,百姓们一定要有信心,登州府必能渡过这个难关!若再有人铤而走险,趁乱违法,李三和李四就是他们的下场。
诸葛盈道,每个人都有可能生病,本宫理解大家都不想生病的心情,可别人若是生了病,也并非就成了仇寇了。
希望大家冷静一点,不久后,登州府必能恢复正常秩序。
登州府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要让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恶人!孟雾芙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没错,就是如此!阿盈将她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都说个清楚了。
她下笔如飞,疯狂记录。
里长们也听得热血沸腾,是的,登州府是他们的家啊,一定能够好起来的!加上有了李三、李四人头落地的教训在,那些人一定也能够知道上头的意思了。
诸葛盈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到底能不能起作用,能起多少作用,但她知道,她不能不去做。
之前因为处理疫病的事,忙碌太过,忽视了民众情绪的引导,这才让楚家有了此祸。
她其实也有罪孽。
若她早早意识到光是里长并不能控制住,只有她下令才可以,楚家也就不会被灭门了。
其实很多人,目前应该只是内心有一些阴暗罢了,因为疫病来得突然,总有人很难排解情绪。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都是李三、李四那样的疯子。
他们离成为疯子,还有很长一段的距离。
孟雾芙在众人散去之后,狠狠地夸诸葛盈:你说的可真好!诸葛盈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人的生命这么脆弱,谁都会生病。
我也一样。
所以还是可以同理,可以感同身受。
她一回头,正好看见曹宣眼里闪着的光。
他远远看着她,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诸葛盈就觉得,在这凛冽寒风里,她也有些温暖了。
好在这一次殿下亲自出马审案、加上最后的结果,极大地震慑了老百姓。
他们中也不乏明理之人,本就觉得李三和李四行事极端,合该受死。
即便心里有恶念的人,也不敢再随便乱来了。
而且,更好的消息是,治病的药丸起作用了,隔离院子的人,陆陆续续地好全了,得以离开那里,回到自己家中。
这些人狠狠地夸赞殿下和大夫们的功劳。
殿下深得民心,因此她雷厉风行的一面,又成了正面的了。
也因为有了病愈的希望,不少人不再去想极端的事。
还是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多好啊。
诸葛盈知道百姓们的反应后,终于露出了自得知楚家灭门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说:上次在罗翔老师视频里看到一个案子,讨论的是研究生得了结核病,害怕不能被录取。
下面有一条评论让人印象非常深刻:我们都有两重身份,一个是健康王国的公民,一个是疾病王国的公民。
我们都只愿意拿着健康王国的身份证,面对故事里的主角采取非理性的恐惧,但也许总有那么一段时间,当我们是发现自己也是另外故事的主角,那一天回头审视现在的自己,在这颠簸的生命中,会不会对于那些故事里的主角,有新的体会和理解。
这也是为何会有这一章的原因。
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极少数,我们应该尊重每个人的权利,态度上不要极端。
呜呜昨天那章评论好少呀。
◉ 127、VIP登州府逐渐有了好转, 得病的人越来越少,出院的人越来越多,大夫们有了更多的时间交流医术。
这一次, 大同医学院的大夫们也学了很多东西, 不少跟着老师出门的学生也有了实打实的经验。
诸葛盈亲自坐镇登州府,就让登州府疫病得到了这么好的控制。
这样的好消息, 就像战场上的捷报似的, 飞速传完燕京。
不止是登州府,早在药丸被证明有效时,诸葛盈就派人快马加鞭将药丸和一部分大夫送去永州府。
永州府也传入了疫病, 不过情况没有一开始的发生地登州府那么严重。
太上皇简直与有荣焉:孙女立了大功劳, 登州府快要平安度过这一劫, 永州府也快没事了, 而且孙女本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他快要得意死了好么!常侯来见他的时候,他就勾了勾嘴角: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能耐!唉,一开始,我也叫她不要去不要去的。
谁能想到, 她真能把事情办好呢!常侯:……太假了。
您大可不必。
常侯道:殿下那边有了进展,研制出了药丸,微臣听说北翟那边情况比起登州府、永州府更加严重,只怕他们会打殿下的主意。
太上皇笑了笑:药方掌握在阿盈和她的人手中, 若是之前乌雀阁没崩,说不定还能使唤他们来偷药方。
可如今,呵。
是真的睥睨的笑。
太上皇也知道北翟两个王爷的笑话, 硬生生地将一个北翟分裂成了两个北翟, 日后就是挨打的份了。
只怕那死了的北翟老皇帝在泉下有知, 都恨不能将两个儿子一并带走算了!也省的将北翟搞得四分五裂的!景宗和圣宗何尝不知道如此不好,可谁也不愿意放过对方,如今疫病起来了,也只是暂时休战,并未言和。
他们各想各的法子,可一没有大安这样的医疗力量,二没有大安医学传承,总而言之,他们要想度过这次难关,只能靠偷大安的法子,或是去求诸葛盈。
太上皇道:你只管等着看。
阿盈有的是法子弄他们。
登州府抗疫的捷报频传,不止是常侯高兴,朝臣们也高兴。
这些日子都是太上皇主持朝政,听着官员们夸赞自己的宝贝孙女如何能干,他面上有光得很。
就连从前那有些看不起定蓟半路出家、不如宣明厉害的老臣,也难得地说了公道话,承认定蓟厉害。
太上皇心里美滋滋的,他觉得,或许送诸葛晟那畜生下去谢罪的时间不远了。
他也是时候弄个无上皇来当一当了。
这些日子他查看了史书,这么多朝代里,皇帝退位后,那叫太上皇。
若是后一任皇帝又死了呢,那太上皇就会升级为无上皇。
(类似于太皇太后)。
太上皇想升级了。
反正他的阿盈这么能干。
*北翟的确动了要偷药方的主意。
尤其是东北翟这边,景宗的大舅子就是之前统管乌雀阁探子的萧枢密使,一有个什么事很容易就往这种小巧上去想。
可自从先帝驾崩,代王和康王相争,乌雀阁就几乎被废置了。
都想着争权夺利,谁还想着对大安开战啊。
乌雀们,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
如今就是萧枢密使号令,也没几个人能理他。
偷是偷不得的了。
新城郡王去找景宗的时候,正见他愁眉苦脸的。
景宗道:也按照登州的处理去做了隔离封城,不让百姓外出,出门要带面罩……怎么每日里新生病的人,还是这么多!再这样下去,北翟真要亡国了!新城郡王冷静道:父皇,为今之计,只能向大安太女求援。
我们与她谈条件,求来那治病的药丸方子。
否则……这么多将士性命,还有百姓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景宗阴狠道:逼也要将大安太女的药方逼出来!她若不给,我们便将北翟百姓往大安那边赶,让他们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疫病再次扩散!新城郡王心知父皇是气昏了头。
等父皇冷静下来才道:只怕不可。
诸葛盈手中已有良药,将登州府控制得滴水不漏,就算我们将生病的百姓赶过去,她只怕六亲不认,也害不了大安。
相反,我们反而失了民心,落了下乘。
其实景宗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实在气不过,凭什么他们大安可以轻而易举解决了疫病,而他们北翟却还陷入这样的难题?新城郡王道:儿臣愿意作为使者前往登州府。
他在景宗身边耳语几句,换来了后者的不可思议眼神。
景宗是真的想不到,他居然愿意做这样的牺牲。
新城郡王眼里闪过痛色:只要父皇答应,等我走后,将小四作为太子培养。
景宗和皇后就只有新城郡王和小四两个嫡子,只是小四还很小,比起小四,他更舍不得是这个已经长成的嫡长子了。
他这么优秀,现在却要……诸葛盈在五日后等到了新城郡王。
因为北翟两个皇帝都是刚称帝不久,膝下孩子都还没有封王。
新城郡王耶律提仍是拿着从前他祖父在时的封号。
诸葛盈也料得到,北翟的情况这么糟糕,必然是来求她的。
新城郡王等了好半天,都只见到一个女官模样的,对他说殿下还在休息。
他知道这是诸葛盈给他的下马威。
半个时辰后,诸葛盈带着曹宣、裴熹、沈文汐一道入了室内。
耶律提着实狼狈,看样子北翟境况的确是不好了。
新城郡王别来无恙。
诸葛盈微微笑道。
耶律提看着这一行四人皆戴面罩,防他和什么似的,立刻就:……他没毒,没毒!又想到上次与诸葛盈的见面并不怎么愉快,他甚至还想绑了诸葛盈回朝,好替父皇立一大功,可惜最后被她反杀,还是祖父赔了一个蓟州,才换了自己回来。
这也是他痛下决心的原因。
北翟为了他损失一个蓟州,他如今不过是赔上一个自己,也算是回报北翟了。
此时就卑躬屈膝道:之前与殿下多有误会,皆是小王之过,还望殿下海涵。
诸葛盈挑了挑眉,北翟人学了中原不少文化嘛。
郡王客气了,不知道郡王此次前来,可是为了赔罪疫病一事?裴熹默默地点了个赞。
曹宣淡淡地笑了笑。
沈文汐勾了勾嘴角。
只有耶律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他简直不可思议:???什么赔罪?你他娘的诸葛盈到底在说什么?见耶律提一脸惊疑,诸葛盈就更讶异了:郡王这么远前来登州府,不是为了商量北翟如何赔偿大安损失的么?实不相瞒,由于贵国开战,疫病从潞州一路蔓延,还牵连了我大安登州、永州两州。
耶律提:???诸葛盈顿时就撇了撇嘴:不会吧不会吧,北翟大国,居然要赖账?耶律提算是明白诸葛盈是几个意思了,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苦涩道:殿下,疫病实乃天灾,我们北翟也不想有此一难。
诸葛盈:是天灾,也是人祸。
若非东北翟和西北翟开战,圣宗和景宗失德,上天也不会降下如此大罪!倒让我大安受累!她气得站了起来,罢,罢,罢!既然郡王不是来谈赔偿一事,还请离去吧。
本宫事务繁忙,恕不奉陪了。
耶律提:!!!他哪里看不出来诸葛盈是故作姿态,她就是一开始就给他一个下马威,看来这一次她要狮子大开口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殿下且慢!耶律提叫住了诸葛盈,态度更加恭敬了,小王此次前来,是有求于殿下。
哟,终于说出一个求字了。
诸葛盈这才施施然走回来,和善地看着耶律提:郡王有话不妨直说嘛,我们大安与贵国素来是友邦。
呸!有这样动不动就干仗的友邦么!耶律提一肚子怨气,却不敢说出来。
他赔笑道:殿下,听闻大安已经有了治疫病的药丸,不愧是中原大国,医学精深。
诸葛盈心道,夸夸可没用,本宫可不吃你这一套。
是啊,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研制出来。
真是不容易。
耶律提:……怎么还不懂我意思呢。
殿下,小王奉我父皇之命来此,为的便是求这药丸的方子。
我北翟因这场疫病,也死了不少人了。
耶律提将景宗的手书拿出来给诸葛盈。
诸葛盈接过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景宗决定和大安修两姓之好,嫡长子新城郡王,也就是面前这个英挺帅哥,入赘给她这个大安皇太女。
今后北翟也会多多助力殿下。
诸葛盈看着耶律提:景宗莫不是在与本宫开玩笑吧。
耶律提一脸真诚:父皇是真心实意与大安联姻的。
诸葛盈呵呵笑了两声,郡王是否太高估自己了。
入赘给我,岂非以你一人就要窃据我大安江山?现在人人都知道,诸葛盈在大安地位何等稳固,耶律提入赘过来,对他而言自然是克服了什么男性自尊心云云,可未来好处却数不胜数。
她诸葛盈不仅要给北翟送治疗疫病的药方子,还要防着耶律提使坏,偷她的家。
她何必呢?景宗真是傻了。
还有这耶律提,也挺傻的。
诸葛盈这话一说,站在她身后的曹宣和裴熹也明白过来景宗那封手书上写的什么内容了。
北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送一个新城郡王过来,就是为了换大安的药。
裴熹与曹宣对视一眼,显然是有些气愤的,好在殿下聪明,绝不会上当受骗。
曹宣则若有所思,冷冷地看了那耶律提一眼。
耶律提见诸葛盈似乎对这提议一点兴趣也没有,忙毛遂自荐:殿下!小王也不求什么名分,只要跟在殿下身边就好。
只要大安提供良药。
诸葛盈这下真的打量了耶律提一眼,平心而论,他长得特别好看,异域风情那种感觉,可诸葛盈是脑性女,从来都是搞事业为上,而且她眼光高得很。
她摇了摇头:郡王这个提议,在本宫看来,实在百害而无一利。
郡王再温柔体贴,容貌上乘,也不值药方。
耶律提这下是真的慌了。
他的目光不禁落在跟在诸葛盈身后的两个男人身上,一个清俊出尘,一个雅气晔晔,都是世间难有的好颜色。
殿下特意将此二人带在身边,莫不是为了警告他?她诸葛盈想要什么样的男人要不到,光是这样的面首就有两个!你耶律提很俊美么,比得上他二人么?若是和别人比,耶律提还能有些自信。
他在北翟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像了他阿娘的容貌。
可此二人,的确世间罕有,他在他们面前,都自觉逊色。
按道理,做面首的男人,都比较心虚,地位比较低下,可这两个男人对上他这个北翟皇帝之子,却丝毫不虚,眼神清明,仿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耶律提:……他干脆打消了联姻的打算,本来还想要更多的好处,诸葛盈若是应了,之后他们东北翟也有了大安的助力,可以迅速拿下西北翟,统一整个北翟,可诸葛盈不吃这一套,也不吃他画的大饼。
耶律提没办法,只能咬着牙道:不联姻,我作为质子,留在大安五年,殿下将药方给我,作为交换如何?这才有点谈生意的样子嘛。
诸葛盈考虑了一下,质子的话,似乎也有些便宜他了。
凭什么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呢,再说了,景宗又不是只有耶律提一个儿子,扣了耶律提又有什么用,别说他是嫡子,他阿娘还有个小儿子呢。
嘿嘿,诸葛盈可不做便宜买卖。
如今是北翟求着大安,可不是大安求着北翟。
还有,新城郡王到访一事,她昨日就派了万罗殿的人通知到丽都那边了,只怕过几日也会有动作。
诸葛盈摇了摇头:本宫对郡王不感兴趣。
郡王天资优越,合该留在北翟尽孝于景宗。
本宫倒是有个提议,郡王可以考虑一二。
药方本宫可以给你,拿顺州和武州、两千匹战马来换。
耶律提:!!!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诸葛盈:殿下岂非天方夜谭!如今东北翟所有,也不过十一个州。
西北翟也只有十二个州。
北翟本来一共二十四个州,其中就包括了燕云十二州,不过蓟州已经因为他的原因,送还给了大安。
只剩下二十三个州之后,东北翟和西北翟相当于各占一半。
可如今诸葛盈狮子大开口,区区药丸,就要两个州,还有他北翟的两千战马!这是何等荒唐?耶律提变了脸:殿下不觉得太过贪心了么。
诸葛盈施施然一笑:不贪心,不贪心。
郡王也是知道的,本宫底下人费了很大心力,才制出的药丸。
殿下即便要保全家邦,可也要百姓活着才是?她站了起来,本宫言尽于此,殿下好好考虑。
开玩笑,又不是她求着给北翟送药。
她当然要先提一个条件了。
新城郡王不答应不要紧,等过几天常山郡王来了,他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诸葛盈准备的就是做两头买卖。
她倒也不是没想过不给北翟药,让他们自己死完了算了,一则药方子或许迟早能破解出成分,还不如趁它还值钱的时候多卖些价值。
二则,北翟若大面积遭了灾,大安的防疫成果也会打折扣。
诸葛盈可没想过和北翟抱团一起死。
四人走了出去,沈文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殿下,我看那新城郡王的脸都要绿了。
什么东西!还想来我们大安好吃好喝地混日子,他以为他值几个钱!现在知道了吧,咱们殿下是见过世面的,看不上你这样的!要么割地,要么滚蛋!曹宣和裴熹也觉得与有荣焉。
诸葛盈今日带上这两个人,却只是为了撑场面,让自己显得下属多一些。
可在耶律提看来,那是大受打击!耶律提见联姻和质子两招都行不通,只好赶紧飞鸽传书给父皇,问他意见,是否要答应诸葛盈的条件。
他很担心北翟百姓和军队的情况。
吃过饭后,忧心忡忡的耶律提又私下底去拜见了曹宣和裴熹。
他这时候才知道,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太女殿下的面首,而是她的属下官员,而且都是才华横溢之辈。
怪不得,怪不得!耶律提心里恍然。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有才华、履历清白(不是北翟人)、长得还俊,诸葛盈除非是瞎了眼了,否则绝无可能看上自己啊!耶律提心里都快要急死了。
他还想和这两人套话,问问殿下可否再松口,可这俩人说话滴水不漏的,尤其是那个长得更好看一些的、叫曹宣的,对他态度也很冷淡。
耶律提心里一个咯噔,难道是大安太女对他完全没信心了?他连忙又多追加了几封书信,希望父皇快点回信。
时间不等人啊!耶律提走后,裴熹似笑非笑地看着曹宣:从嘉,你这醋意有点大啊。
曹宣淡淡道:呵。
裴熹不是傻子,他这段时间算是看出来了,原来好友对殿下藏了那样的心思。
好哇,好哇,瞒得他好苦!好在他自己不喜欢殿下,否则就要和好友上演两男争一女的戏码了,那可是戏本子常见戏码!但是,看着别人谈恋爱,裴熹也觉得很有意思,尤其这两个人他都很熟。
就像现在,曹宣轻描淡写一个呵,可凭他对他了解,他就是很不爽了。
裴熹拍了拍他的肩:殿下身份非凡,你须多多努力呀。
能站在诸葛盈身边的,必然是顶厉害的,与她能势均力敌、能帮助她,却又不会功高震主、盖住她的光芒的。
会韬光养晦,又一心为她,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太上皇满意。
皇家女婿难为啊。
曹宣抬眸,露出一个笑来。
他难道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感情哪是那么容易克制的。
不管他将来有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有没有名分,他都会一心向她,不离不弃。
却说诸葛盈之前的预想没有错,西北翟得了新城郡王偷摸往登州来的消息后,大惊失色,生怕东北翟先有了治病的法子。
圣宗忙将嫡长子常山郡王也派了出马,让他有诚意地往登州去一趟,而且是快马加鞭地去!于是,就在耶律提焦急等待父皇回信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堂弟常山郡王来了。
常山郡王耶律荣也是个黑心黑肺的,见新城郡王还在这里,就知道他必然还没得逞。
哟,都来了四五天了,还没有拿下药方,看来是他的机会了。
见过堂兄。
耶律提握了握拳头,提醒自己,这里是诸葛盈的地盘,他若是和耶律荣打起来了,保不齐诸葛盈一翻脸,他们谁都讨不了好。
遂皮笑肉不笑道:堂弟也是来讨药方的?只管讨吧,哥哥告诉你,没戏!耶律荣比耶律提年轻,还比他更英俊,很有少年气,他没搭理这早就闹翻了的堂哥,如今是休战时期,他才不对他下手而已。
诸葛盈宣了常山郡王入内相谈。
耶律荣满怀自信地进去了。
耶律提不放心,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俩谈成功了,于是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诸葛盈一见这耶律荣,就暗赞一声,北翟皇室确实长的都很英气。
小子北翟皇帝之子,常山郡王,见过太女殿下。
耶律荣还眨了眨桃花眼。
诸葛盈笑了笑:郡王远道而来,合该由本宫这做主人的好生招待一番。
可惜登州府近来也染了疫病,不宜大操大办。
还请郡王海涵。
当着东北翟新城郡王的面,这常山郡王就自称是北翟皇帝之子,给自己抬伽位。
哦哟。
不过这耶律荣还是比耶律提有礼貌多了的,起码人家自称小子,而不是小王。
耶律荣忙道:殿下不必客气。
本就是小子有求于大安。
这话说得不就顺耳多了?诸葛盈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耶律提一看,要糟!诸葛盈对上耶律荣这小子,比对上自己都还要开心,莫不是真被这小子美人计给成了?于是他出言道:耶律荣,我劝你还是省了这点功夫吧,殿下什么美人没见过,可不吃你美人计这套!还妄想勾引殿下呢,在诸葛盈微微张大的眼睛和耶律荣目瞪口呆的眼神里,耶律提干脆自爆了,哥索性就告诉你,哥试过了,没用!诸葛盈:……耶律荣:……◉ 128、VIP诸葛盈的确是有意引着东北翟和西北翟两家相争, 她好渔翁得利。
她如今就好比手中有装备的人,两家都争抢着要买。
可她没想到,耶律提居然会这么疯, 这都拿出来说。
不是, 你说自己可以,别把本宫说进去啊, 本宫不要名声的么!耶律荣也是一脸震惊。
的确, 他来之前,父皇叮嘱过他可以适当使用美人计,和大安太女谈谈条件, 不需要他入赘, 但是一定要多要点好处, 别让大安太狮子大开口了。
可他都还没怎么展示呢, 堂哥就自爆了。
诸葛盈冷冷地盯着耶律荣:新城郡王开玩笑了,不过是令尊手书要与我大安联姻,本宫婉拒了。
你莫要造谣本宫。
她在燕京政敌并不少,若是被抓了把柄,说她和北翟郡王有私情, 她也要分心去处理。
耶律提说完,也意识到这话有些得罪诸葛盈。
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子,还是重声誉的。
他心里一个咯噔, 殿下,是小王失礼了。
是小王配不上殿下。
耶律荣这下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大安的殿下,根本就不会为美色所动。
所以他干脆打消了一开始的念头, 诚心诚意道:父皇急于求药, 拯救无辜百姓, 不知道殿下可有什么条件?诸葛盈要见他,显然是有意做交换的。
只要有心,那就可以谈下去。
耶律提也看着诸葛盈,想知道她给西北翟提的条件,是不是和给他提的一样苛刻。
若非苛刻,他又怎么会还需要写信回去让父皇做主!诸葛盈淡淡笑了笑:郡王的意思本宫理解。
只是这药丸炼制不易,本宫手底下人也是日夜不停,方才有所得。
若是殿下有心要换药方,便拿幽州、蔚州来换。
耶律荣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他还皱了皱眉。
蔚州还算可以商量,可幽州……燕云十二州里面,幽州和云州的位置最为重要。
此前大安已经拿回了云州,若是再得了幽州,只怕大安就要逐步蚕食燕云地带了。
这是他和父皇都不愿意看到的。
兹事体大。
殿下,可还有的商量?耶律荣小心地试探道。
诸葛盈但笑不语。
可耶律提已经憋不住了,他有些不服地问诸葛盈:殿下,为何西北翟求药,只需幽州、蔚州,而我东北翟求药,却要顺州、武州和五千匹战马?耶律荣在一旁若有所思。
诸葛盈给东北翟开出的条件,居然是这样的么?诸葛盈则有些好笑道:谁人不知幽州富饶,顺州如何比得了幽州?耶律提顿时变了脸色。
是啊,幽州富饶,地理位置又重要。
所以诸葛盈才有心收回去,给大安添上一处关隘。
诸葛盈轻轻甩了甩袖子:二位郡王,本宫今日听闻,北翟的疫病已经扩散到了周围四五个州了。
若真想要药方的话,请尽快拿主意。
二位也不想失了民心吧?诸葛盈此话一出,两位姓耶律的都脸色难看起来。
若是他们今次没来大安也就罢了,来都来了,北翟百姓都知道他们是来求药的,现在是大安开出了条件,可他们不答应,最后若是空手而归,必然招致百姓怨恨,军队也有哗变的可能。
诸葛盈说完,也不再劝,径直离开。
两位郡王在登州府,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还是有地方住的。
二人却难得地一同出了登州府衙,约在了一处相谈。
耶律提给耶律荣倒酒:诸葛盈什么意思你还没看明白?她就是有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咱们可不能让她得了好处!耶律荣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说来说去,咱们再怎么打,那也是姓耶律的,一家子。
可北翟的地盘要是落到了诸葛盈的手里,那就是有去无回了啊。
是啊!她就是仗着有那药方,有恃无恐得很。
一个人想做两家的买卖!两兄弟本来因为祖父在世时的一些恩恩怨怨,似乎都在这一顿酒里消解了不少。
耶律荣问:有没有什么法子,将那药方偷过来?你们乌雀阁不是最擅长此事了吗?别提了,自打祖父走的突然,乌雀阁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耶律提心说,若是有法子,我又何须在诸葛盈那混账面前装龟孙子!绑架大夫怎么样?大夫肯定知道法子啊!不行,诸葛盈派专人守着大夫呢。
若是出了事,咱俩能不能离开这登州都不知道。
为了显示诚意,耶律提和耶律荣入境,带的人都不多。
当然,他们也知道如今诸葛盈是有意做庄家,可不是为了抓他们和北翟为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兄弟二人苦的很,抱头痛哭。
喝过这顿酒之后,二人各自回了房。
第二日,二人同时收到了来自诸葛盈的密信:这药方简单,可方子里有一味药,不贵,却稀罕,郡王若是有意,还请速速拿了主意,否则若被另一边要走方子,她诸葛盈也是无能为力。
耶律提:……耶律荣:……真是日了狗了诸葛盈!她这是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
可他们不敢不信,若是诸葛盈说的是真的呢!万一药材就那么少呢!耶律荣来时,圣宗就和他说了,保住百姓和将士性命为上,不管诸葛盈提什么条件,尽量都答应下来。
一般诸葛盈第一次提条件,应该只是试探。
可以稍微降低一点,再和她谈判。
耶律提今日也收到了父皇的回信。
父皇说,顺州可以给出去,战马也可以给,武州的话,就用战马替代。
于是星夜时分。
耶律荣来求见诸葛盈。
诸葛盈就等着这一刻呢。
她穿好衣服才出去,郡王可考虑好了?耶律荣谦恭道:殿下好意,小子替北翟百姓多谢殿下。
只是幽州和蔚州委实太多,我若应下了,父皇也不允。
只是大安的大夫们辛苦制药实在不易,小子也体谅,不若这样:北翟将幽州还给大安,再送上一千匹战马如何?只是换药而已。
这已经算得上很丰厚了。
只是因为这次疫病实在太过来势汹汹,且又有个东北翟虎视眈眈,圣宗才会这么好说话的。
诸葛盈沉吟一二,大概过了半刻钟,才答应下来:好!本宫就信郡王一回。
可郡王说的话,可能代表圣宗的意思?耶律荣小心翼翼地掏出他父皇的手书:父皇手书在此。
来时他们父子并不知道大安会提什么条件,于是父皇特意留空,到时候填上就是了。
他来找诸葛盈之前,已经将幽州和一千匹战马写了上去。
诸葛盈一看,这倒是挺周到的。
她令人将此手书与圣宗此前宣布称帝的字迹亲自对比过,确认无虞。
信物到手,北翟也不会这般无耻,赖着不给,否则就要遭天下人耻笑了。
诸葛盈便将药方子写给了耶律荣,又让他三日内将一千匹战马送到大安和北翟交界的兴宁关。
幽州的话,她在半月内也会派人去接手。
耶律荣自然答应下来。
他赶着回北翟:既然如此,那小子便先回了。
诸葛盈笑着送他离开。
不到半个时辰后,耶律提也过来了。
他似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张嘴就道:殿下,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我北翟出顺州一地,战马从两千匹,增加到五千匹,如何?诸葛盈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顺州、武州和战马,要那么多,也怕收拢不住,只是开窗效应就是这样。
她一开始就得狮子大开口,后面才好往下谈嘛。
她故作难色,最后道:五千匹可以,但本宫可不要潞州的战马。
如今潞州都已经陷入了疫病的狂澜,马肯定质量不高。
她诸葛盈要的马,也得是好马。
耶律提没想到这个漏洞都被诸葛盈抓住了,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他咬牙应承下来:好。
依旧是他父皇景宗的手书,作为凭证。
诸葛盈也痛快给了他药方子。
耶律提也不耽搁,只是走前又问了一声诸葛盈:我那堂弟耶律荣,可来找你了?诸葛盈幽幽一笑:来了呀。
就在半个时辰前。
耶律提:!!!他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问诸葛盈:你怎么给他了?你不是说,私底下给我送的消息么?诸葛盈道:可是常山郡王先来寻了本宫,本宫也可怜北翟的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啊!耶律提:你放屁你放屁!!!你要真这么有同情心,我来的第一天就送上药方了!诸葛盈你这个混账玩意!耶律提一肚子怒火,却不好朝着诸葛盈发,万一之后药方缺药了,还得找大安买呢!可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诸葛盈又假惺惺地安抚道:本宫也是为了北翟好啊。
不管是东北翟,还是西北翟,不都是北翟的百姓么?难不成殿下身为东北翟储君,便忍心看着西北翟百姓受苦么?耶律提:……行,你诸葛盈很行,话里话外都把他给堵死了。
他总不能说,我管西北翟去死!他和父皇可是打着要统一北翟的想法的,自然不能失了民心。
他敢打包票,他若是今日在诸葛盈这里流露出一丝不愿,她诸葛盈明日就能叫北翟全境的百姓都知道他耶律提何其冷血残忍。
这就是她诸葛盈。
不愧是她,一个女子,也击败了她两个兄弟,登上了太女之位。
耶律提狠狠记下这一笔,等着来日再算账!送走了这两个瘟神,诸葛盈总算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嘿呀,不费一兵一卒,幽州和顺州到手,还有六千匹战马,美哉,美哉呀!要是东北翟和西北翟永远统一不了就更好了!她可以继续发这种财呀!第二日,属下们都知道了两个郡王深夜来找殿下要药方,最后成功谈判,拿下了两州。
个个都兴高采烈的,这可是大买卖啊!沈文汐眼里闪着钦佩,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
殿下果然是值得追随的。
谈下了这样一桩大买卖,诸葛盈自然也要写信回京告知祖父那边,更要通知在北疆驻守的舅舅,及时前往兴宁关接收战马。
靖远伯……靖远伯简直要爽翻了好么?北翟的战马远比大安的马质量好得多,若非如此,朝廷也不会大力扶持像楚家那样的马商,来往两地,偷偷换北翟的马了。
气候、地理位置决定了大安永远不能在本土养出这样的好马来。
现在,好嘛!外甥女兵不血刃,就弄来了六千匹战马!足足六千匹啊!健壮的、适合骑兵的,战马!靖远伯简直笑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些马,大安也不用发愁了。
还可以继续用来配本地马,生下更强悍的小马。
这可比收到一匹绝世的汗血宝马还要叫他开心!汗血宝马,只能让一个人拥有,起不了多大作用,可六千匹战马,就可以装备六千先锋骑兵!其实北翟未尝不知道这样做是饮鸩止渴,只是疫病实在太厉害了,他们只能先应付了此前的危机,再来考虑以后。
没了战马而已,他们再养也就是了!战马他们多的是!消息传到燕京,太上皇比靖远伯的反应还要开心。
他恨不能跑到每一个老伙计的家里,和他们炫耀,朕的孙女,厉害吧?顺州和幽州,这就到手了!还有六千匹战马!天爷啊,真是祖宗保佑,我老诸葛家也出了这么厉害的女孩子!别说是他了,诸葛盈露了这一手,让不少顽固派都没话说了。
之前还可以说担心公主女流之辈,能否稳得住,可现在?殿下可是实打实的功劳,不仅控制住了登州和永州的疫病,还和北翟谈判,拿回了幽州和顺州!彻彻底底堵死了反对派的嘴。
二皇子身边就更加没人了。
现在谁还投他呀!投机也不是这么个投法的!人家诸葛盈天生的帝王心术,你诸葛非比不了,就认命吧。
不认命还能怎么地,和阿姐闹翻了,命都保不住!你看谁还心疼你么?祖父,祖父眼里就只有一个诸葛盈,容貌又像他的爱妻,性情又像他的爱子云云。
父皇?中风了,没有任何消息。
二皇子这次是真的认命了。
他觉得以他的本事,就算真的可以控制住疫病,也绝无可能以这样的方式收回两州。
这是诸葛盈打的极为漂亮的一仗!就连太上皇,也想不到她会表现得如此好!诸葛盈的确是拿捏住了北翟两边的想法,他们大可说她狮子大开口,但是她完全接受,要求人的从来不是她,他们完全可以不答应的略略略。
太上皇吩咐人昭告天下,北翟自愿归还顺州和幽州,换取与大安交好。
大安是大国,自然是乐得答应。
景宗:无耻!圣宗:大安无耻!可再怎么无耻,这次是有求于大安。
答应了的事,又有手书为证,他们自然也不可能赖账。
这个时候惹怒了大安可没好处,要是大安疯了来围剿北翟,那就糟了。
大安接受顺州和幽州的那日,靖远军亲自入了两州,自此两州重新回到了中原势力的手中。
诸葛盈也启程回了燕京。
她离开登州府的那日,百姓们都来相送。
因为这些天,他们是真的见证了太女殿下如何陪同他们一起,共克难关。
殿下的好,他们都记着,记在了心里。
诸葛盈轻声道:原来这就是民心啊。
她心里暖融融的。
她会永远记得此时的感受,这一辈子都不敢忘记。
民心、民意,她从来不敢辜负的。
沈文汐、孟雾芙二人看着一路相送的百姓,也有了泪意。
诸葛盈回了燕京,先去见了太上皇。
太上皇都快惦记死她了。
阿盈这一路可累坏了吧。
他之前还担心有人刺杀诸葛盈,毕竟她是一国储君了。
可幸运的是,来回一路,加上在登州府多日,阿盈都没有什么事。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了,后日就又要过年了。
好在阿盈赶在了过年之前回来。
诸葛盈轻声道:能让百姓们平安地过一个年,就是极好的了。
她对过年没有太深的执念。
只是这一次登州府的危机,能够在一个月内解决,的确是极好的。
至于北翟那边,听说他们的情况也好了不少了。
太上皇赞她极有仁心。
第二日,诸葛盈上朝的时候,太上皇也来了。
他必须得给他孙女长长脸,顺便再好好奖励一下此次随行队伍。
太上皇这些日子一直主持朝政,今日太女殿下都回来了,他还出现,只能说明:他要封赏人了。
也是,殿下此行带的人,都是跟着立了功的。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不少人家开始后悔,一开始拦着不让家中子女跟着殿下同去,不然这时候就能跟着多少沾点好处了。
诸葛盈身份在这里,能主持封赏的,也只有太上皇本人了。
毕竟陛下又中风了嘛。
太上皇望着站在最前端的诸葛盈,老怀宽慰:此次太女领人救灾,及时控制住登州府的疫病,不叫蔓延其他州府,手下人又制出了治疗疫病的药丸,救活了不少百姓,又让北翟自愿归还了幽州与顺州,附带送了六千匹战马。
太女的本事,可以服众了吧。
他望着下面的臣子们。
朝臣们皆心服口服,即便有一部分人依然看诸葛盈的女子身份不惯,也不能罔顾事实,说诸葛盈一点本事也没有。
诸葛盈却出列道:孙女不敢居功,此次能克服难关,一则有赖属下和登州府上下官员同心戮力,救助百姓,尤其是大同医学院和太医院的大夫们,昼夜不止地治病救人、研制药物;二则有赖登州、永州百姓配合官府,坚定信心;三则有赖燕京诸位大人提供后援。
没有他们,也就没有登州和永州今日。
她说的并不全然是为了收揽人心。
因为这段时间,朝廷的确源源不断地提供帮助,朝中并没有人克扣转运的粮食,也没有人拖延办事。
比起裴初骤、靖远伯当年在北疆面临的情况,可是要好太多了。
当然,诸葛盈并不知道,朝廷官员个个老老实实得很,并不全然是一个良心在发话,而是因为坐镇朝廷的是太上皇他老人家。
他可是杀星,说杀人就杀人的。
他们谁敢乱来啊。
也就是陛下当年,才有人敢拔老虎胡须。
太上皇眼中闪过满意。
朝臣心里也觉得舒坦,殿下如此谦和,实在是大安之福!太上皇便顺手推舟,帮诸葛盈卖了个人情,左右本身也是要封赏的:此次与你同行之人,皆立下功劳。
依行大夫们的功劳,赏百金、五十金、二十金、十金的等次。
与你同去的官员及登州府官员,今年的吏部考评,皆记上等。
至于国子监和崇文书院的学子……太上皇犹豫了一二,皆赏二十金,在今年考核中记上等。
前面的奖赏,诸葛盈通通没有意见。
只是最后一条。
诸葛盈出列道:祖父容禀,孙女的东宫至今还未组建班底。
此次国子监与崇文书院的学子都有出众表现,孙女想将他们要来,在东宫做事。
朝臣们:!!!作者有话说:◉ 129、VIP诸葛盈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答应了崇文书院的女孩子们,要给她们一个怎样的将来。
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男女同朝为官的愿望。
这一次,沈文汐、孟雾芙、陆银兰等女孩子, 个个都有自己的功劳, 她们都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诸葛盈不能忽视她们的付出。
祖父所说的在考核记上等,对国子监的学生可能是极好的, 他们有了这一趟跟随储君出门的履历, 今后若是人品、才学没问题,走的官路都比寻常人更顺畅些。
可对崇文书院额女孩子们呢?这样的考核成绩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每年考核,本就是一个证明才华、在婚嫁中提高资本的法子罢了。
可这些女孩子们要的是青云路, 而非嫁人路。
否则她们也不会跟着这趟出行了。
诸葛盈必须为她们争取。
太上皇的脸色微变, 却也没说什么。
可朝臣们却是炸了锅了。
殿下她这是明目张胆地夹杂私货啊, 说什么国子监和崇文书院的学子入了她的眼, 实际上不就是国子监的男学生和书院的女学生么?还要入了东宫,做她诸葛盈的属臣,那岂不是说明,女子也可以为官了?简直荒唐!顽固派古大人简直痛心的不得了,好哇, 枉我之前还那么信任太女殿下,她当时分明已经与我眨眼约定好了,只此一次,结果呢, 娇娥税那件事闹过了之后,又有了这么一件,她居然还想要女子为官呢!古大人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 以及被诸葛盈欺骗的愤怒:殿下此言不妥。
古往今来, 岂有女子为官的道理?盛唐之时, 武周期间,就有女官。
诸葛盈从容不迫地回应。
武周乱唐,事实证明,任用女官,并没有好下场。
古大人才不理那昙花一现的武周时期。
诸葛盈直言不讳:古大人,历朝历代,从未有个律法规定,女子不可为官。
殿下,您是女子之身,又有这样的才智,自然站在女子那一边,岂不知如殿下这般才智的女子,天底下根本找不出第二个?这古大人还是知道迂回的,即便在和诸葛盈争论,也晓得恭维。
诸葛盈却不吃这一套:您错了,如我这样才智的女子,一定是有的。
她们或许是少了些许机会,她们不能和兄弟一样读书念字,不能和男人一样行走在外,我自然是极其幸运的。
可我也要问古大人一句,您这般瞧不起女子,是否也瞧不起令慈,瞧不起令夫人,瞧不起您的姐妹和女儿?古大人被后面几句诘问弄得哑了声。
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瞧不起母亲,官员身上有了不孝的污点,那可是大事。
英国公和王之庭都不方便发话支持诸葛盈,因为他们的女儿或孙女这一次也作为崇文书院的学生,跟着殿下出行了。
若是他们发话,难保不被人攻讦是为女求官,反而让殿下的处境更加为难。
诸葛盈也看向太上皇,这一点她确实是突然打了祖父一个措手不及,可她并不后悔。
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
她不过是想要组建自己的班底,女子不可以么?马上就要过年了,如果不能趁着年前将事情决定下来,还不知道被这些官场的老油条们拖延到什么时候去呢。
太上皇眼神晦暗,他知道孙女非池中物,可她每次都要在朝堂上闹出好大的动静来,实在是……让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他之前已经答应过她,会支持她走这条路的。
若是如今因为反对的人多,就改弦易张,只怕在她心里的好印象也要没了。
这可不行。
宝贝孙女眼中的祖父必须是完美的、守信的。
太上皇有意偏袒诸葛盈,可那些顽固派也不是好惹的,他便做主道:此事容后再议。
只是二十金是必要赐下的奖赏。
有钱拿,不拿是傻子。
诸葛盈就不替她的属下们推辞了。
那些臣子也看得出太上皇的缓兵之计,他们觉得太上皇可能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毕竟马上要过年了,一过年,殿下说不定就被分了心,这事迟早就会忘记。
反正他们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诸葛盈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可既然祖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她也没必要现在就翻脸,反而给了别人攻讦沈文汐、陆银兰等人的机会。
过完年再说,也无不可。
到时候就说她东宫缺人,她是东宫之主,要自己挑选人,不可以么?那些大人们阻止她,莫非是存了私心,要将自己不成器的儿孙塞进来?不好意思,她诸葛盈的属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也很挑的好么!下了朝,太上皇就拎着诸葛盈去谈心了。
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你说你,这又是闹一出,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不是。
诸葛盈就道:的确是日子太舒坦了。
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还笑呢。
太上皇哪里不知道诸葛盈的决心呢,她是真心要做,一心为女子争气,也一心要给天下女子一个公平二字。
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了。
该说的,她上次在娇娥税那件事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她既然是他选定的人,无论是作为祖父,还是作为太上皇,都有必要帮助她。
祖孙两个打定主意过完年再对顽固派出击。
既然如此,那这个年还是要好好过的。
说起来,诸葛盈掌政也有大半年了,皇帝也病了好半年了,一直没有露面,若是平时积威甚重、又得人心的皇帝,此时说不定早就出来了。
那些臣子们肯定会多次求见太上皇,施加压力,一定要见到皇帝。
可谁让诸葛晟不得人心呢。
甚至他不在的时候,似乎朝政更加顺畅了,如今大安又在太女殿下的运筹帷幄下,得回了两州,收复燕云十二州说不定指日可待了。
这时候,谁还愿意去想一个中风了的皇帝?就算他还能出来,那也没用了呀!而且,嘿嘿,说句难听的,诸葛盈是宣明皇帝那一脉的,陛下是相当于二房那一脉的。
如今就是东风压倒了西风。
啥也不用说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沈文汐、陆银兰等人听说了诸葛盈在朝上替她们要官职的事,心里大为感动。
殿下始终是记着她们的。
就连英国公,也一脸感慨:怪不得你往日里总说殿下好。
殿下这心,既狠又仁,是个大有可为的主上啊。
沈文汐骄傲地点了点头。
她一向是独具慧眼的。
朝臣们反对女子作为东宫属臣,实际上是将那些国子监的学生机会也给抹杀了。
诸葛盈偷偷联系了这些男孩子的长辈,与他们痛陈利害关系,要么就男女一同入我东宫,要么就都不入。
你们可千万别打着让你们的儿子、孙子进来,却不让崇文书院的女孩子进来的算盘,我诸葛盈不吃你们这一套!的确有一些国子监学生的父亲就是顽固派的一份子。
他们想得了便宜,又不想让女子一起进东宫。
如今被诸葛盈点出来,都有些羞恼。
殿下啊殿下,真是看破人心!他们也不想听殿下的话啊,可殿下说了,要么都进,要么都不进!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儿子不用科考就可以跟着殿下在东宫,眼看着前程一片大好,他们怎么忍心阻拦!诸葛盈是说真的,她是夹带私货了,要求男女一起入东宫,国子监和崇文书院的一起进,可说句实在的,若非她对崇文书院有感情,对沈文汐她们有承诺,她这一趟出行,绝对不会带上国子监的学生。
这个机会,本就是捎带给他们的。
如今他们的长辈若是只想得利,半分活都不干,那是将她诸葛盈当傻子糊弄了,想都不要想。
不过,国子监的这些学生的确在这次登州之行里也做了一些实事,因此诸葛盈也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诸葛盈便悄悄地将顽固派分化成了两个阵营。
再铁板一块的阵营,也不可能全部破绽。
是个人就有私心,太上皇教过诸葛盈的,要分而破之。
腊月三十。
太上皇、诸葛盈领着群臣夜宴,宫里升腾起了璀璨的焰火,美好的燕京城在诸葛盈登上高楼后,一一铺展在她眼前。
去年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公主。
还受着诸葛晟的桎梏,还要用带走韩氏的方式离间晏君乐和诸葛晟。
可新的一年,她是皇太女,是下一任君主,诸葛晟已经沦为阶下囚,马上也要见阎罗王了。
她勾了勾嘴角,不由看向群臣中的一人。
曹宣即便是在众多臣子中,也格外夺目。
如他这般样貌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裴熹依然是站在他身侧,与他说着什么。
他却一抬眼就撞进了诸葛盈的眼中。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
太上皇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撇了撇嘴。
小儿女!裴熹拍了拍曹宣:从嘉,我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曹宣唇角翘起一点,我听着呢。
我刚才说什么了?……诸葛晟也听见了外头的焰火声音。
宫里何其热闹啊……又过年了么?他心里一阵难过,也不知道缃儿怎么样了。
她上一次离开他,被诸葛盈那个逆女拐走,就是去年今日。
还有他自己,去年尚且意气风发,是人人仰望的君主,如今却沦落到这一步。
如此狼狈,历史上还有哪个帝王比他还惨么?诸葛晟自嘲地笑了笑。
他只能不断在心里想象着从前和韩缃相处的情景,来安慰自己。
大安的年假是五日。
除夕夜,诸葛盈作为太女,是留在宫里过的,第二日年初一,她便去了靖远伯府陪伴她阿娘。
陆晚亭却有话对她说:过几日,我就要离开燕京了。
诸葛盈有一些意外,却也大概明白她的意图:阿娘要去哪里?陆晚亭眼里闪着亮光:北漠、江南、南诏、大理……我都想去看一看。
我还要带上这把剑和这个印章,走到哪,就记录一下,再盖上印章。
陆晚亭直接拿出来,给诸葛盈看。
诸葛盈听着她宛如少女的欣喜,仿佛体察到了陆晚亭的少女时代。
她当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那把剑上写着赠陆晚亭。
诸葛盈觉得字迹很熟悉,很像是宣明太子的。
大抵是宣明送她的礼物。
印章则刻着雨霖铃三字。
不必多说,与裴初骤有关。
这三字的词牌名,已经是将他们两个人,一同包含在内了。
陆晚亭是想自己出行,连带着将那两个未怎么出过燕京的人的份儿,一起捎带了。
她是一个人,却又从来不是一个人。
三友永远相伴。
她很高兴地点头:阿娘,您去吧。
她又一握拳,信誓旦旦: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守护父皇的江山的。
这大好河山,本就属于宣明皇帝。
陆晚亭轻轻笑了。
她活了这么久,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不是陆家的女儿,不是诸葛家的皇后,不是阿盈的阿娘。
她只是陆晚亭。
阿娘会时不时给你写信的。
我身上有武艺,身边也有陆家暗卫跟着,你也不必担心。
母女两个,依偎在一起,说着体己话。
等下一次回燕京,或许就是你的生辰了。
诸葛盈虽然心里也很舍不得陆晚亭,可她们都有各自的人生路要走,她期待着两人的再相逢。
因为只有行在路上的陆晚亭,才是最真实的她自己。
假期过去,大年初六,大安今年第一次朝会即将开始。
太女诸葛盈再次提出,要让当初陪她一起往登州去的学子们做她的东宫属臣。
古大人依然大为反对。
好一个皇太女,居然过了一个年,还没有打消那荒唐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授意其他人也一起出列反对。
可惜,只有四五个人与他一起反对,其他一些之前说得好好的同僚,个个都掩面,死守不出。
古大人:???不是,你们在搞什么?怎么变成我一个人单打独斗了?说好了不让女子做大呢?你们这群反骨仔!同僚中途反水,大抵在每个朝臣的一生中,都或多或少会遇到这种情况。
可古大人依然不可置信,那些人,可都是顽固派的中流砥柱,平日里最是反对诸葛盈大搞特搞女子如何如何的,之前她要废除娇娥税,也是这些人反对的最凶。
等一等……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些人的亲戚里面,似乎有跟着殿下去登州的啊,也是国子监的……好哇,他们居然背着他,和诸葛盈暗通曲梁起来了!古大人气得差点咬碎银牙,但他不愧是最顽固的古大人,就算同盟反水,他一个人,也要反对到底。
太上皇当日没有拿主意,可古大人知道,大概明日,太上皇就会半推半就着同意了孙女的这一请求。
他老人家最偏心眼了,很容易就妥协了。
古大人一气之下,干脆联合好几个顽固派老臣,一同请了病假,表达抗议。
若是一般人称病,诸葛盈干脆就顺便辞退了,不想干就滚。
可这位古大人,当年教过宣明皇帝,对宣明皇帝有点恩义在的。
而且除却这种极端的大男子主义外,他的确为朝廷做过贡献。
这样的人,若是诸葛盈敢真的让他回家荣养,只怕寒了不少人的心。
就连太上皇也不会同意的。
非但是他,其他几个一道称病的臣子,什么周大人、李大人,也是老臣了,这么多年干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诸葛盈一时间还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在家里都打好算盘了,不出三日,太女殿下必定亲自上门来表达退让。
那时候他们就可以继续回朝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大人们,是在和太女殿下置气呢。
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好在这回不需要站队。
端看殿下如何抉择就是了。
是冒着被人说苛待老臣的风险,也要将崇文书院的女学生运作成东宫属臣,还是放弃这一打算,保住老臣们的心呢?百官纷纷看向诸葛盈,想知道她如何打算。
诸葛盈——她什么也不选,东宫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
直到第二日上朝时,东宫太监前来与诸位大人禀报,太女殿下称病了。
官员们:???好家伙,妙啊,真是妙死了!在家中等着太女殿下让步的顽固派积极分子们也是:????说好的退让呢?殿下你怎么直接摆烂了?没错,诸葛盈就是摆烂。
就许你们可以称病,本宫不可以称病么?本宫这些日子又是援救登州,又是和北翟谈判的,好不容易回了朝,只是想给自己的东宫添点属下,也要被拦三阻四的。
心情郁结之下,不就病了嘛。
熟知内情的朱不悔在心里暗暗地伸了一个大拇指:逻辑满分,不愧是你殿下。
这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诸葛盈不上朝,不对,病了,上不了朝,太上皇也配合的很,说自己年老了,没有心思处理这些,既然殿下病了,朝政便交由几位重臣处理。
可即便如此,没了领头羊,大家也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
就算是几位重臣再聪明,有些事关重大的事,他们也不敢拿主意啊,到时候追责问题很严重的!他们又不是真的姓诸葛,有些事,诸葛盈可以做,他们却不能做。
于是就在顽固派几位大人和太女殿下同时称病的这段时间,朝政出现了一定的凝滞。
有些悬而未决的决议,实在难有定论。
朝臣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好家伙,再这么下去,几位重臣要累死,朝政也得瘫痪啊。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有一个目光高远、决策果断的领头人是多么重要,原来太女殿下平时承担了那么多的事务,还有这么重大的责任。
可他们平时居然没有注意到。
如今殿下病了,他们才发现,朝廷不能没有她!于是,官员们偷偷拜访了顽固派积极分子的家中。
而此时的诸葛盈正在享受自己难得的休假。
诶嘿,不就是摆烂么?谁还不会摆似的!还别说,平时卷生卷死卷久了,难得开摆,还是挺舒服的。
太上皇进来看见孙女一边看着话本子,一边喝着桃汁的优哉游哉模样,就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清闲。
朝中没了你,都快要抓瞎了。
这些人,平日里用诸葛盈,倒是将她捧得高高的。
她一提出什么决议,就好像侵犯了他们巨大权力似的,立刻官瘾发作,忘了诸葛盈从前的功劳。
现在她也要适当消失一会儿,好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知晓她的不可或缺。
诸葛盈笑了:您放心,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论识别人心,诸葛盈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行家。
此时此刻的古大人家中。
一些平日里与他关系好的同僚也苦苦相劝:胳膊怎么拗得过大腿?老古啊,如今时代不一样了,殿下英明神武,是我大安之福。
你平日里是最识时务的,怎么看不明白?想开点啊老古。
你们死撑着没用啊。
你不知道,这阵子殿下不上朝,朝堂都要出事了!古大人虽然固执,可也一心为了大安,一听自己不上朝还导致了这样的连锁反应,就后悔起来。
这殿下,怎么也和他置气啊!可他更反思自己,他一把年纪了,不也和殿下置气么,耍这种小手段,消极对抗,反而是殿下,还年轻得很,更容易与他计较。
古大人咬着牙:老方,怎么连你都来劝我!老古,你就与我说句实话,殿下这人,做储君,够格了吧。
哪朝储君能和殿下一样,还没有登基,就收回了三州的?老方知道有门,赶紧打蛇随棍上。
殿下作为储君,的确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古大人也心悦诚服的,如果说诸葛盈这样的储君还不够厉害,那就没人够资格了。
可诸葛盈……她老偏向女子,这怎么可以啊!老方又劝:殿下折腾那么多,不都是折腾她自己的东宫么?她要怎么用人,你管她那么多呢!她用着方便不就好了。
你想开一点。
如今群龙无首,你也不想看着我大安好不容易有了好境况,又回到从前吧。
从前,那就是陛下还掌权的时候,那时候的朝政才乱七八糟呢。
古大人心神一凛。
不止是古大人,不少称病的大人家中都迎来了客人。
第二日,这些大人们就都销掉病假,前来上朝了。
诸葛盈也闻弦音而知雅意,过了一日就也病愈了。
朝堂之上见到这些大人时,仍态度友好、微笑点头。
他们便知道,殿下没有记在心里。
诸葛盈的确没有记在心里。
他们只要是一心为国的,即便政见不一,她也可以谅解。
只是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这一次,是她赢了。
她终于组建了自己的东宫班底,沈文汐、孟雾芙做她的东宫舍人,其余学生,也按照各自才能,安排在不同的职务上。
至于陆银兰,她请求去靖远军从军,她也不依仗父亲权势,要从一名小将做起。
她说这一次的事,让她意识到,阿盈手中不能没有兵权。
这次是阿盈赢了,可以后呢?在父系的环境中,男女之间,必然会有矛盾。
那些大人们,下一次未必就那么好说话了。
阿盈的阵营里,必须要有女将。
陆银兰要去北疆,诸葛盈没有阻拦,虽然舍不得,可她们都知道她是下定决心了的。
而诸葛盈手下,的确只有一个陆银兰颇通武艺,有机会握住兵权。
这一点,就算是她亲哥哥陆思孟也做不到的。
因为他是男人,永远无法真的和女子共情。
包桐听说了这件事,千里追着陆银兰去了。
直到这时,诸葛盈才有了一些真切的笑意。
兰桐CP是真的!他们二人在北疆,也有个伴。
真好!东宫添了不少属臣,诸葛盈也有了这些属下分担,男子与女子都一样得力,甚至有的时候,沈文汐等女子能力更为出众,反而激起了原本出身国子监的男子们的胜负欲。
两边都卯着劲,要让殿下看到自己的本事。
诸葛盈对这种良性竞争并不反对。
一个月后,太上皇在青雀台召见了诸葛盈。
他的面容带着笑,似是不经意地对诸葛盈说: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诸葛盈:?她几不可查地看了看太上皇的脸色,试探道:祖父?太上皇抬起手,摸了摸诸葛盈的头:祖父曾答应你,为你架起登云梯。
如今已是时候。
阅尽千帆,你也该往更高处去了。
作者有话说:◉ 130、VIP太上皇:你也该往更高处去了。
诸葛盈一抬眸, 正见太上皇眼神慈爱。
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倒是开门见山, 老狐狸似的笑:小娘子别怕。
我是你祖父。
诸葛盈心里是有所预料的。
她心知太上皇始终深恨诸葛晟, 也知道他早有意让自己上位,只是之前自己根基不稳, 他强自按捺着。
可如今, 她羽翼颇丰,能力出众,又才有了从登州回来的大功, 一时间朝中无人能说一句不是。
现在就是好时机了。
诸葛盈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她问道:那皇叔如何?诸葛晟, 您打算怎么处理?太上皇嘴角扯出冷峻的一丝笑:让他退位。
至于死不死, 就算死,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叫他死了。
不是让他长兄死于丝绦么?他这阵子已经弄来了比丝绦还要厉害的万丝绦。
宣明领受过的苦痛,他要诸葛晟千倍万倍地偿还。
今日已经是二月初五了。
诸葛盈心里默念,又道:皇叔会同意?太上皇道:朕有的是法子。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过,在退位之前, 他还得叫诸葛晟那畜生体会一下,被众人抛弃的感觉。
当日,燕京城外就天降奇石,体积极为庞大, 惹来不少百姓围观。
只见上头写着:女主昌,扶摇出。
一时间,物议纷纷。
众人都说是上天都看好太女殿下, 大安马上就要更加兴盛了。
扶摇二字, 显然是用在太女殿下身上的嘛。
嘿, 也不知道那位病秧子陛下什么时候退位啊。
*一日后的清正殿。
几位身着朝服的重臣同时入内,齐齐站在诸葛晟床前:陛下。
诸葛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人来看他。
还是他从前信任的重臣们!他们难道是知道真相了,来救自己的么?能活,谁又想死呢。
诸葛晟强撑着力气,说道:诸位大人,你们终于来了。
朕膝下出了逆女,何等不孝,还望诸公将她绳之以法,便是朕的功臣了。
他还抱着这样的希望。
朱不悔简直没想到陛下会蠢成这个样子。
从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样一群聪明人,居然忍受了他这么久。
还将诸葛盈绳之以法?诸葛盈可是大安的福星,谁要敢动她,那就是和天下人过不去!重臣之首王之庭叹了口气,开始说话了:陛下,您沉疴已久,可朝事不能一直搁置。
太女殿下乃帝王之资,才华盖世,如今更是收回了幽州与顺州。
诸葛晟瞪大了眼睛:什么?诸葛盈居然,她居然做到了这一步?她一个女子,凭什么做到了他这个父亲都没有做到的事。
他也有些听明白了王之庭的意思了。
他们说他病重,显然是有了不臣之心了。
看来他们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来害他的。
授意他们的人,想必是父皇了吧。
他诸葛晟居然有一个这么狠心的父皇。
那又如何?朕一日不死,她诸葛盈就别想上位!诸葛晟也不怕在重臣面前撕下面皮了,反正他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反而是诸葛盈,她要上位的,她需要脸面。
她可不能背上谋害皇叔的罪名。
有本事,父皇就干脆逼死他!他倒要看看,父皇死后如何与母后交代!诸葛晟哪怕知道诸葛盈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是他的血脉,也依然恨她恨得不行。
若是诸葛盈在他面前,他恨不能掐死她。
这个人,抛弃了自己这个父亲,跑去认了宣明太子做父亲,不孝到了极点。
偏偏父皇因为偏爱长兄,也纵着诸葛盈的这些举动。
抛弃他也就算了,诸葛晟就当是还了一开始抛弃她的债。
可她还伤害缃儿,他可怜的缃儿,就落到了这样一个手段毒辣之人手中,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而且,诸葛盈若是真的上位,他这一脉就真的断了。
诸葛晟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所以他如今强行嘴硬。
可重臣们来,是奉了太上皇的旨意的,从来不需要陛下本人同意。
他们早知道陛下刻薄寡恩,连亲兄长都能下了杀手,对亲女儿也毫无慈心。
比起这样一个帝王,他们当然更愿意接受诸葛盈这样的主上。
还别说,就算是周霜、孟典这样一开始不太赞成诸葛盈的,在不得不点头之后,就越发看殿下顺眼起来了。
起码她是真有本事,能带着大安越过越好的,这样的掌舵人,比别的什么都重要。
王之庭殷殷规劝:陛下,您退位吧。
他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目的。
旁边的英国公和孟典也嘿然笑道:陛下,您退位吧。
再然后,是刘煜,是龙岩,是周霜,是朱不悔……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同一个诉求:让他诸葛晟早日退位让贤!诸葛晟登时气得脑门涌上血,他不可思议地伸出手指,指着这些他昔日看重的臣子:你们这是要造反么?是诸葛盈让你们来的么?他虽然也有预料,但断然没想到他们是真的冲着这件事来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样子,脸上都写满了对他这个陛下的不尊重和失望。
诸葛晟一个一个点名:王之庭,朕从前何等看重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周霜,还有你,你也跟着他们造朕的反?朱不悔,那逆女许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当你背叛朕?她今日能逼朕退位,来日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样的君主,你们也要跟随么?诸葛晟越说越大声,越说越委屈。
他从未想过自己贵为帝王,也有这么一天。
还是王之庭先回应了他:微臣等人从来都是朝廷的臣子,是百姓信任的父母官,却不是陛下一人的臣子,所以谈不上背叛不背叛。
孟典也道:陛下,您伙同罪臣晏君乐谋害先靖远侯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三万将士的无辜?他们唯一的错,就是错在遇上了您这样一位帝王!听到那三万人的性命,诸葛晟终于也心生惧意。
午夜梦回之际,他并不是全然不怕的。
那些人死的无辜,可他也是逼不得已啊。
这些肮脏事,这些人也都知道了么?是了,诸葛盈、还有父皇,他们二人,为了拉拢这些臣子,自然什么实话都说了的。
他忽然觉得心里好冷。
这些人,从前都是他信任的,可事到如今,就连一个站在他这边的,都没有。
不是说再坏的人,都有人跟随么。
就连秦桧都有三个朋友。
他诸葛晟,居然连一个在关键时刻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没有。
何其可笑。
就在这时,诸葛盈推门而入。
重臣们忙俯身行礼:微臣拜见殿下。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诸葛盈叫起他们,又道:大人们先出去吧,本宫与皇叔说几句话。
王之庭等人已经按照太上皇反而旨意办事,接下来就该是他自己操心的了,于是也依言退出,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诸葛盈走近了些,才冷笑道:皇叔中风多月,居然已经大好了。
方才听您质问大臣,口齿伶俐,真是厉害。
诸葛晟现在最恨的人就是她,他根本就不想见她。
若非手脚无力,他根本动不得诸葛盈,他早就……他见常希毕恭毕敬地跟在诸葛盈身后,不由大惊,从前有过的怀疑再次盘旋,他指着常希:你……常希却冷冷地盯着他。
诸葛盈嗤笑一声:您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宝,人人都要捧着吧。
常叔叔好心提醒您不要被韩氏所骗,迎来一顿痛打,险些命都保不住。
就这,您还觉得他始终效忠您?仿若一盆凉水泼到了头上,诸葛晟终于恍然。
他咬着牙问:这么说,曹宣,曹宣也是骗我的?曹宣都是常希找来的,说不定早就和诸葛盈串通一气了。
他们骗走了他的心腹名单,怪不得齐思远被调到了四川省去做总督!原来如此。
诸葛盈掀了掀眼皮:可算明白过来了。
诸葛晟一口血涌在喉间。
这么说,不仅是老臣,就连他很看好的新臣,也从未效忠于他,而是效忠于这个逆女。
他想起了从前他让曹宣查诸葛盈和西凉郡王的谣言,当时他因为二皇子的可怜兮兮决定放过二皇子,一直没处理,那个曹宣就找上门来,还提起了这事。
如今想来,那就是有意在为诸葛盈做主,他是诸葛盈的人!所托非人,错了啊,都错了啊。
诸葛晟咬着牙,他太轻信了。
诸葛盈望着他:您从前不是总是嫌弃皇位束缚了真爱么?如今我替您接手了皇位,岂不是你我皆好的买卖?诸葛晟目眦欲裂。
他自己愿意给,和逆女来抢,是一回事么?史上大概没有他这么倒霉的皇帝了吧,也没有出过诸葛盈这样叛逆的皇女。
是,他一向爱韩氏,当时长兄死后,父皇要他娶陆家女,他还一度不满意过,觉得就是即将到手的皇位束缚了他,害他不能娶到韩氏。
他和韩氏才是真爱,其他女人,都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诸葛盈轻声道:忘了和您说一声,韩氏受不了儿女皆死的结局,已于去年八月自尽而亡。
您若舍不得,大可去陪她。
诸葛晟被这话一激,是真的吐出了一口血了。
他一面惶恐不能自已,一面又艰难地安慰自己,说不定这逆女是骗他的,她就是成心要骗自己退位。
诸葛盈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不多时,常希送来了一个盒子,当着诸葛晟的面打开了它。
诸葛晟放眼望过去,里面赫然就是韩缃的人头。
他登时悲痛不已,眼泪落了下来。
原来缃儿真的死了。
是诸葛盈,是诸葛盈害了她!诸葛晟不敢再看那人头了,看一次,他心里就仿佛针扎似的痛。
他只将满腔怒火都指向了诸葛盈。
他绝不会退位的!他要一直占着这个位置,恶心死诸葛盈这个逆女。
常希记下了他的反应,打算回去说给殿下听,也不枉殿下用了冰块等物,保存住了韩氏的脑袋。
*夜里亥时三刻。
太上皇带着龙泉卫入了清正殿。
今日重臣和诸葛盈与诸葛晟的对话,他全都知晓。
最后一步,也该他这个父亲送他上路了。
诸葛晟已经有快一年时间没见到父皇了。
他对父皇,从来都是又爱又恨,爱他,是因为儿子对英明神武的父亲那挥之不去的孺慕,恨他,是因为他眼中从来没有自己,更偏爱长兄。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真的生出了不尽的惶恐。
比起他看到韩氏的脑袋时,还要惶恐。
太上皇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他,不由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觉得对不起宣明么?诸葛晟心里很复杂,果然,还是为了长兄。
可他已经不是那个一心渴望父爱的孩子了,他如今只想保全性命,因此故作愧疚的反应:儿臣也会难过愧悔啊。
我梦见过许多次,长兄就这么看着我,他说,你以后和康乐要互相扶持啊。
然后醒来一脸都是泪。
他的确梦到过宣明太子的。
可他在梦里依然是个恶人,耀武扬威,坐上皇位的是他,他为何不能炫耀。
他现下这般说,也是为了勾起太上皇的同情,至少看在长兄的面子上,饶过自己。
不重要了。
太上皇淡淡道。
诸葛晟的回答并不重要了。
其实不管他今日说的是什么,他都不会给他再多活一日的机会。
他让龙泉卫端上一杯酒,递给诸葛晟:晟儿,你该下去给你兄长赔罪了。
诸葛晟:!!!他心里的预感成真,不敢置信:您要逼死另一个儿子么?长兄已经死了,何必再拿他性命呢?还给他赔罪?他不能寿终正寝再赔罪么?龙泉卫只听太上皇的话,直接便将酒杯递到他嘴边。
诸葛晟用尽了生平力量,才让酒杯洒落在被子上。
他庆幸不已,又问道:父皇,您要杀子么?太上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让人端上了一杯新的,晟儿,你知道这杯酒里掺了什么毒么?诸葛晟冷笑一声:莫不是丝绦?父皇要重现当日场景么?不是丝绦。
太上皇扯了扯嘴角,是万丝绦。
比起丝绦还要浓烈千倍万倍。
晟儿,别躲了。
你躲了这么多年,也该赔罪了。
这一次,两个龙泉卫挟制住诸葛晟,强行将酒灌入了他嘴里,并且堵着他嘴,让他不得不咽了下去。
诸葛晟心里尽是惊恐。
长兄当年的惨状,他是知道的,他不想像长兄那样,死的那般凄惨啊!父皇,父皇您放过我吧。
我真的知道错了。
诸葛晟求饶道,您就给我解药吧。
百毒丹,给我百毒丹啊。
求求您了!人之将死,果然丑态毕露。
这万丝绦,名字比起丝绦更胜一筹,听起来更加刚猛。
他的求饶还没说几句,便已经感到腹中疼痛不已,仿佛千万条枝条生长出来,在刺着、戳着他身体里的每个部分。
万条垂下绿丝绦。
长兄当年,也是这般感觉么?他已然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眼睛仍然不甘地望着太上皇。
太上皇道:万丝绦服下之后,一刻钟便会肠穿肚烂。
晟儿,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兄长了。
诸葛晟惊恐不已。
真的要死了,他不禁回首自己的一生。
父子之间,反目成仇。
同胞之间,同室操戈。
君臣之间,无人追随。
膝下孩儿,不是逆女就是无用废物。
他爱了韩氏这么多年,可韩氏为了孩子而自尽了。
他诸葛晟这一生,或许就是个笑话。
他饮下万丝绦,就连同饮下了数不尽的绝望。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太上皇,想知道父皇此时是什么心情,可太上皇背对着他,并不看他。
一刻钟后。
诸葛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肠穿肚烂而亡。
龙泉卫在一旁提醒道:上皇,陛下已薨。
太上皇似是极其疲惫,子时正了。
他摆摆手:他不配用‘薨’字。
是。
属下失言。
二月初七子时,宫里传出消息,中风已久的陛下薨。
皇宫敲响了丧钟。
燕京城内,人人脸色大变。
官员们入清正殿之时,正好看见一群重臣们已跪在地上痛哭,皇太女诸葛盈领着两个堂弟诸葛非、诸葛季,也在一旁垂泪。
他们心下一悚。
病床上的陛下再没声息。
悲痛万分的太上皇坐在陛下床边,落了几滴眼泪,这才甩了甩手。
众人便见此前陛下的心腹,那位大太监常希打开圣旨,开始念了:奉天承运……朕登基十余年,未有寸功,尚不及长兄为太子之时,也不及侄女为太女之时,两位皇子年幼,不足重用……朕死之后,着皇太女诸葛盈为帝,望诸位大人同心戮力,辅佐新帝。
大臣们听了,心思各异。
可也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
陛下别说是两个儿子,就是二十个儿子,捆起来也比不过诸葛盈一人。
陛下如此深明大义,也是难得了。
走之前,能够有了这样一封遗旨,真是大安之幸。
朱不悔则将脸深埋着,心道,就昨日见陛下那个德行,他有可能说出这样识大体的话来?简直是笑话。
多半是太上皇的意思。
不错,还狠狠地恶心了一把陛下。
虽说人死为大,可这位陛下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朱不悔暗中撇了撇嘴。
不过,看破不说破……既然陛下死的时候有了旨意,众人自然是甘拜诸葛盈的:还请殿下择日登基为帝。
太上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心里含糟,糟糕,忘了阿盈还要给诸葛晟这王八蛋守孝了!就算是侄女,那也是一样要给叔叔守孝的。
王之庭跪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宜先定大事,方可办理丧仪。
接下来就是走固定流程了。
灵前即位,确定名分,然而却不是真正的登基。
按照一般新帝给先帝服丧的时间,应为二十七天,指代二十七个月,而诸葛盈并非先帝的直系女儿,而是他长兄的女儿,因此太上皇酌情下旨,诸葛盈为先帝服丧十日即可。
十日之后,也是一个好日子。
太上皇自己算过了。
先帝要办丧礼,大人们自然也商量着给他上谥号,选取了几个合适的,太上皇最终从中选取了一个平字。
平帝啊……朝臣们心中各有想法。
显然太上皇他老人家对小儿子做皇帝的这十来年是不甚满意了。
其实官员们入宫守孝的这些日子,他们心里也琢磨过。
有人也觉得陛下死的有些突然,还有那天降奇石,可以蒙骗得了百姓,却骗不得他们。
可大家也都知道她确实有本事。
没本事的人,才耍不了这样的花招呢。
太上皇站在了太女殿下这边。
天意也站在了她这边。
不服气又有什么用?咱们以后,还是俯首称臣的好。
二月十八日,众臣拥立太女殿下诸葛盈登基。
诸葛盈先祭拜了宗庙,再回到了金銮殿。
这一次,她步履不停,直接走到了最高处。
皇椅之上,一身衮冕礼服的诸葛盈面容肃穆,波澜不惊。
文武百官同时跪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葛盈道:诸位大人平身。
太上皇没有参加登基仪式,而是远远地望着金銮殿。
他知道,孙女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要让他担心的了。
不,他也不是太上皇了,而是无上皇。
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无上皇失笑。
新帝登基,昭告天下。
消息传到民间,百姓们都喜出望外。
他们不知道皇家内部有什么事,只晓得陛下在还是定蓟公主的时候,就是一个有能耐的、为百姓着想的,她还让家中的女孩儿们都能去医学院上学。
只凭这一点,就要狠狠夸她一番。
可以说,诸葛盈在做太女的时候就完成了一系列得民心的行动,在民间的名声极好。
按理说她即位后,也该大赦天下了。
可诸葛盈却不愿意大赦天下,那些曾经违反犯罪、作奸犯科之人,只因为她登基便能立刻逃脱刑罚,岂不是可笑。
她至今记得登州府李三李四的恶行。
若是叫这样的人逃脱了罪罚,大安的律法也变得轻薄起来了。
但她也有别的旨意,她要在杭州府和新收回来的幽州府,各办一家大同医学院的分院。
这两个地方可以作为试点,依照的也是燕京大同医学院的规矩,男女一样可以报名考试。
另外,新年过去没多久,先帝就驾崩了,新君作为先帝之子,在这一年是无法改元的。
可诸葛盈并非先帝的亲生,而是宣明皇帝的女儿,无上皇也认为,天历这个年号不好,如今有了新帝,合该有新的年号。
朝臣们俱无意见。
换一个年号,也是新气象嘛。
于是礼部官员们拟定了好几个年号,让女帝挑选。
诸葛盈目光在几个年号上掠过,最后定在了昭熹二字上。
她扬唇一笑,就这个吧。
是。
于是昭熹元年,自此而始。
天历彻底成为过去时。
由于诸葛盈登基前,奇石上书了六个字女主昌,扶摇出。
因此民间也喜欢称她为扶摇女帝。
这是他们大安的第一个女帝,也是最受民间喜爱的一个皇帝。
同一时间。
陆晚亭在杭州西湖上泛舟,不多时,她身边似乎也出现了两个朦胧的影子。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果然人人都说西湖最美。
宣明,能不能别抖机灵了。
一边去一边去。
切,谁想打搅你们二位的好事了?我自己玩,哼!陆晚亭微微一笑。
又是一年好光景。
昭熹元年,天下皆安。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你们就当我是迫不及待想写宣明、三友番外了!真的很想写!皇帝不会死了就结束了,之后也会找机会公开他的恶行。
接下来还有许多番外,贴贴~番外会有女帝日常、收回燕云十二州、女官等等。
你们有啥想看的也可以评论区说呀,能写的我都会参考~────────────㏄依华整理推荐小说㏄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