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高?时晨第一反应就是她不恐高啊, 对啊,她是不恐高的。
她皱眉想了想甚至还想问一句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眼睫垂下,想着自己应该也算不上大众脸, 怎么能这么没存在感呢 。
再抬头想要回答时,恍然想到自己今天跟崔郜月说过自己恐高的消息,眼中又闪出一簇火苗。
时晨看着他, 没明白他话里意思,彷佛他就是随口一问, 扯个话题不至于冷场。
不过,时晨现在最擅长偷偷摸摸给自己喂糖吃。
她回视着他漆黑的眼眸, 支支吾吾圆着慌,就这种的没事, 露天的不太行。
方落西挑眉看了看这个玻璃罩子,透明的玻璃,外面的夜景看得极其清楚, 唇角一弯,像是被这种自欺欺人逗笑了, 心情极好地问了句,这样的,也算?时晨看了看面积不大的座舱, 略微侧坐, 避免被人看到脸上的神情, 自欺欺人地提高音量, 算啊,这怎么不算, 结实着呢。
她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座椅, 像是为了给自己的言论增加一丝依据。
只是她说完之后, 摩天轮刚好上升到一个节点,座舱微微一晃。
平常站在地面上可能看不清节点位置还要停一下,当处在这个位置的时候,感觉还是十分明显。
时晨没能坐稳,身子轻轻地向过道晃了一下。
她心里没有预期,心惊的脸色全都写在了脸上。
耳旁传来一阵闷闷又破碎的笑声,从指缝间溢出,时晨侧头看见他笑得胸腔都在颤抖,忍不住为自己之前放过的大话而脸红,她低着头压根不愿意再直起来。
方落西看了眼低着头埋在围巾里的女生,止住了喉咙里的笑,掩饰地轻咳了下。
看着她半天都不愿意抬起头,回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过分了,主要他平常跟宿舍里那群糙汉子一起,早就忘了人家还是要面子的女生。
他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难色,不自在地挠乱了头发,肯定地说了句,放心吧,这种安全着呢。
时晨从膝盖上抬头看向对面,围巾底下的流苏翘起,圈出一块区域,她就从这一小块看到对方难得出现一点孩子气的脸色。
好像自从注意到他,他就是骄傲又自信,现在却格外有反差,有点可爱。
时晨靠向背后的椅背,脸颊还有清楚的烫意,她咬着唇小声瓮瓮,就是说啊。
然后,唇角也弯出一抹笑意,杏眸是地面上的万千灯火,夹杂着说不明道不明的蜜意。
之后,两人安静的坐在座舱,一人对着一扇窗,看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灯光。
摩天轮缘线缓慢在天际划过划过一道弧边,时晨看着远处的建筑楼变成蚂蚁大小,就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内心流过一丝满足,原先心慌的紧绷感也消失不见。
摩天轮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登,每到节点时晃动都像是提醒。
时晨恍然想到之前听到一个俗套又浪漫的桥段,两个相爱的人在摩天轮到达最顶端的时候接吻就会永远都在一起。
玻璃上清楚的印着少年的倒影,她唇角不禁溢出一丝苦笑,这大概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情了。
方落西的手机响起系统自带的通话铃声,原本以为是井立涵打过来泄愤的,他只想利索的挂掉。
黑色的页面上显示着一串没有备注,但熟悉又陌生的11位数字,他顿了顿手指,神情有些呆滞,抬手放在了耳旁。
时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没看到他那一瞬的神情莫名。
她正专心等着到达最高点之时,享受那一刻的心间颤动。
当可以清楚看见前后两节座舱时,他们这一节就在最高点。
她拿着手机对着窗外,相机是窗外的万家灯火,时晨注意着没有紧贴着玻璃,镜头捕捉了玻璃上的倒影。
许是做亏心事的心悸,时晨并不像拍摄普通照片那样放松。
她只拍了一张,便低头看着手机。
方落西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另一人的这些举动,他眼睛看着窗外夜幕,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耳边的话筒上。
他听着话筒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果不是偶尔亮起的页面,任谁也不会发现他正在打电话。
自接通后,他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听着对方的声音。
良久,对方说完后,等着回应。
他张开口,嗓子像是久旱的农田,干裂到嘶哑,说了第一句话,决定了吗,去南省?时晨从自己偷拍的照片上分出一点心思,听到他这句话,她久不工作的雷达重新启动,座舱内弥漫着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和窒息。
她没敢直接回头看,只是看着玻璃上的身影。
那一股莫名的孤寂又一次缠绕在他身上,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正脸那天,有很强的屏障感。
方落西举着手机换了下手,说了第二句话,那您注意安全。
说完最后一句,似是也不关心那边的回复,便径自挂了电话。
时晨手指摩挲着屏幕,小心屏着呼吸,极力地降低存在感。
恨不得装成透明人一样,就是再迟钝的人,现在也能感知到,这是一通不太愉快的电话。
她发现,她好像经常能遇到他颓废的一面,原来也不像平常那样肆意潇洒。
或者,她想,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一直是社团见面会上的富家贵公子,高贵不可攀,任何坏情绪都惹不上他。
摩天轮也只能在最高点停留几秒钟,然后就像灰姑娘破碎的美梦一般,伴着十二点的钟声一响,一切都会回归原位。
自从方落西挂断电话后,时晨就感觉到原本就安静的车厢变得更加沉默,只是之前的岁月静好变成了无边蔓延的压抑,似洪水卷席,寻不到一丝空隙。
当降落划过另半个弧线,最终归于原点之时。
舱门打开,方落西便起身离开了,时晨也跟着他的脚步下去。
只是,一个留下了背影,一个还站在原地。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光亮之间,泯灭不见。
时晨才抬头看向重新起航的摩天轮,绕着不停息,一圈又一圈。
后来,等崔郜月从摩天轮上下来,两人又一同去吃了火锅,然后伴着星辰回到宿舍。
时晨早就记不得那天火锅的味道,原本打开盲盒的惊喜也被一种忧虑冲淡。
她导出手机上的照片,七号文件夹中又多了一张相片。
文件名是,突然想去给他一个拥抱。
*圣诞节的短暂假期算是忙里偷闲的一个调剂,然后就是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论文作业,这才是时晨的大学生活,枯燥又乏味。
几个人在最开始约好的操场跑步,在经历过开始的轰轰烈烈之后早已偃旗息鼓,终于在这学期期末又重新捡起来了。
原因无他,她们几个人都是体测困难户。
排球课的考试比其他专业课总是要提前两个星期,大概真的是最近跑步有了效果,时晨感觉这次800米并没有多难挨。
虽然两圈跑道照旧看不见尽头,无数次想要停下脚步的念头洗刷着神经。
时晨在经过计时老师的时候,还能清楚的听到他拇指按动秒表按钮的声音。
那一刻,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远远超过她小学作文里写到过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泉水叮咚的音乐。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录下来,无数次循环播放改成自己的起床闹铃声。
她弯腰拄着膝盖大口呼吸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终于结束了。
她们体育老师很好说话,如果有觉得自己成绩不理想的同学可以下周再过来进行一次补考,其他同学需要让开场地去排球场进行其他项目测试。
她们宿舍几个人800米都合格了,谁也没有再加试一次的打算。
跑道起点处已经站上新的同学,她们从侧边绕开准备去排球场上进行仰卧起坐和坐位体前屈的测试。
几个人还没从800的后遗症中完全脱离出来,晃晃荡荡迈着步子,一点也没着急,跟别人去食堂吃饭一样,哪里能看出来是要体测的人。
你看他们,也太轻松了吧。
赵孟迪伸手指了一下篮球场上不停来回奔跑的身影,是不是这体测对人家来说就是玩一场的事。
时晨透过网格状的绿色铁丝网看过去,几个人站在篮下做防守状态。
身上也不是正规的篮球服,大多是卫衣或者针织毛衣。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兜帽卫衣的男生格外显眼,他站在人群算不上顶高的,身子还半弓着,懒懒散散,双臂展开,额前碎发也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漫不经心看着对方手里的篮球。
时晨还是一眼注意到了他,偶尔她也会奇怪自己这种特质。
茫茫人海中一个背影,又或者背着光的一个侧影,她总能准确的抓到他,没有分毫差错。
自从平安夜那天结束后,他从摩天轮上离开之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见过面。
而那一天,他的落寞彷佛只是时晨的一样梦。
而他,就该是这样,脸上是游刃有余的笑意,少年人的洒脱和恣意。
那天,回到宿舍以后,时晨咬了一块苹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记得吃平安果。
晚上甚至还梦到自己从摩天轮下去追上他的脚步,脸红心跳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有吃苹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