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日子, 时晨每天下午定点上楼学吉他。
她手指娇嫩,两天就磨出一层薄茧,最煎熬的还是手指放不开, 总卡在抽筋的临界点。
她发现孟昶大概率都是下午才醒,最初还会在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后来就直接回房间躺着, 等缓过刚起床那个劲,就上楼去乐器室找他。
几天的教学时间, 时晨已经跟他混熟了,主要还是孟昶这人会聊天, 分寸拿捏得好,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和冷场, 什么都能说上几句。
时晨觉得他这性格跟他的长相相差还挺大,明明他就是一张不太好惹的脸,没表情的时候, 多少有点凶,但性格却还挺温和。
偶尔, 时晨也会跟他开个玩笑。
大概有那么一个星期之后,孟昶坐着凳子抱臂靠着墙,没表情地看着时晨拨弦。
良久, 他唇边勾出一抹无奈的笑, 问, 怎么想着学吉他了?时晨抬头不明所以, 这个不早就问过了,当时她怎么说的, 打发时间。
这次, 她说:我一个人在家就挺无聊的, 原本想着去培训班里见识见识。
孟昶嗤笑一声,带着一股狂妄,哪个培训班比得上我。
他拇指指着自己,我,亲自教你。
时晨点点头,辛苦您了,不过,我当时以为自己有点社恐,是想跟人多聊天才想着报班的。
孟昶有点疑惑,什么玩意?随后他又说,你想多了,谁吉他能玩成这样,他也不可能社恐。
时晨:…….她头顶一团黑线,总不会自恋的认为这话是在夸她。
要不你试试别的?什么啊。
时晨看着正对面的电子钢琴,陷入沉思,两秒后,抬头婉拒道,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小时候也学过钢琴,跟我的吉他一样感人。
她说完之后,就看见对面的人,一手捂住下半张脸,笑得肩膀都在抖动,孟昶掩饰般咳嗽了一下,那就换个,别的呢,还有什么想学的?时晨有些纠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吹拉弹唱都不太行,还是吉他吧。
孟昶抱臂看着她,你对吉他有什么执念吗?时晨一愣,脑海印出一个人影,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执念,下意识脱口而出,没有啊,我就是看别人弹得厉害。
谁啊,能有我厉害?时晨没说话,因为她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
问你呢?像是自己专业受到质疑,他不停地追问,时晨也还是没有回答,孟昶看着她表情品出一丝意味,认识的?男生?他说话就是确定的语气,时晨不答,他也不再问,孟昶抬抬下巴,那个呢?时晨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过去,是墙角搁置的架子鼓。
在她身后,她刚没看到这个。
孟昶走过去拿起鼓槌随意敲了两下,想社恐都不行,这个得燥起来。
时晨:……后来,时晨就转战架子鼓,然后她发现这比吉他好多了,再也不用随时担心手指抽筋,不用见孟昶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了。
……音响率先传出一段音乐,时晨思绪戛然而止,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几个人蹲在那边挪动找位置,调音量。
孟昶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伸过去,来,加个微信。
时晨:我有啊。
孟昶:不是我的,给他们增加个生源。
时晨明白过来,这是要加这个音乐机构的客服微信,她拿出手机扫码,嘴上说着,我也不会来啊。
发个朋友圈,说不定有潜在生源。
时晨有些无语,想了一下她们办公室的同学,打破他的幻想,哪有那么多时间。
孟昶也不在意,就好像只是拉人凑个数,随口拖着长音教育她,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
时晨扫码添加上,低头摁下发送键后抬头看向她这个邻居,他头发剪成了狼尾,原先额前挑染的奶奶灰也变回了纯黑。
她从那短暂的师徒几个月的时间里猜测,孟昶应该不简单是个教人学乐器的机构老师,估计也是个副业,至于别的,她也没多问。
看什么呢?孟昶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似笑非笑看着她。
时晨发觉自己刚看他看得太入神了,移开视线胡扯着说:你头发那么长,脖子不扎吗?孟昶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反手给她一个爆栗,气笑了,你懂什么?广场对面。
听见井立涵的话,方落西就转头看过去了,他视力很好,看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就看到,时晨抱着个箱子,被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搭讪。
咦,都加联系方式了。
井立涵搭着他肩膀往那边看,这男的,长得也还行吧。
方落西一把拍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正准备抬步走到对面,就听见井立涵说了一句,走了哎,他们这认识啊。
他脚步微顿,抬头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一前一后两个背影。
原本女生抱在手里的箱子换到了前面男生的手上,男生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说句话。
看上去分外和谐,又格外刺眼。
方落西转身走到一侧的休息区,扯开个凳子坐上去。
井立涵:不回学校了?他嘴上这样说着,手上还是拉开一个凳子,一副全是你的错啊,可不关我的事样子。
不是,你还真打算在这看小学生表演啊?井立涵见方落西坐下后,真没打算离开的意思,反而想起什么,说起另一件事,要不等会你上去玩一圈。
他记着这人吉他弹得好,印象里也就见过那么几次。
方落西看着前面广场圈起来的一块区域,待会要上场的乐器错乱地排在那边,他收回视线,懒懒地吐出了一个字,懒。
刚才那人是不是时晨她男朋友啊。
井立涵有些无聊,似是回忆,看上去他们挺熟的,后面看着长得还行,就是——方落西拿着桌上的纸盒丢到他怀里,斜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八卦?井立涵:你就不想知道?说完他又摇摇头,算了,我们不一样。
方落西没说话,看向刚刚离开的方向。
广场的人不算多,有工作人员把控着人流,他们就在一侧的休息区,头上是户外遮阳棚,挡住了斜阳昏黄的日光,也挡住了他脸上不甚明朗的情绪。
*时晨跟在孟昶身后,看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常说三思而后行,她还是太嫩了,几句话就给人骗了去。
刚刚孟昶见时晨看得入神,问她等下要不要上去试试。
时晨还没明白,傻兮兮地问了句,试什么?多少天不敲了?孟昶勾着坏笑着问她,手不痒吗?时晨看了看自己手,摇摇头,还行。
是有种想要敲鼓的冲动,但也没那强烈。
更何况,这跟之前可不一样,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孟昶见过她敲鼓。
而现在,时晨往四周看了看,人太多了。
啧。
孟昶看她这样就明白了,随口扯着,教你这么久,也没个像样的毕业典礼,要不今天一起办了。
时晨转头看向他,还有这种说法?孟昶憋着笑,正经道,有啊,学校里不得有个期末考试,这也一样,正规着呢。
这人也太多了。
时晨犹豫地看向一边的大尾巴狼,指着自己问:你确定,我这样的能毕业了?能啊,怎么不能。
孟昶点头道,阶段性教学取得胜利啊。
时晨挠了挠额前的碎发,支支吾吾地开口,这也太多人了。
他们这商圈位置选的好,进来的出去的都能见到这一片,搞不好等会还能见到熟人什么的,多尴尬。
孟昶似乎打定主意要她上台了,你想想自己当初学吉他的初衷。
时晨小声嘟囔,那不最后也没学么。
效果是一样的,不都得见人吗。
孟昶话锋一转,平常汇演下边坐的学生家长,跟七大姑八大姨没什么区别,现在不比那个好多了,带着口罩,谁能认得出你。
时晨有些头疼,最后应下,那行吧。
孟昶看着她,摇头笑笑,时晨这人简单,几眼就能看透 ,真诚又热烈。
看她敲鼓就能明白,音乐就能传递一个人最初的样子,就是习惯给自己画个框,龟缩在里面不出来。
这什么宝贝啊,看你抱半天了。
孟昶问了句。
家里寄过来的冰皮月饼。
来,重不重,我给你抱着。
孟昶接过了,仔细看了眼,门口那家的?对啊。
她刚想问一句,等会要不要尝尝,桂花味的,就听见这人颠了颠箱子,不见外的开口,这么多,等会得分我一半吧。
时晨:……还真是不客气。
孟昶带着她走进了商场边的一家房间,里边的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陌生人,有男有女。
他转头往后说了句,随便坐啊。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生,自然地冲她招招手,往一旁挪了个位置。
时晨看了眼孟昶,转头坐过去,微笑着冲她点头。
有个好事的男人,笑嘻嘻地冲孟昶挑眉,这谁啊?孟昶没多说,简单答了句,我妹。
也不早带出来见见,都是妹妹。
他话一说完,被孟昶一脚踢在屁股上,黑色裤子上印了一个脚印,格外明显,滚,别打她注意。
说完他就走过去,坐到了时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时晨保持礼貌的视线看了看房间内的几人,就都挺有个性的,身上颇有些艺术家的气息,除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的男人。
他跟别人不太一样,没太多花里胡哨,黑衣黑裤,双腿交叠在前面的小桌子上,黑色鸭舌帽遮盖住他上半张脸,口罩又挂在鼻子上,见人过来,他动了动位置,摘下鸭舌帽,捋了下头发。
时晨盯着他看了半天,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见没人注意她,就多歪头看了两眼。
孟昶在一边笑咪咪地凑近她,意味不明问了句,好看吗?还行。
时晨答完才记起自己说了什么,脸侧霎时变得通红,解释道,我就是看他有些眼熟。
哦。
孟昶一副随你说,看我信不信的样子。
旁边坐着的姐姐怕她尴尬,主动跟她聊着天,上手摸了下她的头发,你这头发好漂亮。
时晨看着这姐姐一头粉色羊毛卷,也真诚的夸赞道,你头发也好看,颜色也漂亮。
女生看着她一笑,喜欢,你也可以染啊。
时晨想了一下,自己要是染一头樱花粉进家,怕是这辈子都不能跟杨女士友好相处了,摇摇头,算了,我不太适合。
你想不想试试染发喷雾。
那女生跟她说:我新买的,我这头发不太适合,你这黑长直就不错。
刚好等下你上台也够炫嘛。
时晨心思一动,试探的脚步就卡在边界线,再加上别人多说了两句,就答应了。
演出还没开始,他们也就呆在屋里,时晨猛地想起为什么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了,她拍拍孟昶的肩膀,像是要给自己洗白一样,他跟我之前看过的电视剧里边的一个演员很像。
孟昶眉毛一挑,乐了,这也能看出来,哪个啊?不是很火,就一个配角。
时晨说了名字,觉得他肯定不知道。
不火就对了,什么配角,跑龙套的吧。
孟昶踢了踢那黑衣男子的脚尖,嘿,你那电视,还真有人看过呢。
那不很正常吗,你不也看过?男人坐直身子,拿下鸭舌帽,斜睨过去。
哪能一样,我是被逼的。
孟昶指指时晨,这是自愿的。
时晨像是烤在火板上的鱼,可真是太尴尬了,好在那男人很绅士冲她点了下头,还问了句,要签名吗,合照也行。
孟昶扯过手边的纸巾,团了团,扔过去,要点脸吧。
又转头跟时晨说:他又不火,咱不做这种不上进的人的粉丝。
时晨抿了抿嘴角,想说她不追星,而且谁知道以后怎么样,说不准下一部人就火了,而且这男人不是现下娱乐圈的模板脸,挺有特色,演技,好像也还行。
她看了眼孟昶,腹诽着是真不怕挨打,哪有说人家火不了的,也就是那男人不在意。
几个人又在房间坐了一会,门外来人敲了敲,准备下,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