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晨在退出和江雪的对话窗口时, 点开了最上面的未读消息。
眼眸里满是破碎的泪水，她一时没看清，直接点进去了。
之前中午的消息她没有回复, 下面又出现了两条新消息。
【方落西】：在哪里？【方落西】：我在楼下，下来。
时晨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她不想现在这个鬼样子见人, 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对面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一条消息弹过来。
【方落西】：问过了。
许是时晨自己心虚, 她总觉得这消息的另一含义就是我知道你在楼上，你别找杂七杂八的借口。
【时晨】：有什么事么？对方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拉扯。
【方落西】：下楼。
时晨起床去浴室洗了把脸, 随便找了个借口跟汪婷玉说了下，就出门下楼了。
她走出大厅就看到门外的行道树旁站着个人影, 时晨拢了下外套，慢腾腾地走过去。
她不知道等下该拿什么话当作开场，而且他们两个都关系好像并不适合深夜交谈。
时晨走过去站到他跟前低着头没说话, 方落西收起手机往前走了两步，只看见一个脑瓜顶, 无奈叹一口气，怎么来滨城也没告诉我。
本来是想说的，后来觉得没什么必要。
时晨抬起头, 刚要张嘴, 便被打断了。
眼睛怎么了。
原本时晨一直低着头, 现在一抬头, 杏眸周遭泛着红，脸颊处沾湿的碎发贴在耳边, 格外碍眼。
方落西想要伸手去碰, 胳膊举到一半又觉得不合适, 语气轻缓带着安抚意味，哭了？没。
时晨刚想嘴硬，触及到他柔软的视线，又改了口，刚看的电影是个悲剧。
什么名字？时晨根本就没看，现在硬着头皮胡扯，国外的，英文名。
方落西笑了，表情格外温柔，嗓音轻缓带着宠溺，那以后不看了。
哦。
时晨低下头看着脚尖，多少因为刚刚骗人有些羞愧，生怕暴露了什么，不敢跟他有眼神交流，只听见一声轻笑，随后是一声感叹，还真是个小朋友。
时晨听见后皱眉，抬头义正言辞地反驳他，这不是幼稚，只是共情能力比较强而已。
共情能力？这么迟钝的人，也好意思夸自己。
方落西眉毛微挑，是嘛，我觉得不对。
时晨叹一口气，就是。
方落西清清嗓子，就我侄子看电影才会哭。
他看什么？喜羊羊与灰太狼。
时晨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原本就是自己胡编乱造的假话，现在就是挖坑自己跳，她抿着嘴角，脸上紧绷绷的，对自己幼稚这件事情坚决不认。
还难过吗？啊。
时晨茫然地抬起头，恍然好像明白一些，是看她这么难过，才会陪她斗嘴，是这样吗？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见对方歪头看了看她，问了句，吃饭了吗。
吃过了。
时晨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
那再陪我吃点。
好。
附近没什么像样的饭店，还要再走一段路才会有几家火锅和烤肉店，方落西就直接带着她去了邻近的一家7—11便利店，替她选了几串关东煮，又选了一份盒饭。
时晨坐在临窗的高脚凳上看着收银台的方向，手上握着刚刚他递过来到纸杯，温温热热，从手指一下传遍全身各处。
她缩着肩膀看向窗外，人潮拥挤，每个人脚步都不停歇。
时晨坐车的时候喜欢看窗外，看窗外树木飞逝，车辆川流不息。
这样她就可以自己安静下来，独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桌上放下一盒饭，随后是座椅拉开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安静地吃着东西。
方落西吃相斯文，动作不疾不慌。
时晨杯里的关东煮就那么几串，见他吃得慢，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吃到最后，杯子里只剩下一串魔芋结，时晨小口小口抿着汤，汤底都了大半，趁着方落西吃完最后一口饭，她咬掉了最后一个魔芋结。
吃完之后，两人结伴离开，像是提前商量过一样，步伐也很慢。
没人开口说话，却又格外和谐。
临到宾馆门口，时晨刚想开口道别，就被叫住。
时晨。
时晨不记得之前他有没有叫过自己名字，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打个转，最后跑到自己耳朵时格外好听，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一样。
怎么了。
她看着他那么严肃的表情也有些紧张，声音都不自觉紧绷。
方落西轻叹一口气，眼神无奈又像是认栽，别躲我了。
时晨看着他，下意识地想要掩饰，但她找不到借口，她就是在躲他。
从最初在西淮遇见，就在避开他，到今天中午，她又想要躲开他。
时晨想她就是这样没出息，遇到事情总想着把自己埋起来，掩耳盗铃。
他不是她，根本就不懂她的心思。
她明明已经躲开了，为什么还要遇见，为什么还要招惹她。
想到这里，时晨的委屈迅速从心底蔓延，眼眸深处已经泛起了泪花，她低头避开他的视线，看着地面上的花砖。
别哭，没凶你。
方落西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手帕纸，递过去。
时晨抬头看向他，似是想对上他的眼睛，让他看个清楚，语气生硬，没哭。
她不接过，他就这么一直举着，时晨按耐不住，最后伸手拿了过来。
本来没想这么早说的，想着慢慢温水煮青蛙。
方落西顿了顿，笑着说：可是好怕你突然跳走，或者被别人抢走了，那我可就太亏了。
他们正处在大路旁，一侧是不停歇飞驰的车辆，另一侧是吃过晚饭散步的行人或者是结束工作后赶着回家的社畜。
唯独此刻，他们这一处，安静的不染世俗。
时晨听着这一串话，心底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拢着外套的手骤然捏紧，呆愣愣地看着他。
方落西脸上不复往常懒散，神色有些认真。
不过，配上他的脸和昏暗的灯光，倒是平添了几分蛊惑，没人注意到他背后握紧的双手，掌心已经发汗，像是正等着宣判的囚徒。
他嗓音有些干涩，盯着时晨的眼睛，喉咙轻滚，不愿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我优点还算多，以后你可以慢慢发现。
想到什么，方落西又笑了下，缺点可能也有，你说出来，我会改。
时晨紧张地牙齿都在发颤，什么意思？你这样哪里有什么共情能力啊。
方落西无奈弯下脖颈，然后抬头看向她，上身微微前倾，和她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暴露出情绪，还没明白吗？我在追你啊。
时晨从来没想过，故事是这样发展的。
她早就对自己的秘密不抱任何期待，从来没有想过留给她一点重见天日的机会。
直到有天，她想要一枝玫瑰，却发现自己拥有了一整座庄园，遍地浪漫。
方落西见她没说话，一时也拿不准她的心思。
时晨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没让一滴落下来，衬得眼睛水汪汪的，跟天生自带水感一样。
这个季节的滨城天气也已经转凉，再加上临海的缘故，夜晚的风都带着寒冷。
时晨下楼的时候有些着急，直接套了一件宽大的外套，冷风从敞开的怀里溜进去，这会她却好似感觉不到冷。
没拒绝，就当你是同意了。
方落西语气带着没有底气的霸道，现在开始，我来追你，等你决定之前，不许让别人插队了。
大抵是对他格外偏爱，时晨压根没意识到他这没人权的霸王条款，嘟囔了一句，哪有别人？她自以为声音很小，算是自言自语，却被方落西耳尖的捕捉到，怎么没有，今天中午都看到了。
时晨回想着中午的事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脑海中划过一个画面，好像是在食堂的时候是被人要了联系方式。
我没给。
还有上次在西淮也是这样。
时晨想不出西淮的事情，反而注意到他今天中午是去了食堂。
方落西注意到她微红的鼻尖，眉心微蹙，再有不舍也得先把人放走了，行了，就是说这么个事，先上楼吧，我看你回去。
时晨没动，抬头看着他，跟他讲着道理，不应该是我送你上车吗，我离得近。
方落西：不用，我得拿出点追人的态度。
时晨执拗道，这是礼貌问题。
最后，还是方落西败下阵，老实去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坐在后排，降下车窗，眼神里毫不掩饰着浓浓的情绪，像是抽丝出暧昧不舍。
时晨冲着他摆了摆手，再一抬头，看着消失不见的汽车尾灯，她垂眸看着自己刚刚偷拍的照片。
是她趁着方落西去路边拦车的时候，她偷拍的男生背影。
高挑的身影上身是黑色兜帽卫衣，下身是黑色牛仔裤，沉浸在夜色之间，因着路灯也格外显眼。
照片构图最上边是一弯月亮和乱入树叶，就好像透着这个，能看到当时他的散漫。
时晨眼眸尽是这照片的影子，蓄积了一晚上的泪水，在这一刻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滴一滴地垂直下落，滴在那个身姿挺拔的背影上。
她没管，小声抽噎着，因低头而掉落的发丝刚好挡在脸侧，遮住她这一刻的狼狈。
拇指擦掉屏幕的泪水，她嘴角上扬，恍然想到一个词，破涕而笑。
在方落西答应去路边打车后，时晨看着他转身的背影。
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不过多少次，她脉搏还是忍不住为他加速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