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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2025-03-22 07:55:53

夜色如一头蛰伏的野兽, 静静卧在城市一角。

只月光倾泻,偶尔可见城市一点轮廓。

傅明洲立在鹅卵石小路上,淡漠的眸子低垂。

男人双眉稍拢, 眼前好像聚拢了层层白雾,谜底藏在白雾之中。

顾珩的言语拨开一角, 却只是窥探一二,望不见全貌。

宴会在即,顾珩作为主人,自然不能迟到。

和傅明洲颔首,转身先行一步。

三三两两佣人尽数散去,只余之前为傅明洲引路的, 弯腰欠身:傅先生, 这边请。

别院坐落于夜色中,皎洁的月光在屋檐上洒下细细光辉。

尚未踏进屋,门廊下忽的闯出一抹熟悉身影。

傅……小叔。

外人看着, 傅砚心里再不满,也不会直呼傅明洲的名字,束手束脚站在原地,别扭喊了一声。

视线却一直往后张望。

暗沉夜色弥漫在傅明洲身后,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迎来舒缓一刻。

傅砚无声松口气, 唇角的笑意多了两分真诚。

你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提前做了功课,佣人自然知晓两人的关系,得到傅明洲眼神授意后, 佣人心领神会, 轻手轻脚离开。

这个点, 宾客大多聚集在前厅。

喧嚣的笑声从屋内传来, 和门口的静默形成鲜明反差。

没了外人在,傅砚也没了演戏的必要,尊重长辈的外皮褪下,傅砚眼神流露出几分轻蔑。

明知故问:小叔一个人来的吗,怎么连一个女伴都没有?目无尊长,蠢得无可救药。

傅明洲眸色渐沉,实在想不出温以穗看上傅砚哪点,总不会是这个空空如也的脑袋。

傅砚往前半步,压低声音轻笑。

穗穗没和你一起吗,我还以为小叔那么有信心,这次过来也会将小婶婶一起带来。

小叔可能和穗穗相处时间太短,不知道穗穗以前有多喜欢我。

傅砚如数家珍,一点一点细数温以穗过往对自己的珍重,添油加醋了一番。

傅明洲无意在傅砚身上浪费时间,只懒懒挑起眼皮,往傅砚身后望去。

轻言一句:林小姐。

瞬间,前一秒还在喋喋不休,挖苦傅明洲肯定追不到人的傅砚,突然像是发条卡住的机器。

瞪圆了双目,僵硬着脑袋往后瞧:林菡你怎么……尾音消失在夜色中。

门廊下空空如也,一阵晚风吹过,像是一巴掌无声打在傅砚脸上。

只一秒,傅砚立刻知道是傅明洲戏耍自己的把戏,他愤愤咬牙,尚未等他将怒火发泄出来。

傅明洲已然不耐烦从他身边越过。

宾客盈门,相貌出众的人,永远是焦点所在。

除却宴会的主人顾珩,傅明洲刚踏进前厅,立刻引起一阵小骚动。

前来搭讪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有一半,是奔着傅太太的位置而去的。

有人试探:傅先生在国外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安家,稳定下来?无心的一句话,本也不想会得到傅明洲正面的回答。

出乎意料,傅明洲遥遥举起香槟:想过。

声音云淡风轻,半点也不将随自己进屋、现在还在气恼瞪着自己的傅砚放在眼里。

有人惊呼:那这是……好事将近了?傅明洲笑笑,眉眼难得漫上温柔:只要她点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先前还蠢蠢欲动的夫人小姐,此时重心全在傅明洲的心上人身上。

可惜傅明洲并不想多说,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周,抬脚往客人稀少的角落走去。

不曾想迎面会和一个毛躁女佣撞上。

对对对对不起。

赴宴客人身份尊贵,女佣急红了眼,虽然及时端稳托盘,然而杯中红酒还是不小心溅到傅明洲衣襟。

更衣室在二楼,要不我……不用,我自己上去。

傅明洲淡声。

女佣连声道歉,转身时还被管家教训一通:怎么做事的,托盘给我,要不是温小姐那里…………温小姐。

抬起的脚忽然顿住,再往下瞧,女佣早就消失在拥挤人群中。

傅明洲收回目光,低头给司机发了消息。

幸好车上还有西服备用,不至于失礼。

……宴会即将开始,温以穗却忽然被腰身大了一寸的礼服束住手脚。

先前管家过来要尺寸,温以穗偷懒,报了上月的数据。

不想最近天热,清瘦些许,裙子竟也不合身。

长裙繁琐,做工复杂,华丽裙摆上还镶嵌着细钻,在光下熠熠生辉。

这会找设计师修改,显然时间不充裕,佣人见状,自告奋勇。

小姐先在这边等我,我回房间取针线盒。

温以穗点头应允。

别院的更衣室在二楼,隔着一扇玻璃花窗,隐约可见楼下的虫鸣蝉叫。

树影婆娑,矮几上还有顾珩刚送过来的绣球花。

精美素净的绣球花盛在玻璃水缸内,随着水波涟漪荡漾。

温以穗懒散倚靠躺椅之中,任由柔软靠垫拢住自己。

更衣室只留了一盏复古流苏落地灯,昏黄光影透过灯罩,柔和落在女孩身上。

兴许针线盒不常用到,佣人多花了时间。

昏昏欲睡之际,终于等来敲门声。

进来。

双眸闭着,素白手指在额角轻按,温以穗膝上盖了一张舒适毛毯,只闻脚步声渐近。

身侧的落地窗好像是巨幅油画框,温以穗便是画中最夺人眼球的主人公。

轻薄的窗纱随风扬起,又缓缓荡下。

弥漫在自己眼前的白雾层层拨开,露出最后的庐山真面目。

……温以穗。

重重谜底骤然揭晓,傅明洲一步一步,缓缓朝躺椅上的人影走去。

先前的谜团终于有了解释。

女孩素白的柔荑悬于半空,在夜色中越发显得通透白净。

黑影渐渐伏于女孩身旁。

躺椅上的女孩总算舍得睁眼,影子近在咫尺,模糊轮廓缓慢变得清晰。

温以穗朦胧睁眼,语调慵懒散漫:针线盒……傅明洲,怎么是你?惊呼冲散了短暂的困倦。

倦意全无,只余满心满眼的错愕的惊讶。

宴请名单一早就送至温以穗桌前,可惜她没放在心上,草草翻了前面几页便作罢。

女孩眼中的愕然并未打断傅明洲前进的步伐。

除却推门入内的第一眼,傅明洲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稍稍倾身,将女孩所有的反应尽收眼中。

眉眼微挑,傅明洲眼中掠过几分戏谑:……要针线盒?其实更衣室就有现成的,只不过女佣用惯了自己那一套工具,所以才特地回房去取。

层层叠叠裙摆铺散,透过薄纱,隐约可见底下一双纤瘦娇小的长腿。

裙子不合身?傅明洲一眼道出裙子的缺陷不足。

温以穗撇撇嘴。

连傅明洲都看出来了,那她更不可能穿着这一身下楼。

可惜这次新添置的裙子腰身都偏大,以前买的……过季衣物,温以穗自然不可能穿着出门。

思来想去,竟然只剩下改衣一个方法。

温以穗泄气塌肩。

余光瞥见傅明洲的动作,温以穗忽的僵直后背。

视线一瞬不瞬,停留在傅明洲灵活运转的手指上。

男人十指修长,色泽偏白,像是上好的玉佩锁扣。

红线在他手中翻转,不多时,光亮银针出现在傅明洲指尖。

针头尖锐,泛着盈盈白光。

先别动。

低声叮嘱,傅明洲连眼皮都未曾抬过半分。

男人曲膝,半跪在温以穗身侧,白净手指轻捻起裙子一端。

腰身多余布料被傅明洲攥在手心,隔着一层轻盈薄纱,男人指尖的温热一点点传至全身。

呼吸暂缓,温以穗屏着气,目光追随着上下翻转的针线移动。

设计师上门量尺寸,现场亲自改衣……这些温以穗都亲身经历过。

然而唯独现在……唯独现在,感觉是不一样的。

相距不过数尺,温以穗几乎能数得清傅明洲低垂眼眸下敛着的纤长睫毛。

在看什么?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温以穗所有的思绪,温以穗做贼心虚,别过了脸。

她嘴硬:谁看你了?傅明洲抬眸,面不改色:那你脸红什么?傅明洲说得认真,一本正经。

温以穗耳尖越发滚烫:太热了,不行吗?行。

轻笑声如同烈焰燃过耳尖,温以穗只觉得脸更红了。

腰间的图案渐渐有了雏形,温以穗低头垂眉,眼中的错愕不比刚才看见傅明洲少。

她转移话题:这是……玫瑰?嗯。

傅明洲手法娴熟专业。

不消片刻,嫣红玫瑰绽放于白裙之上,真真正正的点睛之笔,一点也不突兀和奇怪。

温以穗更好奇傅明洲在哪学的穿针引线。

傅家家大业大,富贵世家,傅明洲不像是会做手工活的人。

留学学的。

傅明洲言简意赅,……好了。

这么快。

震惊的同时,温以穗也随之站起身,前方墙上立着一面全身镜。

转动半圈,荡起的裙摆簇拥着腰间的小玫瑰。

温以穗心生欢喜,转身回眸。

猝不及防,和一道黑沉沉的视线对上。

傅明洲就站在自己身后,女孩光着的双脚险些踩上对方脚背。

气息稍滞。

空气中舞动的尘埃暂时停止了运转,视线相接,温以穗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身后即是镜子,退无可退。

傅明洲垂首,灼热气息洒落在女孩颈间。

顾珩手上的红绳……是你送的?对啊,你怎么知道哥哥红绳的……唔。

尾音戛然而止。

傅明洲伸手,不由分说将人揽进怀里。

呼吸交错,傅明洲脸色沉了又沉。

温以穗,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是好人?红绳的主人、顾珩的心上人、今晚宴会的主角,从始至终,都只有温以穗一人。

先前顾珩看向自己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有了解释,傅明洲抿唇。

手臂力道骤然收紧,温以穗被迫仰起头,直视傅明洲的目光:你……那天在明季遇到你,不是路过。

傅明洲倏地放缓声音,是因为知道你在那边,所以我才去的。

拍卖会上和你竞拍同一款胸针,也不是偶然,单纯看不惯你给傅砚送礼物。

你……温以穗绷红了脸,后槽牙咬紧。

香水也一样。

傅明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慢悠悠补上后半句。

他轻哂。

温以穗,你真以为随便来一人,我都会帮她改衣吗?傅明洲俯身靠近,男人骨节分明手指慢慢往上,最后落于温以穗肩头。

傅明洲几乎是贴着女孩耳尖低语。

只有傅太太、我傅明洲的妻子,才可以。

光影倒映在温以穗瞪大的眼眸。

女孩瞳孔紧缩,僵硬的脖颈在男人手心下不得动弹半分。

温以穗听过的告白如繁星之多完全数不清,然而妻子二字……却是切切实实、头一回听见。

耳边轰鸣一片。

院落内的虫鸣蝉叫在此时好像和自己彻底割离,耳边所闻,只有傅明洲低沉声音。

心跳漏了半拍,耳尖泛红的绯色还未消散,迅速弥漫。

门口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僵局。

小姐,针线盒我拿来了……别进来。

门转开的前一秒,温以穗忽的扬声,阻止了女佣进一步的动作。

我换了裙子,不用改了。

温以穗声音淡淡,从更衣室传出。

那、那好。

女佣应声退下,我先走了,小姐有什么需要,再唤我。

门边笼着的黑影渐渐褪去。

温以穗说一不二,女佣不敢违背她的指令,轻手轻脚抱着针线盒移开。

临近楼梯拐角,忽的撞见匆匆一人跑上楼,差点和女佣撞上。

司机连身抱歉:不好意思,我来给傅先生送衣服,请问更衣室是往这里走吗?对……反应慢半拍,女佣后知后觉,傅先生在更衣室吗,不可能啊,那里只有我们家小姐。

怎么不可能,傅先生给我发了消息的,说他的衬衫脏了……两道声音争相不下。

倏然,一道阴冷声音从背后落下。

顾珩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从拐角阴影走出。

……你说谁的衬衫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