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一般的月光静静流淌着。
温以穗身影牢牢定格在路上, 一步也没有再往前。
女孩一双杏眸圆睁,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皮往上抬,直视前方某处。
傅明洲云淡风轻, 身影颀长清隽挺立,只唇角轻轻向上扬了一扬, 勾起一点点笑意。
很轻,很淡。
汤医生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笑话他没追上人。
送走汤医生,夜色又恢复到往日的安静。
层层树影映在脚边,温以穗心底烦乱, 记忆好似交叉的火车轨道。
两列火车争相在耳边轰鸣, 乱糟糟的。
低垂的眼眸藏不住心事,傅明洲轻轻扬眉,那双深黑眸子隐于夜幕之下, 深不可测。
傅明洲轻声:抱歉。
纷乱的思绪暂时被打断,温以穗狐疑抬眸: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他刚刚乱说的,别有压力。
傅明洲声音轻而缓,不过我爸知道你是真的。
温以穗一双眼睛瞪得更圆了: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南城的夏天总是格外的漫长,即便早就过了酷暑时节, 空气依旧黏稠干燥。
嘈杂的蝉鸣伴随着晚风,和傅明洲低沉喑哑的笑声混在一处,落在了温以穗耳边。
他理所当然。
家人本来就该相互认识的,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家人。
这是温以穗很久未曾听过的两个字。
兴许是怕她触景生情, 所以不管是顾珩还是顾妈妈, 都极力避免在温以穗面前提及敏感字眼。
家人就是其中之一。
一整天心情跌宕起伏, 待真正回了家, 温以穗方想起自己忘了问傅明洲右手的伤势。
不管从何种角度,傅明洲当时会受伤,或多或少和自己扯不开联系。
正想着询问一二,低头从手包翻出手机,温以穗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自动关机。
开机。
满屏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其中最多的,陆延当之无愧。
【路上遇见的小猫[分享图片]】【还没起床吗?】【嘀】【我看见剧院发的通告了,你没事吧?】【想去找你,被导演骂了。
】【看见的话可以给我一个回复吗,发个句号也行[流泪猫猫头]】最后一条消息约莫是演出结束后发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我看见他了。
】这个他不言而喻,指的是傅明洲无疑。
【温以穗:我没事。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显而易见,陆延并未休息。
清冷的月光从窗口照进,轻柔舒缓抚上温以穗眉眼。
温以穗面露疲惫,女孩懒懒打了个哈欠,捧着手机,等待陆延的下文。
直至深夜时分,月光消失在树梢间,消息框内依旧一片空白。
从始至终,陆延都没有回复过任何只言片语。
……一连三天,温以穗都不曾再收到陆延的消息。
这几天她几乎泡在医院,焦头烂额,也并未多加留意,只当对方是排练忙碌。
唐冉的脚伤不可忽视,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之后再进行专家会诊。
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唐冉的父母也立即从老家赶来。
老人家大包小包,朴素的短袖洗得发白,局促不安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本皱巴巴的存折。
发间隐隐有银丝,温以穗提着乳鸽汤前往病房,恰好看见老人家坐在唐冉床边,一家三口哭得心碎。
进去只会打扰他人,温以穗将保温杯放在护士站,拜托护士等会送过去。
随即悄声离开。
人刚下楼,忽然接到了俞远的电话。
相识这么久,除了陆延受伤那一回,温以穗还未曾见过对方这般慌乱。
温老师,陆延在你身边吗?俞远语速飞快,三言两语简单还原了目前的情况。
今天下午本来有拍摄的,但是陆延突然不见了……我楼上楼下都找了,宿舍的行李箱还在,但是他手机不见了。
……不见了?温以穗皱眉讶异。
乌金西坠,落日的晚霞悄无声息洒落在街道,零星树影露出点点日光。
刚从住院楼出来,日光迎面洒下,温以穗下意识抬手挡住刺眼光线。
指缝间溜出几缕光线,映出女孩小巧精致的下颌。
俞远急躁不安,嗓门不自觉提高,即使不开免提,路过的行人也朝温以穗投来两三眼。
温以穗本能颔首表达歉意,手指按住一端音量键,试图调低声音。
查监控了吗,会不会是……蓦地,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男生指节修长,透着不易察觉的冷静和淡漠。
不用找了,我等会就回去。
陆延低声,少年嗓音喑哑干涩,隐约还有一点鼻音。
白色帽衫勾出颀长身影,头顶灼眼光线不再,只剩下陆延挺直身躯。
陆延,你怎么来这了?在医院碰见熟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温以穗左右张望,端详着少年的面色。
无奈口罩遮掩,只能看见陆延眼角似有若无的一抹淡红。
生病了,还是……受伤了?没有。
口吻冷淡,和往日判若两人。
棒球帽戴在头顶,帽沿低低,掩住了少年眼中的神采奕奕。
温以穗双眉稍拧:那怎么不回电话,俞远说他给你……我那天也给你打了电话,三十六通,你都没有回我。
我在微博上看见 你们一起上车的照片了,他还牵你手了。
那时着急送唐冉去医院,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陆延口中的牵手,应该是上车时温以穗不小心被绊了下,傅明洲伸手扶了她一下。
从未注意到的细节忽的被放大,投以无限猜测和遐想,温以穗不由皱眉。
这是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猜忌,质问,一连三天消息的已读不回也突然有了解释。
周遭行人来往,温以穗沉下脸。
日光晃得人头晕眼花,空气沉闷,温以穗心情也不由沉至谷底。
陆延,你知不知道你……不是。
忽的,眼前黑影落下,温以穗猝不及防,被陆延抱了个满怀。
女孩眼中掠过几分错愕。
只短短一瞬,陆延又松开人。
他声音极轻:不是这个原因。
脸上的冷静从容不再,隔着一层口罩,温以穗清楚看见对方眼中的赧然和羞涩。
陆延垂首敛眸,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束小小的红玫瑰。
枝叶干瘪缺水,花瓣皱巴巴的,一点精气神也无。
温以穗怔了一怔。
陆延眼中的羞赧更甚。
本来是演出结束之后想送给你的。
陆延嘴角下沉,很明显又想到温以穗和傅明洲那张合照。
后来太生气了,就没送出去。
而且当时那个时间,温以穗也不在剧院。
时机地点都是错的,陆延只能暂时收敛想法。
玫瑰在宿舍孤零零待了三天,好几次陆延都想将其丢掉,最后还是没舍得。
孤身在宿舍对着一束玫瑰生闷气。
嫣红的玫瑰不再,最后只剩下一束枯萎干花。
是陆延照着网上教程学的,虽然不太成功。
送给你,迟到的玫瑰。
陆延抿唇,纤长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层淡淡阴影。
他轻声:希望你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