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穗不止一次收到过玫瑰, 甚至有一回,顾妈妈心血来潮,送给了她一整片玫瑰山林。
姹紫嫣红, 百花齐放。
红玫瑰艳丽,粉玫瑰娇嫩, 白玫瑰圣洁。
然而干枯的玫瑰,却是第一次收到。
皱巴巴的花瓣卷曲干燥,叠着层层日光,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悲怆哀怜的美丽。
干枯玫瑰攥在手里,花枝末端也呈现出枯竭的棕褐色。
陆延眉眼低垂,那双亮丽眸子染上微醺日光, 好似成了亚麻色的代表。
我……第一次送心上人玫瑰, 最后出手的,却是一束干瘪的枯花。
陆延气恼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点后悔刚刚没有重新买一束。
然而手中的这束, 也是那日他外拍趁着休息的间隙,跑了十来里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找到了一家花店。
陆延半蹲在门口,一支一支精心挑选的。
送玫瑰也没什么旖旎缱绻的心思, 只是想祝贺温以穗演出成功。
思忖间,手中的花束忽的被人抽走,温以穗无奈叹口气。
不是说很生气吗?刚才那阵势,温以穗差点以为对方是来质问吵架的。
嗯。
陆延没有否认, 玫瑰成功送出去, 久违的笑容也再次回到陆延脸上。
好不容易见到你, 一直生气太不值得了。
所以你突然跑出来, 就是为了这个?温以穗晃晃手中的干花。
陆延眼神飘忽:算……是吧。
送玫瑰是其次,见温以穗一面才最为重要。
医院不是叙旧的好地方,陆延向后张望:唐……唐冉老师怎么样了?陆延两手空空,门口有水果店,我过去买……不用,她爸爸妈妈刚到。
这会唐冉父母肯定在病房陪女儿,温以穗无意上楼打扰,你不是还有拍摄任务没完成吗?陆延压低帽檐,出门着急,一头小卷发压得乱糟糟的,有点像刚睡醒的小金毛。
他不甘心唔了下:现在就回去。
提前和导演通了电话,众人只当临近决赛,陆延作为最受关注的选手,压力非同一般。
从医院回来后,陆延立刻参与镜头的补拍。
待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低头编辑发送给温以穗的微信,陆延未曾注意推开宿舍门,拉开,险些以为自己走错门。
又讪讪退开一步,看门牌号。
干嘛呢你。
俞远披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满身的水汽弥漫,头发湿哒哒的,顾不上擦,眼睛直直往陆延身上瞟。
去找温老师了?嗯。
陆延的重心不在此,下巴朝自己床铺抬了抬,这是什么?隔壁宿舍,还有隔壁的隔壁宿舍送来的,说是给你解压用的,怕你想不开。
下午找人的动静不小,隔壁几个宿舍都帮忙找了一圈。
陆延过意不去,想着等会请大家吃宵夜。
俞远浑然不在意: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见到温老师了吗,你没……和她生气吧?我和她生气什么?……没生气?俞远不留情面戳穿,没生气你对着那破玫瑰盯了三天三夜,还有你那表情。
俞远沉下脸,模仿陆延这两日的状态,干嘛,见到我就生气,见到温老师就变脸了,双标!话落,俞远还不甘心,翻出自己珍藏的表情包送给陆延。
是一只白色卷毛小狗狗躺在床上流泪咬被单。
俞远:像不像这几天的你?险些挨揍。
隔壁有人听见动静,陆续过来送关心,得知陆延去找了温以穗,纷纷出谋献策。
这个我熟啊,我告诉你,追女孩就得这样…………送走陆延,温以穗上楼又去看了唐冉一眼,彼时两位老人家已经擦干眼泪,正在帮忙收拾床铺。
瞧见温以穗进门,立刻围上来道谢。
唐妈妈老泪纵横:我听我们家冉冉说了,幸好有你帮忙,这医院也是你帮忙联系的。
来得匆忙,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就是这玉米是自家种的,你别嫌弃。
怕女儿听见上心,唐妈妈刻意避开唐冉,小声问温以穗,家里的存款都在这里,手术大概要多少,不够我再回老家去借。
小小的存折多了好几道褶皱,温以穗只收了玉米:医药费可以报销的,不用花钱。
温以穗十八岁那年,顾珩就曾帮她申请了公益基金会,其中有一项便是针对舞蹈病伤患的资助。
只是未等温以穗帮忙申请,忽的却从医生那得知,已经有人帮唐冉申请过。
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温以穗喃喃眨了眨眼:……是谁?傅先生,那天他也在医院。
……傅明洲。
连着几日心思扑在唐冉身上,温以穗险些忘记,演出当晚自己本是要询问傅明洲伤势的。
电话拨通,最先传入耳中的,却是萧瑟呼啸的风声。
层山遍野,绿意环绕。
呼啸的山风低声呜咽,卷来一片清凉和舒爽。
傅先生,你的手……瞧见傅明洲亮着的手机,经理识趣收声,欠身往后退开好几步。
傅明洲缓缓行至树荫下。
耳边落下的不止风声,还有温以穗着急的声音:你的手怎么了?傅明洲垂首敛眸。
方才不小心被树枝扎伤,破了一道小口子。
若是再晚一点询问,估计伤口早就愈合。
深墨眸子微微敛着,傅明洲声音不疾不徐:没什么。
温以穗显然不相信:你在哪里?……车子绕着山路蜿蜒前行,满山的风声和方才在电话中听见的重合在一处。
下车,最先入目的,是南山赛道的标识。
司机弯腰帮忙开车,他只负责将人准确送往目的地。
温小姐,你先等一会,傅先生应该快回来了。
温以穗点头,抬脚步入看台。
往前走两三步,女孩视线忽然被半山腰一抹亮光吸引。
车子疾驰在赛道上,风声鹤唳,黑夜中好似只有车子和风声并存。
急速越野的车影冲破黑夜的束缚,山路崎岖蜿蜒,驾驶难度极高。
明明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影,温以穗却莫名有一种直觉的,开车的,是傅明洲。
车影在夜色中穿梭,一体式碳纤维合成的车身,漂亮凌厉。
跑车音浪震破山林,惊起一窝山雀,在空中展翅飞翔。
惊弓之鸟划过天际。
迈凯伦塞纳穿过重重夜色,急速冲破赛道终点。
一场赛事终于抵达尾声。
傅明洲面容严肃,颀长清隽影子立在月色下,森严五官找不出半点柔和之色。
负责赛道的经理早就习惯傅明洲的不苟言笑。
然而今晚却是例外。
如往常一般,傅明洲缓步下车,却在看清看台上某个人影时,唇角忽的往上扬了一扬。
大步流星朝vip看台走去。
经理后知后觉,方才傅明洲接到那通来电,表情也和此时如出一辙。
依旧是淡淡,只是莫名多出一点人情味。
……人情味。
这三个字和傅明洲牵扯上关系,经理陡然哆嗦,飞快抹去自己的胡思乱想。
再抬头,看台上的人影已经变成了一对。
傅明洲目光轻飘飘,不动声色朝下方瞥了一眼,经理后背一僵,不敢再多看一眼,同手同脚迅速离开。
要下去看看吗?赛道提前清场,浓墨夜色中只有他们二人。
温以穗怔怔站在原地,还是难以将眼前的傅明洲和刚刚在赛道上疾驰的人联系在一处。
她随之走下看台:你经常来?偶尔。
傅明洲淡声。
近距离观赏,磨砂黑色车身低调奢华,如沉睡野兽静静伏于夜色。
温以穗眉眼轻动,跃跃欲试。
她车库的藏车不少,可惜身子的缘故,顾珩始终不放心她自己开车。
飙车这种事,更是想都不用想。
近年最出格的,估计是上回只身去赌场。
……想试试?傅明洲一眼看出女孩眼中的渴望期盼。
温以穗猛地抬起头,双目跃着亮光:可以吗?直至坐上车子,温以穗依然恍惚,眉眼间尽是好奇和蠢蠢欲动。
同款她车库也有一台,只不过坐上驾驶座,温以穗却是第一次。
傅明洲偏头侧目:这么好奇?温以穗嗯一声:就是想不到你也会玩车,感觉这种是年轻人才会……声音戛然而止。
鹤唳风声自窗边呼啸而过,温以穗反应慢半拍,讷讷转过头。
恰好撞入傅明洲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年轻人?低哑笑声从喉咙跑出,傅明洲倾身,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穗穗,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