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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2025-03-22 07:55:53

空气流速倏地放缓。

刚才喝下的热水好似突然起了作用, 顺着喉管往下,心口、四肢,直至蔓延全身。

红晕延迟出现在脸上。

温以穗喃喃张了张唇, 语言功能在这一刻像是失灵,只留下无尽的空白和茫然。

四目相对。

陆延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近在咫尺, 唇角勾着笑,漫不经心。

好似只是无心的一句。

拒绝的话也曾宣之于口,陆延却从不在意。

一直恪守本分,安于自己追求者的位置,不曾逾越半分。

陆延,我……静默的气氛终于被打断。

只是话音未落, 门口忽的响起一阵喧嚣, 紧接着是你踩我我踩你、相互推搡的场面。

我快看不见了。

等等,陆延刚送什么了?绿色的,好像是……细碎声响忽的被打断, 陆延猝不及防拉开门。

光线肆无忌惮从过道溜进屋里,连同门口的叠罗汉的盛况,也一并暴露在温以穗眼皮底下。

温以穗一时语塞:你们……俞远打头阵,第一个被推了出来,摸着后脑勺笑得傻气:温老师, 陆延刚刚给你送什么了?一众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每日八卦对象必有陆延的名字。

他们说想学习学习。

亡羊补牢一般,俞远慢悠悠补上一句。

温以穗晃晃手中的保温杯,慷慨分享:送了这个。

红糖姜茶?可以啊陆延, 百度上学的暖男宝典吧, 我看看还有什么……热水?看清杯中的清水, 俞远不由瞪圆眼, 难以置信:你刚才在楼下神神秘秘半天,就给温老师准备了白开水?陆延耸肩: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俞远无语:你还真是直男。

天冷送热水,身体不舒服送热水,心情不好送热水……俞远轻轻拍了下陆延的肩膀,千言万语漫上心头,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一句:任重而道远吧你。

决赛在即,陆延专注比赛,多余的通告都往后推迟。

又一次收到造星传媒的邀请,陆延的反应并不如之前那般激动。

上回自己被诬陷,真相尚未明朗,造星传媒却在第一时间和自己撇清了关系。

从那时陆延对对方的印象大打折扣。

殊不知,这次联系自己的,是造星传媒的创始人袁老,亦是目前国内最具影响力的舞蹈艺术家。

对方也亲口解释,上次的事是底下人自作主张,他已经将人开除。

俞远得知后,大吃一惊:真的是袁老本人联系你的?嗯。

陆延表情淡淡。

和袁老见面后,陆延罕见寻了俞远下楼抽烟。

久违的尼古丁并不能缓解心上的忧愁,反倒增添了几分忧虑沉重。

陆延心事重重,倚靠在门板上。

指尖猩红闪现,火光在少年眉眼间跃动。

眼瞳幽深晦暗,愁绪万千。

俞远从身后勾住陆延的脖子,勒紧又松开,神色激动:苟富贵勿相忘!要不你现在给我签几个名,等你红了我还能卖了赚钱!滚蛋。

不对啊,这么好的事你耷拉着一张脸干什么?俞远不解,乐呵乐呵,总不会是犹豫要不要答应吧……不是,你真犹豫了?陆延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袁老这人,收学生讲究的是眼缘和学生本人的灵气。

水平可以提升,然而天赋和灵气,却是老天爷赋予的。

陆延小时候受过的并不算专业训练,袁老的原话是,出国培训三年,考核通过后,陆延将成为袁老的关门弟子。

俞远讪讪张了张唇,一时之间明白了陆延的顾虑所在:你是担心……三年太久了吗?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足以物是人非。

储物间沉寂许久。

半晌,俞远轻轻拍了拍陆延的肩膀:陆延,你喜欢跳舞吗?……袁老和自己的对话内容只有俞远知道。

就连温以穗也在不知情人士的范围内。

临近比赛,陆延心事重重,一颗心惴惴。

温以穗只当是比赛紧张,并未多想。

最后一声蝉鸣响起,《蒙面舞者》终于迎来决赛之夜。

现场人烟鼎沸,观众的尖叫声和呐喊混在一处,快要将天花板掀翻。

欢呼声犹如潮涌,在耳边翻滚。

影响决赛最后评分的是现场和网上投票,和导师个人观感无关。

为了增添神秘性,几位导师随意散落在观众席中。

陆延的粉丝遍地,温以穗刚一落座,前前后后听到的,都是有关陆延的言论。

幸而来之前做了简单的易容,暂时无人认出温以穗的身份。

直至——天,这是爱豆还是粉丝,怎么长得那么好看?这个腿这个身高,得有一米九吧?怎么感觉有点像电视剧中的霸总,霸总也会追星吗?追星可能不会,但是陪女朋友应该有可能。

短短数秒,身后的浮想联翩尽数钻进温以穗的耳朵。

女孩纹丝不动,独独在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时,耳尖轻轻动了动。

熟悉的沉香气味自鼻腔蔓延,悄悄浸润全身。

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从温以穗的角度,隐约只能看见男人肩颈模糊的轮廓。

再往上,温以穗猝不及防,撞上了傅明洲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胸腔的鼓动暂时延缓,耳边的喧嚣逐渐褪去,最后只剩下男人一声低笑。

只是轻轻弯唇,温以穗却透过那个小小的弧度,捕捉到傅明洲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难得不是西装革履,傅明洲着一件轻便舒适的克莱因蓝衬衫,袖口稍往上露出两三公分,恰好能看见手腕上的沉香木珠和昂贵腕表。

身侧哗闹尽显,温以穗到嘴的言语尽数被淹没,她下意识凑近傅明洲的方向。

你怎么坐在这?明明之前节目组留的,是叶茵的位置。

耳边轰鸣声阵阵,傅明洲稍稍拧眉,温以穗明显从对方表情中读出没听清三个字。

她又往右挪了一挪。

女孩气息极轻,几乎是凑在傅明洲耳边说话。

有人从身边过道飞奔而过,恰好带起一阵风。

温以穗长发被吹起,丝丝缕缕拂过傅明洲的肩颈。

傅明洲呼吸一滞,气息放缓。

他随之也偏头。

两人的距离只有寸许,呼吸相接,沉香味几乎将她完全牢牢笼住。

温以穗轻声提醒:这是叶茵的位置。

我知道。

那你还……我刚和她换了。

人头攒动,隔着茫茫人海,温以穗看见叶茵局促不安坐在vip坐席上,遥遥朝自己扯开一个腼腆笑容。

相顾无言。

沉香味渐浓,温以穗后知后觉两人距离极近,不动声色往后退开半步。

灯光暗下,比赛正式扬风起航,进入白热化阶段。

强劲有力的鼓声是鼓舞人心的呐喊,掌声如雷,轰动全场。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迎来陆延上场。

欢呼声更上一层楼,鼎沸喧腾。

台上少年一如既往的灵动轻盈,一身灰白长衫,好似真的幻化成曲中白鹤,振翅高飞,腾云驾雾。

天青色的幕布灰蒙蒙,少年身影轻巧,轻而易举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场内瞬间寂静,只余目光在台上停留。

一曲终,台上灯光重新亮起,扮演白鹤的演员好似重回地面。

气息尚未喘匀,耳边忽的响起如雷掌声。

胸腔鼓动,陆延站在台上,视线肆无忌惮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落向某处。

他轻轻扬起唇角。

少年目光坚定淡然,张扬自信。

即使是到了最后的评分阶段,陆延依旧从容不迫。

只在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的那一刻,眼皮轻轻动了一动。

主持人故意拉长声音,虚张声势,目光在台下缓缓扫荡一圈,方重新看向陆延。

我现在想采访下陆延,你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怎样……陆延,陆延?坐席上的人影好像堪堪回神,延缓数秒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

主持人一口标准的播音腔,笑容洋溢:陆延刚刚是想到什么好事了吗?陆延不卑不亢:嗯。

他偏头笑了一笑,在想晚上庆功宴吃什么好?口气狂妄,偏偏现场无人觉得他自大。

欢呼堙灭在笑声中,主持人手上的金杯,最后还是落到了陆延手上。

主持人戏谑玩笑:想好庆功宴吃什么了吗?暂时没想好。

陆延坦诚告知,不过想好了要一起庆祝的人。

全场静默片刻,随后哗然一片。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伸长脖颈,视线在人海中逡巡,试图寻找陆延要一起庆祝的对象。

肯定是温以穗,我家崽就是这么专情!该死的节目组,这个时候不该给我们看温老师的现场反应吗,镜头为什么还没换!温老师到底坐哪里了,怎么都看不到!呜呜呜妈妈同意这门亲事!!结婚,立刻给我结婚!!一众的窃窃私语,温以穗火速压低帽檐,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挡得严严实实。

倏然,眼前黑影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傅明洲低沉醇厚的声音。

我不同意。

温以穗反应慢半拍,怔怔回望过去:……嗯?傅明洲一字一顿:不同意你们的亲事。

骤然安静的一瞬,傅明洲的声音好似放大许多倍。

心口漏掉半拍,温以穗倏然瞪圆眼。

前前后后都在搜寻自己的身影,傅明洲这一声……有傅明洲的手掌挡在眼前,温以穗还是下意识往里躲了躲。

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和傅明洲交换位置的叶茵自然也听见了周围的言语。

她默默叹口气。

温以穗就坐在傅明洲身边,导演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将摄像头往金.主爸爸脸上怼。

……晚上的庆功宴导演一早就准备好,在演播厅。

摄像机时刻准备,记录激动人心的一幕。

蛋糕,蛋糕准备好了吗?到时陆延从那边进场……导演指导机位,左右张望,倏地发现了疑点。

陆延呢,陆延在哪里?有谁看见陆延吗?演播厅上百个人,面面相觑。

随即叽里呱啦的猜测从四面八方传来。

好像出去了。

对,我刚才还在电梯看见他了,会不会回宿舍了?七嘴八舌。

温以穗也跟着张望,可惜一无所获。

俞远悄悄找上温以穗,透露好兄弟可能去的地方。

温老师,陆延应该在储物间。

温以穗对储物间尚且还有印象:他又偷偷跑去抽烟了,不是戒了吗?是戒了,但是最近他心情不太好。

温以穗直直盯着俞远。

俞远放轻声音:前不久,袁老找过陆延,希望他能出国培训。

俞远打量着温以穗的脸色,培训时间,三年。

……相较于演播厅的热闹喧哗,过道显然安静不少。

头顶灯影耀眼璀璨,右侧是玻璃幕墙。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通明。

楼下树影摇曳,朦胧夜色中,隐约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脚步渐渐变缓,温以穗顿足,凑近玻璃往下看。

青白色烟雾弥漫,陆延半张脸掩在烟雾之下,忽明忽暗。

下楼。

尚未靠近人,那根香烟已然被掐灭。

指尖猩红不再,陆延烦躁转过身,猝不及防撞见一双熟悉眸子。

温……温老师?眉眼笑意化开,却还融不掉浓浓愁绪。

记起温以穗不喜欢烟味,陆延本能往后退开半步,我身上烟味太重……抽了多少?满满当当的烟盒如今变得干瘪,可想而知主人的烦心程度。

温以穗叹口气,开门见山:因为袁老的事?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陆延僵滞一瞬,小声骂了一句:俞远这个大嘴巴……他不说,你难道还想瞒我?那倒没有。

陆延一口否认,只是没想好怎么说。

月明星稀,婆娑树影落在地上,稀疏树枝成了最好的装饰画。

陆延倚着树干,心烦意乱,下意识想要摸烟盒。

余光瞥见温以穗,讪讪放弃。

他目光淡淡:之前俞远问我,喜不喜欢舞蹈?陆延唇角勾起一个小笑弧。

一样的问题,温以穗两年前也问过自己。

从小到大,学舞于陆延而言并不算乐事。

他厌恶客人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讨厌那些不怀好意夸赞自己柔韧性不错的言论。

直至两年前,在赌场阴差阳错被温以穗所救。

得知对方也是学的舞蹈,陆延第一次感激自己和温以穗有所交集。

从那之后,他每一天都是在为登上舞台努力。

想要再次见到温以穗,也想让她见到舞台上的自己。

舞蹈于他,终于不再是讨客人欢心的营生,而是见到温以穗的桥梁。

袁老的话,说不心动是假的。

只有一点——我如果出国,是不是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陆延轻轻抬眸,视线在温以穗脸上停留。

唇间苦涩,陆延眼眸低垂,悲哀伤感划过眼底。

温以穗其实拒绝过自己,可惜他一直不甘心,宁愿守着追求者的身份也不肯离去。

温以穗挽起唇角:比起现在,陆延,我更喜欢在舞台上的你。

夜色安静,明月高悬头顶,点点星光点亮夜幕。

良久,陆延低声一笑:我知道的。

先前告白被拒,陆延祈求温以穗暂时不要喜欢他人,给自己追求的机会。

要求已经僭越,如今妄想成了空,也是正常。

他不可能做出让温以穗等自己三年的事。

我知道的。

又是低低的一声重复,陆延扬起头,视线和温以穗对上。

那双深黑眸子映着熠熠星辰,陆延弯唇,笑意浅淡:等会我就给袁老回复。

少年耸肩,缓解气氛笑开,情场失意,总该轮到我事业得意吧。

说不定三年后我回国,还能当上你导师。

你还挺敢想?怎么不敢?两人并行回庆功宴,陆延高高仰着头,细数夜幕垂挂的明星。

穗穗。

……嗯?其实两年前最后一次给你做了炒饭,我是故意给你加了葱花的。

前尘往事骤然变得清晰,温以穗瞳孔微缩:……为什么?只是认识三天,对方会忘记自己的忌口也正常。

只是温以穗不曾想到,陆延会是故意的。

她当时光是挑葱花,就花了整整半小时。

因为……群星璀璨。

陆延忽的低下头,喉咙跑出一声笑,想和你多待一会。

可惜他实在愚笨,只能出此下策,笨拙地祈求温以穗多陪自己一会。

半小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