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 鹤唳风声拂过耳际。
温以穗反应慢半拍,轻轻眨了眨眼,似乎在好奇傅明洲话中的矛盾之处。
夜色萧寂, 空气中飘浮着不知名花香,淡淡的。
傅明洲垂眼望去, 深邃眸子盛着如墨夜色。
他声音不疾不徐:……心情不好?心情烦躁,温以穗也懒得在傅明洲眼前伪装温顺恭良的一面。
仰着头质问:不明显吗?四目相对,盈盈的光线自头顶落下,温以穗看见傅明洲唇角往上勾了一勾。
低沉喑哑的一声笑从他喉咙跑出,随即,傅明洲敛了脸色, 棱角分明的下颌叠着重重灯影。
温以穗听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要喝酒吗?……酒吧内人头攒动, 光怪陆离的光束洒落在肩上。
耳边音乐震耳欲聋,尖叫和呐喊环绕,歇斯底里。
踏入酒吧的那一瞬, 温以穗忽的心生退缩之意。
耳膜鼓动,喧嚣的音乐似幻作实物,敲打着神经末梢。
只是落后半步的差距,身前人立刻发觉。
傅明洲侧目,手长腿长的优势在此刻发挥到极端。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住温以穗手腕, 傅明洲轻而易举将女孩从人群中摘了出来。
醇厚古朴的檀香气息在鼻尖弥漫,冲淡了周遭廉价呛鼻的香水味。
温以穗不由跟上傅明洲的脚步,亦步亦趋。
憧憧人群在眼前拨开,傅明洲大步流星、轻车熟路朝吧台走去。
空气不再粘稠沉闷, 堵在胸腔的烦躁也渐渐消散。
不同于舞池的吵闹, 吧台清净, 只有寥寥几抹身影晃过。
调酒师动作熟稔为客人调配好饮品, 不经意抬头,无意瞥见傅明洲,瞳孔稍怔,随即轻声吹了一记口哨。
稀客啊,我们傅少爷。
傅明洲无视对方的调侃:一杯柠檬水。
酒吧点柠檬水,只有傅明洲做得出来。
乔桉正想着腹诽两句,倏地瞥见傅明洲身后的女孩,眼睛瞪圆一周:这位小姐姐是……他向来嘴甜,平时在家就常讨家里长辈欢心,否则家里老太太也不会允他开酒吧,还当起了调酒师。
傅明洲冷冷抬眸,予以警告一眼。
乔桉立刻收了嬉皮笑脸,佯作正经:你好,请问你要喝点什么?温以穗不常关顾酒吧,本能循着傅明洲的话往下说:柠檬水就好。
只能柠檬水多无趣啊。
正经不过两秒,乔桉又恢复之前的吊儿郎当样。
碍于傅明洲这尊大佛在场,才稍稍有所收敛。
他看向傅明洲:还是曼哈顿?傅明洲:嗯。
他和乔桉是在国外求学认识的,同样是世家公子哥,两人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正经古板,一个标准的纨绔公子。
温以穗颇为好奇两人成为朋友的契机。
什么朋友啊。
趁着傅明洲出去接电话,乔桉叭叭叭吐苦水,你不知道他那人有多狗。
起初认识傅明洲,乔桉年龄还小,想象力丰富,以为傅明洲是被家族抛弃的小可怜。
乔桉同情心泛滥,时不时给傅明洲上门送温暖,受到冷脸也丝毫不怵。
嘴上说着,乔桉手上动作也没停,随手将调好的曼哈顿搁在吧台上。
之前有一次还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可惜人家不喜欢他。
乔桉冷笑两声,为自己对傅明洲盲目的信任不值。
他当时还以为终于能看见傅明洲的笑话,兴冲冲跑去调查。
结果刨地三尺,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乔桉眼角掠过几分讥讽:我一度怀疑他那晚根本没醉,是在诓我的。
手中的酒杯在桌上发出轻微声响,温以穗眼神迷离,声音渐渐染上几分醉意。
女孩单手托腮,双眉稍稍拢着,纤瘦白皙的手指轻抚酒杯边缘。
傅明洲有喜欢的人?不确定,他自己说有的……不过他平时除了学校公司哪都不去,我实在想不出他还能喜欢谁。
乔桉福尔摩斯上身,细说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
应该是他们项目组的,当时他们项目组刚好有一个交换生,长得很漂亮。
眼前的光影好似落入金色熔炉,所有色彩搅合在一处。
不断延伸,变幻莫测,最后只剩下傅明洲一人的身影。
温以穗意识开始模糊。
酒吧鱼龙混杂,傅明洲接完电话,迎面有女人迎了上来。
金发碧眼,浓妆艳丽,露脐装展现出完美曲线,女人指尖夹着薄薄的一根薄荷烟。
缓缓朝傅明洲轻声吐息。
……一个人?傅明洲眸色沉了又沉,不动声色往后退开半步。
女人唇角笑意渐深,正想着挽住傅明洲手臂,忽的被人抢先一步。
女孩脚步趔趄,跌跌撞撞扑进傅明洲怀里。
女人面上一僵,难看至极,咬牙切齿瞪向捷足先登的人:你这人怎么……话音未落,上一秒还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却忽的弯眼。
手臂轻抬,捞住温以穗快要跌倒往下滑的身子。
温以穗得寸进尺,视线茫然在女人脸上停留一瞬,倏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眼睛往下撇,温以穗故作委屈环紧傅明洲胳膊:老公你说句话呀老公。
女孩声音轻柔,好似千万根菌丝往上缠绕,轻而易举攫取住心脏。
心跳骤然漏了半拍,傅明洲眸色一暗,视线掠过人群,和吧台后的乔桉交换了一眼。
乔桉大惊失色,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
方才沉浸聊天,连温以穗错拿了傅明洲的曼哈顿都不知。
他隔空朝傅明洲双手合十:我错了。
紧握温以穗的手腕忽的用力,傅明洲牢牢扣紧女孩手腕。
在温以穗怔愣的目光中,径自将人拉出酒吧。
乔桉给傅明洲调的曼哈顿度数不低,温以穗此刻飘飘然,走路都不稳。
眼前的一切晃了又晃,她醉醺醺跟着傅明洲上车:头好晕。
夜色仿若晕染的水墨画。
第一次,傅明洲对温以穗的发言选择了跳过。
车厢狭□□仄,密闭的空间氧气稀薄。
温以穗枕着冰冷车窗,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冷静。
无奈并未成功。
扣在腕间的力道不小,温度透过男人指尖,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好像置身于暖炉。
脸上温度渐高,温以穗本能想要甩开傅明洲,可惜失败告终。
她嗔怒望向傅明洲,目光染着四分醉意两分愠怒。
傅明洲勾唇:怎么不叫我了?他还记得刚才温以穗的称呼。
温以穗答非所问:乔桉说你在国外有喜欢的人,你还找了她好久。
醉意褪去,愠怒占了上风,字字句句都是质问。
傅明洲神情慵懒,好整以暇等待温以穗的下文:继续。
温以穗恼羞成怒:你不解释吗?她喃喃,乔桉还说那个交换生很漂亮……傅明洲忽然正了脸色,身子坐直:什么交换生?醉意笼在心头,温以穗语无伦次解释着,前言不搭后语。
傅明洲紧凛的脸色缓缓舒展,笑意在唇角晕染,连带着声音也轻了些许。
他倾身凑近。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傅明洲哑声,目光自下往上。
穗穗,你是在吃醋吗?这两个字无疑是掉入平静湖泊的碎石,一波激起千层浪。
温以穗猛地睁圆眼。
傅明洲低笑。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在国外遇见的,不是那个交换生。
她……很漂亮,跳舞也很厉害,也很仗义。
遇见有人受欺负会挺身而出。
除了眼光差一点,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缺点了。
如若不是最后一句,这一番话和剖白心意无差。
温以穗目光怔怔,酒精好似延长了反射弧。
少顷,方将傅明洲口中的人和自己联系在一处。
傅明洲声音极轻:穗穗,你喜欢我吗?我……迟疑一瞬,温以穗脑中掠过好几个片段。
最先闪过的,是刚刚乔桉提起傅明洲有喜欢的人、自己心中隐隐升起的不知名怒火。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情绪。
眉眼低垂,温以穗蓦地想起自己今晚和顾珩的吵架。
她偏过头,视线透过车窗,落在不远处的酒吧灯牌。
牛头不对马嘴:我们舞团最近在物色新的首席舞者,我想试试。
傅明洲目光不偏不倚:嗯。
温以穗疑惑侧目:你不再说点什么?傅明洲笑开,反问:你对自己没信心?温以穗撇嘴:怎么可能?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傅明洲。
温以穗有瞬间的怀疑,你有遇到过什么棘手的难题吗?她总觉得傅明洲处理问题总是能游刃有余。
傅明洲坦诚:有。
温以穗:什么时候?傅明洲淡淡看向女孩,意有所指。
温以穗迟疑:那个难题……不会是我吧?怎么不是?傅明洲勾唇。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能一点点摸索,靠得太亲近怕你反感,太远又怕你感知不到。
本来想循序渐进,可是你太好了,那么多人喜欢你,我要是再晚一点,估计连追求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傅明洲目光平静。
酒精作祟,酝酿的醉意渐渐模糊了视线。
温以穗只能看见傅明洲一张一合的薄唇。
先前生气的缘由忽然找到了答案,温以穗往前,鬼使神差在傅明洲唇角碰了一碰。
现在呢?稍纵即逝。
温热气息掠过脖颈,温以穗轻语,现在还是难题吗?嗯。
傅明洲没有否认。
温以穗狐疑抬眸。
下一秒,她整个人倏地顿在原地。
傅明洲低头,吻住了自己。
不同于刚刚的蜻蜓点水,疾风骤雨在唇齿间攫取。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心跳骤停,手足无措。
良久,傅明洲方松开人,他哑声笑道:……现在不是了。
……温以穗几乎是落荒而逃。
踩着晨曦的光亮,温以穗堪堪进入梦乡。
再次听见铃声,已然是中午十一点多。
手机堆满了未接来电。
大脑暂时还没有连上正轨,温以穗迷迷糊糊,在一阵手机铃声中按下接通键。
睡意未褪,女孩嗓音喑哑,连对面是谁也忘了看:有事吗?没什么。
正午的日光焦灼刺眼,傅明洲的声音透过微弱电流传来。
温以穗听见对方轻轻的一声笑。
……看看我女朋友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