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萝莎觉得很奇怪,他总是不发一语,只用那好似熟悉又忧伤的银眸紧盯著她瞧,像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木萝莎再次打破沉默,直觉自己若不开口,他也决计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她并不是一个会和陌生人攀谈的人,但遇见他,她的心却为他跳动。
「公子,如果方便,请你留下大名,日後有机会,小女子一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嫁给我。
」江若远冷淡无情绪波动的银眸,很快闪过一丝亮光。
「啊?!」她愣愣的望著他,被他的话吓住了,她并不抱希望他会开口和她说话,可他不说则已,一开口则惊人。
对木萝莎呆愣的样子,他视若无睹,又道:「嫁给我。
」他的话语短短的,脸上的表情也冷淡不已,要不是这三个字还在耳边萦绕,她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说真的吧?」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她不得不质疑他的话。
「我们不过见过两次面,你该不会以为你救过我两次,我就必须以身相许吧?」木萝莎的脸色变得难看,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男子瞬间丕变的态度,说他是个登徒子,但又不像是个轻薄的人,可他的提议又令她无法接受。
江若远彷若不见她愤愤的娇颜,还是凝望著她道:「只要你嫁给我,我可以确保月眉岛平安无事,还会治好木岛主的残疾。
」木萝莎闻言不得不瞪大双眼。
他是在和她谈条件吗?不过,医好爹的病是个很诱人的提议。
「你真的可以医好我爹的病?」他的眼转而一瞥,「嫁给我,我就能将这两件事情做到。
」他真的一点都不废话耶!看著他认真的脸庞,她竟考虑起这个可能性来。
凭她一个人要对付朱兰心的确是件很吃力的事,而且爹的脚不论请什么大夫来看都没有用……如果嫁给他真的可以求得全岛平安,又能将爹爹的残疾医好,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答案?」「好,我答应你。
」木萝莎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深处,对这个散发神秘气息的男人感到有兴趣,他的身上总是被重重的哀戚包围,令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柔软,身不由己的为他所迷惑。
别说,她为了全岛岛民的福祉而拿自己当牺牲品,其实,她会答应嫁给他,是有私心的,因为她想了解这个像一团迷雾的男人。
他露出犹如孩子般迷惘的眼神,似乎没想到她的回答竟会如此迅速,原以为她会拒绝或推托什么的……他疑惑又无助的眼神令她心生怜惜,更坚定自己想一窥这个在沉重忧伤下的男人真面目的决心。
「走吧!」江若远再扫她一眼,转身就要走人。
「等等,要去哪里?」木萝莎实在被他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
「到你家去。
」见他没有回头的意思,木萝莎明白他的态度非常认真,於是连忙赶到他面前,阻止他继续往前走,「现在就去?」他点点头。
木萝莎讶异。
他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江若远深沉的看她一眼,然後牵起她的手,往木家庄的方向走去,他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轻叹口气,决定替她解惑。
「难道你不希望木岛主的残疾现在就医好?」木萝莎闻言,双眼燃起一丝希望之光,对於他擅自牵她的手,则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现在就要替我爹治病?」木萝莎不敢相信,爹爹废了多年的脚就要好起来了,爹娘要是知道,会有多高兴呢?江若远没有再回应她的话,只是带著她往目的地前去。
感觉到包覆在手上那温润厚实的触感,木萝莎这才发现自己的小手在他的掌握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她的鼻酸了,眼泪不由自主滚了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仅仅是握著她的手,却让她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真是太诡异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们彼此并不了解,如何能让爹娘放心将她嫁给他呢?江若远没有开口,两人间又是一阵冗长的寂静,久到木萝莎以为他不会告诉她了……「江若远。
」他的声音幽怱的飘过来,她抬眼看他,「我叫木萝莎。
」「我知道。
」他还知道她爹娘的来历,连同整座岛屿的大小事,不过,这些不用让她知道。
木萝莎讶然,正想开口再问,家门却已近在眼前。
木萝莎要扬伯代为通报爹娘一声,让江若远进房间替爹治病。
待两人进到木堂枫休憩的内室,这个消息已传遍了整个木家庄,於是厢房外挤了一堆人,大夥儿探头探脑,小声谈论著,热闹非凡。
江若远看了木夫人一眼,明白木萝莎的外貌遗传谁了,再望向床上坐著的中年男人,他下半身虽然伤残,但眼神还算精锐。
木堂枫打量眼前戴著一只银色面具的男人,身上阴郁气息回绕不散,他曾听过一个传闻,该不会和他有关吧?「江岛主,真想不到你会光临月眉岛。
」两岛距离百里海域,却是不曾有过交集。
今天他会主动到来,还说要替他治病,实在令他觉得意外。
江若远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迳自从怀里拿出一只长箫,凑唇一吹,一时间,幽扬的乐声传出,银眸闪现如子夜星辰般的光芒。
江若远旁若无人的举动令木堂枫怔愣。
好个年轻人,竟然如此狂妄。
但听闻他的箫声,竟由幽扬渐渐转为哀恸,他心神一敛,体内隐隐感觉到些微的波动,於是立刻催动内力配合,心灵也不由自主随著他的箫音起伏。
木萝莎听闻箫声如泣如诉,甚是凄凉,她著迷了、沉醉了……阮星竹见他的箫音轻易摆弄著夫君的情绪,不由得佩服他的功力精深。
忽地婉转清音一变,节奏如羚羊跳跃般震人心腑,乐符也似高僧说法,闻之若有所悟,细听却又不解,是一种运气行血之法。
木堂枫对他的箫声最有感应,音乐似有章法般指示著他练功调理,他麻痹没有感觉的双腿,忽地感到一阵刺痛,奔腾热气在他两脚来回运行著。
双脚有了感觉,他心中大喜,更专注於江若远的箫声中。
一波波音律回荡在室内,也传扬了整个木家庄,江若远箫声中隐藏的是一种极端玄奥的上乘内功。
半个时辰後,旋律倏然停住。
只见江若远将长箫收进怀里,自行吐纳呼吸,再运起内力对准木枫堂的双腿隔空传力,半晌後,再度收纳气息,才道:「木岛主可试著下床走动走动。
」闻言,阮星竹与木萝莎双双上前扶著木堂枫。
木堂枫小心翼翼的下床,双脚确实可移动,但因常年卧床,所以显得虚软无力。
木堂枫一家三口既惊喜又感恩。
「木岛主只要多加练习,再过不久,自然能健步如飞。
」江若远再度开口道。
「谢谢你,江岛主,这份恩情木某真是无以回报啊!」江若远眼光闪了一下,「半个月後,我会来迎娶你的女儿萝莎。
」他的话让木堂枫及阮星竹当场愣住,两人不可思议的望向自己的女儿。
木萝莎低下头,「爹,女儿已决定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
」「你们早就认识了?」木堂枫感到惊讶,再怎样,他也没想到是因为女儿的关系,这个男人才肯出手相救。
木萝莎点点头。
或许让爹以为他们有交情,爹才会放心让她嫁给他吧!况且,她也不想让爹认为她是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才让他得以复元的。
「既然萝莎都这么说了,那爹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就如江岛主所言,半个月後,木某自当将小女萝莎嫁给你。
」他看得出江若远是个出色的男人。
「堂枫……」阮星竹不敢相信,丈夫居然这么快就答应这门亲事。
女儿的幸福,做娘的总是特别挂心。
「星竹,我相信萝莎的决定,你就别担这个心了。
」木堂枫说完,对江若远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你一定是盛传的箫王吧?」他听说过,江湖上出现一名阴郁男子,身上总是带著一把箫,用箫声伤人於无形,也用箫声救人无数,那个人就是他吧?他木堂枫竟有这个机缘认识他,还和他成了翁婿关系,真是一段奇缘啊!只是这个男人虽有箫王盛名,但他的身世背景,世人却全然不知,女儿嫁给他,会幸福吗?木萝莎一脸诧异。
她也曾听闻箫王的名声,他的侠义行为,她向来十分赞赏,没想到她竟能认识他,现在又即将成为她的妻子……她更想了解他,接近他了。
「不管我是谁,别忘了半个月後,我会来迎娶萝莎。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刚要提起的脚步,又停顿下来,「朱兰心的事我会处理。
」讲完後,才快步走出去。
木萝莎见状,连忙追了出去,留下木堂枫与阮星竹面面相觑。
「江公子,等等……」木萝莎在身後叫住他。
在回廊处,江若远停了下来,转身冷然的等著她开口说话。
木萝莎停在他面前,对他总是用专注的眼光定定凝视著她,感到十分不自在,也十分好奇,他究竟这么看她是什么意思?但她不认为他们的交情,已经好到可以将这种令人不自在的话问出来,「江公子……」她的称呼令江若远眉头轻皱,随口就道,「若远。
」「啊?」他干嘛突然说自己的名字?「我知道你叫江若远啊!」闻言,他的眉又蹙得更紧了。
「叫我若远。
」她让他打破惯例,他对人说话从来是简短的,就算别人听不懂,他也不会再说第二次,然而她却让他想将事情解释清楚。
「哦!」木萝莎讶异的轻叫一声,随即顺从他的话叫道,「若远。
」她清脆的嗓音宛若黄莺出谷,叫著他的名字,令他的心流过一股莫名的暖流。
他满意的点头,但面具後的表情还是不变。
「有事?」「我们到那边谈谈好吗?」她指指回廊外那处凉亭。
眼睛连看都没看她指的方向,江若远转身便往凉亭走去。
木萝莎有些惊讶,他竟会听她的话留下来和她谈谈。
来到凉亭里,江若远背对著她,眼光虽然停留在远方蒙胧的山岚,心思却在身後的木萝莎身上,她的身影似有若无的在他心底驻足又溜走,让他决定将她留在身边,她是除却「她」以外,第一个不让他厌恶的女人。
「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娶我?你帮助我,这些都是对我有利的,那你呢?娶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木萝莎毫不讳言,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
江若远转过身来,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著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以後你就知道。
」木萝莎还想再问,但看他双眼漠然,脸上的表情又被面具遮住看不到,再怎样也明白,他是决计不会再多谈这件事半句。
「还有什么事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帮月眉岛?」木萝莎由刚才的情形了解到,他似乎对月眉岛的情形了若指掌。
「告诉你,你也不懂。
」他睨她一眼後道。
木萝莎发现自己不论问什么,都无法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她有点失望。
「你不会告诉我任何事对吗?」见她晶亮的眼蒙上一层黯淡,他的银眸也失色不少。
「视情况而定。
」他丢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不忍见到她失色的容颜。
真是见鬼了,他怎么会顾虑起她的情绪来了?江若远脚步一跨,走近她道:「乖乖当我的新娘。
」他的话带著霸道,不容她反抗与拒绝。
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他转身便离开这里,独留她一人目送他看起来孤独的背影。
木萝莎一身大红衣裳,头戴凤冠,肩披霞帔,脸上妆点著脂粉,拜别爹娘,辞别众位姊妹後,就要嫁往夫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沙滩上为她送行。
泪水忍在眼眶不敢落下,木萝莎在媒人的牵引下上了船。
江若远一身大红马褂,脸上依旧是一只银色面具,定定的站在船甲上望著他们。
九阳岛是他们的目的地,必须乘船过海才能到达。
九阳岛是一座神秘又森严的岛屿,岛主江若远训练出一批武艺精湛的手下,捍卫著岛上居民的安全。
有关九阳岛的一切都只是江湖传闻,就连岛主江若远的身世,也是大家猜测的话题。
所以,木萝莎对於自己往後要居住的岛屿,可以说是完全陌生。
船行约半个时辰後停了下来,下了船,木萝莎被引领到一座大宅,接著,经过前院才来到厅堂。
他们在厅堂上完成成亲仪式後,她再被领进一间偌大的房间里。
坐在床沿上,她忐忑不安的等待著。
不消多久,木萝莎从红巾底下看见一双大脚立在她面前,然後头巾被掀开,她仰首望见的还是那双深沉银眸,银色面具依然牢牢戴在他脸上。
江若远心思复杂的俯看这名他刚娶来的新娘,望著她莹莹水眸、闪现美丽风采的脸庞,及那朱红诱人的两片小嘴儿,他知道自己渴望她,渴望将她柔软细致的躯体给压在身下。
他想知道,将她拥入怀里是何种甜美的滋味?他的心陷入挣扎中,拥抱她、占有她,这样是不是背叛了他已亡故的妻子「明雪」?但他的身体却散发强烈渴望她的讯息,他该怎么做?「若远?」见他站在那里不发一语,木萝莎迟疑的叫著他的名。
不管他为什么娶她,既然她答应嫁给他,就会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江若远听见她悦耳的声音,身体一震,下意识的便转身离开她、离开这个房间,他真的没把握,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自己真的要了她之後会不後悔……木萝莎对他的举动很是愕然,继之则是伤心,虽然两人认识不深,照理说,她对他不该存有任何情感才对,但在这本该是洞房花烛夜的夜里,他绝然离去的举动却伤害了她。
她不懂,如果他不和她有正常的夫妻生活,那他为什么要娶她?将厚重的凤冠拿下,木萝莎走到铜镜前卸下浓厚的脂粉,缓缓梳著那头如云般的乌黑长发。
铜镜里映照出一张愁眉不展的脸,木萝莎梳著长发的小手霎时顿住,心中一惊,什么时候他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已是如此之深?耳际飘来一阵阵箫声瑟瑟,她心中一檩,是他!木萝莎霍然站起,不顾自己一身大红嫁衣,直接奔出喜房。
她顺著箫声而行,走过弯曲长廊,步下台阶,来到一大片万紫千红的花园,走到这里,声音愈来愈清晰,她心中的欣喜扩大,又继续往前而行。
最後,她穿过一道拱门,在星辰与月娘的映照下,看见他昂然伫立在一座小坡上,面对著山谷崖壁,可那颐长高大的背影却显得孤零零。
她的脚步顿住,望著他却无法动弹,耳边回绕著他吹奏的箫声。
在这深山绝壑中,箫声显得孤绝空冷,那是历经怎样哀痛的情事,才会吹出如此荡气回肠的曲子?她不禁臆测著,他是不是有著深爱的女人?想到此,她的心不由得揪紧,曲调高昂、声韵凄怆,却声声扣人心弦,如闻秋雨夜泣,感人肺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用在他吹奏的曲上,真是最佳写照啊!一阵凉风拂来,木萝莎只感觉面上微冷,小手一摸,顿时愣住。
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泪落如雨,湿了衣襟?她怔愣著,望向惹她哭泣的男人,却不期然望进那双阴郁的银眸里,不知何时,他已停止吹箫,转过身来看著她了。
江若远见她莹莹泪水挂在睫毛,湿在瓷玉般的脸孔上时,他孤寂的心猛然震动。
「该死!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他生气的飞跃到她面前。
他乍然而起的诅咒实在令她不解,只能愣愣的回望著他,无法回应他奇怪的责怪。
江若远知道自己对她不公平,也明白不是她不放过他,而是自己对她深刻的rou体渴望。
谁叫她要长得这般甜美诱人?他不禁怪起她来了,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轻易蛊惑了他的心,叫他几乎要情不自禁的扑上她,夺取她的甜美占为已有。
木萝莎见他如此迫近自己,男性气息满满笼罩住她,令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跳得飞快,呼吸也变得不稳,她双眼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唯恐自己会漏看他任何一个举动。
「好吧!」「嗯?」木萝莎不懂他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江若远本想躲到这里吹箫,藉以乎复渴望她的骚动,谁知她又跑到他面前,还露出楚楚动人的模样,而且双眸里映照著满满的他,叫他如何不心动?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了,不管他心里如何抗拒,娶了她,早就对不起明雪,但他不能不顾及女儿的未来。
如果注定他对她曼妙的身材是渴求的,那么只要他紧紧守护自己的心,留下一方净土,那么明雪应该会原谅他再娶了吧?江若远为自己的心动找藉口,浑然不知,他多年来坚守的心,已因木萝莎而有了缺口。
江若远牵起木萝莎的手,快步穿过拱门,越过弯曲的回廊,推开门,来到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