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
在学校做什么。
准备期末考试。
应柠将信将疑,真的?嗯。
顾亦徐和应柠太熟了,说假话对方准能看出来,但亦徐没骗人,他最近忙,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哎,原来是这样。
应柠顺嘴:我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了。
顾亦徐立即不满地看过来。
应柠哈哈一笑,随口一说嘛,别当真。
不过话说,你怎么和他在一块?这个他,指的是言蔺纶。
电话打来前,我和我爸妈在璞山湖,言伯父一家邀请我们去度假,他也在那,出门前他觉得我一个人来不好,好心送送我。
顾亦徐说:我是专程为你赶过来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应柠嘴角扯了扯。
她算是受够她哥那傻逼了,从十月份到现在,应柠压了足足三个月的火,眼睁睁看应暄踩着她的心血上位,一时春风得意,得了便宜不说,还到自个面前招摇。
应柠回家忍了他两天,今天下午实在烦透,掀了桌子和应暄大吵起来。
兄妹俩呛声开火,硝烟味巨浓,应家夫妇有应酬,都没在家,佣人们没有谁劝得动应暄,局面愈演愈烈,这位大少爷怒意上涨,直接动手。
你知道吗——他竟然敢拿烟灰缸扔我!顾亦徐一惊,没受伤吧?你被砸到了吗?那倒没。
应柠道:我闪的快,一点皮都没蹭到,当时手上没有东西,只有部手机,他砸我肯定不能白被砸啊。
然后呢。
我直接把手机掷过去,砸到他额角。
应柠蹙眉:我出来时他一直捂着流血的额头,说要整死我。
应柠气得低声骂了句。
应柠真想踹他一脚泄愤,可即便泄气,可抵不住实在被伤透心。
她靠在门廊下,惊悲交加,滋味难言——她哥再混账不过,可过去俩人不管怎么吵闹,再生气,也不可能对她动手,被亲哥指着鼻子威胁,心底难过得直想滴血。
应柠仿佛不可置信,呐呐道:从小到大,他都没打过我。
也没说过这样的重话。
……顾亦徐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接下打算怎么办。
应柠眼睛酸涩,泛起层红,偏过头去。
好一会儿,才说:反正我不回家。
除非应暄亲自认错,求着她原谅,否则应柠死也不回去。
可照亦徐对应柠哥哥的了解,难。
——让应暄这混不吝低头,难如登天。
但在这节骨眼上,顾亦徐肯定先顺着应柠的意,把人安抚下来。
应柠准备先到酒店住段时间,但她现在身上没卡没现金,手机钱包都落在家里,顾亦徐用自己的身份证替她开间酒店套房,拿捏不住应柠何时消气,先订一个月。
弄完之后,顾亦徐轻声劝道: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Corina晚点会把新手机和电话卡送过来。
应柠点点头,行,我困死了,正好补个觉。
顾亦徐:那我走了?应柠比了个OK的手势,利落转身,搭乘酒店电梯上楼。
——短短片刻,恢复得和没事人一样。
言蔺纶车停在酒店门口,顾亦徐只是办理开房手续,片刻便出来,快得出乎意料。
蔺纶奇道:我以为你们需要更长时间。
已经处理完了。
顾亦徐系上安全带,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接下去公司吗?回璞山湖。
顾亦徐微讶:你不是说,顺路到公司处理些事么?在你们谈话的时候,我已经顺便解决了。
顾亦徐顿了下。
她不至于这样还不明白:言蔺纶根本没有去公司的打算,开车出来单纯是为了陪她。
亦徐心领好意,感激道:谢谢你。
言蔺纶侧目,谢我什么?顾亦徐无声看他。
一切尽在不言中。
顷刻,蔺纶道:是我该感谢你。
——你把我从工作解救出来,喘口气。
恰到好处的幽默,令彼此皆而失笑。
他没即刻启动车子,你不需要……陪在你朋友身边,安慰一下她吗?顾亦徐摇头,她不用我安慰。
应柠和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顾亦徐细想片刻,道:她很特别。
言蔺纶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内心足够强大,也足够热心,是能让你觉得……自己是很有价值的一个人。
像灯塔,点亮自己,照亮别人。
她在我心目里就和救世主一样,感觉比喻夸张,顾亦徐赧然一笑,道:真的。
言蔺纶问:你被她‘照亮’过?亦徐颔首,在我最自闭、懦弱无力的时候,是应柠出现帮了我。
而她心里差不多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所以一直保护我。
她不会在曾经接受过自己庇护的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那是她独有的自尊和颜面,我得替她保留。
言蔺纶有些意外地看向顾亦徐,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你们真是对挺有意思的朋友。
两个人都很清楚彼此的为人品行,一个不说穿,一个强撑坚强。
言蔺纶大抵懂了,你可以在她那做个真实的人,她却不会在你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这样理解对吗?一针见血。
顾亦徐讶异。
很有趣,像白骑士综合症。
他笑了笑,英雄救美,这个英雄还是女英雄。
话末,又添一句:她是英雄。
那美是谁?顾亦徐听出他话中那抹不着痕迹的恭维意味,但这并不殷勤,他只是随口一句,却能让人听得很舒服。
顾亦徐唇角微扬,笑意含蓄。
言蔺纶目光落在她脸上。
··下午往返奔波,回到别墅后,距离出发不过三个多小时。
顾亦徐和言蔺纶前脚进门,两家父母随后游湖归来,他们尽兴一天,在船上烧烤,回来时看到两个孩子在客厅饮茶,只以为俩人相处和谐,不曾想中途还出了趟门。
转眼元旦过去,两家对这次度假都很满意,关系比以往更亲近一层。
第三天早上,言蔺纶提前回到市里,处理公司事务。
顾亦徐已经在放寒假,从璞山湖回来后,父母默认她住回家里。
年底工作收尾,诸事繁忙,月底便是春节,顾父顾母没太多精力整天陪伴女儿,所以亦徐中途偷偷溜回深云湾。
自己的小家住久了,反而更有感情。
在父母身边总要粉饰太平,顾亦徐演久了辛苦,打算给自己放几天假。
东大期末周结束后,顾亦徐去学校找程奕。
这一回,她没有被挡在校门外。
之前去过两回的咖啡馆,被顾亦徐买下来,她拿到员工通行证,一路畅行无阻。
顾亦徐直接去到研究生宿舍。
来时,亦徐心里打草稿,看见程奕该说什么话。
临到敲门,站在寝室门前,才发现准备好的一堆腹稿根本没用。
像没有经验的演员临场忘词,门打开的那一刻,顾亦徐满脑空了。
开门的是冯嵩宇。
冯嵩宇看着她,有些惊讶。
你怎么——顾亦徐轻吁一口气。
没第一眼撞上那人,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居多。
我找程奕,他在宿舍吗?他啊,几天前就不在了。
晚上考完最后一门就收拾行李走了,说是凌晨的飞机。
……顾亦徐身体蓦然僵住。
他有说去哪里?冯嵩宇回:新加坡,我看到他订机票了。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程奕家在国外。
顾亦徐的脸唰然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冯嵩宇赶忙扶了把,问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毕竟她看起来像是要随时晕倒。
不告而别。
连一时一刻也不愿意多留,这么不想见她?仿若魂魄被剥离体外,怔忪间,顾亦徐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好像是因为家里那边催得急,三天两头电话打过来。
顾亦徐愣愣看着他。
冯嵩宇挠挠头,具体我也不清楚,他每次出去接的……没听到过。
接完回来后,对面能维持长时间低气压,认识这么久来,冯嵩宇就没见过程奕如此沉郁的时候。
他踌躇着:虽然没听到,但瞧着吧,可能真的很急。
最后,冯嵩宇反而神情诧异:额,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他回新加坡,没告诉你?……字字锥心。
顾亦徐面色苍白如纸,冯嵩宇慢慢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闭上嘴。
顾亦徐没有在寝室多留,游魂般出神,全凭肢体自发性动作,不知怎么回到家里。
一遍遍翻看聊天记录,将程奕的每句话翻来覆去看,试图在字里行间,重温当初的语气、心境。
她没有对程奕说过爱,可是已经爱上了,所以才舍不得,卑微到地底,程奕不要她,却还不知廉耻的贴上去。
一次次期待,换回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绝望。
顾亦徐取消了置顶。
不过片刻,那个头像被一条接一条的新消息顶下去。
程奕消失在她的眼前。
看不到,就好了。
看不到,就不伤心了。
她和程奕之间没有生离死别,没有几年羁绊,不过短短三月。
只是三个月而已,算不得刻骨铭心,比他们时间更长的情侣有得是。
只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啊……心痛到极点,呼吸全身都在抖。
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情侣,近在咫尺之间,触手可碰的距离。
但其实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如此薄弱,一个号码,虚拟无形的信号将彼此相连,隔着屏幕时不觉得,她不知道他的亲人,不了解他的家庭,她所认识的只是一个他,一个孤立的点。
——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如果没有偶然和幸运,只要一方刻意避开,可以一辈子都不再见。
刹那间,情绪崩溃。
眼泪夺眶而出,怎么都止不住,泪痕满面。
哭到眼睛疼,脑袋疼,浑身疼。
在得知分手的那一刻,顾亦徐没哭。
在雪地苦苦等待数个小时,身体冻僵,她也没哭。
只有在听到母亲声音的那一刻,顾亦徐才像个受伤的孩子躲进母亲怀里一样,忍不住滚下眼泪。
可此前都远不及这回,汹涌的泪水像要淹没了她。
喉咙除了哽咽气音,说不出话,几乎溺毙在痛苦潮水中。
……她能与程奕亲密无间,转眼间,又相隔千山万水的远。
如果程奕不愿意见她,他们真的可以连一面都碰不到。
只是缺失一段感情,却像是身躯被活生生掏空。
身体留下属于他的记忆,人可以一走了之,被遗弃的她想要抹除却谈何容易?生理性的痛使人失去神智,分不清白天昏日。
顾亦徐哭到力竭,实在无力支撑,倒在地毯上。
最后残余一丝意识,隐约感觉有人扶住她,在说话。
声音很急切,很熟悉。
但她头疼不已,回不过神来,伤心至极昏晕过去。
再醒来,是在卧室。
眼睛暗红发肿,没有焦点。
亦徐久久失神。
她侧着身,好半天,才看见身边已经躺了个人。
……被子印出人形。
顾亦徐眨了下眼睛,空洞双眸终于有了反应。
作者有话说:进入复合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