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建筑、土木、计算机等理工科学院的学生期末最头疼的,莫过于各科老师布置的大作业,其分值纳入总成绩考核中,占比达到50%以上,期末考试本身反而不在重点;而像经管学院这类文科专业不需要画图、建模、编写代码,一般只需要用心准备期末考即可。
但东大课程门槛高,成绩考核形式繁琐、复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期末前小测成了一件惯例。
临近学期末,助教和老师人手忙不过来,研究生们便被拉过来当苦力。
早上九点前,程奕到教学楼,小测共一个半小时,两小节课加上中间课间休息时间,刚好90分钟。
他进教室时,还不到八点五十,距离考试还有十几分钟,学生们在座位上翻书背笔记,或者站在走廊、教室后边的空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巩固知识点。
但自从程奕进来后,男女生们目光不由自主从纸上,瞟到他身上。
墨绿色长款羽绒服,内搭一身黑,人高,皮肤白。
匆匆一瞥,是个帅哥。
隔了两秒,再看到脸上——嗯?第二反应,怎么有点眼熟??不待细看,那人转身,在黑板上监考员后写下名字。
——程奕。
笔锋干净利落。
字好看,写字的手好看,手的主人更是俊俏无比。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监考员是谁了。
这不就是网上那个,广而周知的东大校草么?每个人回到座位上,没有特定座位号,请间隔就坐。
将考试注意事项说了一遍,包括手机调成静音或关机,随身携带的教科书、笔记放到教室前……最后,程奕看了下时间,8:47,考试要求提前十分钟发卷子,以一句总结:两分钟后发试卷。
一阵拖拉椅子声响中,学生们各自坐到位置上,眼睛兴致勃勃地往程奕身上瞅,边窃窃私语。
程奕没出声阻止,考前交谈随意。
他拆封试卷袋,在发试卷前,前排一个胖胖的男生忍不住好奇,问道:监考老师原来也是学生吗?这话不知戳到哪个笑点,男女生们纷纷笑声一片:我还以为都是老师来监考。
——没想到会是学长。
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学长多少岁?看着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嘛。
……一群人叽叽喳喳,有管程奕叫老师的,也有叫师兄学长的,特别热闹,似乎完全忘了即将考试。
但等试卷发下来后,每人很快乖乖自觉闭上嘴,安静认真地看起考题。
能进入东大校园,坐在这个教室内的,无一不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们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开玩笑,什么时候该做正事。
监考是件相当枯燥无趣的事,不能使用电子设备,不能说话聊天,没人愿意主动来做这档差事。
于是抽签最公平,谁中谁去监考。
程奕不幸中签。
他坐在讲台上,一时无事可做,思维逐渐开始发散,一下想到昨晚睡前的旖旎场景。
顾亦徐摸索着,去牵他的手。
程奕头未抬,凭直觉反攥住,十指相扣。
紧得双手掌心间沁出细汗,像他们贴合的皮肤那样。
……又转念想起今早给亦徐煎的那枚荷包蛋,形状是不是不够圆,他出门时没叫醒她,不知道现在起来没有。
想问,一摸手机是关机的,才意识到自己在考场。
……程奕浑然未觉。
他在无意识间,脑海里都是同一个人的身影。
纵使此刻没见,但心之所系,也和时时刻刻相见差不多了。
心绪飘忽中,眼神落在牛皮纸包装的试卷袋上。
上面写了小测的科目,是东大经院大二学生的必修课。
也就是说,在这个教室里考试的都是大二学生。
和顾亦徐一个年级。
程奕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按正常情况,他应该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坐在那儿等着监考员收发试卷。
——他与同龄人们身处在一个教室,二者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使得他们能够身处一室,不同让程奕与他们隔着台上与台下的距离。
不禁联想起昨晚顾亦徐说的话,在同龄人中不受待见,会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程奕没有多少与同龄人相处的时候,在大学前,他经常在一个学校呆了没多久,很快便换到下一个学校,频繁更换的人和环境,让他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去社交。
读本科期间,同班学生大了程奕三岁,他在年龄上得不够合群,习惯独来独往,但享受清静,并不感受到孤独。
老师和同学们总会因程奕出色的学术表现对其刮目相看、夸赞不绝,被排挤和孤立是不可能的。
——但他能体会到那种痛苦。
在程家,他与所有人格格不入,十几年来的反感和抵触,煎熬成了极致憎恶,心慢慢化作硬石坚冰,不会为他们做出更荒谬的举动引起一丝波澜。
可细细想来,那时年幼弱小,却执意选择违逆父亲,未必没有品尝过孤立无援的畏惧恐慌。
··考试过程中,旁观偷偷打量的眼光从没断过。
有人一出考场,更是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去,校草真人比视频里的还帅!网上喊了这么久校草,我都没见过。
今天这场考试值了!诶诶,之前我还不相信,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会有人去评这个称号,结果看到真人,没话说了我。
卧槽刚才连题都不知道答的什么,光顾着看那张脸——哈哈哈要不要这么花痴啊。
……嬉笑声中,程奕收好试卷,交到教务中心,出来时却迎面碰到两个熟人。
是季萱萱和宋琦。
乍一看见程奕,他俩表情有些意外。
季萱萱眼前一亮,程奕每周除了组会,平时压根见不到一面,今天总算给她逮到人了!季萱萱忙叫住他:先别走。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原来倒霉的不止程奕,宋琦这对也中签,他们交完试卷后,程奕还在门口等着。
季萱萱同他道谢,那篇论文在核心期刊发表成功了,博士毕业压力骤减,可不是要好好感谢程奕么。
她近日心底高兴,脸上也止不住笑: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也不能连声感谢都没有。
这样,我和阿琦中午请你吃顿饭吧。
今天?择日不如撞日。
季萱萱果断道。
她周末接到收稿邮件,当即喜不自胜,连忙分享给导师这个喜讯,但周赞元在北京出差,正不得空,在口头庆祝了一下学生。
她听周教授在电话里说,程奕跟在他身边参加高校讲座和学术讨论会,人不在学校,便准备等程奕回来过后,再请人吃饭,以表感谢。
怎知这几日,硬是不见人影。
季萱萱抱怨:你可够难找的,嵩宇也是,阿琦这几天去了你们宿舍五六趟,都没一个在的。
冯嵩宇妹妹这星期做手术,他分不开身。
程奕知情,解释了一句:他家里有事。
那你没事吧?程奕一怔:……没。
季萱萱说:既然你有空,那就别推辞了。
··季萱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旁边宋琦又在搭腔,他们情侣俩一唱一和,程奕绕不过去,也就答应了。
饭堂。
一楼大厅。
程奕盯着眼前这碗新鲜出炉、热气腾腾,价格不超过二十块的麻辣烫。
……不禁挑了下眉,看向季萱萱。
——还以为执意留住他,是有多热情。
可这请客请的,未免太简陋了点吧。
好在季萱萱也知道寒碜,打了个哈哈:先将就下嘛,现在请你出去吃饭也没时间不是?等期末完师姐挑个好日子,请你吃顿大餐。
宋琦一脸无奈,摇摇头。
程奕无所谓地笑了下。
他不挑剔,拿起筷子吃了。
小测九点开始,结束后算上送试卷的时间,他们到饭堂也才刚过11点,还没到饭点,食堂内来的学生不多,只有零星的三三两两,周遭也安静。
三人中途聊会儿天,正说到一半,饭堂门口涌进一群工作人员,合力用推车搬动一颗巨大的圣诞树进来。
季萱萱哇噢一声。
今年饭堂很给力啊!这么早开始布置圣诞树了。
其余学生闻声纷纷望向那边,工人们正把五米高的圣诞树固定在底座上,现在上面除了绿叶什么都没有,但到了平安夜那晚,树上会挂满彩灯和礼物。
我们是不是今晚就要开始签到?宋琦点头:估计是。
树装好了,圣诞活动差不多开始。
这是东大每年过圣诞节的传统,也是东大学子独有的浪漫——在平安夜前每日签到,累积满七天后,可以在平安夜那晚来这随机领取一份惊喜礼物。
去年季萱萱拿到的一条粉色围巾,前年是根比脸盆还大的巨型棒棒糖,她很期待今年会是什么。
每年圣诞树一抵达,节日的氛围已经出来了。
大厅内,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预计本周市内气温将彻底降到零度以下,之后两个星期持续降温,短时间内不会回温。
季萱萱想起什么,扭头看宋琦:亲爱的,明晚会有初雪。
……宋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说:我们一起出来赏雪吧。
宋琦慢半拍,应声好。
他反应迟疑,季萱萱疑心,不愿意吗?宋琦忙表态:不,我很乐意的。
他虽然说了好,但心底并不赞同——大冷天的夜晚不好好钻在被窝里睡觉,蹲点看雪什么的,那能是正常人做出的事情吗?奈何季萱萱发话了,他不得不应和,赶忙转移话题,问起程奕有什么安排,对了,你和你女朋友怎么过?要知道女孩子最喜欢初雪。
宋琦无奈耸肩,什么第一次都要纪念,像秋天第一杯奶茶,夏天第一根雪糕——季萱萱不满打岔:只是借个理由浪漫而已,这样特殊的时刻多有意义,总不能不纪念吧?宋琦却不认可。
他认为浪漫与有意义二者不能等同,而季萱萱坚持浪漫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他俩争辩起来,注意力完全跑偏,恨不得从定义入手,把对方说服。
程奕被冷落在旁,静静看着他们打闹。
——好像身边人都在关注初雪,这注定是个浪漫的夜晚。
他们因为大自然的变化而惊奇,感叹人世的美好与无穷变幻。
但程奕对此不感兴趣。
他对生活的热爱乏善可陈。
可在此时此刻,他忽然产生个想法,想给顾亦徐制造一点浪漫的回忆。
··周四白天满课,等到回家时,已经是晚上。
顾亦徐自己在家复习了一整天的笔记,一时间汲取知识太多,脑容量有限,不由开始头脑昏胀,晚饭过后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她放弃抵抗,索性不看。
反正这段时间,差不多把各科过了一遍,心底大致有数,门门及格肯定没问题。
顾亦徐洗过澡后,搬个豆袋沙发搁在客厅窗边,懒懒的躺着上面。
电脑摆在支架上,放着讲解视频,边听,抽空看两眼,边喝一口热可可,暖融融地别提多惬意。
顾亦徐在等下雪。
气象局预计是在今晚9-10点迎来初雪,眼下过了10点,她还是没看到一丁点雪花,有点失望,不过新闻说是今晚,那一定在十二点前,所以还在期待。
程奕忙完手上的事后,陪她坐到旁边。
漫长的等待过程是无聊的。
他玩了十分钟手机,兴致缺缺,把手机丢到一边,干脆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把顾亦徐手上的杯子拿走,放到木质小圆桌上,将人调转了个度,对着他。
顾亦徐倾身,想拿回杯子——晚点热可可凉了,就不好喝了。
程奕却握住她的手,将人压回沙发上。
慢慢亲。
柔软的豆袋沙发越受力,越凹陷,顾亦徐深陷其中,手臂环在程奕身上。
(删除无关情节)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