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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2025-03-22 07:56:11

不用忙了。

萧承琢抬手拦住正要起身的她。

她起得急, 陡然见腰前伸出一条手臂,脑内虽有了反应但手脚却一时停不住,就这么直直撞了上去。

因着方才急着回宫探那梅花簪中奥秘,虞易安仍着早间去给太后请安时穿的繁琐宫装, 内里是一件白领青色长裙, 外披深青色大袖衣, 辅以玉色罗云纱环绕点缀。

她这一撞,辅饰用的轻纱便如蜻蜓点水般擦过萧承琢□□在外的皮肤,大袖衣带起的气流则将她身上的香气回旋送到他鼻尖, 盖过那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萧承琢一愣,如触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一般迅速收回手。

将手缩回袖中轻轻握拳, 他方才开口解释:午后正巧是我信得过的太医会诊复查之期,到时让他一并处理即可。

虞易安闻言回身, 视线从他手臂逐步上升,直至他的棱角分明的颌骨处, 稍停留一息,最后正面迎上他明澈似墨染般的眼睛。

不知道他此刻又想到了些什么,潋滟的眼瞳里附上了点点清浅且柔和的笑意。

少了昨夜里那种刻意为之的勾魂摄魄,却更多了诱人深入的真诚纯善。

其实虞易安过去不太喜欢桃花眼型的长相, 总觉得那笑起来弯弯的眼尾太过于朦胧多情, 似醉非醒,叫人看不懂也猜不透。

萧承琢本来表现出的性格也确实符合她对长有桃花眼的男子的这份偏见, 可一切都在昨夜那次坦诚谈话中有了变化。

他好似主动给她开放了一条仅她一人方可见的通道, 让她轻易就能从他善于也惯于伪装的瞳仁中窥见到他的真心所想。

此时就是这样,萧承琢说完那话后就坐没坐样地舒展着四肢, 无一点君主该有的沉稳威严, 一方小小寝屋, 却仿佛就是他最为舒心也最自在的秘密空间。

虞易安不自主地垂首低笑了笑。

随后长舒一口气,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偷偷在桌下伸长了双腿。

想起他方才的话,她却是蹙眉又问他:何须复诊?可是有什么顽疾未愈?嗯,萧承琢懒懒应了一声,早年习武留下的些许病痛,无伤大雅却总也好不透。

他本不甚在意,奈何那脑子一根筋的太医却不肯就此罢休,将此视为对他医术的挑战,非要将其彻底根治才算了。

萧承琢再笑着看看她,之后就像卸了一身劲般软了骨头向后仰起头,宽大的左手手掌则一下一下地捏着自己的脖颈,瞧着很是疲累的样子。

不过一瞬,他就缓缓闭上了眼,原本还给自己按摩的手也只是静静地搭在自己肩上,不再有任何动作。

睡着了?虞易安犹豫一息,而后撑起上身伸长脖子偷偷看他。

就见他呼吸平稳,胸膛随着一呼一吸上下起伏,一头墨发顺着圈椅椅背倾泻而下,眉头舒展,密而长的睫毛不动如山,唇边还维持着方才对着她笑时的弧度。

还真睡着了,看来是真的累极了。

不过难得能偷会儿闲,睡会儿就睡会儿吧。

虞易安这么想着,抿着唇耸了耸肩,轻手轻脚地坐回原处。

也跟着一道静坐浅憩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想要去寻青鸾叮嘱些事。

起身绕一小圈想绕过萧承琢伸着的长腿时,余光一扫,却发现他的眉心趴着一只蚊虫。

虞易安的体质格外招蚊虫的喜欢,深受其害是常常被它们扰得整夜睡不安稳,对这如指甲盖大小的小虫子可谓深恶痛绝。

是以这会儿一看见它,想也没想就似条件反射般一掌拍了过去。

用力得都能听见掌风刮过时的呼声。

谁知这啪声还未如愿响起,她就被警觉醒来的萧承琢一把抓住了手腕。

只顺势那么轻轻一拉,她就重心不稳,下身一软跌坐到了他的双腿之上。

感受到臀下触感,虞易安的身子瞬间僵直,心跳都停了一瞬。

却因着他还抓着她高举的手掌,她连偷偷跑走都做不到,只得与将醒的他面对面尴尬对视。

虞易安:......你在干什么?萧承琢布有血丝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神游移到她的手掌上一瞬,又看向了两人正亲密接触着的腿部,顿了一刻后轻轻笑开。

他的体温还是如昨夜一般热,热得她仿佛置身于传闻中西天取经要过的那火焰山,她躲不开也扑不灭,只好由得那热气慢慢裹挟住她全身,不留一丝气口。

虞易安的脸上立刻爬满了红晕,向外一用力挣开还被他抓着的手,苦着脸与他解释:方才你脸上有一只蚊虫。

这样,萧承琢挑了挑眉,唇角轻翘,又问:那这是.......?他满含笑意的眼眸顺着他的话音看向她正压在他腿上的臀。

虞易安呼吸一滞,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视线转移的半途中,她看到自己被他握出红痕的手腕正尴尬地半举在空中,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没什么禁锢着她的力量,她完全可以起身这个事实。

她又懵怔地与他对视一眼,才在他调笑的眼神中一个猛子弹射起身,倒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萧承琢低头看了看被她压出褶皱的衣袍,又看看她比那树梢上的红果也不遑多让的满面红霞,到底是像忍不住了一般用手抚上额角摇着头轻笑不止。

那无奈又认命了的表情,活活衬得虞易安像是个占了人便宜又翻脸不认的流氓地痞。

她见状又羞又恼,狠狠剜了他一眼后忿忿为自己辩解:是你抓了我的手腕我才没站稳的。

萧承琢听着她忿然的语气,越发觉得有趣。

不过他没再纠结此事,而是收回双腿上身前倾,稍稍用了一点力就站起了身。

他向虞易安那边才迈半步,就已经跨越了先前她退两步的距离。

他噙着笑微微低头,就在虞易安又觉得脸红心跳之时,他却突然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他用的力道极轻,与其说是揉,倒不如说是虚虚地触碰了一下,仿佛是为了遵守他承诺于她的那道界限。

然他从前不曾在意过女子发饰材质如何,不知那看着精致小巧的芙蓉花金托点翠钗,竟会那样扎手,他不过轻轻一触,就戳得他顿时皱了脸弹开手。

一时不察就纵了那声嘶从他口中逃出。

虞易安被他的动作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却是噗嗤一笑,稍有些幸灾乐祸觑他道:疼么?萧承琢面不改色收回手,在自己外袍上不着痕迹蹭一蹭,不疼。

他答得又快又斩钉截铁,十足十的欲盖弥彰。

是呢,一点都不疼,虞易安笑得狡黠,直笑得萧承琢无奈扶额,她方才骄矜地抿了抿唇道:我去寻青鸾。

说罢就绕过他出了寝屋。

快步走过之时,衣袂轻飘,如展翅白鹤,如出水芙蓉,如清晨朝露。

萧承琢目送她出门,而后才抬手看了看方才握她手腕的那只手,五指聚拢些,像在是回忆方才的触感,顿了许久,他才将手握成拳用拇指摩挲了几下。

又过片刻,他淡笑着收回手,自言自语一句:还是太瘦了。

......虞易安与青鸾说完话再回来,萧承琢竟然又懒洋洋地瘫坐在了圈椅上,正兴味盎然地撑着头看着门的方向。

见她回来,这才轻笑一声闭上眼,用两指轻轻按捏着眉心,慢条斯理说起正事:看来上回接连折损刑吏两部之事多少刺激到了云相,为扳回一城竟想出了下毒这样的臭点子。

如此沉不住气,真不像他的作风。

听他提起这事,虞易安便突然想起她疑虑许久的事情。

她也不拐弯抹角,坐下后直接问道:上回你是怎么与黄公谈的?怎的谈到最后将他的命也一并谈进去了?话听着有些不客气,心里却也明白这死谏多半是黄公自己的选择,是以她问这话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心间困惑已久,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萧承琢闻声睁开眼,神色肃穆了些:瑞国公高义。

那日我与他说明真相后我说我可以下令让黄季礼走得体面些,可他立刻就拒绝了,说因果报应,黄季礼合该去受一受他施予别人的痛苦。

虞易安有些唏嘘,也并不意外。

黄公本就是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即便是他亲身儿子,也没有例外。

萧承琢接着说:而后瑞国公答应上谏,只求我把黄季礼最后的尸骨交予他。

按照例法,像黄季礼这样泯灭人性的囚犯在行刑后都只能用草席粗粗裹了就扔去乱葬岗,不会给家人替其收尸的机会。

尽管黄公对幺子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却因着前头三子都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的先例,大抵还是让他存了些私心,舍不得让最后一个骨肉也随意暴尸荒野。

一颗慈父心清晰可辨,却终究是有去无回。

想到黄公用血书写的那封认罪书,虞易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正伤着神,又听得萧承琢带有些遗憾地吐出了一句真实却诛心的话:那日他临走前,眼中已经没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