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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2025-03-22 07:56:11

什么?虞易安分明听得真切, 可许是因着隐隐有些不敢相信,便如同没听清一般要他再说一回。

她愣怔的神情莫名取悦到了萧承琢,他身子向后一靠,迎着她期盼的目光淡淡笑道:民间有出嫁三日后归宁的习俗, 你若想回去我便想个法子让你去。

再次确认方才她没听错, 虞易安顿时来了兴致:可以么?我可以回府?说话间, 她稍稍向前倾斜了上身,脸上挂着比烟火更绚烂的笑。

弯成月牙的眼,轻轻扬着的唇, 无一不在彰显着她自内心而发的欢喜。

萧承琢不由地将语气放得更轻更缓:两日后,我陪你一起回去。

这话一出, 虞易安又愣一息,下意识问他:你去做什么?莫非是有事要找爹爹?还是要寻阿兄细说那西羌的事?将家人想了个遍却唯独没有往她自己身上去猜。

她正胡乱想着, 就听得他笑一声道:表决心。

虽然他此刻的坐姿活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唇角微扬, 眼眸含笑,甚至话里也带着几分笑意,可就是离奇地让人觉得他所言非虚。

在他午间来前,虞易安特地开了一扇小窗, 仿佛这么做就能消散许多与他共处一室的紧张。

此时一阵风吹拂进来, 凉凉的又不十分冻人,它在室内打旋吹过, 扬起她悬于两侧的发丝, 将他看向她的柔情目光阻隔开来。

这世上就是有一类人,似乎不论做什么都能信手拈来。

萧承琢就其中之一, 虽说在情这一事上尚且没有经验, 但一朝开了窍就进步神速, 于原处无师自通。

他太懂怎么勾她了。

就像栖息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间的鬼魅精怪,不出山则已,一出山就能轻易蛊惑人心。

然而如此精怪,一旦为其着了迷,那等待她的或许就是被挖心掏肺,再也无法善终。

她不敢再看他,便借着理头发的动作移开了目光。

仿佛再看一眼就会被他扒皮吸血一般。

随你。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感觉到她又一次的退缩,萧承琢也淡了笑意。

他凝神看向她,想再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在她对他心有防备的情况下再逼迫她只会适得其反,便强行把那些话语又吞了回去。

反而宽慰般对她轻笑,温和道:去用膳吧。

*一连两日,圣人都宿在了宸贵妃的华清宫里,似乎都忘了还有个云德妃与这位宸贵妃是同日进的宫。

宫中之人最是会看眼色,感知到帝心偏向,纷纷动起了心思,有些素来谨慎的还打算再观望几日,胆大的却已经准备好了奉迎时的说辞。

第三日清晨,尚衣局宫正就首当其冲,率先领了乌泱泱一群宫女一道去了华清宫。

彼时虞易安刚起身,正坐在铜镜前,一边由苏叶绾着发,一边向白芷打听着那个被她暂时打发回浣衣局的小宫女蓉儿。

她疑心自己这两日吃得太多长了些肉,便捏捏自己的脸颊肉,嘴上不闲着:她果真是为了照顾妹妹才想回去的?白芷站在一旁,点点头:她妹妹似乎是个药罐子,身子一直不好,和其他宫女也处得不好。

虞易安听完轻咬下唇,若有所思。

要真是这么个情况,蓉儿放心不下妹妹自己一个人留在浣衣局倒也完全说得通。

不过,真的只有那么简单么......她挑眉再问:这两日她们姐妹过得怎么样?白芷一听她这么问,当即一拍大腿,瞧着十分激动的模样,迫不及待道:我正想说呢!我昨日夜里偷摸去看时,还见着有人在欺负蓉儿!虞易安顿了咬唇的动作,还未着粉黛的脸稍稍侧向白芷,饶有兴致地反问一声:哦?见她感兴趣,白芷便说得更起劲了。

她绘声绘色地将看到的景象情景重现了一遍,一人分饰两三角也不叫人觉得出戏。

末尾,她叉着腰道:现在人人都知她是被正得宠的贵妃娘娘赶出来的,自然谁都想去踩上一脚。

说完,她似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叹了声:唉,她也挺不容易的。

她仿佛从蓉儿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

如果当时姑娘没有收留她,她现在应当也会过着与蓉儿差不太多的日子罢,甚至比她还不如。

白芷一早死了父亲,由母亲一人拉扯长大,原本日子虽苦但也还算过得下去。

但天不遂人愿,在她七岁那年,唯一的弟弟重病不愈,为了给他治病,花完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下了不少债。

那几日她母亲从早哭到晚,她看在心里也疼在心里,却也帮不上忙,只得加倍努力地做针线活,直把小小的手指头戳了好多好多血窟窿。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夜里,她刚做完一方帕子,母亲就来了。

一见着她,母亲就落了泪,却不敢与她有眼神接触,只似哄骗般与她说,只要她在街上站一会儿弟弟就有救了。

白芷自小机灵,猜到了几分却不愿相信母亲会对她那么狠心。

可事实就是,母亲为了救弟弟选择了放弃她。

如果不是虞易安出门游玩凑巧遇上,可怜她直接把她带回了将军府,她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白芷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满带感激地看了看自家姑娘,暗自在心里决定要对姑娘好些,再好些。

......虞易安并不知道白芷这会儿复杂的内心活动,她只用手撑了下颌,语气无奈道:我这一不小心又成恶人了。

白芷与苏叶对视一眼,正着该如何出言宽慰,却听得虞易安又道:罢了,明日走一趟浣衣局去看看吧。

说完,她深深叹了口气,用双手捧起了脸,指尖在脸颊两侧轻轻敲打着。

捧高踩低,趋炎附势,她平日里最讨厌的这些行为,却是这宫里无处不在的潜规则,有时,甚至还是赖以生存不得不如此的行事准则。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会让她不开心的,转而期待起萧承琢承诺她的,今日下朝后就带她偷偷出宫回将军府去玩这件事来。

想到一会儿多半要便装出宫,虞易安啊了一声,转头对苏叶说:今日少用些簪钗,简便些最好。

苏叶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不过她早也习惯了自家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便只轻声应了声,刚想回上一两句,却听得外头有人来了的动静,似乎正在与守门的宫女说着话。

白芷闻声自觉去察看情况,才过一会儿,她就快步回到了虞易安身边,道:姑娘,尚衣局宫正来了。

尚衣局宫正?虞易安杏眸微抬。

按制要分的冠服宫装早在入宫那日就全部送来了,这又没有封赏又不逢盛大节日的,照理说宫妃应当与尚衣局没什么往来才是。

虞易安托着腮无言地哂笑了一声。

她方才还在想呢,捧高踩低的有了,就差个趋炎附势的了。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趋炎附势的这不就来了么。

她心中甚是不喜,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万没有逃避的理由。

她再叹一口气,没说什么,任由苏叶白芷加快速度助她收拾妥当,这才不急不缓地走向厅堂。

她半只脚才将将踏入厅堂,那宫正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率身后众人一起请安。

虞易安瞟了一眼那些宫女们手中托着的红木盘,情绪不显,眼皮半抬,掩面打了个呵欠慵懒道:宫正是为何事而来?那宫正闻言再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直入正题:宸贵妃娘娘初入宫廷,想来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奴婢听闻娘娘喜好织锦料,便做了这些送来,望能使娘娘穿得更舒服些。

说完话,就侧身引虞易安往她身后看,宫女们适时将盖在木盘上的绸缎掀开,露出里头真东西来。

虞易安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

才一眼,她就暗生感叹,能爬到宫正位置的果然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送来的都是寝衣里衣这类没有定式定量的衣物,又在料子花纹上下了一番心思,极度迎合她的喜好,想来为此也费了不少功夫。

虞易安敛眸莞尔一笑,却先不说收不收,只故意问道:德妃那可有?都是一日进宫的姐妹,本宫可不想叫旁人说本宫占便宜。

反把这烫手山芋又推了回去。

表现娇宠的方式千万种,如此实物上的便宜,她不想占。

听清她的话,宫正脸上的笑容果然僵了一刻,好在她到底也算是宫里老人了,即刻就调整过来,顺着答道:娘娘放心,过几日奴婢也会送些去德妃娘娘那儿的。

虞易安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示意自己的宫人上前接过东西。

等交接完成,她才又看向宫正,含笑道:那本宫就不与宫正客气了。

宫正见她最后还是收了东西,正松一口气,闻言再笑着说了些吉祥话,这才又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虞易安随手拿起一身寝衣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却狠狠惊住了她。

她手上这身寝衣,外表看着平平无奇,与寻常丝质织锦寝衣也无甚差别。

直到将其拎起展开看才知道那竟是两层的样式,里头的那部分是一层蝉翼纱衣,轻薄透光。

透到就是隔着这纱衣都能轻易看清话本子上的每一个字。

更不论一些特殊的部位还额外绣上了鸳鸯戏水的纹饰,交颈缠绵,难舍难分,叫人看了就面红耳赤。

这衣裳是作何用处的简直一目了然。

虞易安光是想象一下自己穿上这衣裳的模样就已经羞得无地自容,手忙脚乱地把那寝衣揉成一团又扔回了木盘上。

只扔回盘中方还觉得不够,又将原先盖在木盘上的绸缎拿回来,把那纱衣包得严严实实,一个角都露不出来,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她伸手抚了抚心口,为着抚平因着那身寝衣而受到的惊吓。

然而这舒坦还没持续一刻,一道由远及近的男声就就又将她的心提了起来——在看什么?脸这样红?萧承琢噙着淡淡的笑意,负手于身后,缓缓踏步入内。

虞易安急忙侧身正对他。

与此同时,不忘心虚地挪了两步将那木盘与端着木盘的宫女尽数挡在身后,这才打起精神答他:没看什么,圣人上朝辛劳,可要去里屋休息一会儿?萧承琢却只笑不应声,站定在她面前,倾身侧头伸手到她身后,就要去拿被她藏起来的寝衣。

她来不及阻止,眼见着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交颈相缠的鸳鸯之上,还不乏靡靡地动指捻了捻。

虞易安顿时气血上涌,直将她冲得头晕脑胀。

这边萧承琢拿起来看了才知道她为何要藏,原本还游刃有余只想逗逗她的他自己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再看一眼那薄如蝉翼的细纱,又看了看面前连耳朵都红得像要滴血一般的虞易安,方才像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而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清了清嗓子。

虞易安:......好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态。

她无语凝噎,闭了闭眼平复片刻,方才一鼓作气拉过他就往寝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