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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2025-03-22 07:56:11

沧浪亭内。

虞易安一句想念尚未说出口就被她娘亲与阿姐一左一右围着问话。

她这两日本就有些心烦意乱, 眼下她们既有心问了,她便也不藏着掖着,将这些日子萧承琢与她说的话删删减减婉转些转述给了她们听。

可即便是经了删减的版本,依然将虞易舒听得额头突突直跳, 她拉过妹妹的手, 直言问道:那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就预备一直这么混下去了?就是, 苏氏附和一声,将虞易安另一只手也握住,眉心紧锁:萧...圣人或许是个好男儿, 但做夫君......苏氏逐渐消了话音,欲言又止。

未尽之言在场三人皆心知肚明。

感受到双手上传来两道力气, 虞易安叹了口气,如实答道:我也不知。

说完这句, 她就从娘亲阿姐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反像安慰似的拍了拍她们, 而后将手臂屈折撑在亭中围栏之上,半侧过身子去看亭下风景。

沧浪亭位处池塘正中,往下看就是微枯的荷叶。

秋已深,如今的荷叶再无夏日是的葱郁, 而是如耄耋老者一般长出些许斑痕, 自边际蜷缩起了身子,往日笔挺的根茎也似灯枯油尽, 再也撑不住了似的斜斜歪向一旁。

原是一片破败景象, 可又因着那荷叶下灵活游动的锦鲤多了些许生气。

虞易安看着为首两条金黄的大锦鲤带着身后一群小锦鲤巡游似的四处游动,微微弯了唇角。

他待我极好, 也很愿意在我身上花心思。

这才不过两日, 他对我的了解已经抵得上旁人四五年的了, 我甚至没主动告诉过他一句,都是他自己观察来的。

她想了想,又道:是真的很好。

其实不止这些浅显的,这两日萧承琢断断续续告诉了她许多事情,其中不乏皇家秘辛这样不宜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起先她还听得战战兢兢,生怕知道了太多秘密弊大于利。

直到他甚至说起了自己成长过程中的趣事,她方才确定他真的只是单纯地希望她了解他更多。

至少在想与她坦诚这一点上,他是在用行动实打实地向她展示他的诚意。

但这些事一是不好多说,二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她便也没与娘亲阿姐提。

听完她这一番话,虞易舒却更加不安,皱着眉问:安儿你是不是......?虞易安不傻,自然听明白了她阿姐的疑问。

只是如今她都想问问她自己,对圣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她摇了摇头,仰头望着天,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喜欢暂且称不上,但旁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此刻她的内心与乱成一团的麻线并无区别。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动这样的念头,但心中那杆看不见的秤却隐隐有要向他那便倾斜的趋势。

她本可以用帝王冷血这一点来做抵抗,可这两日他告诉她的故事,却时时都在提醒着她,抛开帝王身份他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有悲欢有喜恶的人。

他也会与寻常男儿一般因着多猎到一只猛禽而感到快活,也会因着一日饭菜不合胃口而生闷气,甚至还会为了母后对妹妹与幼弟多几分的关心而吃味。

现在的他,在她心里仿佛割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一个是工于心计利益至上的无情帝王,一个却是生动多样如璞玉浑金般的普通男儿。

互相矛盾却又密不可分。

我真的不知道。

虞易安看着被阴云笼罩的天空,在心间默默重复一遍。

苏氏和虞易舒看她这样,忧心慢慢聚了满面,相互对视一眼,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小厮慌张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和二姑...圣人打起来了!什么!三人的心同时一紧,齐齐将愁绪抛到了一边,忙看向小厮询问:怎么回事?这时她们也没心思去管小厮的口误,只急着将前因后果弄清楚。

圣人先是把少爷一通夸,小厮喘两下粗气,咽了一口唾沫,方才接着道:少爷就说什么啊能为圣人效劳是他三生有幸攒了几辈子的福报才换来今生这一遭,还说什么......眼瞧着他像要把每一句重要的不重要的都说个遍,虞易安登时感到有些头疼,便深吸一息抬手打断他道:说重点。

......总之来回客套几轮后圣人就说少爷看起来对他很有意见,少爷就说是。

小厮这回言简意赅道。

苏氏一听这缘由,顿时急了,慌张起身道:易岑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刺头啊?虞易安也皱了眉头,却没发表看法,只继续问小厮后续。

小厮道:然后少爷就说要他服气也容易,用拳头说话就是。

将军这时也掺一脚,说什么他也想瞧瞧圣人这些年功夫退步没有...之后他们就一起去榴院的练武场了。

将过程完整听完,渐渐了解萧承琢脾性的虞易安倒是松了一口气。

按照他的性子,若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他反倒不喜,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来,该解决就解决,他应该不至于生气。

不过......要说年轻人气性大一时难忍倒也说得过去,见惯大风大浪的爹爹是怎么回事?不拉架就算了,竟还要拱火?虞易安多少有些语塞。

我去看看。

她站起身来道。

苏氏与虞易舒见状也一并站起来,道:一起去。

虞易安点点头,没再多言,提步向榴院去。

边走边祈祷着,差不多比划比划就是,可千万莫要将萧承琢打伤了,他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若是挂了彩,不说面子上过不去,光是宫里那些个时时关注他身子康健的太医那里就没法交代。

这事闹的,她越想越觉得无语。

......谁知等她们赶到练武场,却没见到预想中的刀光剑影。

只见萧承琢站在虞修收藏的兵器架前,正拉弓试力道,虞修则站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虞易岑和裴叙倒不见人影。

萧承琢从虞易安一露面就注意到了她,便松了拉弦的手,放下弓笑着看向她道:怎么过来了?虞修也循声看向他的妻女。

阿兄和姐夫呢?虞易安不答反问道。

听清她的问题,萧承琢但笑不语,反是虞修大笑几声:臭小子定力太差,与浔之打个平手就接受不了了,这会儿大概躲哪个角落里哭去了吧。

语毕,他又看向大女儿,与她解释:我让阿叙去盯着他了。

虞易舒闻言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虞易安却惊讶不已,她微微抬眉望向萧承琢,莹润忽闪的眼睛仿佛在说:你功夫这么厉害呢?接收到她无声的问句,萧承琢对她耸了耸肩道:你阿兄手下留情了。

语气还算真诚,但这可信度......虞易安撇了撇嘴,她才不信她那个锱铢必较又随性惯了的阿兄会手下留情呢,不借机泄私愤都算好的了。

虞修紧跟而来的笑声印证了她的想法。

只见虞修并不收着力道,捶了一记萧承琢笑道:莫要自谦了。

怎么说你也是我教出来的,若是全然接不下易岑的招那才奇怪!萧承琢笑着颔首,稳稳接下了虞修这一拳,高大挺拔的身形没有一丝晃动。

见他们之间相处自然,也不似有什么龃龉的样子,虞易安心下一松,轻轻弯了嘴角。

师徒俩人再说了些闲话家常,虞修方才大手一挥——既然安儿来了,浔之你就跟着安儿回她院里歇歇脚,等午膳备好了我再使人去唤你们。

虞修平时领军发号施令惯了,又因着方才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拉近了距离,便全然忘了面前这人的身份,下意识为他们安排好了去处,当即拍板定音。

好在萧承琢也不觉得如此被安排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感受到几分上位后久不曾有过的惬意亲切,便笑着点了点头道:老师费心。

话音未落他就自觉走到虞易安身边,与她对视一眼,大有一切交由她做主的意思在他那双此刻笑意横生的眼睛里。

虞易安看着他的眼,也不由得笑得更浓。

与家人暂时告别后,虞易安就领着萧承琢往幽兰苑走去。

一路上,她饶有兴致地给他介绍着大将军府的一草一木。

路过一棵枇杷树时,她轻盈地加快脚步,小跑到树旁,回身正对萧承琢骄傲道:此树是我幼时亲手种下的,每年都会结好多枇杷果子。

萧承琢捉住重点,调侃般反问她:你亲手种的?还是你亲口下令由小厮种下的?听懂他话里的调笑,虞易安瞪了他一眼,娇俏有余,却没什么威慑力。

只一瞬,她又自己笑开了:当然是我亲手种的。

说完她回头看了看此时光秃秃的树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无可惜道:这树结的枇杷可甜了,不过今年你是没有这个口福了,已经过了季。

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她是当真开心。

从发丝到脚尖,无一处不放松。

此刻她笑得眉眼弯弯,与他说话时也更少了几分拘束。

真可惜。

萧承琢温和地看着分外活泼的她,真心叹道。

可不是。

她点点头附和道。

......一路走,一路聊,没多久就到了幽兰苑。

方才还不紧不慢悠然自得的萧承琢这会儿却显出了明显的兴趣。

甫一进屋,他的视线就在屋内四处逡巡,打量着这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目光落到一盏兔子灯上,他问:那灯很特别,自己做的?虞易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笑着摇了摇头:那是花灯节时猜谜语赢来的,我记得那时还有一盏美人灯更好看,不过我才看到它它就被一位公子赢走了。

美人灯?萧承琢兴趣渐浓。

嗯,虞易安点点头,耐心给他解释:就是在花灯上画了仙乐坊的头牌飘絮姑娘。

听了她的解释,萧承琢反倒兴致缺缺,只淡淡应了一声。

他如此反应让虞易安有些惊奇,便再次强调:画的是飘絮姑娘!京中闻名的那位飘絮姑娘。

她曾女扮男装跟着阿兄偷偷进仙乐坊去看过一回,这位卖艺不卖身的飘絮姑娘,琴技高超、舞姿绰绰,端得上是多才多艺、翩若惊鸿。

她一个女子看了都有些心动,她就不信萧承琢这样一个俗世男子会不为所动。

萧承琢却只淡淡一笑,抬起他深情的眼眸看向她,轻轻道:世间绝色此时不正在我眼前?其余人又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