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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5-03-22 07:56:11

等苏氏痊愈,虞易安与她回到府中,已是小半月之后的事了。

再过两旬,就到了虞易舒要出阁的日子。

虞易安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实在舍不得,便想方设法时时要与阿姐腻在一处。

这日,虞易安正在虞易舒的院子里与她一道抚琴消遣。

琴声正响,就见虞易舒的贴身丫鬟冬婳脚步慌乱地跑上前来,仓惶道:大姑娘二姑娘,裴姑娘来了。

听到这个名头,虞易安眉心一皱。

若非要给她阿姐这门亲事挑出一些刺的话,那问题就出在了这裴家老幺裴雪瑶的身上。

裴雪瑶是裴叙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比起虞易安还要小上三岁。

平日里也玩不到一处去,照理说她们不该有什么龃龉。

但巧就巧在,这裴雪瑶有一闺中密友唤作林诗语,是那礼部侍郎林常平的嫡亲孙女。

这林家姑娘心仪裴叙许多年,在京中早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裴虞两家定亲之时,这位林家姑娘伤心欲绝,竟然病倒在床,修养了许久才有些好转。

裴雪瑶一心向着情场失意又身娇体弱的手帕交,自然处处看虞易舒这个准嫂嫂不顺眼。

今日不曾下帖就突然上门,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虞易安思忖一息,问冬婳:她可有说是来做什么的?冬婳咬着下唇看了看虞易安,仿佛有些为难。

虞易舒见丫鬟这般神情,只当是这个未来的小姑子又闹起了小脾气,便果断地起身:去看看吧。

冬婳来不及喊停虞易舒,眼见着她就要往正堂走去,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拉住她的袖口,支吾着说:大姑娘,裴姑娘今日是来寻二姑娘的。

姐妹俩听到这话皆是一愣。

虞易安覆在琴弦上的手微微一抖,险些让那细韧的琴弦划破了手指头。

找我?她抬眸望向冬婳,眉梢都带上了丝丝惊讶。

她近日也没招惹那丫头吧,怎的莫名其妙要找她?冬婳也想不明白,点头确认后许是觉得有些尴尬,又挠了挠腮边,仔细想了想还有什么她可以回忆起来的线索。

倏忽间,冬婳啊了一声道:对了,裴姑娘还带了一位姑娘,奴婢没看清脸,不过,奴婢听到裴姑娘唤她‘云姐姐’。

云?虞易安心下一惊。

是那位云姑娘。

上回在朔南寺还只是远远看一眼,今日就如此突兀地不请自来,还点名要见她,如此转变其间才不过短短半月。

她们之间素无交集,唯一牵强能接上的羁绊也只有那位了。

可她与萧承琢之间的交情,不该有第三个人知晓。

若云家是得了风声才走这一趟,那这一场仗,只怕比她先前以为的还要更加难打。

虞易安不想叫她阿姐起疑,只得尽量面不改色,自然地起身道:既是找我,那我就去瞧瞧。

说话时还刻意带上了几分不解。

虞易舒探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直觉有些不对。

我与你一起去。

虞易安对上她阿姐的打量,不偏不躲,脑内则飞速盘算着。

阿姐与那云姑娘有过来往,定然比她了解多些,有她陪着也好。

只一瞬,她就分析完了利弊,便对着虞易舒明媚一笑:阿姐若是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神情坦荡,落落大方,完全不回避她阿姐揣摩思索的视线,好似她当真也是一头雾水。

虞易舒眯了眯眼睛,没再怀疑,只朝着妹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行。

既然是找她的,她也确实该走在前面,虞易安对此并无异议。

她便领先几步往正堂去。

然而才将将挡住身后长姐探究的目光,她脸上的笑意就顷刻消逝。

任凭沉重与愁思爬满她的眼眸。

怕只怕,这要入宫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了。

*正堂。

裴雪瑶正与云家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

云家姑娘以手撑起下颚,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照你这么说,这虞二姑娘的性子倒也不算无趣。

裴雪瑶闻言嘁了一声,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应声:她鬼心眼最多了,我同你说呀她......裴雪瑶正兴致勃勃想往下说些佐证,话音却被径直打断——云姑娘若对我好奇,大可以直接问我。

从旁人嘴里听到的,只怕多少会有些偏颇吧?虞易安端起名门贵女的派头风度,话音未落就从正门翩翩而入。

因着没想到要会客,她今天只用两根木簪草草绾了发髻,服饰也选的是舒适为主的便装。

但即便如此,此刻她周身的气势却是傲人。

直到在两人面前站定,虞易安才看向云家姑娘微微一笑,而后行了个万福礼,语调轻缓也不乏刁钻:云姑娘觉得我说得可在理?如此点名道姓,她不愁对方不接招。

云家姑娘听了这话果然站起身来。

但她神色如常,不曾有一丝局促之色,仿佛根本不觉得在人背后说小话被听个正着是什么失礼的事情。

自然是在理的。

她含着笑答道,同时不忘朝虞易安及落后两步的虞易舒回了个全礼。

只答上一个问句,闭口不谈其他。

虞易安微微一笑,她本就没打算得理不饶人,见她让步便也没再揪着不放。

过后,虞易安侧身斜斜望向裴雪瑶,偏头挑了挑眉,却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笑看着她。

感受到气氛微妙,云家姑娘也看向裴雪瑶,向她使了个眼色,裴雪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个礼,道了声虞家姐姐万福。

虞易安这才满意一笑,请她们再度落了座。

全程虞易舒都不曾出声,将主动权全权交给了自家妹妹。

不用明说虞易安也明白阿姐这是有心想要锻炼她这些年空缺的交际,便顺从地揽下了担子,一点都不推脱。

她瞧了一眼云家姑娘空了大半的茶盏,侧身朝贴身丫鬟苏叶轻声吩咐了几句,苏叶垂眸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不出片刻,苏叶就提了茶壶回来给两位客人都添上了新茶。

云家姑娘似乎对这份细致体贴感到很是熨帖,只听得她笑吟吟地开口道:要见虞二姑娘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真见着了之后倒是明白了缘由。

若我也有二姑娘这样比花娇的容颜,想来我父兄也会不放心我随意出门。

虞易安闻言挑了挑眉,不悲不喜地笑笑,接下了这些对于她容貌的夸赞。

到底是有着玲珑心思之名的丞相之女,居然一上来就在话里下套,试图给虞家长辈扣上一个故意藏人的帽子。

个中意图,还真是一点都不藏呢。

虞易安在心底哂笑一声。

这云姑娘未免也太小看她了,这一顶不怀好意的帽子,她岂会遂她意接下?云姑娘说笑了。

我生来身子弱,莫说出府,就连走出院子都得去了半条命,我惜命得很,哪敢随意越雷池?也就是近日好转了些,这才忍不住走动走动。

说完,虞易安用帕子摁了摁唇周,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倒是云姑娘,长袖善舞行事周全终得良友如云,真是叫我羡慕极了。

你既暗指我虞家有意藏私,那我便回敬你云家拉帮结派。

云家姑娘闻言笑容加深,只觉得兴味更足。

却仿佛没听出言下之意一般平平道:既已大好了,那二姑娘往后多些交际,想来也会遇到不少知己。

先引战的是她,偏生要先停战的也是她。

这云姑娘,还真是反复无常。

虞易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出声。

已至隅中,云姑娘穿过敞开的大门看了看日头,突然道:既然也算有缘,那便正式认识一下吧。

等瞧见虞易安颔首,她才微笑先道:我出生云家,名唤如意,是这一辈唯一的姑娘。

虞家易安,女辈中行二,说完,虞易安顿了顿,笑眼看了看虞易舒,再将视线转回到云如意身上:云姑娘与家姐也算老熟人了,应当不用我再多事介绍了吧?直到这时,虞易舒才瞥了眼虞易安淡淡道:自然。

云如意正顺着虞易安的目光看虞易舒,陡然间感受到姐妹俩之间相处的放松自在,她自如的面容却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转瞬即逝,如流光焰火。

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情,若无其事说起了另一件事: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事要请二姑娘帮忙。

帮忙?这倒是奇了。

前脚有表兄来找她结盟,后脚表妹又有事要她相帮。

若非知晓他们并非一心,虞易安都想叹一声不愧是表亲,心都黑到了一处去,净逮着她一人利用。

愿闻其详。

她道。

再过一月就是我的笄礼,我想邀请你做我的赞者。

说这话时云如意特意将双手交叠摆放在双腿之上,坐正了姿势。

然而即便仪态郑重其事,最该诚恳的眼神却透着截然相反的内涵。

自古这笄礼的赞者都是由笄者的好友或是姐妹担任,云如意虽说没有亲姐妹,好友却是不少的。

放着几位交好郡主县主不找,偏偏找上了她。

只怕结缘是假,摸底才是真,甚至此行都不是云如意自己的主意。

若云如意愿意将眼底的不愿藏一藏,她兴许还得再琢磨琢磨其间深意,可现在......看来这传闻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相千金,也多的是无法言说的身不由己。

虞易安拿起茶盏饮了一口,驱散心底的异样:恕我冒昧,但云姑娘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何必舍近求远找到我?云如意一听这直来直往的问句,倒又提起了几分兴致。

她细眉弯弯语调却强势:随心而动罢了。

虞易安闻言抬眸望向云如意,却见她一反方才的不情愿,甚至还朝她眨了眨眼,毫不掩饰眼底的势在必得。

矛盾至极,也意味着难缠至极。

虞易安在心里轻叹一声。

她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这云家的动作,来得未免也太快太猛了些。

虞易安轻轻摩挲着袖口,过了半晌,才摇头笑道:家姐的婚期与云姑娘笄礼的日子离得太近,若是我应下了做这赞者,只怕不能两头兼顾,唯恐怠慢了姑娘。

任谁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个借口。

终归云如意也不是真心要让虞易安来做这个赞者。

今日来这一趟,她的任务已然尽数完成。

她便也没再强求,另起了个话题就把这事儿揭了过去。

此后又胡聊片刻,云如意就寻了个理由携裴雪瑶一起告了辞。

姐妹俩一齐到门口送别两人,告别词都说了两轮,云如意却又出其不意道:待五月端阳,不出意外家父会在延湖畔设宴,到时我再邀请两位姑娘,应当不会再被拒绝吧?说的是两位姑娘,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虞易安。

虞家双姝皆一怔,而后对视一眼。

且不说端阳之日还早,云相设的宴,向来不让后宅女眷参与,何故突然破了例?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即便有异,虞易安也不怕就是。

云姑娘既然开了口,那我自然是要去的,虞易安笑着应下后却是话音一转,俏皮万分:不过到那时我阿姐已经过了裴家的门,我这个娘家的妹妹可再也做不了她的主了。

一句话就借着沐阳侯府之名把虞易舒从这场博弈中摘了出去。

云如意眯了眯眼,再度审视起面前这个有着倾城容颜的女子来。

这护短的模样,与她记忆中虞家公子护着两个妹妹的样子微妙的重叠了起来。

这就是虞家儿女么。

良久后,云如意垂首笑了笑,风轻云淡似毫不在意:那便到那时再看吧。

两人离开后,虞易安寻了个理由催促虞易舒先行回去,自己却没急着回院里,而是又回正堂坐了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松开紧握的手掌,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使苏叶去请虞修。

苏叶回来的很快,气还没喘匀,就开口说道:门房说今日将军还未回来呢,也没有差人递消息来,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已经做足了摊牌的准备的虞易安听到这话却愣了愣。

还没回来?这都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虞修从来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下了朝若是临时有事不打算回家用膳,必定会差了小厮回来报信,省得让妻子母亲担心。

既然不是临时有事,那便只能是......想到那一种可能,虞易安的心跳都僵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