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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2025-03-22 07:56:11

于是两人沐着春风, 迎着双虹,难得有闲心也有闲暇将这偌大的御花园逛了大半。

雨后初霁,空气中沁着一股青草香。

凉爽也不沉闷,走着还算舒心。

最后虞易安实在是走不动了, 这才挽了萧承琢的手臂娇娇说想回去。

彼时已经临近夜幕, 太阳还未全落, 明月却已经升上来了,日月同辉,泛着盈盈的光亮。

萧承琢闻言瞧了眼她有些打颤的双腿, 声音里有几分揶揄:抱你回去?说着,他就弯腰下去做出要将她拦腰抱起的动作。

虞易安慌忙避开, 狠掐了一把他的痒痒肉,小声斥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快起来!还是这么要面子。

萧承琢失笑, 如她愿打消这一念头,心中不无遗憾。

顿了顿, 他又打趣:回宫那么远,不抱你你能走得了?虞易安呼吸稍顿,他打趣归打趣,但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他们出来时是一时兴起, 没叫那些个御驾辇车跟着。

这要是再叫她原路走回去, 只怕都得去了半条命。

可若在这等着步辇来抬,大抵步辇还未来, 她就先被夜色里伺机而动的蚊虫给抬走了。

虞易安瘪瘪嘴, 不讲道理地瞟他一眼。

为今之计,独有先找一处地方歇歇脚。

她想好了, 便前后左右瞧了瞧, 这才发现最近的出口通向的竟然是——芷芙宫。

从她站的位置, 恰好能将正门口那鎏金银漆的牌匾收入眼帘。

她看着那三个大字,忽然沉默了下来,目光定在那一处沉寂的宫殿里,心中不免有些堵。

萧承琢注意到她的沉默,也循着她的视线向那望了一眼。

沉默在间隙蔓延。

悄然须臾,他轻声叹了一息,伸手过去牵住她的纤纤皓腕:我正想与你说,你兄长就要回来了。

虞易安闻声一怔,愣愣地抬眸看他。

她阿兄奉命捉拿罪臣,肃清反贼,无胜而不可归。

他即将返程,那就意味着......她只不过确认性地看他一眼,萧承琢就理解了她的疑问,颔首肯定。

意外的,虞易安听闻这个消息,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高兴。

更确切的说,是高兴之余,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又望了一眼物是人非的芷芙宫,心间仿佛空了一块,眼底莫名酸涩。

云家人皆已下狱许久,部分已经流放,剩下的久久未判就是在等待罪魁祸首云连被捉拿归案。

如今终于等到了,迎接他们的将是什么,毫无悬念。

还被关押着的,有一个说一个,或多或少都在这场祸事中出了力,加之以往年种种,岂还能有活路可走。

可云如意是个例外。

不论是她,还是萧承琢,他们都没有想要将云家之事连坐到云如意身上的意思。

不仅是为了她与庆英间的交易,更是出自他们两的本心。

且不说云如意身世尚且存疑,她从未真正参与进云家的谋反大计,反而屡屡违抗父命,说是他们这边的功臣也不为过。

仔细算来,功过相抵,足以换取安稳余生。

谁知云如意自己却不这么想。

当日□□之后,她便将一切妃位行头罢下,悉数整理好摆放在殿内,之后便两手空空,孤身一人自作主张住进了冷宫。

她的大宫女初樱为她办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到华清宫里找宸娘娘,传递她的口信:愿虞易安看在她们两人那些勉强算得上的交情的面子上,拉她的宫里人一把,不要让人过分为难她们。

如果可以,能为她们安顿个好去处就更好了。

虞易安知道,云如意这般果决地先斩后奏,将一众宫人撇下而独行,就是为了尽力保下无辜的她们。

所有的罪责,都由她一人来扛就好。

虞易安能理解她的初衷,但实在不敢苟同。

得知此事后,虞易安几次试图过去相劝,可云如意没有一次愿意开门见她,哪怕有一回她孤身一人去,并且是以云如意她的朋友而非贵妃的身份。

就是那一回,云如意终于愿意隔着门与她说了几句话,可在虞易安看来,这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听着真真叫人生气。

她说的是,无需再劝了,等到父亲被缉拿,她便随云家众人一并领罚。

虞易安当时就气急,想不管不顾闯进去好好将她敲醒,可她到底没能推开那扇门,因为云如意在里面淡淡说,若她想见的是一句冰冷的尸体,那便只管进。

有时候虞易安甚至生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明明云家所做一切错事都和她无关,明明云家人待她根本都称不上一个好字,她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划到云家那边,愚孝又愚忠。

她明明很会算计,连宫人的未来她都仔仔细细算好了每一步,算准了她的不忍,算准了她的为难,却偏偏不肯为自己多想上一想。

然而虞易安气归气,她也的确无可奈何。

云如意的性子比起她来不遑多让,都执拗又认死理。

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虞易安害怕逼她太紧反而真将她逼上绝路,便不敢太执着,想着终归人还活着就还有希望,等到从云连那里问清如意的身世背景,再想了办法好好劝劝就是。

于是在和萧承琢商量过后,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只一点,虞易安也十分坚持。

既然如今云家还未定罪,萧承琢也不曾颁过废黜令,那云如意就还是这后宫中独一无二的德妃娘娘,该有的份例物品她一次不落地给她送。

她若不收便堆叠在外头,任凭雨打坏了风吹走了虞易安也全然不管,这是她让步下的不肯让,倒逼着云如意不得不收下。

此外,她重新指了几个宫人过去,强势地将冷宫重新归置一番,虽说和原来的芷芙宫没法比,但到底住人也还算过得去,虞易安这才满意收手。

之后她又拿芷芙宫宫人的前途作要挟,使云如意不得不收下这几个新的宫人随身侍候。

是以,如今云如意虽居冷宫,但生活并不算太差。

虞易安想着萧承琢刚告诉她的消息,咬了咬下唇,像是忽然下了决心,抬眼灼灼道:我们去看看如意。

萧承琢定定描绘着她的眉眼,指腹轻轻摁上她微蹙的眉心,将其抚平后方才轻声应道:好。

当他们慢悠悠到达冷宫,天已经完全黑了。

门口只有寥寥两盏灯笼,萧瑟地挂在檐边摇曳,落下稀疏树影,落叶忽逢轻风,卷起一片戚戚然。

虞易安忽然想起前两日读的那本怪谈,似乎也是末春的某一天夜里,也是这样一个萧条的院落,再往后,就该有一双手森森出现在她肩上了。

她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肩侧,只见什么都没有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随之她又有些郁闷。

都怪萧琳琅,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叨叨那本书到底有多好看,说这是她从她的贴身宫女那里收来的,说这本怪谈都在宫中传阅一轮了,但凡是个识字的都对它赞不绝口。

她耳根子向来软,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翻开了那本饱经风霜的册子。

写得果真令人欲罢不能,可吓人也是真的吓人。

害得她好几日睡不安稳觉不说,眼下竟还开始无端联想了起来。

虞易安闭了闭眼,将脑袋里那些挥之不去的恐怖片段暂且压回心里。

门前守夜的小丫头显然已经昏昏欲睡,身子半靠在门上,脑袋垂着,向下一点一点,连来了人都不曾发现。

虞易安想了想,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拍了拍那小丫头。

她本意只是想着动静小一些,没成想那小丫头一激灵醒过来,正面对上一张明媚动人不似人间人的容颜,竟然被吓得眼珠子瞪圆,唇瓣微张,显然就是喘不过来气了的模样。

虞易安没想到会吓到她,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就对她绽开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然而她没想起来的是,那本怪谈里的女鬼,正是化形为了一个绝世美人,专挑僻静的院落,于夜里冲守夜人微笑,勾得人心甘情愿一步步走向她设好的陷阱,于是被掏心饮血。

这丫头显然也是传阅过那怪谈的人之一,在看到虞易安的笑颜后当即惊声尖叫:啊——!一面叫着,一面躬起身子从侧边钻开飞似的跑开了。

逃跑时顾不得其他,虞易安离她又着实靠得近了些,避无可避地被她撞一下。

幸而萧承琢就在她身后,见她后仰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跌倒。

寂静的宫殿里,这一声尖叫无疑能将所有人惊动,正在抄写佛经的云如意也不例外。

朝夕相处了三个月,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年纪最小的那丫头。

只当她出了什么意外,她急忙搁笔,出门查看。

没成想一推门,小丫头没见着,倒是见到了两个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云如意怔了一瞬。

她虽不想见人,但这门既已阴差阳错地开了,再想关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目光在两人中间停留一瞬,云如意很快压下情绪,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圣——然而才出口一个字,却被虞易安截住,就见虞易安借着挽她的动作将她正在行的礼无形化解,推着她就往屋子里走。

边走着,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路过你这儿,讨口吃的不过分吧?你表兄说他饿了走不动道。

萧承琢不知考虑到了什么,犹豫一息还是没关门,落后了她们几步。

一转身就听得她面不改色编排他,险些被气笑,涵淡的眸子里倏而闪过一抹深意。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编排造谣这样的大仇,那定是不能草草了事的。

萧承琢微微一笑,随即漫不经心地跟上。

都先记下,晚些时候再找她一桩桩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