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夜里, 虞易安被他逼着许下了好些个羞人的诺言。
被他三言两语逗得颜赧颈赤，到后面他说什么她都敷衍点头，只想着赶快把这个坏胚子搪塞走。
她的底线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快要恼羞成怒, 萧承琢这才意犹未尽地知止。
从她身上拿走一支珠钗当作凭证, 以防她到时赖账, 他格外荡漾，迈着春风得意的步伐可算起身离开。
虞易安羞得多看他一眼，背身站在门边吹了好一会儿夜风, 才将面上烫人的温度给降下去。
期间先前被吓跑那小丫头听见了动静，大着胆子又折回来, 所见却是一长发飘飘的迤逦背影翩然立于门边，微风拂动她的发梢, 露出苍白的颈线。
屋内烛光忽然小小地跳了跳，明暗交融时, 似乎有什么劈开了夜雾。
小丫头不由哆嗦，愈发觉得瘆人，好容易壮起来的胆子顷刻烟消云散，闭着眼默念几句经文, 这才抖抖索索地摸过去。
她走三步退两步, 瑟瑟缩缩的模样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虞易安回眸，瞧见是她, 刚想为方才吓到她和她说声抱歉, 谁成想这小丫头瞧见她的脸，居然唰地一下又将脸扭开了。
稚嫩面庞上的惊恐被强行压下, 脚下步子加快, 口中持续碎碎念着什么, 目不斜视就从她身边挪了过去。
她这是被个小丫头无视了？虞易安略微诧异地扬了眉，再仔细一想却是立刻品出了几分意味，刹那间哭笑不得。
要不她说那怪谈害人呢。
瞧瞧，她货真价实一个人，莫名其妙就被当成女鬼了。
没忍住发出一声叹笑，然后意料之中见那小丫头的身形绷得更紧了些。
虞易安玩心本就重，这小丫头又着实喜人，她霎时起了捉弄的心思，便慢悠悠地跟在小丫头后面走了几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小丫头心中怕归怕，到底惦记着自己的职责。
旋即轻轻叩了叩云如意的房门，照常关切几句，得到与往常无异的无需侍候的回复。
得了答复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面满愁容地站在那，踌躇不定。
用余光偷偷瞥了眼她眼中女鬼的方向，小丫头一咬牙，又叩了叩门：娘娘，您要是瞧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千万别害怕！奴婢就在外头守着，您喊一声奴婢马上就来救您！话是说得慷慨激昂，视死如归，叫人没由来的想要信服。
前提是不曾瞧见她紧攥着的衣裙下颤颤发抖的小腿肚子。
虞易安忍俊不禁，揉揉脸压下喷薄笑意，悄悄摸到小丫头身边，而后凑近幽幽道：不该见的，是在说我？寂静室内，凉风习习。
小丫头僵挺着背脊，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转身背靠上门框，指着虞易安的指尖苍白如纸，话间都有了几分哭腔，你....你......我......我不怕你。
然而只一瞬，强作出来的坚强轰然崩塌，她哇地哭出了声，复又贴着门沿急促地拍门，娘娘救命呜呜呜——有鬼！你，你别过来啊！我们娘娘很厉害的......听着小丫头恐慌下的胡言乱语，虞易安再也忍不住了，依靠着门边笑得前仰后合。
边笑着，边屈了纤长的指节散漫地叩响木门：厉害的如意娘娘，再不开门，我看这小丫头该吓坏了。
话音一落，门应声被拉开，露出云如意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显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除开犹有些泛红的双眸，再看不出曾撕心裂肺哭过的痕迹。
扫一眼小丫头涕泗横流的脸，她没好气地瞪一眼虞易安：好好的你吓她做什么？虞易安无辜地看看她，耸一耸肩，她自个儿把我当女鬼，可怨不得我。
说着，她松开抱肘的双臂，嘘声叹气，唉，说不准这世上真有鬼呢？呀，我也好害怕呢。
停，云如意木着脸打断她的装模作样，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夜路不敢走了，要留下来住一晚？虞易安瞧着如意面上如临大敌的警惕神色，眉目舒展，不自觉笑得温软：你若不愿，我勉为其难回去也行。
揠苗助长不可取，尽管在她心中已经将如意当做了自己的好友，可如若如意不是，那她也不会强求。
只要她不再钻牛角尖就足够了。
云如意被她突然溢散的善意晃了下神，忽又有些忸怩地转身向里走，边走边说：你还是回去吧，这儿的条件可满足不了矜贵娇弱的你。
言辞间略有几分嫌弃，可到底行动还是诚实的。
虞易安看着她不关反敞的屋门，垂下眼帘轻而又轻地笑了笑。
她随即提步迈进去。
才走几步，忽而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复又回身，在那还愣着的小丫头头上揉了一把，轻声说：谢谢你啊，小丫头。
被她揉过的地方散着温度，小丫头终于有了面前这位是人不是鬼的实感，她愣愣地盯着眼前连背影都美得惊心动魄的美人，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被她揉的那一片乌发。
这一摸，却摸到了发上本不属于自己的簪花，一支精致贵重到足够她一生衣食无忧的簪花。
过后不久，华清宫那边送来了一些换洗衣物，虞易安干脆利落地拾掇干净自己，便钻上了云如意的床榻。
躺下后，她突然有些感慨命运的奇妙。
谁能想到，除开她阿姐，她第一个与之挤一床被子的好友，居然会是那个曾经针锋相对过的云家嫡女云如意。
云如意显然也有和她同样的感触，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复杂，而后再看一眼，却是整齐划一地笑开了。
云如意仰头放空，静默一时后说：父亲归来下狱之后，我能去见见他和母亲么？虞易安也望着上方，没有犹豫，自然。
多谢，云如意轻声道谢，随即又说了声：谢谢。
前后两声谢，大抵意义是不同的，但虞易安并不想深究，只点点头。
过去的，就让它平平静静地过去吧。
此后两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像是要把曾经错过的那些年的闺中之交尽数补回来似的，天南海北直聊到深夜也不觉得困。
正值兴起，也不知萧琳琅从哪儿得了消息，冒着寒露黑夜赶来，说什么也要一起，于是两个变作了三个，团团挤在一个床榻上。
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嘻嘻哈哈地聊了一整夜，仿佛一瞬间，所有的隔阂全部消失不见，明天又成了值得期待的新生。
不知不觉，天亮了，晨光破开层云，温暖倾泻而下。
三人相互瞧着对方眼下的乌褐，又是一阵响铃似的欢笑。
用过早膳，虞易安忽然提起：搬出去吧，这冷宫到底是简陋了些。
萧琳琅闻言点头如捣蒜，连声附和。
云如意却摇了摇头：后宫不需要云德妃，这里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虞易安闻之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萧琳琅却不解：她？我想作为如意好好重活一回，云如意难得腼腆地笑了笑，透过楹窗去望广阔的天际：等见完我父亲，云德妃就该消失了，往后，我是如意，也只是如意。
像在为她这一番话喝彩，天光倏地变得更亮了些，三人同时被骤亮的光芒吸引过去，而后默契举杯：敬如意。
......虞易安贪恋这和姐妹无话不谈的畅快，忘其时而沉醉也，自然就将昨夜里与萧承琢约定好的回宫时间抛去了脑后。
他下朝后久等她不归，耐心告罄，便亲自来了这冷宫里逮人。
虞易安一见着他，就想起昨夜里被他逼着许下的诺言，顿时觉得腰腿隐隐泛酸，更不想跟着他回去了。
但萧承琢显然不会再给她食言的机会，一把揽过她就推着她向外走。
相较于她的挣扎，他则是游刃有余，瞧着都没使多少力。
很快虞易安就被他带上马车，驶离开去。
萧琳琅对她阿兄这土匪抢人似的行径啧啧叹息，撞了撞身侧表姐，发表观感似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我欺。
但话一出口却想起边上的人，随即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这张不过脑的嘴。
明知道表姐心悦阿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拍得那样响亮，云如意自然听到了，迎上小公主抱歉的神色，她倏地笑出了声：没事，我早就想通了。
一个不爱我的男儿我又何必惦记，世间男儿那么多，总有一个会是独属于我的。
她说得坦然，听着不像口是心非，萧琳琅便也放下了心，复又开心地挽起云如意的手臂，回屋去聊她们错失的这些年。
她们这边和睦欢欣，虞易安那儿却是几近鸡飞狗跳。
她甫一被推上马车就被紧跟上来的萧承琢举着岔开腿坐到了他身上，她还来不及说话，他灼热绵长的吻就仰面袭来。
他亲得又急又狠，像要剥夺尽她所有的气息，她唔唔嗯嗯着，双手使劲推他但都无济于事，只能任由他在她口中横行肆虐。
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他们是在马车上。
一辆连窗都封得死死的马车。
回宫而已，哪里需要什么马车！他随心所欲的前科，加之以这会儿他的咄咄逼人，虞易安难免想到了歪处，顿时急了。
用足了劲后仰脱离他的掌控，但他很快又贴上她的雪颈。
她左右躲着，抢着那一刹空隙急促呼道：你若在马车上胡来我就......萧承琢闻声一顿，从她颈间抬眸，眼尾轻漾，笑意浓浓：你就怎么？虞易安瞪着他，被他勾人的眼睛噎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挣出一只手来捂住了他肆意引诱的双眸，我就咬死你！他偏长的睫毛戳着她的手心，痒意绵延不绝，她意欲收手的刹那，他适时拉过她的手，指腹温柔地抚过她泛痒的掌心，而后以唇代之，缱绻地在她掌心轻轻点吻。
气氛倏而变得温馨，他周身那股像要把她就地正法的色/欲气息散了大半。
虞易安刚刚放松些许，却见他倏地掀眸，淡笑着问她：咬哪？神色淡淡问这话时，他的手却不老实地在她腰臀间轻轻摩挲。
眼眸与双手，总有一个不老实。
虞易安一愣，而后顷刻上火：萧——！然而不等她嗔恼地将他的名字喊完，萧承琢便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臀，旋即抱起她，将她提到了自己身旁，安安稳稳地与他并排坐下。
帮她整理好衣襟，他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肉，笑说：带你出宫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