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易安曲 >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2025-03-22 07:56:11

本次太后的生辰宴, 乃是云家倒台后的第一个宴会。

萧承琢原想办得隆重些,一是为哄闷闷不乐的太后开心,二也是为让这些时日猜测不断的各家各户看看清楚,太后与本次云家谋逆之事毫无瓜葛, 她仍是被今上恭敬尊奉着的母后。

这样打算着, 他将策划宴会一事交给了暂代皇后之职的宸贵妃虞易安。

那天夜里, 她听闻他的想法,也觉得可行,不仅是为沉寂许久的宫中是该有件喜事来去去晦气, 更是因为近来京中有关于云家和太后的闲言碎语的确不少,大多都对太后的名声不甚友好。

而大办生辰宴, 正是一劳永逸反驳这些闲言的最好办法。

于是她很快着手筹备起了宴会,却不想筹备至中途, 得了消息的太后突然把他们俩叫了去。

等两人一到,宫人被悉数屏退, 待他们俩素来亲和的太后,竟劈头盖脸将他们一齐说了一通。

声色俱厉,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他们留。

就好似是寻常人家里阅历不够做了错事,被母亲好生管教的儿子儿媳。

虞易安还算好, 太后心疼她是姑娘家, 才板着脸说了几句,就亲自拉了她到自己身边来, 特许她坐下听训。

至于萧承琢, 他可没这样好的待遇。

太后训了有多久,他便笔直地站了多久。

从天明一直到天黑, 连窗外叫唤的喜鹊都换了几茬。

要不是他现今恢复了晨练, 强度颇高, 区区站姿对他来说并不算十分吃力。

不然换做一般人,兴许还真站不住。

他自己倒是不觉辛苦,可虞易安看着不忍,毕竟只有她知晓,他昨夜里为了萧频的事堪堪才睡了个把时辰,再这样站下去,如何能熬得住。

实在心疼得紧,她忍不住向太后开口求了情,然而任她怎样说,太后都不为所动,她没法,只好要起身与他一并站着受罚。

帮不了他,那她陪着他就是。

夫妻一体,有难同当。

两个人一起做下的决定,单单叫他一人受着后果算怎么回事?不想她身子还没站直,太后都不曾说什么,萧承琢却淡淡说了他长久无声后的第一句话:坐下。

虞易安愕然,可是......坐下,他不认可地摇摇头,又说一回,语气稍重一些,旋即又不由温和安慰道,没事,别担心。

他们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那,虞易安看到了他的坚持,便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但她也有她的坚持,没再如他所言坐下,而是转身正对身旁的太后,小声示弱:母后,我们知道错了。

真的知错了,您就别让他再站了。

这都两三个时辰了,万一站出个好歹来,心疼的还不是母后您?姑娘家细细柔柔的讨好声真诚又软人心窝,太后闻言又睨一眼下首站得直挺如松、丝毫不曾懈怠的儿子,气顿时顺了些,终是松口:行了,你也过来坐吧。

还是有些生硬,但终归是让了步。

虞易安闻声喜不自胜,糯声糯气道谢,谢母后!,自己说了还不够,还给萧承琢使眼色,要他也机灵点。

萧承琢不着痕迹动了动有些酥麻的腿,正在耐心等着麻劲过去,抬眼对上她的暗示,随即无奈一笑:多谢母后体恤,也多谢为我求情的...我的夫人。

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太后面前这样称呼她,虞易安惊中有羞,面上霎时染了一层红霜,怯于看他,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一半,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太后将这些看在眼里,严肃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笑意。

人活到她这份上,还有什么比子孙感情和睦生活幸福来得更重要呢。

她柔软了语调,轻点一下虞易安的眉心,也是打趣道:你啊,自己心疼就直说,非要拿哀家作幌子。

虞易安被接连打趣,羞到了头反倒也不羞了,索性破罐破摔,挺胸收腹理直气壮道:我心疼归我心疼,母后心疼是母后心疼。

难不成我说错了,母后当真一点不心疼?哀家还真不心疼。

他自有他的媳妇儿心疼,要哀家多什么事?太后本也是个爱闹人的性子,这一下来了兴致,竟然懒懒散散地与虞易安打起了擂台。

......虞易安闻言惊愕不已,杏眼圆睁,面泛朱红,那怎么能一样!那易安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了?后仰靠着凭几,太后接得很快。

憋笑的神情与快活的语气,几乎都要将看热闹三个字写在了脸上,虞易安终于反应过来太后是有心在闹她。

......母后,她无奈地唤一声,您又拿我寻开心。

太后这几日压抑狠了,难得能有这样高兴时候。

她瞧着面前儿媳腼腆赧然的酡颜,一时忍不住竟然扑哧笑出了声。

虞易安被她笑得没了脾气,过了一会儿竟自己也一并笑出了声。

适逢这时候萧承琢从腿麻中缓过劲来了,迈着闲散的步子上前去,途中听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位女子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好笑之余又不乏庆幸。

他噙笑握上傻笑着的虞易安的手,在她手心挠了挠,这才稍稍敛容才对着太后郑重开口:母后方才教训的是,此事的确是儿臣欠考虑了。

太后闻言也顷刻敛了笑意,目光如炬在他面上逡巡。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母后其实知道,你是不想放任外头那些人胡乱揣测,或者再严重些,胡乱抹黑母后,你也是出自一片孝心。

你有这份心,母后就已经很高兴了。

母后知道你做事一向有分寸,即便是大办宴会,也到不了铺张浪费劳民伤财的地步。

可是浔之,母后从小就告诉你,做事要讲究一个主次有序,要分清轻重缓急。

你自己说,现在这个时候,是大办小小生辰宴的时候么?太后的意思无非是,国忧方才是主,是重,是急。

而她,不过面对几句碎语闲言,说了听了又能如何?她与她所在乎的人根本都不会听之信之,更不会真真地放在心上,所以此事连次都算不上,又何必为了它如此兴师动众。

古来皇室奢靡浪费的经验教训太多太多,民心就是这样一点点失的。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如今摆在萧承琢眼前的困难已经足够多了,何苦再自己给自己添些麻烦呢。

母后说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累得您操心了。

萧承琢难得低眉,再度诚恳致歉。

虞易安在旁看着,不自觉勾出了一抹浅笑。

他还是如她最初心动时那般,分毫未变。

身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面对他人合理的指责与劝阻,他依然能真心听得进去并且有自己的思考,过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听起来容易,而当人真正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想要做到,却是难能可贵。

好在,他始终如一。

不由反握了握他的手掌,虞易安在太后瞧不见的盲区悄悄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差点又惹得萧承琢失笑。

那边太后见他认错认得诚心,也知他是认真将她的话听了进去,便也不再赘述。

瞧了眼在她面前百般登对的璧人,太后忽而笑了声,对萧承琢笑谑道:说起来,有件事母后还得向你讨个说法。

既是笑着说的,那自然不会是什么要紧事,萧承琢温淡了眉眼,也微微笑,没有出声问,静静等着太后往下说。

易安这么好的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多委屈啊,太后指了指在旁微怔的虞易安,言下之意直白而坦荡,笑意浓真:母后无心大过什么生辰,倒是十分期待那喜气磅礴的封后大典。

母后问你,何时才能让母后圆了这个心愿?堂堂贵妃被说成是没名没分,被说是委屈,这话大抵也就只有能后位终生稳固的太后说来才不算违和。

如今帝妃琴瑟和鸣,后位已然没了争议,任谁都心知这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这话太后催得,虞易安却不能随意地接。

她一听,忙挥手,正要开口说她不委屈也不在意这些虚名时,却被萧承琢含笑抢了先,此事母后真是说巧了。

他看了眼虞易安,屈着指节又挠了挠她的掌心,笑容别样希冀:礼部那边上手准备已经有了些时日,今日正巧来禀了进步,说是已经挑选了几个吉日,具体哪一日要儿臣拿主意。

只是,这既然是皇后的大日子,时日自然该由皇后来选。

儿臣想着,回来问过易安的意思再去与礼官确认,没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您叫了来挨了一顿训。

尽管知晓他没有责怪的意思,但太后闻言当即高扬眉梢,倨傲的神情无声说着这是在怪母后碍了你的事?太后了解他的同时,他自然也了解自己的母后,一看那神色便知母后又开始表里不一,萧承琢无奈笑笑,倒也不再多话,而是直接将礼部呈上来的奏章拿了出来。

双手递到太后面前,又将懵然出神的虞易安摁坐到了太后身边,他摸了把她的脸颊助她回神,这才笑道:易安年纪小又多思,不如母后陪她一起选?给些参谋意见,省得到时她纠结愁肠,拿不定主意,再将此事推还给儿臣。

面颊上传来的触感的确让她回了几分神,但力度似乎犹不够,她愣怔地撞进他如高山融雪一般清澈温柔的眼里,只觉心跳声如群魔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