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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2025-03-22 07:56:11

次日晨起, 是昨日一脉相承的晴朗天气。

耀金色的朝阳嵌在一层稀薄的云雾里,流云随着微风逐渐散开。

虞易安起得稍晚了些,正跪坐在榻上醒神,昏蒙的视线遥遥定在正在更衣的萧承琢身上, 漫无定焦。

每日清晨她都会有一阵像这样的似醒未醒的茫然时刻, 萧承琢早就见怪不怪了。

草草系好腰封, 他过去扯了把她的脸颊,温声笑:回神了。

唔.......虞易安吃痛,一掌挥开他的手, 醒是醒了,却没什么好脸色, 疼!大清早的,莫要动手动脚。

面上不客气地疾声厉色, 手上却自觉地掀了锦被预备下榻。

萧承琢见状略遗憾地啧了声,却是乖顺收手, 没再继续捉弄她。

转而握上自己的腰封,他拦住她下榻的路:帮我看看,偏了没有?虞易安顺势坐回床沿,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这才温温吞吞地看过去。

一声没吭, 但没推拒,亲自上手帮他调整了下腰封的位置。

双手拍了拍他的腰际, 她复又从上往下整体瞧了他几眼。

巡回的目光在某一处停留, 她倏而开口:你低下来些。

说话像嚼着豆子,含含糊糊的, 莫名腻人。

他的心刹那间柔软几分, 很快依了她, 微微笑着躬下了身。

只不过,他理解的低些,和她要的低些,似乎并不是同一回事。

虞易安看着忽而出现在她眼前的清隽脸庞,哑口无言。

绮丽的双眸干眨几下,过了会儿,又变作欲言又止。

萧承琢见她这样,却是得逞了一般,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了起来,如此昭示着他愉悦的心境,她想了想,到底是没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抿着唇伸手将他的脸略微推向侧边,她用食指指尖将他被压在中衣里的一缕发丝挑出来,随即将此证明他粗心的证据举到他眼前,嫣然轻笑,是不言而喻的揶揄。

萧承琢看看她,又看一眼她皎莹指间他乌黑的发丝,面上不动声色,暗地却是趁她正骄傲时的不备,蓦然到她颊侧偷了个香。

稍触即离,他直起身,退到她打不着的地方,笑得格外欠收拾:卿卿真香。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他可好,还在为这样简单的亲近感到欣喜。

还说她孩子气呢,依她看,他也不遑多让。

幼稚。

她用手背轻轻蹭了下脸颊,哂笑着低声吐槽了他一句。

今日不用早朝,萧承琢便陪着虞易安磨蹭到了约莫正午时的光景。

生辰宴是晚宴,但他们商量后一致决定先到康宁宫去陪陪太后。

正要出发前,她突然瞧见院子里一身嬷嬷装扮的筠娘。

筠娘是五天前被接进宫来的,虞易安只在她刚来时和她谈了一次话,之后就再没有特别关注过,也不曾给她安排过活计,不想她自个儿担了扫地的职责。

悄悄撞了撞萧承琢,她小声问他:你可同阿昇说了,他娘在我这里?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院中的妇人,稍打量一息,旋即颔首,说了,他对计划没有意见。

那就好。

正巧他们刚刚对话完,筠娘一抬头便发现了他们,仓皇一惊,她正要行礼,虞易安却微笑着上前扶起了她。

问几句在宫中可还适应之类的客套问句,她话锋一转,忽然说:今日你就跟着我,我到哪你便到哪,可还方便?筠娘闻言攥紧了手中的扫帚,骨节都泛了青白,面色惶恐不安,这,这......不合适吧,那样大的场合我...不是,奴...奴婢会给您丢脸的。

宫中谁人不知今日乃是太后生辰,连远在西南的武王都进京来为太后贺生辰,这么重要的宴会,若是因为她的粗鲁不懂礼数而被破坏,要她如何承受得起。

虞易安见她为难,没有着急出言催促,而是先接过她手中扫帚,随手将其递给了旁边的苏叶,后才微微一笑,循循开口道:莫紧张,不过是家宴一场,苏叶怎么做你便怎样做即可。

可是......筠娘还是犹豫,手中转移压力的物件没了,她只好去攥自己的衣裳。

余光看了眼刹那变得褶皱不平的衣裳,虞易安蓦然转变了神情,稍稍靠近些筠娘,认真道:圣人身边有位侍卫总管。

不理解娘娘为何突然和她说这个,筠娘下意识疑惑地啊了声,眼底迷茫遍布。

这位总管,姓萧,名昇。

昇字出口的那一瞬间,就见筠娘仿佛被雷击中,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嗫嚅着唇齿,颤颤道:他是......?日、升,昇。

虞易安对着她微微颔首,一字一顿说完,而后向后倒退一步,莞尔:怎样,要随我一起去么?要!要!筠娘满眼都被泪浸润,点头的频次几乎快出了残影,似乎想要去抓虞易安的衣袖,但碍于身份地位,她到底没敢。

满布风霜痕迹的双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虞易安看见了,正要伸手去扶她一下,不想筠娘忽然收回了手,竟然直直地跪了下去——谢谢二姑娘,谢谢娘娘,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语无伦次的感谢还未道完,话音戛然而止,原因是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世上唯有一人能穿的金线绣龙靴。

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竟然微微俯下了身体,伸手虚扶了一把她。

筠娘愈发惶恐了起来,急忙侧身避开,垂首不敢直视圣颜,圣......圣人。

萧承琢难得在外人面前放低身段,不想人家因为惶然而不吃他这一套。

在侧看了全程的虞易安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轻抿着双唇压抑着笑意,两侧梨涡因着这股压力而显露无遗,明艳的脸上多了些甜美的修饰,并不违和,反而减轻了浓墨重彩的妍丽面容带来的压迫,增添几分邻家姑娘似的的亲和。

好笑地握上他的手好让他不至于真真失了颜面,另一手则将筠娘也一并扶了起来。

仰首见萧承琢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掐了下他的指骨,没什么意义,像是习惯所为。

随即她看向筠娘,笑道:谢倒不必,倒是本宫与圣人,还有事要劳烦相帮。

筠娘闻言,怔忪半晌,方才惴惴抬头:要奴婢帮忙?是...是何事?悄然一阵风起,吹下了一片绿意,也吹弯了几缕青丝。

虞易安但笑不语,与萧承琢对视一眼,他随即顺水行舟一般接下回应:到时你便知道了。

说罢,他对着筠娘略微一点头,不再耽搁,收拾一下,随朕和贵妃一起走一趟。

他语调平平,气势却唬人,吓得本就瑟缩的筠娘又胆寒地抖了抖,便也顾不上再问什么帮不帮忙的。

哪里还敢再要贵人们等,她哎哎应了两声就回去修整仪容预备出行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虞易安无须再忍,垂下眼以帕掩唇偷偷笑了声。

做什么?萧承琢稍有无奈地乜她一眼。

虞易安捂着半张脸又轻轻笑了两声,而后放开手,清了清嗓子学他的语气:收拾一下,随朕与贵妃一起走一趟。

还没说完,她便又忍俊不禁,觑着他笑得弯眉弯眼。

他在她面前随意惯了,偶尔这般做一做在外人前的姿态,吓不住她不说,反而总是能将她逗乐。

懒得和她计较这些,他好整以暇睨一眼她,开口就是他常有的慵懒语调:就属你最皮。

说是这样说着,他倒也没再做什么其他的,就在一旁环抱着双臂看她。

虞易安一个人乐,很快也就觉得无趣,轻轻哼一声便不再笑了。

脚下闲散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过了一会儿,她像突然想起来一般随口问:对了,你见过武王世子了?他人如何?她醉心问话,却没注意到落脚处就有一颗方才她踢来的小石子,一脚踏上去,坚硬的石子硌得她脚趾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萧承琢始终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她动作太快,他没来得及阻止,这会儿见她被疼得龇牙咧嘴,又好笑又心疼。

伸手扶了把她,这么不小心,让你傻乐。

他惯会戳她心窝子,果不其然,一听这话,痛楚瞬间散了一半,虞易安当即柳眉倒蹙,嘟着唇瓣就要控诉。

萧承琢一瞧,默了一瞬,旋即自如道:是见到承席了,还算不错。

为人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谈话间时常引经据典,有自己的思索,是个人才。

书卷气?虞易安果然被他往别处引去了注意力,捉到他话间关键词,她有些疑惑:武王那样性子的父亲竟然能养出书卷气?不仅是她,萧承琢初见时也有些意外。

但事实如此,他耸了耸肩,瞧着无欲无求,只想徜徉书海的模样。

我提起要给他赏赐,他始终兴致缺缺,唯独说起要给他些孤本,方才可见内心欢喜。

竟这般神奇?虞易安沉吟一息,最后只是啧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在她思考的当口,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只是实在太快,她来不及捕捉。

直到夜幕降临,她在宴席上亲眼见到了这位武王世子萧承席。

心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惊得她险些忘了吐息,她终于知道了先前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来自何处——这个人,她不久前才刚刚见过。